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克斯的帝国博物学：《植物图谱》成果

对班克斯来说，博物画的学术地位要远胜于文字，这点可见于1796年伦敦出版的《邱园外来植物图画》（Delineations of Exotick Plants Cultivated in the Royal Garden at Kew）。这本著作描绘了从非洲和南威尔士移植到邱园的30种石南科灌木（Erica），整本书只有“前言”是文字，主体部分——图画——是由德国著名植物图画家鲍尔（Franz Bauer）完成的。据艺术史家布莱克马猜测，前言部分的作者应当是鲍尔的资助者班克斯，他在仅有的文字里强调了图画的重要性，甚至充分性：

初见本书，读者可能会觉得有些奇怪，认为这样一本植物图画的书，理应加入对植物属种及其特征的描述；但每一位博物学家又会承认，当他仔细阅读该著作时，编纂文字的任务就变得毫无意义了，花费金钱增添文字来解释图画完全是多余的；植物学家可能会有的疑问，每一幅图画都做了完整的回答；画家对叶子和花朵做了精细的模仿，并给出了原始大小和放大版本。（Bleichmar，2004：128）

奋进号上的博物学采集工作是班克斯早期的最高成就，他也因此成为备受英国乃至欧洲瞩目的博物学家。班克斯第一次海外航行中的植物绘画家帕金森也进入了这个团队，另外还有同时绘制动物画和风景画的巴肯^[8]和斯堡林^[9]，秘书以及四位田野工作的助手。

班克斯团队中的三位画家，一共绘制了964幅动植物及人工制品的图画。其中943幅是由帕金森所作的植物绘画，269幅是已经全部完成的水彩画（Diment，1987，introduction：1），剩余674幅由于时间不够，帕金森完成素描部分后，只在每个不同部位上色，如画出根、茎、叶、花的一部分作为标准色，为后面补充上色做好铺垫工作。后来，班克斯雇用了18位雕刻家，花费了13年的时间，制作了743块铜版，准备出版植物图谱，理论功底最好的索兰德则负责其中的文字工作（Diment，1987，introduction：1）。

尽管班克斯为这项事业投入如此之多，林奈等人热切希望见到出版物的心愿还是没能实现。1782年，班克斯一生最得力的助手索兰德去世了，班克斯痛苦万分，著作的出版计划也随之搁浅。但索兰德的去世不能成为该著作没有出版的原因，因为索兰德去世时，文字编纂工作已经基本上完成了。这一点从1784年班克斯的话语中得到了证实，“他活着时，几乎完成了所有段落。因为全部的文字描述都是在植物刚采集到时做出的，没有什么需要继续完成的工作了”。班克斯乐观地表示，如果雕刻家能够顺利完成工作，两个月后出版事业就可以全部就绪。况且，索兰德逝世之后，林奈的另一位高徒德吕安德尔很快就接替了他的工作，即使有些文字部分需要修补、校正，德吕安德尔也一定能够胜任（Carter，1988：142）。因此汤姆林森等人把索兰德去世作为著作无法出版的原因（Tomlinson，1844：74）是武断的。

科学史家提出了各种各样的猜测，来解释《班克斯植物图谱》未能完成的原因。比如有史学家分析说，美国独立战争期间的经济政策导致英国经济急剧下滑，地主收入逐渐减少，班克斯难以支付这笔巨额资金了。这可能是一项重要原因，班克斯在这一时期的收入确实受到了影响。况且，出版一份精致的植物图画选集确实需要耗费巨额资金：每株植物的绘画和刻版大约是6英镑，过去的九年间，一共花费大约4500英镑，每年500英镑左右。另外，要将文字部分与之一起印刷，还得需要7500英镑，即总共需要花费12000英镑，植物图谱才能面世（Carter，1988：142-143）。而且此时，班克斯已经当选皇家学会主席，也成了邱园名誉园长，不再需要其他学术成果来提高自己的学术地位，尤其是该成果的获得还要花费如此之多。

也有史学家认为，班克斯作为植物采集者，并非真正的博物学理论家，因此担心著作出版后会遭到同行的耻笑；更为重要的是，即使著作没有缺点可以让博物学家提出指责，那些批评他的数理科学家^[10]也一定会充满敌意，提出非难。这个理由有些牵强，班克斯确实不是思想巨匠，但这本著作是在索兰德帮助下一起完成的，甚至如他所说，主要是索兰德的工作，因此，班克斯绝对没有必要担心著作的科学性。至于数理科学家的批评，班克斯一定有所忌惮，因为他们对班克斯在皇家学会的名声和地位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但事件很快就过去了，班克斯得到了当时学会委员会多数人的支持（O'Brian，1988：209-210），因此，他没有必要再为此事去耽误已经进行了近十年的出版事业。

【注释】

[1]里格，旧时长度单位，约3英里或4.8公里。

[2]中文对山龙眼科Banksia属有多种翻译，“拔克西木”“班克木”等，不妥。根据形状，刘华杰教授建议将其译为“筒花属”。(www.xing528.com)

[3]德吕安德尔（1748—1810），瑞典博物学家，在乌普萨拉大学期间师从林奈。1777年旅行至伦敦，1782年索兰德逝世后，成为班克斯博物馆和皇家学会图书馆的管理员，他还曾担任林奈学会副会长。

[4]亚扪，指古代埃及的太阳神（Ammon）。

[5]这本书出版于1882年，作者通过记述与朋友游览南肯辛顿博物馆，即后来的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生动描述了馆内来自世界各地的丰富收藏，并处处透露着参观博物馆即游览世界的满足感。

[6]巴林顿（Daines Barrington，1727/8—1800），博物学家，收藏家，1767年当选为皇家学会会员，并开始创办《博物学家杂志》（Naturalist's Journal），以此来记录自然现象，比如天气或植物生长。巴林顿对北极探险感兴趣，并通过皇家学会提议了菲普斯的北极之行和库克的太平洋之行。（Banks & Chambers，2007f：396）

[7]马戛尔尼（1737—1806），出生于爱尔兰，毕业于都柏林三一学院，外交家，殖民地官员。1792年，他被加封为马戛尔尼子爵。

[8]巴肯（？—1769），出生于贝里克郡，死于奋进号航行途中。现在的大英图书馆中仍然保存了一些他在航行期间的风景绘画。另外，他还留下了一些动物水彩画。

[9]斯堡林（1733—1771），出生于瑞典的Ådo，即今天芬兰的土库（Turku），其父亲是当地大学的医学教授。斯堡林1755年离开瑞典到达伦敦，开始以钟表制作谋生。1766年在索兰德帮助下，进入大英博物馆工作。在奋进号之行中，斯堡林的工作主要是记录、传抄班克斯和索兰德留下的注释。同时，他还是一位多才多艺的人，擅长动物画、风景画和一些民俗画。

[10]1783—1784年，皇家学会会员、数学家、外交部部长赫顿遭到解职，理由是他为非伦敦常住居民。此时，数学家霍斯利联合了学会中的一些成员，公开反对当时的学会主席班克斯，因为他觉得班克斯对数学家充满敌意。霍斯利指责班克斯利用学会主席的职务打压数学家和其他一些自然哲学家，并借此机会对班克斯的博物学工作进行了激烈的讽刺：“班克斯总是试图用青蛙、跳蚤和蚂蚱来取悦皇家学会的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