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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桥口述:我是一个北京生的艺术家

时间:2023-07-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叫王斌,我是北京生,天桥长大的,过去不敢说是北京生,为什么呀?咱们有些乡下人到城里来,说您是哪儿的人,我是北京的,一听这口条还是北京的呢,他就是讽刺这个不是城里头的人,就认为不是北京人。孙宝才就在咱们这胡同口住,外号叫“大狗熊”,这些都在天桥有点名望,现在大部分都是艺术家了,而且有的都不在了。大狗熊孙宝才大鼓,都是一个拉弦的,一个人在这唱。

天桥口述:我是一个北京生的艺术家

我叫王斌,我是北京生,天桥长大的,过去不敢说是北京生,为什么呀?过去从东直门往西,德胜门往南,永定门往北,由卢沟桥往东,这算北京人。咱们那阵儿是什么呀?我属于不是这个城圈里头的,我的老家是在哪儿呢?是在长辛店,现在咱们可以拍着胸脯说,我是北京生了,因为那也属于北京了,那阵儿不属于,那阵儿为什么不属于呢?咱们有些乡下人到城里来,说您是哪儿的人,我是北京的,一听这口条还是北京的呢,他就是讽刺这个不是城里头的人,就认为不是北京人。现在,我可以拍着胸脯说了,我是北京生的,长辛店它属于北京,北京生天桥长大的。我是3岁的时候母亲由老家,也就是长辛店,那时候叫老家,由长辛店到天桥这来,今天要说起来也很有意义,整是80年了。咱们的卢沟桥抗战时候,打杀日本鬼子,那是日本进宛平县,今年是整80年。所以,我3岁的时候从长辛店我母亲抱着到天桥来的,到天桥以后呢,就是一直住在蜡烛巷,现在叫腊竹胡同,它就是属于天桥范围。要提起天桥,咱们回忆一下这个老天桥,别小看这个天桥,天桥是个宝地,也是出人才的地方,好多名人艺术家都是从咱们天桥出去的。

咱们今天也可以举几个例子,咱们先说说谁呀,先说说侯宝林大师。这个谁都清楚,侯宝林大师是语言教授,他德艺双全也是个艺术家。他能到北京大学去讲课去,这是了不起的人物,但他开始是在咱们天桥。天桥过去用那种白色粉面在地下写字,慢慢写,写完了以后有几个板凳往那一围,然后开始说,他说相声,也唱评戏,也唱京剧,他什么都行,过去那个老烟盒插上纱帽戴着唱戏,就是从侯宝林开始的。他在天桥万盛轩的后身,过去叫三角市场,也就是这条斜街,现在具体的地方咱不好画了,因为这都变了。但是今天咱讲的这个附近这块地,它撂地说书、说相声、唱戏,后来成立了中国广播文工团,把这些老艺人,都集中到一起,这算有了正式的团体,正式有了名号。他到怀仁堂去演出,给毛主席、周总理演出,演出完了以后很受毛主席和周总理的称赞,报纸一登,一广播,那阵还没有电视呢,就是广播一播,侯宝林红起来的,侯宝林红就是从这个怀仁堂演出以后,一下子红起来了。

天桥是出人才的地方,侯宝林大师是从咱们天桥开始的,那阵儿比较惨,穷苦艺人都惨,不是光他一个人。所以,侯宝林也是天桥培养出来的,解放以后艺人翻了身,他到了怀仁堂演出以后,受到了毛主席、周总理的好评,这么好起来的,这也得感谢共产党,也不能忘了天桥的雨露,是天桥把你培养出来的,这是我在回想。所以,要说曲艺界呢,也不光侯宝林,从天桥走出很多的艺术家,像白全福、高凤山,还有孙宝才。孙宝才就在咱们这胡同口住,外号叫“大狗熊”,这些都在天桥有点名望,现在大部分都是艺术家了,而且有的都不在了。天桥非常出人才,培养人才,这些老艺术家,他们红起来,我认为都是天桥的功劳。不光是侯宝林,侯宝林去世了,现在他的徒孙都是艺术家了,有的还是曲艺协会的主席,姜昆就是,那就是徒孙了。天桥为什么说是个宝地呢?咱们不光说侯宝林说相声的,北京的曲艺团像魏喜奎、孙艳琴,他们也都是在天桥唱单弦,唱京韵大鼓

