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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波特》异教想象揭示的文化寻根

时间:2023-07-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本文拟从《哈利·波特》的异教想象入手,考察它与现代性彻底决裂的种种表现方式,揭示其与西方民间的精神运动的内在联系,借此把握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内部非主流思想的脉络。于是,作为基督教的历史对立面的巫术,便通过《哈利·波特》的儿童文学形式得到重新的推崇,而和西方文学传统息息相关的基督教教义、教堂、仪式等统统被异教性质的魔法所代替了。《哈利·波特》的异教想象就此得以展开。

《哈利·波特》异教想象揭示的文化寻根

20世纪后期,资本主义的现代性危机在思想文化领域产生了重要的回应。后现代主义的文化寻根便是这种反叛现代性的激进表现。如詹明信《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所言:“不论从美学观点或从意识形态角度来看,后现代主义表现了我们跟现代主义文明彻底决裂的结果。”[1]哈利·波特》这部轰动当今世界的通俗文学作品,便可以作为这种“跟现代主义文明彻底决裂”的标本来读。可惜的是,当人们惊叹这部小说的巨大市场效应和儿童文学幻想的得失时,它所代表的后现代文化寻根的思想倾向就被批评理论界所忽略。本文拟从《哈利·波特》的异教想象入手,考察它与现代性彻底决裂的种种表现方式,揭示其与西方民间的精神运动的内在联系,借此把握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内部非主流思想的脉络。

按照马克斯·韦伯的观点,资本主义现代性是建立在基督教新教精神的大背景之上的。因此,反叛现代性可以表现为反叛基督教的世界观。于是,作为基督教的历史对立面的巫术,便通过《哈利·波特》的儿童文学形式得到重新的推崇,而和西方文学传统息息相关的基督教教义、教堂、仪式等统统被异教性质的魔法所代替了。

这位曾经穷困潦倒的英国女作家罗琳为什么要这样表现她对魔法的青睐呢?因为她在自己的艰苦生涯中已经充分意识到资本主义的物质主义具有非人性的发展倾向,她希望借助于巫术魔法来抗衡这种市场社会的非人化力量。按照詹明信的判断:“当前西方社会的实况是:美感的生产已经完全被吸纳在商品生产的总体过程之中。也就是说,商品社会的规律驱使我们不断出产日新月异的货品(从服装到喷射机产品,一概得永无止境地翻新),务求以更快的速度把生产成本赚回,并且把利润不断地翻新下去。”[2]市场导向的一种为追逐利润的最大化而疯狂生产与倾销的生活机制出现了,它正在以无情的吞噬本能消磨和改造着人的天性,把无数的个人引向那种根本没有节制的走火入魔局面之中。看看《哈利·波特》中只为公司订单而生存的姨夫德思礼及其一家吧,这和当年马克斯·韦伯所设想的那种“经济生活理性化”的资本主义图景,显然是大相径庭的,甚至是南辕北辙的。罗琳用悲怜加调侃的口吻,把这种将生命完全陷入生产和消费的恶性循环状态而不得觉悟和自拔的人称为“麻瓜”。相应地,她将巫术魔法的世界作为从麻瓜世界获得解脱的对照面,这就必然使巫术世界乌托邦化。《哈利·波特》的异教想象就此得以展开。为了理解异教想象在当代文学中复兴的大背景,先简略回顾一下学术史上的相关动向。

给20世纪西方民间的文化寻根运动提供异教动力的最重要学者应该是荣格。1997年英国出版的《神秘教辞典》指出,荣格是当代思想史上对异教思想给予高度关注和再检讨的一位大师。他在1912至1926年间悉心研究异教与早期基督教的关系,成就显著。他认为,西方文化因为对异教思想的压制而限制了自身的活力,他在异教思想中找到了原初的深层心理学的种子,并且希望西方知识界摆脱成见而将异教思想吸收到现代文化中来。[3]像西藏佛教禅宗易经炼金术等,都可以成为对西方思想传统进行补充和改造的宝贵资源。可以说,通过关注异教的心理学家荣格和同样关注异教的神话学家坎贝尔(Joseph Campbell)及其大批著述的广泛影响,异教和非西方宗教在当代西方学院派和非学院派的普遍接受和持续反响,终于获得了权威的中介和重要的基础。

