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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战事终结,德军首次受挫:《山的那一边:被俘德国将领谈二战》

时间:2023-07-2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6月5日,德军向索姆河以南发起新的攻势,在法国的第二阶段也是最后阶段战役就此打响。法国还失去了英国12个师的增援,英军仅留下两个师在法国,德军发起进攻时,这两个师没有和英国远征军的大部队在一起。伦德施泰特的部队在这场新的攻势中再次发挥决定性的作用。

法国战事终结,德军首次受挫:《山的那一边:被俘德国将领谈二战》

6月5日,德军向索姆河以南发起新的攻势,在法国的第二阶段也是最后阶段战役就此打响。此时距英国远征军大部队开始撤离敦刻尔克才一个星期,最后一艘船刚好在那天驶离港口

法军左翼被切断,损失达30个师,占法军总数的近三分之一,还包括他们为数不多的机械化师的精锐部队。法国还失去了英国12个师的增援,英军仅留下两个师在法国,德军发起进攻时,这两个师没有和英国远征军的大部队在一起马克西姆·魏刚(Weygand,Maxime)将军此时已经取代甘末林,统帅残留的66个师,这些部队要么损兵折将,要么军事素养极低,却要去守卫比原先更长的防线。相反,德军现在有足够的时间聚集大量的师团发起攻击,这些部队大多没有参与第一阶段的战役。

新攻势的序曲最引人注目,原先在西面英吉利海峡方向追击英军的德国装甲师迅速转向南面和东面,准备发起新的攻势。能如此迅速地重新集结部队转向新的目标证明机械化运动战已经改变了老一套的战略战术。

伦德施泰特的部队在这场新的攻势中再次发挥决定性的作用。这肯定不是事先部署好的。伦德施泰特所要应对的战线更长,部队也更多,但战斗伊始,却将总共10个装甲师中的6个分配给了博克的集团军。好在作战方案是灵活可变的,作战模式也随着战斗的进程而演变。作战模式的改变再一次证明了机械化运动战的力量所在。

伦德施泰特与我第一次交谈时对这场战役的总结极为精炼。“有几天情况比较棘手,但并不构成大碍。进攻最早是由博克的集团军在右翼打响的。我先是按兵不动,等到博克的攻击有所进展,德军渡过索姆河后,我才开始进攻。我军在渡过埃纳河(Aisne)时遇到顽强的抵抗,此后便轻松多了。攻克朗格勒高地(Plateau de Langres)后直趋贝桑松(Besancon)和瑞士边界,这样就打到了马其诺防线法军右翼的背后,此战是制胜的关键。”

虽然在困难更多的次要战场上德军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战绩,但右翼发起的首攻却并不如意,在原本最希望成功的地方偏偏没能取得预期的成果。

在右翼的尽头,克卢格率领第四集团军向位于亚眠和大海之间的地带发起进攻,而原先在右边的第十八军则留下来负责在敦刻尔克打扫战场。一个装甲军团增派给克卢格,由于隆美尔率领的第7装甲师的迅速切入,克卢格的军队很快就挺进到鲁昂附近的塞纳河一带。法军顿时陷入混乱,无心守卫渡口,德军就这样紧随着法军的脚后跟冲过了塞纳河。

不过德方原先并没有将那里视为决战的地点,那里河床宽阔难攻易守,计划在这种地形展开决战有违常理。博克集团军将主攻方向放在亚眠的东部,指望在那里赢得决定性的战果,这个重任交给了赖歇瑙的第六军。

赖歇瑙麾下的大将贝希托尔斯海姆给我讲述了战事的经过,“为了这次进攻,上面将克莱斯特的装甲军团划归第六军指挥。此次部队的编制与第一次进攻时有所不同,因为古德里安被调到香槟(Champagne)的A集团军。取而代之的是赫普纳的第十六装甲军团。我们采取钳形攻势维特斯海姆的第十四装甲军团自亚眠之战已从我军占领的索姆河对岸的桥头堡出击。赫普纳的部队则从佩罗讷的桥头堡出发。当时打算两军应当在圣·加斯特到乔塞(St. Just-en-Chaussee)那边的瓦兹河会师,此后就要决定追击的方向是朝巴黎以东还是巴黎以西。

在筹备进攻方案时对采取何种战术有些争议。我个人主张将两个装甲军团的兵力集中起来,朝同一方向突破。但赖歇瑙将军最终决定以两个桥头堡为起点,采取钳形攻势。如果集中兵力,进攻的速度可以更快一点。

发动攻势的头三四天里,进攻在“魏刚防线”面前遭遇到顽强的抵抗。与预计的结果相反,我们的战区并没能赢得决定性的突破,倒是在苏瓦松以东的埃纳河那里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于是陆总决定将克莱斯特将军的装甲军团从我们这里撤走,调到东面的突破口去扩大战果。我们自然感到很沮丧,这等于是比利时之战的再度重演。

克莱斯特继续讲述了战争的经过:“维特斯海姆的军团已经实际控制蓬圣马克桑斯(Pont Sainte Maxence)附近瓦兹河上的桥头堡。但是努瓦永(Noyon)西部的激战拖延了赫普纳部队的进军速度。这时进攻香槟的德军已经打开缺口。虽然直到9日才开始进攻,但很快就在埃纳河那里强行打开一条通道。古德里安的部队从兰斯(Reims)东面第十二集团军打开的缺口冲了过去。第九军集团军和第二集团军也从兰斯西面成功突破,此时我接到命令马上退出正在进行的战斗,将部队向后迂回取道这个缺口。我们退出前线,从后面香槟北面绕了一个大圈,接着通过苏瓦松一带的埃纳河,然后穿过蒂瑞堡(Chateau Thierry)的马恩河,直趋特鲁瓦(Troyes)。这时,混乱不堪的法军已经濒临崩溃,所以我军越过第戎(Dijon),直下罗讷河(Rhone)河谷,一路顺风奔向里昂。这次战斗尚未结束时,我军在另一路又发起了巨大的攻势,维特斯海姆的军团转头绕向西南,直趋波尔多(Bordeaux),进而向比亚里茨(Biarritz)以外的西班牙边境挺进。”