大狗熊孙宝才

大鼓,都是一个拉弦的,一个人在这唱。咱们这书茶社有十几个天桥的,都是从这儿出去的。后来就是周总理提出来的,要成立北京曲艺剧团,这样的话,把这些老艺人,还有唱河南坠子的,好多人都集中到大栅栏,原来叫“广德楼戏园”,给他们成立了北京曲艺剧团,他们排了《柳树井》《杨乃武白菜》,尤其是拍了电影,北京曲艺剧团第一个上电影的。当然,后来排的戏更多了,加上一些年轻的演员了。原来都是一些老艺人,上那看戏的也都是老头、老太太,年轻人他不喜欢看。但是老人呢,还是乐意看这些老的艺术东西。所以,现在也拍个电影,而且红遍了全国,他的唱法、表演、曲艺形式,各种各样的牌子曲,他都安排到这个戏里头,所以什么样的人他都爱听,都爱看,这样北京曲艺剧团也就开始走红。再就是,这些人都是从咱们天桥出去的。咱们说说天桥的评书,过去的评书场子就是几个板凳围一个圈,中间搁一个桌子,这个说书的一拍响堂木,这就开始说书,咱们这个书场子最少也有十几个说评书的演员,有点名望的,一个是连阔如,连阔如说什么?说三国,他是武说书的,连说再比划嗓门也大。也有文说书的,文说书的是谁呢?是王杰魁,王杰魁我听他说书的时候,他也60多岁了,那个时候就比较老了,当然按现在说80多岁也不算老,那个时候不行,60多岁就老了。他说什么呀?他说包公呀,连阔如是武的,他是文的,怎么比较呢?就是他说书比较慢,慢条斯理的。咱们举个例子,比方说上楼,上楼呢,他得说13声,蹬蹬蹬蹬,13层他得说13下这个人才上了楼。他说书特稳,老人还有妇女爱听,他也没有大的动作。还有就是段兴云,段兴云说什么呢?说《济公传》,他说书年轻人爱听,神了鬼了的都有,就是各种各样的杂七麻八的事都有,年轻人喜欢听。评书在咱们天桥地区很多,像连阔如的女儿,叫连丽如,原来是唱单弦的,他爱人给她弹弦子,她唱。后来有高人给她出主意,说你父亲那么有名,在天桥甚至全国都有名,你为什么不继承你父亲的这个事业呀?你唱单弦唱的再好,也不如学你父亲,学说评书。我认为这人高,她开始改说评书,人家现在也是艺术家了。有名人给指点,有高人指点,她走的这个路子还是对的。

所以我感觉评书也好,曲艺也好,好多的艺术家,好多的名人都是从咱们天桥起家,慢慢走向了全国甚至全世界。怎么红的呢?就是根不能忘了天桥这儿。咱们再说说戏曲界,戏曲界年轻人比较了解的是新凤霞,其实她本名叫杨淑敏,她艺名叫新凤霞。她是从天津来的,带着几个人像赵天林、李世遥、庞贵生这样的一些人到天桥来,到天桥以后,久占万盛轩,就是现在的杂技团占的地方,原来叫万胜剧场。她条件好、年轻,长得漂亮、嗓子好,再就是咱们天桥的一些老艺人,像李凤阳给她写首《刘巧儿》,那阵儿正赶上宣传婚姻法,她一演这个《刘巧儿》,红了,以后拍了《花为媒》《杨三姐告状》,就是这一出一出,都是咱们天桥的艺人。天桥的老人啊,帮助她,她才红起来。现在她的弟子都红遍北京了,像北京、河北,各个省市都有她的徒弟。所以,她这个红起来的根也是在天桥。她红遍了全国,外国人也喜欢看她的戏。

