科学抽象：逻辑方法的实用指南

《资本论》的科学抽象法，乃是逻辑的方法，即是凭借人的大脑的逻辑思维能力，通过以思维形式再现出客体来认识客观对象的方法。上述从表象中的具体到抽象的简单规定，又由简单的规定到观念中的具体，都是借助人的思维器官的认识能力，即“抽象力”来实现的。这两步均是逻辑思维的表现形式与必要程序，是逻辑思维方法的主要内容。

作为认识客观事物的研究方法总是要适应对象的性质，因而方法总是决定于对象。马克思把这种借助逻辑思维的抽象法，作为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方法，是由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对象——生产关系的性质所决定的，它体现了认识论与本体论的一致。

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是社会的生产关系，是生产过程中的人与人的关系。显然地，这种关系的性质，如生产中人与人之间的剥削性质或相互合作的性质，交换中的等价性或非等价性质，等等，是不能凭借直观所能确切地辨认与把握的。特别是商品经济关系，更是不能凭借直观所能辨认与把握的，众所周知，作为商品价值体的抽象劳动，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显然地，生产关系，特别是商品生产关系的非直观的性质，决定了人们不能采用适用于自然物质对象的实验室的方法。马克思说：“分析经济形式，既不能用显微镜，也不能用化学试剂。二者都必须用抽象力来代替。”^[6]马克思深刻地论述了要揭示与认识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关系的本质，只能通过运用人的抽象思维能力，即“抽象力”。

作为科学抽象法内涵的两个步骤，从具体到抽象和从抽象向具体上升，均是抽象力的运用。前者是运用在分解上的抽象力，后者是运用在综合上（也包括归纳与演绎）的抽象力，这样的运用思维能力来把握、认识客观事物的方法，就是一种逻辑的方法。它是适合于对非直观性社会生产关系的研究的政治经济学的方法。(www.xing528.com)

必须指出，上述逻辑思维或理论分析的方法，乃是马克思批判地继承旧的思辨哲学，特别是黑格尔哲学的逻辑思维的方法，并把它运用于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之中。近代西欧经验主义哲学提倡通过人类的思维把呈现在经验中杂多的客观对象分解为个别的方面，找出各个方面的规定来认识事物性质的方法。黑格尔根据辩证法，强调了人类认识的分析与综合相结合的辩证逻辑的作用，论述了人类的认识过程是在思维中先将对象剖析为简单的要素，以把握客体的个别或局部，然后又将诸局部综合在一起，认识局部与局部的关系，从而把握所考察对象的整体。可以说，前者是通过分析从微观上认识事物，后者是通过综合从整体上认识事物。特别可贵的是，黑格尔强调了思维的综合的意义和提出了由抽象到具体的方法。他说：逻辑开端的范畴，“又是最贫乏的”^[7]，它要进展到具体，“逻辑理念的开展是由抽象进展到具体”^[8]。当然，在黑格尔那里，无论是认识的主体或是作为认识的客体均是绝对精神，是“从‘纯粹思维’的观点出发”^[9]。他的分解或是综合均是纯粹的思维活动，他的抽象到具体也是观念的自我发展与自我运动。马克思说：“黑格尔陷入幻觉，把实在理解为自我综合、自我深化和自我运动的思维的结果。”^[10]尽管黑格尔创立与发展了辩证的逻辑的思维方法，但它毕竟是主观的唯心的辩证逻辑。

马克思批判地继承与进一步地发展了这个自18世纪以来旧哲学遗留下来的、后来黑格尔用辩证法加以提高与完善的逻辑思维方法。马克思吸取了黑格尔的这一方法的合理内核，扬弃了它的唯心主义性质，创立了崭新的辩证唯物主义的逻辑方法。这一崭新的政治经济学的方法，它完全不同于唯心主义的逻辑方法。如：（1）在黑格尔那里，“思维过程，即他称为观念而甚至把它变成独立主体的思维过程，是现实事物的创造主，而现实事物只是思维过程的外部表现”^[11]。但在《资本论》中“观念的东西不外是移入人的头脑并在人的头脑中改造过的物质的东西而已”^[12]。（2）在黑格尔那里，逻辑思维被视为人类具有的洞察与把握真理的天赋的主观能力，而马克思则论述了逻辑思维所以能认识真理，在于它在社会实践的基础上正确地反映了客观实际。（3）在黑格尔那里，逻辑思维是绝对观念的自行运动，在《资本论》中逻辑思维是现实生产关系的历史发展的反映。（4）在黑格尔那里，思维运动的起点是绝对精神，逻辑的起点——绝对精神，是不受客观现实的制约的先验的存在；而在《资本论》中，作为逻辑分析的起点则是客观实在，是现实的生产关系，客观经济关系从哪里开始，逻辑思维就从哪里开始，因而逻辑的进程反映了客观经济关系的结构的秩序。总之，马克思把黑格尔的头脚颠倒的唯心辩证逻辑颠倒过来，创立了崭新的辩证逻辑，并且依靠这一辩证逻辑方法，解剖了人类历史上最复杂、最使人迷乱的资本主义的经济结构，揭示了它的生理机制与运动规律。

《资本论》的逻辑思维方法，对于习惯用罗列现象来代替科学研究和在事物表象上兜圈子的庸俗经济学家来说，是不可能理解的。他们纷纷责难与攻击马克思“形而上学地研究政治经济学”，“大叫什么黑格尔的诡辩”^[13]。马克思在论述《资本论》第一章对价值形式的详尽周密、全面而深刻的理论分析的意义时说：“在浅薄的人看来，分析这种形式好象是斤斤于一些琐事。这的确是琐事。但这是显微镜下的解剖所要做的那种琐事。”^[14]

逻辑思维或理论分析的方法，是《资本论》独特的研究方法。正是这一方法，使《资本论》有对各种经济关系深入而全面的理论分析，有秩序井然、有条不紊的范畴次序，有最严整的结构（卷与卷之间与每卷各篇章之间，以及每章内部）与天衣无缝的理论体系。《资本论》之所以具有统一的理论经济学的特色，正是立足于这一逻辑方法之上，这里也体现了《资本论》理论体系性质与方法论的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