布卢门特里特讲述了突破埃纳河的经过:“此次进攻期间,仅做出过一次重大的战略决策。古德里安的装甲部队突破法军前沿阵地,抵达圣迪济耶(St.Dizier)和肖蒙(Chaumont)之间的马恩河上游地区,此时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必须在三条路中选择走哪一条。是否应当向东转,越过朗格勒高地,朝瑞士边境进军,以便在阿尔萨斯(Alsace)将法军分割包围?还是应当向东南越过高原,向第戎和里昂进军,以便直抵地中海,帮助意大利军队翻过阿尔卑斯山脉?或者是应当调头向西南,向波尔多挺进,以便切断从巴黎逃往卢瓦尔河或其他地区的法军的退路。为此目的,事先就准备好了三份无线电报。”

古德里安最终决定选择第一种方案,克莱斯特的装甲部队则在其右侧急速前进,通过埃纳河的突破口后,再实施第二和第三种方案。因为到那时法军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德军分兵出击就不会有很大的风险。

6月14日,莱布的C军团加入战斗,向著名的马其诺防线发起进攻,此时古德里安的部队已经以席卷之势闯入马其诺防线的后方。法国后防被破之前,德军不敢贸然进攻马其诺防线。即使在古德里安突破之后,德军对马其诺防线的进攻实质上还是试探性的。在萨尔布吕肯(Saarbrucken)以南的皮特林根(Puttlingen)附近的狭窄地带,第一集团军属下由海因里希(Heinrici)将军率领的第十二军团发起主攻。与此同时,在南面100英里的第七军前沿阵地发起副攻,德军在科尔马(Colmar)附近越过了莱茵河

海因里希告诉我他在12小时之内就攻破了马其诺防线。但后来他也承认,直到法军的防守已经松动,并开始后撤时,突破才得以成功。“14日那天,经过激战我的部队向两个方向深入。从截获的法军电报中得知马其诺防线的守军已经受命撤退时,我已经下令在15日继续进攻。所以第二天的战斗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是追击。”

贝希托尔斯海姆讲述了另一侧进攻的情况。他先讲到克莱斯特的装甲军团攻占瓦兹河的蓬圣马克桑斯桥头堡后,便受命撤出,转向埃纳河。“步兵随即顶上来取代装甲部队,但是步兵渡过瓦兹河后却碰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法军在外线靠近桑利斯(Senlis)筑起了一道防御工事,挡住了通往巴黎的道路。赖歇瑙将军感到没有把握轻易清除这个障碍,于是向东侧绕道而行。然而法军的后撤帮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法军放弃巴黎后,我们的右翼军团转归第十八集团军。十八集团军刚刚从北方赶来,准备进入巴黎。我的部队则继续向南挺进,在科尔贝(Corbeil)和蒙特罗(Montereau)一带渡过塞纳河后,直趋卢瓦尔河。我们发现在萨利(Sully)和日安(Gien)的大桥已经被炸毁。我军在奥尔良(Orleans)发起突袭,完好无损地占领了那里的桥梁。从马恩河到谢尔河(Cher)的进军,一路上以追击为主,没有打过几次大仗。”

布卢门特里特总结了这次进攻的大致过程:“唯一的一次激战是在渡过埃纳河的时候,法军在那里的防守相当严密。先由步兵打开一个通道,装甲部队才发起攻击。即便如此,在全面突破之前,他们还是遭到河对岸顽强的抵抗。此后的战斗就越打越轻松了。装甲师马不停蹄长驱直入,也用不着担心暴露自己的两翼,势如潮水般地席卷了法国南部。德军步兵紧随其后,一天急行军40到60公里,肃清那些在坦克碾过之后还在负隅顽抗的游兵散勇。在许多大道上,我们的装甲部队所向披靡,急速前进,甚至超过了正朝同一方向后撤的法军纵队。”

在战斗中,空军和装甲部队以新创的“巷战战术”协同作战。遇到抵抗时,就先叫空军进行轰炸,先头部队随后冲上去攻克该地。与此同时,战斗师的主力部队以纵队的形式(长达100英里左右)等在大路上,直到前方的路障被清除。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我军有空中优势而敌方的反坦克力量相当薄弱,也没埋过多少地雷。

在1940年的战役中,虽然法国人打得也很勇敢,但已经不能与1914—1918年的凡尔登之战和索姆河之战同日而语。英国人打得更为顽强,较之1914—1918年,他们的表现毫不逊色。有些比利时人也打得很勇敢,荷兰人仅坚持了几天。我们拥有空中优势,加上比法国更先进的坦克。最主要的是德国的坦克机动性更强、速度更快、更善于实战,能够遵照指挥员的要求在运动战中来去自如。法国军队在当时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他们的军事思想和军事行动仍拘泥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老套。无论是指挥系统还是无线电控制,他们都大大落伍了。他们要改变行军方向时,先得停下脚步原地待命,然后才重新起步。他们的坦克战术根本不合时宜——不过他们确实很勇敢!