老唱片

还有喜彩莲,喜彩莲原名叫张素云,艺名叫喜彩莲,就在咱们小桃园剧场那演出。还有些演员,像魏荣元、席宝昆、张德福、王万良等等,都是在咱们天桥,大部分人都是从天桥开始一步一步的往上走,都成了艺术家了。像咱们过去天桥评戏、京剧和河北梆子,这三大块,有时候就在一个剧场演出,你演一场,她演一场,你演一出,她演一出,像咱们京剧比较有名的就是梁益鸣。梁益鸣一直在天桥,死也死在天桥,他是马连良的徒弟。你要是闭着眼睛听他就是马连良,他唱两口,比咱们现在这些马派的都好听,这是我的看法。当然,你要跟人家本人说,人家可能不乐意听。梁益鸣在天桥,他是久占天乐剧场。张宝华是大武生,为什么叫鸣华京剧团呢?就取他们俩的名字,一个是梁益鸣,一个是张宝华,所以叫鸣华京剧团。那阵儿就扎根天桥,天桥的东西是不少,但是这些个演员,这些个艺术家,从根上说还是咱们天桥的。

天桥的这些观众,把他们捧起来的。老话说得好“没有君子不养艺人”,没有咱们天桥的这些个观众,他们也红不起来,也不会成艺术家。没有天桥的衣食父母,就没有这些个艺术家,这是我的看法。解放后天桥市场就更红了,为什么呢?光建剧场、影院,咱们天桥就十几个,有万盛轩,有德盛轩,有小桃园,有丹桂,有小小剧场,还有个吉祥戏园、天乐戏院,这是光说戏院就有这么多,电影院更多了,电影院像中华,过去就有,还有新民影院,还有一个叫天桥影院,这个影院在那阵儿来说是挺特殊的,为什么说特殊呢?早上9点钟开始,一直演到晚上9点,这一天几个片子来回演不断。你买一张票进去,你可以看一天,你不出来反正就是随便看。那时候演古装的戏就是《火烧红莲寺》,演新的戏就是《天字第一号》,反正是几部片子来回演。

老剧本

丝绒计》剧照王斌饰白金

天桥的书茶社有十几个,书茶社就更有意思了,书茶社有说相声的,有唱大鼓的,唱单弦的什么都有,您进去往那一坐,嗑着瓜子、吃着花生、吃着小点心、喝着茶,这些个演员在台上给你表演,你可以点演员,还可以点节目,说我想听谁谁谁的,你提出来,这个人就出来。比如说我想听《过五关》,他就给你唱《过五关》。

过去天桥特别活,不像现在,定什么节目就是什么节目。所以,过去北京为什么上天桥来逛,剧场、影院、书茶社,这个是比较高等一点的。还有的就是地摊儿了,什么叫地摊儿呢?就是弄十几个板凳往这一围,中间就开始说、唱,摔跤、练把式的,什么玩意儿都有。比较有点名望的吧,像“赛活驴”,这“赛活驴”是两口子,夫妻二人,男的呢扮成驴,穿着驴的衣裳,女的骑在这个驴身上,桌子、板凳、椅子乱七八糟的都是三条腿,都拿东西支上,走道晃晃悠悠的,他这个四条腿往上爬,叫“过雪山”,从板凳这边上去,打桌子、打椅子、打那边再下去,下去以后这算一个过雪山。他这个演出比较吃功夫。我给你们说一个比较新鲜的吧,过去咱们这个天桥三角市场,就是现在的斜街,由这儿再往北一点,有一个变戏法的,变戏法的叫新民力,这人也是老艺人了。他干嘛呢?他大变活人,开始敲锣打鼓,咣咣把人招来以后,把他儿子,装在箱子里头,完了一敲锣一打鼓一盖盖,这箱子打开没人了。儿子找不着了,把箱子撂倒让大伙看,儿子没了。这阵儿他干嘛呀?他有真功夫,叫“吞铁球”,过去的铁球他能吞进去,吞进去再吐出来,就练这种功夫。最后是吞宝剑,他那个宝剑也挺长的,真正铁的,不是假的,打嘴里往里伸,伸到里头去。吞这个宝剑,哈喇子也流,眼泪也流。这阵儿呢,他儿子打观众里头钻出来了,你不知道他怎么变的。他钻出来之后拿一个笸箩,大叔您给点钱吧,您看我爸爸多可怜呀,挨着跟观众去要钱去。就那阵儿的观众,谁看着这种情况,也得掏腰包往这个笸箩里搁钱。你要是不给钱呢,他这个剑不拿出来,老在这儿含着。所以,那阵儿撂地下就是明打钱,没有说买票的。

