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戏剧书简：一流大学从澡堂抓起

2005年，北京大学的校园音乐剧《一流大学从澡堂抓起》首演，成为北京大学校园文化的典型成果，在当年的第五届大学生戏剧节中引人瞩目，除了获优秀剧目奖和优秀作曲奖以外，更成为一种话题。话题的指向是复杂的，涉及专业、教育、校园精神、当代青年等诸多方面。这起码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作为校园戏剧的《一流大学从澡堂抓起》，是一部有意义、有思想价值的业余戏剧作品。

时至今日，再看这部作品，其处处体现的“因地制宜”策略，体现出呈现上的不精致。但那又怎样？这正是全国范围内普遍存在的校园戏剧的面貌，技术上也许不够成熟，但是，它自有它的锋芒、自有它的锐气、自有它独一无二的地方。

我们依然还是要先介绍一下这部作品。从2005年的演出现场来看，这部作品还有一个名字——《未名规划中心》，《一流大学从澡堂抓起》是第二版的剧名。北大未名规划中心是一个类似于工作室的存在，主要的任务就是负责北大内部的校园规划、建设工作。规划中心的主要工作由老师指导，更具体的工作是由大家的老郭负责。正在此时，为师生交口称赞的才子田甜从国外留学归来，但田甜却是老郭现女友秋的前任。如此一来，人物关系就发生了矛盾，无论从个人才华上还是婚恋情感上，田甜都对老郭产生了威胁，如此，老郭就故意把田甜“发配”去修澡堂。田甜满腔热情，想要回国建设祖国、贡献母校，却遭此挫折，不免自暴自弃，但在同学以及师弟师妹们的鼓励之下，他自己重新坚定信念，认识到一流大学建设应从小事做起、从自己做起。如此，大家重新凝聚信心，共同面对未来。

情节是简单的。演出的形式是音乐剧，作曲颇不错，不少段落即使拿到今天，依然悦耳动听。与作曲相比，其呈现就“贫困”多了。其时，《一流大学从澡堂抓起》的上演场所，应是报告厅。报告厅的舞台空间不仅窄小，且没有多少专业的灯光设备，只有顶光和追光。有限的条件带来的是“因地制宜”的剧本结构和外部呈现，比如，剧本以场为结构单位，调度上尽量避免大场面的群体歌舞，唱段设计上则是以独唱、二重唱为主，更强调“歌”的文戏部分，而极少“舞”的整体场面表达……这些“因地制宜”的内容，充斥着整场演出，但也正因此，《一流大学从澡堂抓起》显现出全国范围内综合类大学内部校园戏剧活动的典型面貌，因绝大多数高校，其时要么没有专业剧场，即便是有了专业剧场，但校园剧社以及学生们的业余演剧活动是没有条件进入专业剧场的，由此，报告厅表演，甚至是广场表演就成为常态。

因地制宜固然是一种业余状态下的权宜，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限的条件反而催逼出创作团队更大的创造力来，《一流大学从澡堂抓起》因演出空间太小，故不得不尽量用好空间，报告厅的舞台固然是主体演出空间，但与此同时，台唇位置也被尽量利用起来，有不少过场戏都由演员坐在此处、以一种交谈的方式来完成。此外，观众席也被利用了起来，演员进入观众席，在观众中间歌唱咏叹，与观众反而有了更密切的交流。同时，在剧中人定位自己为“旁观者”的时候，他们都站在观众中间，意在表示在这段故事里，我只是一位旁观的“观众”。空间的尽量利用，是这部作品的亮点。此外，为避免简单的调度太过单调，编导在调度设计里也添加了不少的创意，比如，在田甜回国后与老郭两人互不服气的唱段设计中，就添加了两人的“游戏格斗”“猜拳”“匀慢速”的手法，这在当时看来都颇让人眼前一亮。