德国将领的这番权威性的评论有助于纠正世人对法国守军的草率论断。低落的士气迅速蔓延固然加快了最终的崩溃,但显而易见的是,第二次攻势还未打响德军已经胜券在握,从一开始,法军就注定必败无疑,尽管这种失败或许可以往后拖延一点时间。

考虑一下法军的布防与空间之间的关系,就能看出魏刚面临着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因为这个空间的范围包括从索姆河到瑞士边界。再综合考虑一下军队的数量和技术装备的质量,就可以看出法军毫无希望。更令人吃惊的是,在敦刻尔克溃退之后,英国政府和法国政府中的一部分人还抱有胜利的幻想,而魏刚这样的军人则更为现实。索姆河—埃纳河一带的防线刚刚开始崩溃,贝当就彻底灰心丧气了。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德军将领确信能在比利时切断盟军的左翼,却没能料到法国的抵抗会因此而全线崩溃,虽说这是原本可以计算出来的必然结果。所以法军的崩溃降临之时,德方显然根本没有料到这种可能性,也没能做好相应的准备。

法国崩溃后,德军上下顿感轻松,大家兴高采烈,以为战争就要结束,可以从容地品尝胜利的果实了。布卢门特里特生动地描述了当时普遍乐观的情绪。“与法国达成停战协议后,陆总立刻下令组成专门人员筹备在巴黎举行胜利阅兵式,调遣参加阅兵式的部队。我们为此准备了整整两个星期,大家兴致勃勃,以为天下太平指日可待。开始着手复员工作,我们还收到一份名单,列有行将解甲归田的各师番号。”

然而几个星期过去了,英国人没有表示出任何愿意媾和的迹象,胜利带来的兴奋开始消退,不安的情绪渐渐滋生。一厢情愿的谣传在落寞的氛围下颇有市场:“一会儿说正在通过瑞典与英国人谈判和平事宜。一会儿又说从中斡旋的是阿尔巴公爵(Duke of Alba)。”但始终没有得到证实。6月29日,哈尔德飞回柏林,去看了牙医。第二天是他的生日,他呆在家里,便抽空到外交部与魏茨泽克公爵(Weizsaecker,Ernst)会面。哈尔德的战时日记记下了当时谈话的要点,“看来我们还得展示一下军事实力才会让英国人作出让步,这样我们在东方的进攻才不会有后顾之忧”。次日早上,在飞回法国之前,哈尔德会见海军参谋长施尼温德上将(Schniewind,Otto),进行了简短的交谈——“商讨了对英作战的基本问题,先决条件是要掌握空中优势(这样或许就可以不必依靠陆战)”。施尼温德就入侵英国提出一些注意事项——天气状况、进攻路线和能够征集的船只。

海军总司令雷德尔(Raeder,Erich)上将早就考虑过这些问题,他在5月21日的会议上向希特勒提出过此事,6月20日又再度提出,但希特勒没当回事,他显然并不认为入侵是迫使英国人接受和议的必要手段。

听完施尼温德的意见后,哈尔德又与军械署的莱布进行了交谈——“他被告知并没有打算入侵英国。我告诉他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性,还得有所准备,因为一旦当局要求登陆作战,就会催你以最快的速度搞定一切”。

希特勒第一次表露出入侵英国的意向是在7月2日,当时他召集三军首脑开会,商讨入侵英国事宜,让他们一起出谋划策。不过最后他强调“入侵方案还仅为初始阶段”,并说:“到目前为止,它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直到两个星期后,事情才有所进展。此时,哈尔德和格赖芬贝格以及在枫丹白露(Fontainebleau)的参谋们正在忙于制定临时方案,日期大致定为8月。

7月16日,在法国投降近一个月后,希特勒发出指令:“尽管在军事上已处于穷途末路,英国仍未表示出妥协的意向,我决定要准备一个登陆英格兰的计划,若有必要,就付诸实施……备战工作必须在8月中旬前全部完成。”不过这个命令听起来还是非常“含糊”。

希特勒内心不愿入侵英国,这一点在他7月11日会见海军总司令雷德尔上将时表露无遗。战后缴获的档案中有这次会谈纪要。一开始他们没有谈入侵英国的事情,而是大谈挪威的情况,希特勒对挪威更感兴趣。他表示打算在挪威特隆赫姆(Trondheim)附近的海湾建一座“漂亮的德国城市”,并已指示部下递交有关规划。后来他们才谈到入侵英国。雷德尔认为“入侵只能作为迫使英国求和的最后手段”。他详解了入侵行动将会遇到的许多困难,指出不仅要拥有制空权、漫长的运输线,还需要大量的筹备工作。雷德尔讲完后,希特勒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会谈记录归纳道:“元首也认为入侵是最后的手段,制空权是先决条件。”

13日,哈尔德从枫丹白露飞往贝希特斯加登(Berchtesgaden),递交有关军事方案的报告。他的日记中写道:“英国坚决不与德国媾和,这让元首大为困惑。他认为(我们也抱有同感)原因是英国人寄望于苏联,所以只能靠武力才能迫使它同意求和。”实际上,这与希特勒的真实意愿背道而驰。原因就在于英国的失败将导致大英帝国解体,这对德国没有任何好处,德国人以鲜血换来的一切只会让日本、美国和其他国家坐享其成。

虽然16日发出了对英作战的命令,但只是试探性地引而未发,三天后在德国国会大厦举行的对法胜利庆功会的演讲中,希特勒还是吁请英国与德媾和。演讲的语气格外温和,他痛陈死拼到底,结局将是两败俱伤。这番话甚至让玩世不恭的意大利外长齐亚诺(Ciano)伯爵也为之动容,他在日记中写道:“我相信希特勒是诚心诚意地在求和。事实上,当天傍晚有关英国反应冷淡的消息传来后,德国人大都难以掩饰失望的情绪……他们正在祈望和平的吁求不会被拒之门外。”

第二天,齐亚诺拜访了希特勒,他在日记中写道:“希特勒证实了我昨天的印象,他愿意与英国达成谅解,他知道与英国交战将会艰辛万分,血流遍野。他也明白当今之世各国人民都厌恶流血。”然而,回到罗马后,齐亚诺却发现墨索里尼对希特勒的讲话深感不安,他担心英国人会作出回应,同意和谈。“这对墨索里尼来讲大为不妙,此刻他最想开战。”