北京实验评剧团演出《张五可》剧照,王斌饰王俊卿(www.xing528.com)

观众来了以后,你爱看什么有什么。爱看摔跤的有宝三,还有满宝真耍中幡,这是满宝珍、宝三、哑巴他们这几个人。还有什么飞飞飞,这个功夫练的,还有盘杠子来回飞。还有谁呢,就是张宝忠,一般老人都知道,张宝忠有一个大刀,他是卖什么呀?卖大力丸,他那个刀就在场地搁着,观众等着棒小伙子,年轻的,来来来,你把这个大刀给我拿起来,小伙子下场拿,拿不动,就是那个刀沉,开始是张宝忠把这个刀举起来耍,你说你小伙子都拿不动,张宝忠那一年也50多岁了,也算老头了,耍这个大刀,耍几下往那一撂。拉弓。那个弓也是都在桌上摆着。先找一个棒小伙子,拿着这个弓,你拉拉这弓,这小伙一拉,根本拉不动。哎,把他儿子叫来了,儿子那阵儿多大呢?不到20岁,十几岁,说您一个弓都拉不动,您瞧我儿子怎么样,拉一个,拉两个,最后最多的时候拉几个?拉七个弓,就是七张弓一起拉,脚也蹬着、手也蹬着、嘴也叼着,一使劲,叭,这七个弓都开了,就说这个当时观众就叫好,叫好您怎么办呀?要钱。要完钱了,买个大力丸吧,我儿子为什么这么棒呀?就吃了我这个大力丸吃的,这个有劲。

还有就是朱家,朱家一家子都是顶碗,他闺女下腰把这个碗搁在身后小桌下边,倒弯腰能把这个碗叼起来,把花叼起来,就是说软功。他的门婿是干嘛的?练车的,他媳妇上他身上折腾,做出各种资式,他骑着车,单轱辘的双轱辘的都有。再就是说咱们北京的杂耍吧,例如抖空竹,后来张宝忠的儿子参加了中国杂技团了,经常出国,出国也受到好评。他确实有功夫,人家不是假的,从小就练的这个。像顶碗、车技这些都是咱们天桥原来撂地的东西,现在都出国得奖了。

过去咱们围个场地就挣钱,说相声的,高德明、绪得贵、高凤山,这些个人就在万盛轩的前头要一块地。像云里飞呀,小疯子呀,唱京剧的,说书的也有那么十几个,还有自拉自唱的,过去咱们这个玩意是不少,现在有的还存在,现在也正在挖掘。回忆老天桥呢,老天桥这些东西,咱们要说就太多了,就是遇见一件事勾起来了说说,我本身没文化,没上过学,从小就学戏,就是解放以后剧团办的学习班念过这么两年书。

过去艺人比较苦,不光是戏曲,所有这些学曲艺的也都苦。他没有饭辙了,才学这个。过去这个苦孩子,没饭辙了,怎么办?学戏去吧!

学戏起码它能吃饱饭呀,甭管吃窝头、吃糠咽菜,它能吃饱了。咱们曲艺也是一样,也都是比较苦的孩子才学这个艺。

朱国勋表演拉弓

解放以前根本没有什么正规的曲剧团、京剧团、评剧团,都是临时抓,临时选这么一种形式。等到新凤霞从天津来了,带这么几个人来,到这投奔万胜剧场了。万胜剧场那时候团长是李风阳,找李凤阳说我们是天津的,乐意上这儿,就是当班的意思吧,来唱。可以可以,你都会什么戏呀,你会什么戏?都能唱什么?你写下来,这个由团长给你安排,那阵儿还不叫团长,叫“成班儿”,给你们安排,说你们三天算“打炮”,就是试验,按现在词就是你唱三天戏看看怎么样,你就自个儿准备哪天开始,连着唱三天,唱完以后说还可以,你就算留在这儿了。要是三天不成,您就请出了,这就是过去戏班的情况。过去的像马连良也好,裘盛戎也好,就是他们这些名演员过去。过去的剧团也不是像中国京剧院、北京京剧院,那阵儿没有,团长那时候叫老板吧,就是他需要谁,他去找谁,你需要上他那去,你去找他去,也许要你也许不要你,过去的剧团就是这么个散摊子事儿。挣钱也是那样,也分大小份,过去剧团里开钱叫“包银”,包银怎么开?一个礼拜一开支。