英国人类学者苏珊·格林伍德(Susan Greenwood)撰写的《巫术实践中的性别与权力》一文指出:巫术和巫师通常被看作是异教信仰的一种形式。[4]异教(pagan)这个词出自拉丁文pagus,意为乡村。当代自诩为异教的人则在宽广的意义上使用这个词,指称“尊重自然的人”。《异教欧洲史》的两位作者琼斯(P.Jones)和彭尼克(N. Pennick)指出,对异教信仰的当代定义是:“一种崇敬自然的宗教,致力于使人类的生活与季节循环所体现的宇宙韵律相和谐。”[5]我们在这个定义中不难看到,由于基督教信仰的衰落,原来作为基督教对立面的异教思想已经在今人心目中改换了价值色彩,由负面的变成了正面的。

在史前和早期文明时期,崇敬自然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人类价值取向。这是和初民的古朴纯真的思维和感知方式密切相关的。列维-布留尔在《土著人如何思维》(How Natives Think, New York,1910,1966)中率先提出,人类具有两种并存的精神状态:一种是理性—逻辑的(rationallogical);另一种是神秘的(mystical)。人类学斯坦利·坦比亚(Stanley Tambiah)发展了列维-布留尔的观点,认为可以区分出面对宇宙的两种方式:男男女女们在各种地方都可以体验到的两种现实秩序。前一种是因果性的,它强调原子的个体和距离,通过实证科学范畴、规则、方法和数理逻辑的理性来表达。后一种是参与性的,它是这样一种面对世界的方式:把个人完全包容到作为整体的世界中,人的行动则通过神话和仪式来表现。[6]这两种面对世界的方式,同哈诺(Michael Harner)主张考察生活现象时注意区分的“意识的正常状态”(Ordinary State of Consciousness,OSC)与“意识的萨满状态”(Shamanic State of Consciousness,SSC)[7]形成对应。所谓萨满,指的是作为原始宗教的萨满教中具有超常法术的巫师。换言之,巫师在作法和另一世界进行沟通时,正是通过意识的萨满状态来实现的。

从人对待世界的两种态度中,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二者的关系是排他性的,无法交融的,犹如水与油。用正常状态的意识无法进入和了解萨满状态的意识,反之亦然。所以,萨满的凭灵与飞翔(幻游)等特殊本领,只有从这种特殊的意识状态获得理解。

从改变意识状态的技术角度来理解萨满教,它可以说是通过意识状态的改变来改变人类生命的专门家所掌握的一项神秘技术,这些专门家认为他们所追求的那个另外世界的现实要比日常经验的世界更为根本,也更为重要。比较宗教学的权威学者艾利亚德也正是从脱魂技术角度来定义萨满教的。而今日流行西方发达社会的新萨满主义则希望通过萨满意识的训练达到人与宇宙自然的交融状态,在基督教之外重新获得恢复人的精神灵性的途径。

人们在什么情况下需要这种改变意识的专门技术呢?《哈利·波特》给出的答案是相当具有反讽性的:当你沉溺在麻瓜的世俗世界里觉得现实生活完美无缺的时候,当然无须去改变你的意识状态。这就是德思礼一家为什么那样坚决的反对巫术,尽量避免与巫师一类人有什么接触的原因。而当你在现实中感到压抑和禁闭,要求精神的解脱和飞升时,魔法世界的使者猫头鹰就会降临到你的面前。通过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学习培训,巫术的脱魂技术就可以为你派上用场了。从这一意义上看,巫师—萨满的特殊致幻术的存在犹如一种能够帮助个人超脱现实的技术毒品。早在漫长的史前时代,脱魂术的广泛运用本来就同草药植物的仪式性服用密切相关。只要浏览一下保罗·德弗罗的《漫长旅行:药物致幻的史前史》(1997)[8],就会对此种已有数万年历史的人类最古老的调控精神技术肃然起敬,从而对文明史上屡遭压抑和迫害却顽强延续下来的巫术传统的精神根源有所领悟。那绝不是用“迷信”和“愚昧”等简单的贬义词就可以轻易打发掉的。(www.xing528.com)