21日,希特勒召集高级军官开会。他一开始就毫不掩饰地表示对英国为何宁战不和大为不解。他只能猜想英国希望美苏参战,但看来可能性不大,虽然苏联参战“对德国尤为不利,尤其是考虑到来自空中的威胁”。接着他谈到入侵英国,指出“那将是一次充满危险的非常之举,征战的距离虽然不长,但那是跨海作战而不是渡河,何况敌方掌握着制海权。无法实施出其不意的闪电战术,德国面对的是防备森严,欲与我决一死战的顽敌。然后他又强调了登陆后增援和给养方面的困难。他坚信开战前至关重要的是“全面的制空权”,登陆行动的成功与否取决于持续的空中支持。而空军的行动又取决于天气状况,9月下半月通常好天不多,所以必须在15日之前完成入侵的主要任务。分析完局势后,希特勒声称:“如果不能确保在9月之前全部准备就绪,那就得考虑其他方案了。”他的整篇讲话充满着迟疑,最后的结语则暗示他又在打别的什么主意了。

哈尔德的日记记录了勃劳希契转述的希特勒在那次会议上的讲话,那反映出希特勒对入侵能否成功将信将疑的复杂心态——“英国人毫无希望,我们必将取胜,胜利的前景不可逆转。”但是他强调:“如果所有手段全都用完还是无法与英国达成妥协,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才会诉诸武力。”抛出这些试探性的和平信号后,希特勒又不无乐观地寄望于那些英国舆论正在倾向求和的迹象。希特勒最终的结论是和议主要的障碍来自苏联。“斯大林正在向英国人抛媚眼,诱使英国人打到底,拖死我们。这样他就可以争取时间,谋求他想要的东西。斯大林知道,一旦德英媾和,他就会两手空空。”希特勒由此得出结论:“当务之急是将注意力转向如何对付苏联,要做到有备无患”。

于是德国便立马开始筹划如何对付苏联。确定无疑的目的是“给苏联的军队以粉碎性的打击,将其领土打得千疮百孔,从而使它难以空袭柏林和西里西亚工业区。最理想的做法是尽量向纵深进攻,从而使我空军能摧毁苏联的战略要地”。于是便开始拟定针对苏联的“秋季攻势”方案,在那种情况下“施加于英国的空战压力将会有所减轻”。拜尔莱因将军告诉我,几天后,他带着古德里安装甲部队的作战参谋回到柏林,“为装甲部队布置侵苏战役的作战计划”,该计划拟定四支装甲部队沿着同一条轴线向苏联境内深入突破,一年后的实战正是按照这个方案进行的。

当希特勒看到入侵苏联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他便改变了秋季进攻苏联的原计划。他也向外交部和陆总的要求做出让步,以损害英国的利益来迁就苏联的领土要求,进而阻挠英苏联手。不过入侵苏联的方案仍在继续酝酿,较之跨海侵英,希特勒更热衷于侵苏。在这关键时刻,希特勒的一己之见还是倾向于亲英。

瞧一瞧英国此时对局势的反应也很有意思。皇家海军不敢确保能及时干预英吉利海峡的战事,正如德国海军恐怕皇家海军参战,英国海军将领也对德国空军的威胁感到忧心忡忡。不过就在希特勒下达指令的同一天,我得到可靠的消息称,为掩护敦刻尔克大撤退而受到重创的皇家空军经过重建,已经恢复元气,战斗力达到原来的水准,57个中队拥有上千架战机和后备力量。

敦刻尔克大撤退后的六个星期时间里,能够阻止入侵的英国陆军兵力严重不足,德军区区几个师就可以将它击溃。撤回国内的陆军需要重组并重新装备,尽管其进程不快,但皇家空军实力的恢复首先确立了人们抗击入侵的信心,德军胜利所造成的威胁也与日俱减。假设能作为希特勒的军事会议的一个即席旁观者偷窥一眼“山的那一边”的情况,英国人就会更加振奋了。看一眼德国情报机构的报告也能产生同样的效果。他们显然高估了英国陆军的实力,怪不得希特勒和他的军师们在琢磨这个问题时会感到越来越头痛。

戈林扬言空军保证可以完成遏制皇家空军和阻止皇家海军参战的双重任务,入侵英国的方案因此得以维系。不过空军将领并不全像戈林那样充满自信,俯冲式轰炸机指挥官里希特霍芬尤其持怀疑态度。

德国陆军和海军将领都不相信戈林的承诺,但是他们内部也存在分歧。最初建议登陆部队有40个师,后来被削减到13个师,因为海军总司令部声称军舰的运送能力仅限于此。如果条件允许,余下的部队只能分三批渡海。坦克的威胁并没有英国估计的那么严重,只有一小部分坦克加入登陆部队,大部分坦克要到战役的后阶段才上前线。陆军最高指挥部坚决主张登陆的战线要拉开宽度,至少要从拉姆斯盖特(Ramsgate)到莱姆湾(Lyme Bay),从而分散英国后备军的兵力。但是海军最高指挥部则坚持认为他们只能掩护一条航道和狭窄的登陆地带,向西最远不可超过伊斯特本(Eastbourne)。激烈的争论持续了两三个星期。哈尔德声称海军的方案等于让陆军“干脆自杀——‘我等于把登陆部队直接送入敌方的绞肉机’”。海军参谋长的报告则认为,从宽阔的海峡拉开战线进攻无异于自杀。