卖大力丸的

你在我这演一个礼拜了,到这儿包银给你了。给你这个包银不许和别人说,也不许和别人比,就是我看你演的不错,我就多给你包点,我要看你演的不好,我就少给你包银,过去叫“包银”。就是一个包一个包的,一个礼拜一发,发完以后就是自个儿拿自个儿的就走,谁也不许问你多少钱呀,你也不许说,老板给你多少是多少。这是剧团的一种情况,那阵儿都比较惨,能吃上窝头的就算不错了,这个唱戏摔呀打呀折腾折腾,能回家够家里人吃窝头的,这就算好样的了。因为,过去挣钱也少,自个儿卖力气,卖完力气回家还得养活一大家子人。过去妇女没有工作,孩子没有工作,就靠这一个人唱戏挣钱养活这一家子。所以,过去的艺人都比较苦,不像现在了。

咱们直接说说过去的老天桥,过去的老天桥吃喝玩乐都有,你有钱可以来玩儿,来逛,没钱也可以来。为什么这么说呢?它不像现在您进剧场看戏,进剧场看电影您就得买票,提前就得花钱。这儿不用,尤其是过年过节,小伙计、小徒弟,在买卖店受一年的罪了,到时候掌柜的好心眼儿放几天假,逛天桥去吧!给点零钱花,也给不多,因为那阵儿的老板,叫掌柜的吧,也特别抠,他得搂钱,孩子们按咱们那阵儿钱数也不好计,咱们就按现在说吧,给你100块钱,这就是大方的老掌柜的了,给你100块钱,想吃点什么买点什么就得了。这孩子一年见不着钱,到过年了,呵,这掌柜的给了100块钱,这不简单,按现在钱说,那阵儿当然给不了100,也就是给个3块、5块。他拿着这个钱以后,就惦着买双鞋,又惦着买个帽子,这个钱他舍不得花,到天桥来为什么呢?不用花钱,您看摔跤的,您听评书,您看练把式、变戏法的,您有钱就可以给,没钱就不给。我往那一站不动,这个收钱的人呢也不是傻子,一看这是小伙计、小徒弟,他也不跟你要钱,知道你没钱,找那些个穿的比较好一点的收点钱,收点钱他得养活一家子呀。像吞宝剑、吞铁球,那不也是真功夫呀,他也是为了挣钱养活家。所以,他去敛钱的人也有眼力价儿,你有钱的、没钱的,都可以上天桥逛,你有钱可以进园子,进书茶社往那一坐,瓜子、茶沏上了,喝着,听完了给点钱。没钱的我不进来,我上摊儿上看去,围几个板凳,我往板凳后边一站,也不坐你座,不占你座,我就看玩意。吃饭这个问题呢,您有钱能吃饭,没钱也饿不着你。为什么这么说呢?说有钱这个,咱们天桥有永利居,有红星馆,有比较大一点的买卖,像永利居是两层楼,就在天桥把口那,这是有名的。我没有钱怎么办呢?我没有钱可以吃摊儿上吃的。咱们举个例子说吧,你比方说这个,吃羊肉大饼,就是羊肉馅烙的饼,跟油炸的一样,油特别多。咱们换算成现在价钱吧,你比方现在买这一斤肉饼,要十几块钱,你上他这摊儿上吃去多少钱呀?4块钱,您就吃这一斤肉饼。说这肉饼怎么这么便宜呀?这里面有窍门。过去我在蜡烛芯住,蜡烛巷这地方干嘛呀?打西北运来的羊皮都是生的,就是宰完了以后皮子就运来了,运来以后,羊皮上都挂着油,羊油。它来这儿以后,拿铲子把这个羊油铲下去,再通过黏米、佐料搁缸里泡,泡软乎了以后,熟皮子这才行呢!那么刮下去的羊皮上的油干嘛呀?就卖给这个做肉饼的,做肉饼的回去洗洗,然后把它剁吧剁吧,用这个东西烙肉饼,馅儿也挺大,皮儿也挺薄,说现在4块钱一斤多便宜,他就用这种东西做的。小伙计、小徒弟他不管你什么做的,反正油挺多、挺香,就吃,就省钱。