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史第八章：哈拉尔德·格雷菲尔及其兄弟（961—970年）

贡希尔德的儿子们迫不及待地接手了父辈的王国。但他们继承得到的却不是整个挪威，而只是中部地区。在维肯，“金发王”哈拉尔德的孙子特里格瓦·奥拉夫松和古德罗德·比约恩松独立为王；在特伦德拉格，则有哈拉德的西格德伯爵拒绝承认“血斧王”埃里克一脉拥有最高王权。无疑这几个兄弟在等待时机，一旦足够强大便要惩罚这些不把他们瞧在眼里的人，而即便是在名义上受他们统治的地区也令他们非常难受，因此他们一开始就在其治下的狭小地区倾其所能地维护权威。他们不得人心的一大原因是对丹麦国王的依赖，正是有了丹麦王的帮助，他们才最终赢获这王国，他们明显处于附庸丹麦王的位置。也正因此，他们并没有费心去讨挪威人民的喜爱，而是在身边放满了丹麦人，他们的宫廷和力量支柱全部都靠丹麦战士。不幸的是，作为母亲，贡希尔德给予的也尽是坏的影响。在此之前她从未回过挪威，眼下她重操恶业，怂恿几个儿子行残酷奸诈之事，这让他们民心尽失、威严扫地。苦难并没有教会她谨慎，岁月亦没有软化她凶残恶劣的脾性。

幸存下来的几个兄弟中最大的一位名叫哈拉尔德·格雷菲尔，长相肖似父亲“血斧王”埃里克。他为人倨傲贪婪，报复心重。在他高大俊朗、气派威严的外表之下，却是优柔寡断，性格软弱。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曾令他的叔叔“好王”哈康备受爱戴的仁心敦厚（Bonhommie）。对于他的几位兄弟我们所知不多，但他们似乎都继承了父母那些令人可憎的特质。其中的两位，即古德罗德和西格德·斯勒瓦，很好地证明了自己不愧是邪后贡希尔德的儿子。其他儿子往往被一概而论，但对他们的名字却说法各异。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不受欢迎，哈拉尔德·格雷菲尔向哈康国王的旧臣示好，似乎其中几位便加入了辅佐他的行列，但却在一众得其偏爱与信任的异国武士中感到不自在。日子在猜忌和口角中度过，一切对哈康国王之美德的影射提及都是触怒王威，而当吟游诗人艾文德赞美先王的歌谣传到国王耳中，他怒吼道：“既然你们爱的还是哈康国王，那就继续追随他去吧。”

这些人士便一个个离去，这让贡希尔德之子在国内的名声越发可憎。吟游诗人艾文德曾拒绝成为哈拉尔德国王的御用诗人，他在离去之后写歌将哈康与哈拉尔德两相比较，更显出后者的拙劣。就在那一年（962年），全国粮食短缺，庄稼歉收，渔业失利，牲畜无草可吃只能以叶芽充饥。在一些地区甚至出现仲夏飞雪。人们认为是诸神对国王不满才引得不幸降临，于是民怨载道。哈拉尔德·格雷菲尔兄弟大约少时便已在英格兰受洗，成为名义上的基督教徒。他们拒绝祭祀，还毁坏了很多异教神庙。但他们并没有费心引导人们接受新的宗教，或许是认为还不到解决宗教问题的时候。他们四处树敌，首要的目标自然就是重新收服“金发王”哈拉尔德传给自己父亲的这个王国。这么一来，瓦解哈拉德的西格德伯爵以及维肯的特里格瓦·奥拉夫松和古德罗德·比约恩松的势力成为政治上的必然。公然用战争的形式来达成这个目的是不可能的，贡希尔德便说服儿子们使奸计。哈拉尔德用恭维和许诺收买了西格德伯爵的一个弟弟哥尤迦德·哈康松，让他在看到杀伯爵的好时机时给个信号。与此同时，他又不停地派使者向那位目标人物带去礼物和交好之言，不过此举并未令对方马上落入圈套。最后，或许是这一再的友情宣言令伯爵放松了警惕，哈拉尔德·格雷菲尔和他的兄弟厄尔林收到哥尤迦德通报，在一个夜晚突袭伯爵于其离家途中，烧死了他和他的所有随员。然而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此举为他们树立了一个比被杀的那位更危险的敌人。西格德伯爵的儿子哈康，时年25岁，是一个智慧与体魄双全的男人。他是一名杰出的武士，英俊、聪敏、果敢，为人友好亲切。从某个层面上讲，他的家势堪比任何王族，因为他来自从最早的日耳曼时代起便权势显赫于特伦德拉格郡的古老部落贵族之家。他出生时“好王”哈康正在他家做客，哈康在他额头上点了水，并以自己的名字给这个婴儿起了名。