最后这场争论以希特勒强令妥协而收场,结果双方都不满意。此时已进入8月中旬,入侵准备工作的完成被拖到了9月中旬。因为戈林在13日揭开了空袭的序幕,陆军和海军的将领更倾向于坐观其效,看德国空军能否摆平皇家空军,如果不行,入侵英国的问题也就没什么好争了。

我与伦德施泰特谈起入侵英国方案时问他取消方案的理由和时间问题。他回答:“法国投降后就开始准备入侵英国,方案在草拟期间没有确定具体的行动日期。这取决于需要多少时间来召集运兵船舰,改装船舰来运输坦克,部队上船下船还得花时间训练。如果顺利的话可能在8月发起进攻,最迟不过9月。取消该方案有多种军事上的原因。本来要求德国海军不仅能控制英吉利海峡,还得控制北海,但它实力不济。仅靠德国空军的力量也难以确保渡海部队的安全。先头部队登陆后很可被切断供给和后援,陷入困境。”我问伦德施泰特是否有可能通过空运为登陆部队提供给养,1941年冬在苏联的德军就曾依靠大规模的空中补给。他说1940年时,德国的空中运输体系还没有这么发达,所以也不会去考虑到这种可能性。

伦德施泰特接着概述了海狮计划的军事部署。“由我负责指挥入侵行动,任务派给了我的集团军。右翼是布施(Busch,Ernst)将军的十六军,施特劳斯(Strauss)将军的部队位于左翼。他们得从荷兰到勒阿弗尔(Le Havre)地区一线的港口出发。十六军从安特卫普到布伦涅的港口出发。第九集团军则要利用索姆河到塞纳河之间的港口。没在泰晤士河(Thames)以北设定登陆地点。”伦德施泰特指着地图上从多佛尔(Dover)到朴次茅斯(Portsmouth)的登陆地点说,“登陆后,我们就要向前猛冲,沿着伦敦以南的弧形地带构筑一个较大的前沿阵地。其范围从泰晤士河南岸到伦敦近郊,西南方向到南安普顿水域。”在回答我进一步的提问时,他说:“最初设想派博克集团军属下的赖歇瑙的第六军在怀特岛(Wight)以西的海岸和韦茅斯(Weymouth)两侧登陆,截断德文郡-康沃尔(Devon-Cornwall)半岛,向北推进到布里斯托尔(Bristol)。但是没有采用这个方案,只是将它作为以后见机行事的备案。”(www.xing528.com)

他还谈到自己对战胜英国一直没有信心,经常会想到拿破仑是如何受挫的。可见,回首历史,往往会使德国将领缩手缩脚,这与即将到来的秋季中他们在苏联的感受如出一辙。

西韦特将军当时是陆军元帅勃劳希契的副官,他的谈话给我的印象是勃劳希契似乎比伦德施泰特乐观。我问西韦特对于海狮计划的可行性勃劳希契持什么观点。他答道:“陆军元帅勃劳希契认为鉴于英军在敦刻尔克已经受到重创,只要天气适宜,有足够的时间准备,海狮计划是可行的。”不过据我推断,那是因为丘吉尔先生断然拒绝任何和平建议,勃劳希契看到求和无望,才会产生这种想法。“我们希望尽快结束这场战争,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我们不得不跨海作战。”我问:“那么为什么又没有实施海狮计划呢?”“准备工作头绪纷繁,天气也不见好转。本来准备在9月实施计划,但希特勒认为难以付诸实施,就取消了一切准备工作。海军方面也信心不足,他们的实力难以保障两侧的安全。德国空军也没有力量来阻止皇家海军的参战。”

这些军人对我讲述了有关海军的消极态度,许多海军上将的看法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持相同观点的有福斯(Voss)、布林克曼(Brinkmann)、布鲁宁(Breuning)和恩格尔(Engel)。有一个说法典型地反映了他们共同的观点:“德国海军根本没有准备阻击皇家海军,甚至于都没打算在短时间内去干它一下。而且,从莱茵河、易北河(Elbe)和荷兰运河征集来的驳船完全不适合运兵渡海。”在交谈中,有些人说他们不相信征集这些驳船真的是为了渡海,怀疑是否真的打算入侵英国。他们感觉这就像是在演戏,大多数高级将领内心并不以为然,表面上却都装着认真对待的样子。“从后来了解到有关英国的情况看,如果德国情报部门工作更为出色的话,德国原本在1940年7月就能赢得这场战争。但多数海军高级将领早在1939年9月3日就认定德国注定会输掉这场战争。”就是在那一天,英国正式向德宣战。

施图登特将军向我详谈了德国伞兵部队本来要在入侵英国时担当的任务,还谈了他原本希望伞兵该怎样作战,他的看法颇有意思。当时施图登特正在住院养伤,在鹿特丹之战中他的头部受伤。此时伞兵部队由波泽尔(Putzier)负责指挥,计划动用两个师(1)的力量,包括300架滑翔机,每架飞机上一个飞行员和八个伞兵,总共3000人。这支空降部队的任务是占领福克斯通(Folkestone)附近宽20英里、长12英里的桥头前沿阵地。空军对预定的空降区域一直进行严密的侦察。看来英国人正在急急忙忙地设置各种障碍,在适于空降的地点,尖尖的木桩朝天而立,可想而知,那里很可能也布满了地雷。波泽尔向上司反映了这种种情况,有鉴于此,到8月底,伞兵空降行动便无疾而终了。

“如果当时我在现场,我肯定会敦促上级在英军忙于敦刻尔克撤退时动用伞兵入侵英国,占领英军上岸的港口。要知道当时撤离敦刻尔克的大部分英军都已经丢弃了重武器。”

“即便这个计划被否决,我的伞兵入侵计划也会与实际制定的方案不同。我要用伞兵去占领比预设的桥头阵地更远的内地机场。占领机场后,将步兵师空运过来,用不着运坦克和大炮,步兵转而从后面向守卫海岸的英军进攻,另一部分步兵向伦敦进发。我估计一天半到两天的时间就可以空运一个步兵师,可以保持这种速度来增派后援部队。”在我看来,波泽尔的计划好像颇为乐观,用这种方法运送的部队不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积少成多。

