窘迫困境：律界江湖，生存之道

都说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我在2000年4月1日愚人节这一天来到谢律师这边，当谢律师的助手。谢律师给的每个月500元工资，我必须维持自己的生活。所以，我租了一个单位的员工宿舍，每个月150元，没有独立卫生间那种，整排六间宿舍只有一个公用卫生间，门口有一个洗手盆。前一个租户留下一张铁床，还有一张小茶几，两张椅子。15平方米左右的宿舍，就是我一年多的家。

谢律师的案件很多，为了尽快进入律师这个行业，我每天几乎是第一个到单位，把办公室整理好后就开始整理卷宗材料，仔细研究案件。当时没有网络，所有的法律依据，必须从法规汇编里面，分门别类寻找与案件相关的各种法律规定和各种司法解释。谢律师是一个对案件对当事人极其负责的律师，名气也大，几乎每十几二十分钟都会有电话过来，每周都会有一两个晚上要加班，不是普通加班的那种。因为要把案件吃透，要把第二天开庭的案件所需要的证据、代理词详细准备好，几乎每次加班都要到深夜12点左右。就算肚子饿得慌，也不会有所埋怨。因为我想，每一次加班，都是在锻炼自己。那时，对于案件的研究，我真是如鬼迷心窍一般，一迷下来就要加班，首先是根据当事人提供的证据，陈述的事实来判断，到底法律关系是什么，使用的法律是什么，不仅是自己研究，我还会拿出来跟所里的其他律师、助手一起探讨，跟谢律师请教。

每次当事人过来，无论找哪个律师，都是我迎过去，接待。许多时候，当事人都是自动找上门来的，我会非常用心地倾听，然后分析法律关系，全身心地站在当事人的位置上考虑，用心地为当事人出谋划策。

在当学徒的近两年时间里，我与所里几个年轻人关系相处得不错。第一次，被小张请吃牛排，记得非常清楚的是，我被带到豪客来吃牛排，因不懂得点菜，就随着小张点了菲力，当时一份32元。对我来说，那是多么奢侈的一顿饭，都够得上我三天多的伙食费了。那是我第一次吃西餐，两个小面包，一碗玉米浓汤，一块菲力牛排，还有差不多一小碗的面条铺在热气腾腾的牛排上。当时我拿着那张纸巾，遮住噼啪作响溅起来的油，感觉好新奇，好过瘾。边吃边喝着甜甜的红茶，那是可以随时添满的。小张请的这顿饭，尽管不饱，但还是让我回味好长的时间。(www.xing528.com)

大约是2000年8月份，我到厦门看了一场甲A联赛，当时应该是厦门红狮和四川全兴的比赛，我买了一件厦门红狮的T恤，加上球票等。结果我那个月在距离领工资还有十天左右时，算上四十几个一毛钱的硬币，只剩有20块钱。摩托车都不敢加油，也不敢骑。幸亏宿舍到单位也不远，到法院也不远。早上买一个一块钱的小面包，就着开水，中午再买一个小面包，再就着一杯白开水，晚上依旧如此。最难熬的那段时间，20块钱花了一个礼拜，吃了20个一块钱的面包......甚至直至那个周末，我已经身无分文，连一块钱的面包都买不起。原本学校那边还有一份工资，扣除聘请代课老师的钱，应该还有四百块左右，但那是给家里做生活费的。妻子一直都非常勤俭持家，还要起早贪黑到小作坊打工，加上打工的钱，才勉强维持家用。但是，那时镇里分管教师的宣传委员，直接命令学校领导从5月份开始扣发那份工资，没有每个月大约400块的那点钱，妻子更加捉襟见肘，我无法补贴家用就已经非常内疚，哪能再向妻子伸手呢。再说，是我一时兴起，跑到厦门去看球赛，导致如此窘迫，可以说是自作自受。

得知我身无分文，弹尽粮绝，在厦门打工的小何一大早带来豆浆馒头，并将利用暑假打工赚来的工资交给我。我没有感激涕零，我知道，我这辈子估计也难以回报，只有默默接受。这是我来到这个城市之后最为困窘的时候，这份情谊，对我来说是一辈子都难以报答的。一个穷书生，那不值一文的所谓的才华，连一个一块钱的面包都买不起，何德何能，如此万幸有人不弃。这份情谊最终只能深藏心底，每每想起，总是不由自主感慨：“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尔留指爪，飞鸿那复计东西。”苏轼的诗有时豪迈，有时也是充满柔情，但这首诗却让人感觉到十分无情、无奈。时过境迁，无论多么重要的事，也只剩下一点痕迹，一丝记忆，谁还会因此计较呢？泥上偶尔留指爪，飞鸿那复计东西。真会如此无情吗？我想，我不至于是那样的那复计东西。对比一下龚自珍的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龚自珍这种至死不忘的深情厚谊，又真正这么痴情吗？如今回想这段往事，脑海里回荡的往往是李商隐的《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最后这两句诗，也许更能表达诗人的心情吧。既不会是苏轼的无情，也不会是龚自珍的痴情。

这是我来市区之后最为窘迫的日子，我开始想着，我必须利用我的才华，我的知识来增加收入。就算我肩能挑手能提，能写春联卖字，那时也没有这个活。我不擅长交际，不擅长做生意，不圆滑，我只有专注我的专业，糊口谋生。我不能只靠律所给我的这点工资。如何让自己能在市区生存下来，是我迫在眉睫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