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党斗争与政府更迭对中国投资拉美的风险

曾被认为是中国高铁“走出去”第一单的墨西哥高铁项目，由于墨西哥政府内部的斗争，中方在中标后被无端取消，可以说是中国企业在拉美投资遭遇最受瞩目的政治风险问题。2014年11月3日，墨西哥通信与交通部宣布由中国铁建牵头的国际联合体中标墨西哥城至克雷塔罗州的高速铁路项目，然而，仅三天后，中标结果被墨政府撤销。2015年1月14日，墨方宣布重启项目招标，可是半个月之后，墨西哥政府决定无限期搁置高铁项目。这个项目总标的约合270.16亿元人民币，其中中国铁建集团合同金额约合26.25亿美元，中国南车集团合同金额约合3.7亿美元。中铁建曾透露，仅前期工作就在墨西哥投入200名技术人员，成本数以百万美元计。中标被撤销的当日，中铁建在国内A股剧烈下跌4.94%。导致墨西哥政府出尔反尔最直接的原因是反对派参议员在议会质询中指责政府在高铁项目中涉嫌不公正交易，指控包括总统涅托在内的执政党中的重要人物与中方中标集团中的四家外国公司Prodemex、Teya、GHP和GIA均有利益瓜葛，使时任总统涅托和墨西哥政府陷入极为不利的境地。此外，还有一些涉及高铁建设的征地和建成后的经济效益问题，均在议会受到质疑。总统涅托于2012年7月大选中获胜，开始执政，所属的革命制度党虽然是墨西哥的老牌政党，在议会中却不占绝对多数，两大反对党国家行动党和民主革命党的议员总数超过革命制度党，议会中三大政党对峙，执政党在投票中没有绝对优势，很多方面会受到反对党的压力和质疑，在这样的政治生态下，墨西哥政府被迫撤销中标结果并搁置项目。墨西哥高铁事件是完全由于投资接受国本国的政治问题导致的风险，墨西哥政府公然违背基本的国际商业规范，导致中标的中国企业承受“无妄之灾”。

根据墨西哥《公共工程及相关法案》规定，由于招标方原因取消中标结果，招标方应给予中标方不超过投标总金额1%的补偿金，具体到这个项目，即不超过5.9亿墨西哥比索或3 500万美元。鉴于中铁建为首的国际联合体完全履行了招投标义务，毁约系墨西哥方的单方面行为，舆论普遍认为，赔偿金额理应参照法律上限。尽管中铁建方面也表明要“依法索赔”，但对索赔金额一直讳莫如深。2016年5月墨西哥交通运输部副部长尤里里亚·马斯科特表示，墨政府的相关法律部门正在评估中国铁建提交的索赔申请，预估赔偿金额近2 000万比索，约合119万美元，这一数字仅为法律规定的最高赔偿金额的1/29。即便如此，这笔微薄的赔偿是否已经支付，至今仍未对外公布。一旦遭遇政治风险，陷入投资对象国的主权违约，我们的企业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割多少已经完全由不得自己。

2016年4月，哥斯达黎加单方面终止与中石油更新并扩建莫因（Moin）炼油厂项目，该项目是2007年双方建交时的承诺之一。2008年10月，中哥双方共建合资公司的协议签署，中石油旗下的中油国际（CNPCI）与哥斯达黎加国家石油公司Recope公司共建合资公司，成立“Soresco中哥重建公司”，就炼油厂项目展开合作，该计划由中国国家开发银行提供9亿美元贷款，其余6亿美元由两大股东中石油与Recope分担。2009年1月，哥斯达黎加总统和各部部长组成的政府内阁批准了合资建厂的计划。但该项目长期以来在哥国内备受指责，主要原因是根据哥斯达黎加7356号法律，不允许哥国家石油公司给合资公司进口、精炼、销售石油的权利。哥斯达黎加总审计署在2009年3月宣布，上述合资公司对Moin炼油厂进行升级改造和扩建计划没有通过审计。2014年索利斯政府上台后，认为这一项目会给国家带来损失，最终决定终止前政府所做出的承诺，单方面毁约。2016年4月，哥斯达黎加国家石油公司负责人在立法大会（议会）公共收入和支出管理委员会上宣布，Recope决定终止与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中石油）设立合资企业“Soresco中哥重建公司”的合作。(www.xing528.com)

此外，拉美一些左翼执政的国家对于与中国的合作，不仅限于经济上的互惠互利，往往带着很多对支援的期待。2010年3月20日，厄瓜多尔总统科雷亚在周末广播讲话中表示，厄瓜多尔已经单方面终止了与中国进出口银行关于科卡科多—辛柯莱（以下简称科卡科多）水电站项目的融资谈判，对将在没有中国参加的情况下继续该项目“表示遗憾”。科卡科多是厄瓜多尔目前最大的水电站项目，中国水利水电建设集团于2009年10月5日与厄瓜多尔政府正式签署合同，承建该项目，项目总投资达20亿美金，所需资金的85%计划由中国进出口银行提供贷款。这是厄瓜多尔历史上最大的一笔外国投资，也是中国在拉美承建最大的水电站项目。这一项目对于双方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然而由于双方对于贷款的担保问题无法达成一致，谈判出现较大的反复和挫折，进展缓慢，甚至险些导致项目流产。并且，厄方政府对谈判搁浅的不满波及中国在厄的其他投资项目，在与中石油和中石化共同投资14.2亿建立的安第斯石油公司的新项目谈判中，厄瓜多尔方面明显增加了压力；正在进行的中方赴厄考察项目受到冷遇。究其原因，是由于中国方面要求厄方用水电站资产和售电收入作为贷款担保，而厄瓜多尔方面认为这都属于国家资产，应享受主权豁免，用作贷款担保违反了厄瓜多尔法律。

尽管这一争端后来经过双方协调和努力终于得到解决，并于2010年6月在北京签署了最终的贷款协定。但这一项目谈判曾经历的挫折，在我国企业对拉美直接投资的项目中是有一定代表性的，给我们留下了值得思考的经验和教训。中国企业在选择投资对象时主要关注资源、经济因素，对投资目的国的政治局势缺乏足够的了解和认识，对这种超出经济贸易领域的要求，在对外谈判中没有必要的思想准备，导致双方很多条件谈不拢，不欢而散，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其中的时间和经济成本的付出难以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