研究西方巫术历史的专家基思·托马斯讲到基督教信仰中的魔鬼观念的必然性时写道:“最重要的是,无所不在的魔王乃是无所不在的上帝的观念中的一个基本成分。早期的希伯来人无需将邪恶原则人格化,他们可以把它归咎于其他敌对神的影响。唯有一神论取得胜利后,人们才有必要解释:既然上帝是善良的,那么为什么世界上还有邪恶?于是魔王就有助于维持完美神的观念。”[9]在基督教传统中,异教想象通常被等同于来自上帝的敌人——撒旦魔鬼世界的一种召唤。“魔王也起着支持基督教正统派的作用。正如早期的基督教会把异教神看成是魔鬼一样,16和17世纪好斗的各宗派也声称他们的对手是崇拜撒旦的。”在资本主义借助理性的权威而建立起对科学技术的崇拜的历史过程中,可以说正是巫术的废弃才使技术高涨成为可能,而不是相反。诚如马克斯·韦伯所强调的那样,巫术是“经济生活理性化的最严重障碍之一”。到了20世纪中叶,昔日的神灵上帝的威严已经丧失殆尽,而科学对于自然界的控制程度已使得它在某些人眼里成了神灵。[10]于是,过去上帝的对立面——巫师,又成为今日反叛科技迷信的急先锋。

今天,对于有些人来说,精神病医生和心理分析家未能为之提供满意的取代物,他们继续赞助占星家和算命者。报纸上的算命天宫图和轿车上的吉祥物是与最近一位研究者的结论一致的:“约有四分之一的人持有这样的观点:宇宙可以恰当地称为巫术的。”事实上,巫术在现代社会里发挥的作用要比我们所理解的更大。马林诺夫斯基关于巫术填补了科学空白的论点有着同义反复的特征,因为凡是未被专门研究者承认为真正科学的东西都被认为是巫术的,反之亦然。[11]从往昔巫术与基督教的对立发展到今日巫术与科学的抗衡,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在科技所向披靡的发达社会里,会出现回归巫术—魔法世界的空前浪潮

自拉什迪《撒旦的诗篇》(1989)问世以来,在当代文学表现中,异教与魔鬼一方已从昔日的妖魔化转向了如今的乌托邦化。《哈利·波特》给我们提供的巫师群体已经作为取代近代科学教育的正面形象出现了。作者采用原型和象征命名的办法来展示他们的异教实质。

基思·托马斯考察西方巫术历史的数十万言巨著的最后一句话是意味深长的:“如果给巫术下的定义是在缺乏有效的焦虑缓解技术的情况下所使用的低效缓解技术,那么我们必须承认,没有一个社会可以少得了它。”就《哈利·波特》的儿童文学创作而言,从另外一个相反的角度来看,托马斯定义巫术的话可以反过来说:如果在缺乏有效的幻想满足技术的情况下使用某种不伤害他人的幻想满足技术,那就是巫术幻想(魔幻想象)。

的确,没有一个社会少得了巫术;也没有一个社会的儿童没有幻想。借儿童幻想文学的形式来凸显异教思想的正面意义,虽然不是从罗琳开始的,但是确实在罗琳这里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人类学家鲍维在他的新著《宗教人类学》中提出,当代的异教主义是20世纪的一种创造(虽然许多团体声称与传统有联系),它提供了对占支配地位的西方思维模式的一种回应。现代的科学的宇宙观不能提供一种包容了人类和生态的整合性的宇宙图景,如格雷厄姆·哈维所说:

异教的宇宙观“复魅”于世界。异教的人们谈论神与精灵,并不是因为信仰它们,而是因为他们认真看待许多文化的如下暗示:世界并非只居住着动物、植物和矿物,而且也居住着新加入进来的人类。世界是一个令人激动的、神圣的生存场所。[12]

《哈利·波特》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要用“复魅”方式给我们重新展现这个神奇而神圣的生存场所,异教想象的各种原型在此发挥着重要作用。下文从几个方面扫描这些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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