施图登特强调指出:“但最佳战机还是在敦刻尔克撤退刚刚结束时,那时你们还来不及加强防御措施。后来我们听说英国人有一种降落伞过敏症。挺逗人的,不过这无疑是最佳防御之道,很有针对性。”

从决定放弃伞兵入侵计划时众人的态度可以看出某种症状。准备工作虽然仍在继续,但工作越深入,人们入侵的意愿越加消沉。空军攻击的效果也未能如愿以偿,这使海军和陆军方面的怀疑论者更加强调戈林的承诺难以立刻兑现。“英伦上空之战”对守军所造成的压力也因此而大打折扣。与此同时,德国情报部门的报告又过于强调和夸大了英军的地面防御能力,有理由怀疑这是情报部门故意夸大其词,多少有点蓄意阻挠的动机。希特勒本人不仅强调入侵英国的种种困难,更担心入侵失败所带来的恶果。暂定的进攻日期离得越近,“静观待变”的论调叫得越响。希特勒不断推迟确定入侵的具体日期,到9月17日干脆决定“无限期推迟‘海狮计划’”。

10月12日,希特勒明确指出取消海狮计划,虽然他的措词似乎还留有些许余地:“如果1941年春季或者初夏重启入侵行动,将会随即颁布实施有关行动备案。”

希特勒有关入侵英国的军事会议不仅每时每刻都弥漫着怀疑的气氛,甚至极度的抵触情绪。这些都证实了布卢门特里特告诉我的一切。“虽然下令制定‘海狮计划’,也作了准备,此事并没有被视为当务之急。希特勒一反常态,对计划漠不关心。参谋人员在制定计划时也显得心不在焉。大家都视其为一场‘战争游戏’。陆军元帅伦德施泰特根本没把它当回事,对计划几乎是不闻不问。他的参谋长索旦斯登将军则三天两头请假。到8月中旬左右,没人相信还会实施这个计划。到9月中,那些征集来准备渡海的运输工具又被悄悄地遣散了,这些车船本来也不够用。到9月底,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必将这个计划真当回事,它已经被终止了。我们谈起这个计划时无不认为那是在虚张声势,大家都期待与英国达成谅解的消息。”

布卢门特里特所述有关将领们的看法与哈尔德日记的内容并不完全吻合。哈尔德8月6日日记中的议论值得注意:“我们处于两难的境地,海军疑虑重重,空军一开始自诩能独自担当,如今却对入侵行动犹豫不决缩手缩脚。本来负责指挥三军协同作战的最高统帅部如今却显得麻木不仁。只有我们还对此事比较起劲,可仅靠我们难以推动事情的进展。”

然而一线的将领似乎都不太情愿去攻打英国,海军将领显然更不愿意去冒这个险。他们非常悲观,对皇家海军所能造成的困难做了最坏的估计。德国空军没能将皇家空军逐出蓝天,这使反对入侵的意见更显得理直气壮。不过最根本的原因是希特勒的内心总是偏向于推迟入侵的种种借口。在这种情况下,也就不知道会推迟到何年何月,因为希特勒的脑子里入侵东方的念头正在与日俱增。

当希特勒在7月提议入侵苏联时,他的军事首领大都持怀疑态度,尽管他们对入侵英国的前景也不看好。哈尔德日记记录了他与勃劳希契在30日的长谈。他俩都认为“海军不可能为陆军成功入侵英国提供有效的帮助”。但他们也一致认为应当尽量避免“两线作战”,他们倾向于力求与“与苏联搞好关系”。迁就斯大林的某些扩张野心或许能克服“英苏联盟带来的威胁”。“苏联觊觎黑海海峡和波斯湾,对此我们不必过于担心。至于巴尔干地区,虽然牵涉到德国经济利益,我们还是能够各行其是,互不干扰。”

第二天是7月31日,三军首脑飞往贝希特斯加登与希特勒会晤。会议伊始,海军上将雷德尔详述了海上入侵英国的种种困难,他说进攻日期最早也要到9月中旬,进而建议最好是在来年春季。希特勒指出还有其他不少难处,他强调潜水艇和空战得花上一两年时间才能产生决定性的效果。“如果不打英国,我们也要采取行动根除能让英国指望改变形势的一切因素……英国寄希望于苏联和美国。如果能干掉苏联,英国对美国出手也就死了心。苏联一旦战败,日本在远东的势力就会大增,苏联是英美在远东指向日本的利剑。”希特勒列举了截获的电话记录证明由于苏联暗示会出手干预,致使英国士气大增。“苏联一旦战败,英国最后的希望必然随之破灭。”希特勒接着宣布他的决定:“这场斗争必须包括摧毁苏联。”要打败苏联关键在于“一锤定音”,为了养精蓄锐一举成功,进攻的日期将后延至来年春季。

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出现了一股反对侵苏的意见,这些言论主要来自一些害怕与苏联交战的军官和外交人员。哈尔德9月30日的日记对此有所记载——“元首在德日协议签署的24小时前将情况通知了斯大林。大英帝国已经奄奄一息,寄去的信件旨在激起斯大林对分享其遗产的兴趣,诱使他与德国联手。如果这个计谋成功,我们就可以全力以赴对付英国。”可见,此时德国在外交上做了两手准备。11月初,莫洛托夫(Molotov)应邀抵达柏林,德国官方极其希望苏联同意加入三国同盟条约。莫洛托夫在会谈中有所保留,德方颇感失望。但他们表示对其总体上的态度还是感到满意。但希特勒的猜疑则有增无减,决心按他现在既定的方针一意孤行。