因地制宜同时也延伸为因材施演——北大是中国的最高学府，剧目的演员和观众都是北大学子，因此，其歌词设计、台词设计也就显现出学府的底蕴来。除了“未名规划中心”这样具有典型校园印记特点的场景设计，其中英文混合的歌曲、双语随时切换的台词表达，就显得尤为自然，演员的语音是标准自如的，观众的接受也是毫无障碍的。我想，这正是在校园中演剧的优势所在，专业的术语、双语的表达，这些在面向社会大众时可能会造成障碍的表达，在校园里反而显得底蕴十足。

以上，都是《一流大学从澡堂抓起》颇有意思的地方，但我特别欣赏的是这部作品所显现出的当代青年的自我期许和文化气象。作品的主人公是一位从海外归国的留学生，编剧通过对这一人物的塑造，其实表达了一种当代青年对社会、对国家的建设心态，那是一种报效国家前赴后继、建设未来舍我其谁的伟大志向。其中，有对中国一流高校建设的思考，有对国家发展的追问。最终，这些思考和追问都脚踏实地地落在了实处，那就是——从自己做起，从小事做起，从澡堂做起！正如编剧所说：“一切从最小的事情做起，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和反反复复抄来的论文都帮不了北大。”这种显现着智慧光芒的思想让人不由得感叹(www.xing528.com)

一声：不愧为北大学子！

这种思考的难得之处就在于几十年来，中国的发展可谓日新月异，我们用最短的时间，取得了最为伟大的建设成就。在此进程中，一些人却同时出现了另一种心态，那就是，个人的发展高于集体的发展，个体的利益高于集体的利益，由是，个人主义思潮泛起，同是北大人的钱理群教授，就掷地有声地发出了对“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批评，那些信奉个体利益至上的“成功者”，往往将“去国”视为自我发展的最好机遇，努力学习就是为了去国外赚钱、功成名就，而非为了民族振兴、国家富强。在这样的思潮中，再看《一流大学从澡堂抓起》一剧中所表现出的当代青年志向——他们批评了只盯着个人得失的老郭，而热情地选择与田甜并肩作战。我们必须对这些北大学子表示敬意，他们通过一个戏剧，表达了一种思考，这是一种关乎国家发展、关乎民族未来的新时代主人翁精神，是一种呼应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有为入世的精神，我们有学子如此，国家如何不能复兴？

如此充满了自信健康的叙述表达，才是真正的校园戏剧精神！

当然，作品也并非完美无缺，除了呈现上略有些无可奈何的“因地制宜”以外，从编剧的角度来看，整体故事略显单薄简单，人物上，除了田甜和老郭，其他人物都缺乏性格，也都是不足。

我还想提一个后话，颇为有趣。《一流大学从澡堂抓起》这部作品演出以后，引发了有意思的连锁反应，除了对戏剧界带来了一定思考以外，远在江南的苏州大学，也奇特地发生了无厘头的回馈：苏大学生们为北大BBS是“从澡堂抓起”以及《一流大学从澡堂抓起》一剧所刺激，认为苏大也应该向北大学习，由是，有人向校长办公邮箱发送邮件，“举一反三”地表示，苏州大学建设一流大学，应该从厕所的厕纸抓起，要求苏州大学为全校的公共厕所提供公用厕纸。校领导显然看到了这一邮件，并迅速行动，此后，苏州大学五个校区的所有公共厕所都提供了公用的厕纸，且都在厕纸盒上标注了后勤电话，一旦有人发现厕纸用完，即可联系后期部门加供厕纸。

厕纸事件，并不仅仅是一种趣闻，从北大的澡堂到苏大的厕所，这里反映出的是校园学子的一种精神，他们独立思考，且敢于表达，把自己的锐气和思索都注入校园生活当中，学子人格构筑校园文化，于是，整体就健康有为且积极向上了。我们鼓励校园戏剧，鼓励的不仅仅是在校园里演剧的行为，更是这种锐意进取、独立表达的精神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