过去天桥这儿有一个饺子馆,掌柜的外号叫“肉皮”,他为什么起这么一个外号呢?他呀,用什么呀?用这个肉皮呀,就是从卖肉的地方收回来的肉皮,他把这个煮了,煮完了以后剁,剁完了以后呢,搁点白菜一剁,用这个包饺子,你外边吃一盘饺子十几块钱,上他那吃去,三四块钱就一盘子,为什么呀?肉皮跟白菜,它的馅儿价钱在那呢!过去都管他外号叫“肉皮”,他也承认。这就是为了让小伙计、小徒弟们,既吃饱了,还得花钱少。过去咱们天桥这个地方,我说的这是还比较有点门脸,有个小铺子,还有就是摊儿上,摊儿上吃。说有个小伙计,比方说掌柜的拿点馒头去逛天桥去吧,拿点干馒头怎么办呀?这有豆汁,您喝碗豆汁,咱们说现在的话,也就是几毛钱喝碗豆汁,那咸菜白吃,您就着您这馒头也好,窝头也好,弄两碗豆汁,花不了几毛钱,咸菜您足吃,这也能解决问题。还有就是扒糕,小伙计、小徒弟来这儿以后,咱们这个卖扒糕的姓陈,一看这是小伙计、小徒弟,他特别照顾,照顾什么呢?他有锅底儿,扒糕它是用大锅熬呀,跟熬粥似的,熬完以后拿手抓一块抓一块。完了剩底下了,底下就是锅嘎吧了,但是呢他不糟践东西,他用铲子都给铲下来,捏在一块儿,就比原来扒糕的分量加一倍,就是块大了,但是呢这些个东西就给这些小伙计、小徒弟们预备着。他来了,您花两毛钱买一份扒糕,他花两毛钱就给他一个锅底儿,锅底儿就是他能吃饱了。咱们天桥这些艺人也好,做买卖的也好,都非常好,都照顾着穷人,因为他本身也是穷人。所以,他看着小伙计、小徒弟来了以后,特别照顾,不管你看玩意儿也好,吃饭也好。过去像我在蜡烛巷的时候,我看着一个最难受的事,什么事呢?就是这个宰羊,宰羊是什么呀?他专门有一个掌柜的,专门收什么?怀孕的羊,这怀孕的羊弄来以后,他一夹着这羊脑袋,摸它这肚子,就摸那肚子里头那小羊,摸它那腿呀,就是他有技术呀,有说这羊可以宰了,有的说这羊不能宰,那还得过几天。怎么个意思呢?他要胎里面那小羊的皮子,过去羔羊都是大老板、大官僚这些个人,用它的皮子做帽子、做大衣领子,他摸这个腿的意思是什么呢?就是知道它这个毛长的大小,有弯儿没有弯儿,要是大了,那毛就不值钱了,这羊要小呢,毛还没长齐呢,还不平呢,凭老师傅摸这腿,说这羊可以宰了,那就宰去了,说这羊还得搁几天,那羊不要了,过火了,他能摸出来。把这个羊皮拿出来以后呢,卖这个皮子比卖这个羊的价钱还要高。那阵儿都是大老板、阔商、官僚,他们拿它做帽子、做领子,做衣裳是更了不得了,就是它这个毛多长,有多少弯,就凭他这个手艺。宰完这个羊的血,这我都亲眼得见的,就往那个马路上一倒,尘土甭说了,苍蝇甭说了,就往那一倒,这卖给谁去?卖给咱们天桥这个卖羊霜霜的,他是用羊肠子,把这个血灌在这个肠子里头晾的,晾干了以后搁锅里煮,那个叫“羊霜霜”,现在早就不让卖了,太脏。这是过去呀,咱们天桥,我为什么说它是宝地呢,一个是出人才,再一个人心都好,对穷人,艺人和艺人之间没有闹矛盾的,说你在摆摊儿呢,你在摆摊儿我就躲着你,我影响你不好,你影响我也不好,划地说书,练把式、变戏法,说今天我占了,你来晚了,我在这儿,你得走,你占了他就上别处去,就是那阵儿的艺人互相都比较亲,对穷人特别照顾,为什么天桥这么多年,没有打架斗殴的,没有。