当得知西格德伯爵去世的消息时，哈康便召集特伦德人，大批群众前来响应。他们发出向背信弃义的贡希尔德之子复仇的强烈呼声，肯定了哈康拥有与其父同样的尊贵地位，并宣告即刻追随他。哈康带着庞大的舰队驶出特隆赫姆峡湾，但贡希尔德的儿子们逃向南方，不愿冒险应战。已将忠心付与哈康伯爵的特伦德人拒绝向哈拉尔德·格雷菲尔纳税。经过几次非决定性战役之后，哈拉尔德被迫在实质上承认了对方的独立。但哈康深知这一让步必是让倨傲的国王怀恨在心，也看清了目前这种独立状态需要随时捍卫。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他与维肯的两位小国王结盟，而此举加速了贡希尔德的儿子向这两位报仇的进程。哈拉尔德·格雷菲尔和弟弟古德罗德假意争吵，做出彼此敌对仇恨的样子。本应由他们共同指挥的一次维京海盗之行也相应延期。古德罗德假装不满其兄作为，传信示好于特里格瓦·奥拉夫松，请他与自己共同成行。特里格瓦接受了邀请，却在到达约定地点时惨遭杀害，他的手下也无一幸免。几乎同时，古德罗德·比约恩松国王（“商王”比约恩之子）在一场宴会上遭到哈拉尔德·格雷菲尔突袭，经过一通抵死反抗，终被杀死。几番得手之后，哈拉尔德和古德罗德停止兄弟不和的戏码，联手占领了维肯。他们迫不及待地来到特里格瓦国王的住处，妄图灭其全族。但特里格瓦的遗孀阿斯特里德预见了他们的意图，早已和养父索尔夫·卢瑟斯科耶格（意思是糟胡子）带侍从逃走了。那时她怀有身孕，躲到兰兹峡湾中一个小岛上生下儿子奥拉夫·特里格瓦松。而无论去到哪里她都遭到贡希尔德的密探追捕。当听闻她生了一个儿子，诡计多端的王后费尽心力想要控制她于股掌之中。整个夏天，阿斯特里德都被迫滞留在这孤岛上，只有夜晚才能冒险外出，白天都躲在灌木丛里。随着秋天来临，夜色更暗，她和侍从潜回大陆，每每趁着夜幕的掩护前行。历经千辛万苦，她终于到达父亲埃里克·奥弗雷斯塔德在奥普兰的地盘。可即便到了这里，狡诈的贡希尔德也不给她一刻安宁。贡希尔德派一个名叫哈康的人带着30名武装侍从去找阿斯特里德和孩子，幸好埃里克·奥弗雷斯塔德得到消息及时送走了女儿和外孙。阿斯特里德和养父假扮成乞丐，徒步走过许多农庄，在天黑之前到了一个名叫比约恩的人家里，讨要食物和住宿，却被这毫不好客的农民粗鲁地撵走了。但他们在一个邻近的农庄受到农民索尔斯坦的好心接待。贡希尔德的密使在奥弗雷斯塔德处搜索未果，便沿着逃亡者之路追上来，他们在比约恩那里听说了早些时候曾有一名美丽端庄却衣着贫劣的女人怀抱婴孩前来请求借宿。这番话刚好落入索尔斯坦的一个仆人耳中，这人回家便讲与他的主人听了。索尔斯坦随即佯怒大骂，叫醒那假扮的乞丐，连夜将他们赶走。他这么做的目的却是掩人耳目。当阿斯特里德和索尔夫确已上路，他告诉他们贡希尔德雇来的密使已到达邻近的农庄，自己这么做是为了救他们。他又给了他们一名可靠的侍从，指引他们前往树林里最佳的隐匿地点。他们藏身于湖滨高大的芦苇丛里。

与此同时，索尔斯坦把追赶者引向反方向，让他们不得不应付树林和野外的麻烦，却找不到要追捕的人。第二天，当哈康等人放弃了搜寻，索尔斯坦又为阿斯特里德送去了食物和衣服，派护卫送她去了瑞典，阿斯特里德在那里找到了父亲的一个朋友—“老者”哈康，并得到庇护。可是贡希尔德却并未就此罢手。她两次派密使去找瑞典国王埃里克，要求他交出奥拉夫·特里格瓦松，每次得到的回复都是：她尽可以去抓那孩子，国王不会干涉此事。但“老者”哈康是一个厉害的人，他决意保护自己的客人，不被使者的威胁所吓倒。正当贡希尔德的使者说话时，一个名叫布斯塔的呆笨奴隶抓起一杆施肥用的耙就向他冲去，作势要打人。使者怕脏，拔腿就跑，却被那奴隶追到。使者后来在贡希尔德那里的下场却是没有记载。(www.xing528.com)

