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界中国：茶文化的时空跨越

作为茶叶的诞生地，中国人是最早将茶叶运用到政治之中的。在隋唐之前，昂贵的茶叶只是贵族的专属饮品，当它逐渐进入到寻常百姓家，《茶经》也应运而生，系统论述栽种茶树、制造茶叶、饮茶、评茶的方法，让茶得到了更大程度的推广和普及。而唐代中叶，茶的功能已经不止于此了。

*万里茶路第一站

安史之乱以后，唐朝国力逐渐衰退，为了增加朝廷的财政收入，唐朝自唐德宗建中元年（公元780年）开始征收茶税。当时茶税的征收采用什一税的方式，即将茶叶销售收入的1/10作为税金上缴。唐代时期饮茶之风盛行茶，茶叶交易旺盛，茶税的诞生让当时的朝廷财政状况得以缓解。之后茶税的政策又几经变革，到唐文宗时期，茶叶在税收和边境贸易方面的影响力更为凸显。唐王朝为了进一步增加财政收入，增强对边境地区的控制力度，出台了榷茶制度。从此，茶叶的统购统销均由官府来完成，严禁民间私自买卖。因为这一榷茶制度，茶叶成为国家垄断交易的商品，在国家财政和对外贸易中发挥着重要的战略作用。

当茶叶变成了战略物资，它也就越来越被重视。宋代时期，茶叶和战马的交易息息相关，中原王朝在失去对北方草原和河套地区等养马区的控制之后，想要获得战马，就要付出茶叶。这种各取所需的交易方法可以让双方互利，在一定时期内取得了平衡，一旦打破了平衡就会引发战争。中原与北方少数民族的交易中，并不是中原地区的每一样特产都可以换来足够的战马，瓷器对于逐水而居的草原文明来说太过脆弱，只要搬家就可能被损坏，所以它只能是贵族的用品。棉布和丝绸是唐代后期交换马匹的主要产品，但对牧民来说它们并非不可替代的，皮毛制皮足以替代布匹，而且还更具保暖性，更符合牧民的生活习性。茶叶，显然是最适合承担交易功能的中原商品了。

从生产的角度来看，出产茶叶的地区一般都在丘陵地带，这些地方并不适合种植其他的农作物。这一特性让种植茶叶变得简单，因为它不会侵占农作物的生长空间，不会让粮食等作物的产量出现变化。而茶叶是中原文明所独有的作物，对于北方的少数民族地区来说，当地完全不适合茶叶的生长，因此也就让它显得格外珍贵。而从饮食结构的角度来看，北方少数民族对于茶叶的依赖性远远高于中原人民。中原地区的统治者掌握了茶叶的定价权之后，茶叶如同现代的石油一样，成为政治性商品和战略物资，也成为中原统治者控制北方游牧民族的武器。

丝绸之路的出现为中西方贸易搭建了桥梁，而在这条丝路上运输的主要货品就是丝绸、棉布、茶叶和瓷器，这些都是中原地区能够拿来换取战略物资的特产。丝绸之路上的茶马交易在这条路上一直延续到明朝。明朝初期，朱元璋开始推行“以茶制戎”的军事政策，这导致茶叶的价格一直飞涨。明朝初年的时候，在茶马贸易之中“马一匹，茶千八百斤”。但是这个价格到了明朝中期时已经完全不可能了，马价和茶价呈现了极其不对等的态势，上马可以换得八十斤茶，中马可以换得六十斤，而下马则只能换到四十斤。这一落差对于边境游牧民族来说很不公平，所以他们非常不满。辽东、宣府、甘州等地区的贸易市场之中，屡屡因为茶叶贸易的差价过大而发生争端，私商也因此开始慢慢发展。明代中后期，为了阻止私商的发展，政府采用了极端手段，关闭了茶马互市，并以此作为惩处购买私茶的边境部落的手段。在明代中后期，类似清河堡战役的茶叶战争频繁发生。(www.xing528.com)

明万历三年（公元1575年），疲惫的明王朝终于结束了历时三年的清河堡战争。这场战争是典型的北方游牧民族攻击中原边境军事要塞的战事，而战争的起源正是因为一片小小的茶叶。战争发生的三年前，年仅13岁的万历皇帝朱翊钧继位登基，首辅大臣张居正以万历皇帝的名义发出诏书，下令关闭边境贸易。当时的茶叶是官方垄断物资，在官方毫无节制的高定价之下，交易难度很大，民间私茶和黑茶也应运而生，这些茶叶不仅产量大，质量也很不错，这些走私茶对于官茶的贸易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张居正成为首辅大臣之后，决心打击民间走私，于是出台了这一诏书，暂停茶叶边贸。这一政策的本意是为了在关闭茶市后严查贩卖私茶的商贩并惩治违法官员，但如此严厉的措施，导致边贸茶叶供给完全被断绝。

对于中原民族来说，茶叶也许只算是生活的调剂品，但是对于北方少数民族来说，它就像粮食和盐巴一样，是生活的必需品。卡断了茶叶的供应，是这些民族无法接受的事。蒙古族等北方游牧民族的饮食之中牛羊肉、奶等食物比较多，它们不仅油腻、不易消化，而且会令身体感觉燥热，而茶叶之中富含维生素、单宁酸、茶碱可以补充游牧民族饮食中缺少的果蔬营养成分，茶叶中的芳香油还可以帮助溶解动物脂肪、降低胆固醇、加强血管壁韧性。这些功能弥补了游牧民族饮食结构之中缺少的部分，对他们来说如同生命一般重要。

对于游牧民族来说，饮茶不仅可以解油腻、补充营养，还有一个更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提高了他们的卫生习惯。用滚烫的开水冲泡出来的热茶，可以杀灭细菌，减少肠道以及血液被寄生虫感染的机会。饮茶让游牧民族改变了喝凉水的习惯，并因此获得健康。

被切断茶叶供给之后，北方的蒙古和女真各部落都陷入了恐慌之中，部落首领纷纷上书，请求明王朝马上重开边境茶叶贸易。为了获得茶叶，他们愿意付出很多代价，建州女真部首领甚至向明朝辽东巡抚张学颜提出：只要开放清河茶马互市，他愿意作为人质。可是这些请求都被明王朝断然拒绝了，蒙古大汗图们率领的蒙古各部落以及女真族的建州部发动了战争。三年的血战没有任何一方获得胜利，双方都损失惨重。直到明王朝宣布重开茶市，这场战争才落下帷幕。硝烟散尽，清河堡的茶马贸易再一次兴盛起来，而人们为了茶叶所付出的生命却再也回不来。

明王朝的统治者用茶马互市作为武器，制约边境。在他们的眼中，只要掌握了茶叶的供给就可以控制住游牧民族，小小一片茶叶成为利器，一劳永逸地免除了边境的危机。但是，统治者却忘记了只有自身国力的强大才是维护国家安定与繁荣的根本。当明王朝内部为了权力而不断争斗倾轧的时候，戍守边境的官兵也暴露出了诸多贪腐问题，茶马互市的天平在利益的诱导之下早已开始倾斜，而关外的边境部落也对于这种封闭的茶市感到厌倦，对于明王朝用茶作为要挟的手段感到愤怒。对于游牧民族来说，辛苦养大的牛马非常珍贵，但他们却不得不用视若生命的牛马去换取越来越少的茶叶。曾经让明王朝强大兴盛的茶叶，由于统治者对资源的垄断和滥用而开始成为战争的导火索。而那些原本臣服在茶叶这种无形的武器之下的北方少数民族奋起反抗，加速了明王朝的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