瓦尔利蒙特从最高统帅部的角度对我讲述的情况说明了这段时期希特勒思想转变的原因。谈到入侵英国计划,瓦尔利蒙特证实了“希特勒对入侵表现出一反常态的冷漠”。布卢门特里特等人认为入侵英国计划只是虚张声势,瓦尔利蒙特持不同观点。他认为由于希特勒接连三次改变主意给人造成了虚张声势的印象。第一次,他打算不采取任何行动来刺激英国拒绝求和。第二次,希望落空后,他决定入侵英国,迫使其求和。第三次,担心入侵的成功性不大,就迅速改变主意,采用别的手段让英国就范。

瓦尔利蒙特是入侵计划的倡导者之一,他的言谈值得详细引证。

我向来毫不怀疑希特勒长期奉行的政治原则就是与英国在世界范围内达成持久的谅解。我也相信法国崩溃后,希特勒倾向这个计划,但这只是一时,也是最后一次。1940年6月底到7月初,就是在这短短一段时间里,他起先表示根本不愿入侵英国,后来对入侵的态度也十分勉强。后来元首的一位外交随员告诉我,希特勒打算通过公开的和平诉求来拉拢英国,直到此时,我才明白他那不同寻常的反应。希特勒7月19日在国会大厦的演说令我失望,但他本人肯定更加失望,因为英国方面对他的示好就是不理不睬。

与英媾和的希望幻灭后,希特勒的所作所为就不再受政治考量的左右。相反,在我看来此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说明他内心只想尽快以最有效的方法打败英国。他试图以四个不同的方式来达到这个目的:从海上和空中打击英国的贸易和工业;以空袭作为入侵英伦三岛的前期准备;准备攻击英国在地中海各地的据点;为最终入侵苏联做好先期准备,因为苏联是英国在大陆最后的希望所在。

显然希特勒的想法与当年拿破仑的思路如出一辙,他臆测英俄正在暗中勾结,这纯属子虚乌有,双方甚至连互惠关系都不存在。显然希特勒执意以最后一种方式来解决问题——他对苏联布尔什维克的敌意根深蒂固,远远压倒对英国的一时之愤。

瓦尔利蒙特认为只要海军和空军能够履行各自的职责,勃劳希契和哈尔德为代表的陆军最高司令部起初是支持入侵英国的。“我所在的最高统帅部的国防委员会力挺入侵计划,委员会的成员来自三军各部门,在各方备战工作行将完成之际,大家尽量在有争议的问题上相互协调。”(瓦尔利蒙特就此补充道:“对入侵英国所需船只的计算非常精细,与实际需求相差无几。准备动用运输船和7000吨位的货船,在数量和质量上都有所考虑。第一梯队的登陆艇的配备比较简便。”)

瓦尔利蒙特继续说:

然而希特勒和他的随从依然犹豫不决,部分原因是空军出战不利,没能将皇家空军逐出蓝天。希特勒显然不能也不会相信该计划最终会大获全胜,至少难以立竿见影。所以他一直举棋不定。

在我看来,这与19世纪初的情况何其相似。正如施特格曼(Stegemann)在评论拿破仑战争时所言,苏联早就开始“小心提防”。难道希特勒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怀疑苏联和1939年协议的诚意?难道他会不担心苏联难以默认德国的势力东山再起,坐视德军在西欧为所欲为吗?我个人并不认为入侵苏联以先发制人是德国摆脱困境的唯一途径,但我仍然记得约德尔在1940年7月底对他的参谋说过,从长期看德苏之战势所难免,要做到有备无患——这话反映了希特勒对战局的估计。

也正是这个约德尔对“海狮计划”的夭折起过很大的作用。那年夏末,他在给希特勒的备忘录中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他写道,入侵英国风险甚大,由于天气不好,空军出师不利更增加了这种风险。万一登陆遇挫,将导致德国前功尽弃。因此除非穷尽所有使英国屈服的手段,决不可轻易寻衅。他提出的手段是攻击抢夺英国在地中海的据点——如直布罗陀(Gibraltar)、马耳他(Malta)和苏伊士运河(Suez Canal)。他断言英国丧失这些地区后,战争自然就会结束。

希特勒显然乐于认可这些反对入侵英国的说法。(2)从那时起就没再认真把它当回事,到12月初,入侵计划被彻底放弃——“海狮计划”至此无疾而终。

然而,海狮计划终止之后,一度又以不同的形式复活,或者更正确地说,先后以两种形式出现。在海狮计划尚未真正被埋葬之前,第一种形式就已经开始酝酿。该计划企图占领爱尔兰,以此断绝英国的海上供应线,而不是直接入侵英国。最早想出这个主意的很可能是戈林。

在12月3日的会议上,希特勒主持讨论了占领爱尔兰问题,他说:“除非爱尔兰要求德国出兵,我们才能进驻爱尔兰。当务之急是让我们的特使搞清楚德·瓦勒拉(De Valera)是否希望我们出兵相助……作为攻击英国西北港口的基地,爱尔兰对空军总司令十分重要……占领爱尔兰有可能结束战争。必须就此开展调查研究。”但是海军参谋部的报告对此大泼冷水,他们尤其反对从海上出兵。

这就使希特勒把注意力又转回海狮计划,只是与过去有所不同。施图登特曾对我讲过此事。他自西线战事开始之日受重伤后一直在养伤,1941年1月初,他康复归队,被任命为由伞兵部队组成的第十一航空军团总指挥。上任不久,他就和戈林一起被希特勒召到贝希特斯加登。这是施图登特第一次造访这座山中要塞。希特勒关照他要为伞兵部队未来作战部署拟定一份方案。