铁制的剪刀和箭头

贡希尔德诸子的内敌如今只剩哈拉德的哈康伯爵一家，他们自然想迫其降到属臣地位。伯爵预见到他们的行动，早有防戒。但当他查明对方的舰队规模，便知自己胜利无望，他果断地去了丹麦，“蓝牙王”哈拉尔德妥善地接待了他（964年）。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哈拉尔德·格雷菲尔和丹麦王的友情没能经受住利益分歧的磨蚀。前者一旦感到政权稳固，便拒绝承认后者在维肯的主权，不再向其纳税。“蓝牙王”哈拉尔德因而与他们最难缠的敌人哈康伯爵联手，希望在他的帮助下重获失地。让“蓝牙王”对这个预期备感乐观的是挪威连年的坏收成，这让几位挪威国王的不受欢迎程度与日俱增。哈拉尔德·格雷菲尔每年夏天都会展开维京海盗之航，作为战士他名声斐然，也为国家带回了大量财宝，然而即使这样也没用，人们恨他仅次于恨他的母亲贡希尔德。由于他的弟弟西格德·斯勒瓦干的好事，盛怒的人群集会游行，最后竟发展成武装叛乱。西格德·斯勒瓦去拜访大富农克里普·索尔松，碰巧主人不在家，漂亮的女主人阿路芙友善地接待了他。他迷上了女主人，放肆无耻地凌辱了她。当克里普回家得知此事，发誓要报复贡希尔德的儿子以雪耻。964年秋，哈拉尔德·格雷菲尔和西格德正在沃斯召开庭会，遭到愤怒的农民们的攻击，只得逃跑。克里普与他的几个朋友追上西格德，亲手杀了他，自己却也被西格德的一个手下杀死。

哈康伯爵虽在丹麦置身事外却关注着挪威发生的一切，他得知这些消息，非常满意。他曾胸怀抱负却遭到突然打击，令他一度消沉，不欲吃喝，不愿交际。但当复仇计划在脑中成熟，他便从卧榻之上一跃而起，阔步前行重拾往日的活力，他精心策划，编织了一个复杂的阴谋网。其时“蓝牙王”哈拉尔德和侄子戈德·哈拉尔德之间生出罅隙，因为戈德要求共掌朝政。哈拉尔德信赖伯爵的睿智，前来询问意见。伯爵看到了机会，毫无顾虑地抓住了。他打消了国王想杀掉侄子的想法，因为那样会激起愤慨、异化疏远丹麦那一大帮希望看到戈德·哈拉尔德登上王位的人。有一个办法好得多，就是派戈德·哈拉尔德去打击哈拉尔德·格雷菲尔兄弟，然后把挪威的王位当作奖励送给他。如此一来，国王不仅扩大了自己的权力，还把一个危险的对手变成了朋友和同盟。“蓝牙王”哈拉尔德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经过一番劝说便鼓起勇气决定施行此法。他向养子哈拉尔德·格雷菲尔传信示好，邀他回来接手他原来在丹麦的封地，因挪威收成不好、世道艰难，他可能用得上那封地的收入。哈拉尔德·格雷菲尔犹豫之后接受了邀请，带三艘船和240人驶往丹麦。但他刚一踏足丹麦土地便遭戈德·哈拉尔德袭击而死，随行人员几乎无人生还。

这只是哈康伯爵导演的第一场戏，接下来的第二场出人意表。伯爵来到蓝牙王跟前，陈述说作为挪威国王，戈德·哈拉尔德的威胁程度更甚从前。他又自荐前去除掉戈德，只要国王保证不追究他杀其侄子之罪。他还要求国王将挪威王国作为封地即丹麦的臣属国奖励给自己。这一切听起来都那么诱人，于是就像所有心意不坚又存有私心的人那样，蓝牙王只象征性地提出了几条反对的理由，很快就被说服了。得到国王首肯，哈康伯爵随即进攻并诛杀了戈德·哈拉尔德。这两位阴谋家于是率大队人马开向挪威，毫不费力地将整个国家收入囊中。人们对贡希尔德及其子恨之入骨，根本没人拔剑保护他们。幸存的两兄弟古德罗德和拉格弗雷德假意抵抗，把追随者都聚在身边，却不敢冒险迎敌。见图谋无望，他们和母亲一同逃往奥克尼（965年）。不过拉格弗雷德在第二年又带了一支规模相当大的、主要由维京海盗组成的舰队杀回来，与哈康伯爵战了一通。他甚至还成功夺回4个西北的郡。哈康在头一年并没有尽力驱逐他，但到了967年春天，哈康感觉已强大到足以重新诉诸武力，于是击败拉格弗雷德和古德罗德于丁格内斯，将其流放。根据最可靠的一种说法，两兄弟去了苏格兰，继续以搞突袭的方式在挪威海岸侵扰了几年，但他们已经不能对哈康构成足够大的威胁了，尽管如此，哈康以他们的袭击为托词，停止向丹麦国王上交他曾承诺过的税收。贡希尔德很可能死在了苏格兰或奥克尼，也有一个萨迦传说里提及她被“蓝牙王”哈拉尔德以婚诺骗到丹麦，淹死在沼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