逛天桥

算卦

那照你这么一说呢,好像天桥就没有不足的地方,就没有坏事、坏人吗?也有,但是很少。我感觉过去咱们天桥有几档子事让我心里不舒服吧。一个是灯下术,是什么呀?就是算卦的,为什么叫灯下术,给它起这个名叫灯下术呢,他是天快黑了,路灯亮了他才出来,出来以后呢,就往电线杆子底下一坐,头上铺一块布,摆上算卦、抽签的,这些个算卦的东西吧。开始他也说,说这个说那个,好多人就围上了,围上以后呢,他得观察哪个是花钱的,比方说他看见你了,说这位先生可有福气呀,满面红光、官运发旺,您不得了呀,先得夸你一通,说我这个卦里头呀,有您的卦。您是不是不信呀,有您的姓名,有您家住址,如果要是说对了,是您的名字,是您家住址,您可以算一卦,要没有算我白说。这人就是觉着新鲜呀,我姓什么、叫什么,他卦里有,他说那我可不信,他说您不信咱们打开看,把这个宝盒一打开,里头有一个纸条,把这个纸条拿出来是一个卷,一个纸卷,打开纸卷,说您姓张对不对呀?那个人就愣了,我是姓张,您叫张宝林是不是呀?说是呀,说您是不是在廊房二条住呀,说对呀,全说对了,就他这个宝盒里这张纸条,把你这名字、住址都说对了,说你信不信呀?哎呦,这还真信了。那您给我算一个卦吧,说可以呀,我给您算一个卦呀,说这卦里有名的我才能给您算,这卦里要是没有您的名,您花多少钱我也不给您算。这就开始,算卦的那一套就这个那个白话一通,最后您掏钱吧。算卦咱们按现在的价钱说吧,您给10块钱完了,这10块钱不算多吧,说我提醒您,您虽然运气在往前走,可是中间有一个坎挡着您呢,您这步过不去,说您要是打算过这个坎,我有办法给您破了,把这个门坎给您踢开,头前给您算卦说的也对,家庭、姓名说的也对,您能不信吗?您无论如何都得给我破了,我得发财去呀,我得走鸿运去呀,说也行,您交30块钱。这10块钱花了,30块钱,300我也得花呀,我得过这门坎儿呀,30块钱给他了,这都是假招子了,您虽然花了钱了,您还挺高兴,我今天神仙了,这叫灯下术。咱们破他这个谜呀,他怎么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在哪儿住呀?他围着好多人呢,有他的托儿,他一看你是花钱的主儿,这个托儿就跟你搭个儿了,说这个算卦的,说的这么神,我都不相信,那人说我也不相信。这俩人搭话吧,说这么着,你试试他,看他能不能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知道你在哪儿住,咱们考验考验他,这主说行呀,说这么着吧,就把这个人叫一边去了,您姓什么叫什么,他姓什么叫什么。您说说吧,我记住,为什么呀?咱们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个人呢就告诉他了,我姓什么、叫什么,在哪儿住,他说您去考验考验他,你看能不能知道您姓什么叫什么。这个人是算卦的托儿,在袖儿里就写上了姓什么叫什么怎么回事。这个托儿写完给算卦的,算卦的其实他手拿着呢,打开这个宝盒里面什么都没有,他通过就跟变戏法似的,把他写名的这个打开了,这就是灯下术。但是这些个人,并不是像现在似的,一坑多少万,甚至把你的钱弄走了,那阵儿不是,蒙一个30块、20块的,你也不在乎呀,他也就有饭辙了,起码他几个托儿能有窝头吃了。这是一档子事,当然这也要有技术。过去还有一种就是什么呀?后来也兴了拿这个瓜子押数,现在也有了,说搁这仨瓜子,让你瞅着搁,这碗儿扣完了你猜对了得奖,一翻过来不是。他那个有吸铁石,咱们现在有人破这个,过去没人破,我现在知道了,那阵儿我都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呀?明明看见搁里仨嘛,待会怎么剩俩了?