这次在贝希特斯加登与希特勒和戈林会谈是在1月下旬,大约是在20日到25日之间,我想应该是25日。希特勒一开口就大谈他对政治、战略和如何继续与主要的敌人作战等的总体提法。他还提及进攻地中海据点问题。然后他便说到入侵英国。希特勒表示前几年他感到入侵英国风险太大胜率不高,而且为了诱其和谈,他也不想过于激怒英国。但英国人毫无和谈意向,那就只能兵戎相见了。

接着商讨在入侵英国时如何部署第十一航空军团的作战行动。我质疑将伞兵部队直接投入英南部海岸为登陆部队开辟桥头堡的主张,因为海岸后面的地带已经设下重重障碍。对于这些质疑,希特勒表示首肯。我随即提出,如果一定要在南部海岸动用第十一航空军团,那么首先必须占领离海岸25至30英里处的内陆机场,让步兵师在那里降落。

突然,希特勒用手指向德文郡-康沃尔半岛的中部,在地图上沿着汤顿(Taunton)和布莱克当丘陵(Blackdown Hills)画了一个大圈,他说:“你的伞兵部队可以在这里掩护侧翼。该区域非同小可,这个重要的隘道非打开不可。”他然后又指向普利茅斯,详解了这个大型港口城市对德英双方的重要性。这时我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就问南部海岸的具体登陆点在什么地方。希特勒曾下令入侵行动须严守秘密,他倒是身体力行,只是说了句:“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施图登特接着推出他自己看好的方案,他拟定的方案是——空中突袭北爱尔兰。他认为作为助攻,该行动应与入侵英国南部的主攻同时进行。他强调指出该行动“不会比空降到英国南部海岸更难,而且更容易发挥我部伞兵的特长”。他的目的是首先占据一个牢固的作战基地,然后加以扩张。他将这种战术称之为“如纸上泼墨,先点后化”。伞兵从布列塔尼(Brittany)机场出发,空投到蒂维斯山(Divis Mountain)、贝尔法斯特(Belfast)西部和内伊湖(Lough Neagh)之间的三角区,抢占那里的三个机场。在利斯本(Lisburn)也空降伞兵进行助攻,封锁那里的公路和铁路枢纽。在莫恩山(Mourne Mountain)和斯佩林山(Sperrin Mountain)这些不易着陆的地方空投大量模拟伞兵,以分散守军的兵力。因行程太远,滑翔机部队派不上用处。歼击机中队将随行,并从占领的机场起降作战。施图登特推算万一行动失败,他的部队至少可以推进到爱尔兰(Eire),最多被暂扣在那里,而不会沦为俘虏或被歼灭。

希特勒认真听取了施图登特的方案,但是他“遵循的是‘坐观其变’的策略,便说此事当三思而后行。然后他谈了在地中海占领直布罗陀、马耳他和在埃及进攻苏伊士运河的可行性”。施图登特退场后,戈林继续和希特勒会谈。次日晚上,施图登特和戈林一起回柏林,在分手时,戈林说:“不要再为爱尔兰的阿尔斯特(Ulster)自找麻烦了,元首不打算入侵英国,从今以后,直布罗陀才是你的当务之急。”

在入侵英国问题上,施图登特最后向我谈了他本人对希特勒的印象和看法。

哪怕拥有优势的兵力,希特勒还是迟疑不决,不敢跨海进攻对岸严阵以待的强敌。在他看来,跨海作战凶多吉少。后来的格雷特(Grete)和马耳他事件尤其反映了他的这种心态,从相反的意义看,也是如此,他长期以来一直认为“欧洲堡垒”(Fortress Europe)固若金汤。他低估了进攻方攻破海岸防线的能力,高估了凭借大海进行防守一方的实力。(挪威只不过是个“弱小的敌人”。只要下手去占领就是了,可希特勒还是要“鼓足勇气”才敢动手。)他首先考虑的是“供给和联络”,所思所虑无不为此左右。在所有空降行动和其他特殊行动中,希特勒最关切的就是确保以最快的速度组建陆上和水上联络体系。遵循这个原则本来无可非议,可是希特勒做得太过分了,在乘胜作战时尤其如此。那些日子里,在希特勒看来,若不能建立绝对切实可靠的联络通信系统,任何行动都显得风险太大。1940年第一次危机爆发时,他就想放弃纳尔维克。

施图登特继续说:

因此他挑选最短的路径入侵英国。他从来不曾计划在多佛尔的海岸地带以外的地点登陆。1941年1月会议给出一个确切的印象,希特勒决定在更为广阔的前沿进行最终的登陆行动,而不再仅仅局限于多佛尔-普利茅斯地区,主攻区域将进一步向西延伸,也就是伯恩茅斯-布里德波特(Bournemouth-Bridport)一带。第十一航空军团将被派往德文郡-康沃尔半岛最狭窄的地带掩护侧翼,抢占半岛的交通要道。或许希特勒想要到英国最南端登陆,第十一航空军团的主要任务是建立联络交通线。也可能他计划的登陆区域仅限于半岛地区。

至少有一点我看得很清楚,在1941年1月,希特勒尚未放弃“海狮计划”,而只是将计划推迟罢了。他还在“海狮计划”、直布罗陀和苏联三者之间举棋不定。戈林倾向于“海狮计划”和直布罗陀,而不是苏联。

(1) 伞兵师和来自第十一空军军团的第二十二空降师。

(2) 但是有关证据表明希特勒固然愿意放弃入侵计划,但也未必喜欢约德尔备忘录所建议的替代之策。他一边不时玩弄着进攻地中海英国据点的计谋,内心却越来越倾向入侵苏联。雷德尔和戈林是攻击地中海据点的主要倡导者,相当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急于劝止希特勒入侵苏联,约德尔也赞同攻击地中海据点,尽管他和希特勒一样担心来自苏联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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