它那个碗有吸铁石给吸走了一个,所以你老猜不对。还有不足的地方是什么?下残棋,这个解放以后,街上也有过,摆好了棋了,红先黑后,下哪个您挑。赌多少钱咱们俩人商量,比如咱们这盘,我要赢了吧,我给您10块,您要输了呢,你给我10块。这都明目张胆的,那阵儿也没人管,你下棋要真把他赢了,他真给你10块。但是那都是死棋,根本赢不了,这是下棋的。还有一种叫“康叶”的,卖“康叶”的,也就是假当票,假当票是什么呀?它也得有仨俩的托儿,反正都离不开托儿,他是什么呀?看你这个老乡,逛天桥来了,他能看出你的心理来,你上天桥来玩儿,你是干什么来的,一般农村的、外地的来这儿买东西,或者是闺女出阁,或者是儿子娶媳妇呀,或是有什么事吧,上北京来了。他一看要干什么,他就要跟你搭话,这个那个一说,完了他就跟要哭似的说,嗨,您不知道,我在当铺里头。他比较机灵,他得看着你这个人干嘛来了,上天桥干嘛,再一个看你需要什么,他得猜你的心理,他就跟你连哭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说您不知道哇,我把东西当了,当品里有布,有被里,有被面,还有做衣裳的材料,当了我没钱赎,我现在特难受,你说这怎么办呐。我这东西都是好东西,但是我赎不出来,说着如果您需要的话呢,我把这个当票卖给您,您拿钱去赎。有结婚需要的东西。这人一看,他把这个当票卖给你,你一看这正是给我儿子结婚急需的,又是被里、被面,又是做衣裳的料子,正是我需要的,说他没钱赎,我要赎去呢,我不是也正用嘛!问你这个当票卖多少钱呀?当票您最少也得给我50块钱。这一算这些个东西,我给他50块钱。再花几十块钱赎出来,共100来块钱。100来块钱买被里、被面也够呀,他就花钱买了这张票了,他们那行叫什么,叫“卖康页”的,就是假当票。等你把这50块钱给他了,这张票归我,我去赎去吧,老乡挺高兴,拿着这个当票上当铺去赎去了,等赎出来一看是小棉袄,不是他说的那些个东西,这就属于上当了,上当了你再找他也找不着了。他跟你说话的时候就换装了,再露面就不在这儿了,也许是跑那头去了,反正你找不着,你也没有那功夫老上天桥找他去呀,你得回家忙着去。这都是属于什么呀?不像现在似的,几十万的坑你,反正那阵儿30块、20块的。按现在钱说,坑你30、20的,我这能吃窝头去了。还有一种是什么呀?转盘,这一辆车,车上有一个转盘,转盘上码着烟,码着酒,码着各种东西吧,让你转,这针指着哪儿,你得哪个奖。他们自个儿的人呢,一转吧,来三盒烟,按现在的价钱多少钱呢?一块钱转一次,这来三盒烟就十好几块、二十块钱没了。得,给你一块钱,我来三盒烟掖兜里了。我还转,还转又搁三盒烟又搁在那儿,就是我这儿不空着,你再给一块钱再转,我又来瓶酒,大概这个意思吧。旁边人看着了,这个便宜呀,花一块钱,这我来来,你来来转,零,可能一块糖,但是就没有那个烟、酒,这些值钱的东西你转不着了,说,怎么他转的时候又是烟又是酒的,怎么到我这儿转就是一块糖,要不就是零呢?这个就是什么呀?他这个车上边那个盘底下有机关,机关在肚子这儿呢,他往车这一站,他肚子往前一拱那就站着了。所以,他自个儿人转,他老让他得,等你花钱的时候你就转不着了。咱们过去天桥不足的地方,但是他没有大的坑你,没有大的骗你,他只是按现在说,弄你几十块钱,我这一家子窝头有了。所以,在咱们天桥,反正我是从天桥长起来的,这么多年,咱也没上过当,因为这些个事我都看到了,我只能这么回忆,详细再说呢,好多还得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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