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际交往语言学-语言要素表达手段及实例

语言有语音、词汇、语法三要素。语言要素表达手段就是利用语音、词汇、语法条件构拟而成的表达手段。

（一）语音手段

语音手段是交往主体利用汉语语音的平仄、押韵、谐音、语调、节奏等条件构拟而成的表达手段。交往主体会采用均衡音节结构、一统句末韵脚、善用重言复字、巧配双声叠韵、互置声调平仄、^[21]巧用摹声绘形、奇配语调节奏等具体措施进行语言表达。例如：

娘子：你这么大的人，还不如小妞子呢！她都帮着大人做点事，看你！

疯子：娘子差矣！（数来宝）想当初，在戏园，唱玩艺，挣洋钱，欢欢喜喜天天象过年！受欺负，丢了钱，臭鞋、臭袜、臭沟、臭水、臭人、臭地熏得我七窍冒黑烟！（弄水洗脸）（老舍《龙须沟》）

该例中，疯子利用数来宝形式和娘子进行交流。从音节结构来看，现代汉语中双音节词语占多数，在表达过程中容易创造出2+2、4+4的音节结构。为了表达的需要，除了双音节词语外，即便是单音节词，只要做到音节与音节组配的均衡，同样可以配置出多样化的匀称的音节结构。例中“想当初”“在戏园”“唱玩艺”“挣洋钱”“受欺负”“丢了钱”基本上都是三个音节构成的1+2音节结构；“臭鞋”“臭袜”“臭沟”“臭水”“臭人”“臭地”则是1+1音节结构。整个话轮（“娘子差矣”除外）音节分布为3+3+3+3+9/3+3+2+2+2+2+2+2+8，使上下语句间隔形成了相对均衡的音节模式。从韵脚来看，“园”“钱”“年”“钱”“烟”都押言前韵，一统句末韵脚，构成了协调一致的韵律。从整个话轮语调节奏来看，除了“娘子差矣”外，剩余的话语由两个感叹句构成，每个感叹句又分别有5个、8个语音停顿，而且停顿时间各有长短，再加上多为简短音节结构，由此造成鲜明的急促的长短有致的节奏感。再如：

四：哦，这屋子有鬼是真的。

贵：可不是？我就是乘着酒劲儿，朝着窗户缝轻轻地咳嗽一声。就看这两个鬼飕一下子分开了，都向我这边望：这一下子他们的脸清清楚楚地正对着我，这我可真见了鬼了。

四：鬼么？什么样？（停一下，鲁贵四面望一望）谁？

贵：我这才看见那个女鬼呀，（回头低声）——是我们的太太。

四：太太？——那个男的呢？

贵：那个男鬼，你别怕，就是大少爷。

四：他？

贵：就是他，他同他的后娘在这屋子里闹鬼呢。

四：我不信，您看错了吧？（曹禺《雷雨》）

鲁贵在和女儿四凤谈起周家闹鬼一事时充分利用轻重音、停顿等语音手段来强化事件的神秘色彩。鲁贵在说到“女鬼呀”之后，并没有紧接着把话说完，而是有意识地把话停顿了下来（书面上不仅用逗号作为标志，而且还用破折号来）以延缓说话的速度，同时还生怕外人听到似的故意放低声音，说出这个女鬼就是“我们的太太”。鲁贵声音高低的刻意调节，说话速度快慢的特意控制，不仅增加了交往时的神秘感，而且还让四凤感到非常意外。这就是利用了轻重音、停顿、节奏等语音手段收到的交际效果。

（二）词语手段

词汇要素反映在表达手段上就是词语手段，也就是利用词和语构拟而成的表达手段。在现代汉语词汇系统中，单音节词、双音节词、同义词、反义词、同音词、多义词、单义词、文言词、古语词、惯用语、歇后语、行业语、褒义词、贬义词、单纯词、合成词、联绵词、成语、谚语、格言、隐语、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等，这些从不同角度划分出的不同类别的词语都具有被交往主体用来当作词语表达手段的可能性。交往主体在充分利用词语表达相关语意内容的时候，往往要根据具体语境作出适当选择。通常是在坚持得体原则下，巧用同义词以避重复，利用反义对举以正反衬托，长于词类变异以增加表现力，善用词语色彩以提升感染力，打破常规应用以追求变异的新奇与独特，合理配置精确词语与模糊词语以实现模糊表达与精确表达的相互转化，等等。例如：

花丽华：你别再自尊心作怪了，错了就错了，不要讳疾忌医。你呀，就像一个重病人，由于邪风侵入，以致脉络雍阻，气血不足。因此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非得像盛厂长那样，用峻历之药，攻入肺腑，才能使你苏醒！

盛子仪：花医生，你如今中医也学到家了！

花丽华：那还得亏你让我吃了一剂黄连霉素，外加一粒复原益气丸哩！（沙叶新《大幕已经拉开》）

该例中，本是在日常交往话语领域进行的口头交际，花丽华却移用了相当多的中医学专业术语。像“邪风侵入”“脉络雍阻”“气血不足”“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峻历之药”“攻入肺腑”“一剂”“黄连霉素”“复原益气丸”等词语都是中医学专用术语，也就是行业用语。这些行业用语被用在了日常交往话语领域，显得新奇巧妙而又合乎常理。第一，这些行业专业用语的使用符合花丽华的医生职业习惯；第二，用这些中医学专业术语来责备自己的丈夫，同时又用来感谢领导的关心。话语格调严肃深沉而又略带亲切，做到了言近而旨远，表意含蓄而深刻。再如：

①宝玉笑道：“我自己不敢管你，只是你自己糟蹋坏了身子呢。”黛玉道“我作践了我的身子，我死我的，与你何干？”（曹雪芹《红楼梦》）

②顾八奶奶：哎，爱情！从前我不懂，现在我才真明白了！(www.xing528.com)

陈白露：怪不得你这么聪明了。

顾八奶奶：我告诉你，爱情是你心甘情愿地拿出钱来叫他花，他怎么胡花，你也不心疼——那就是爱情！——爱情。（曹禺《日出》）

③国画大师张大千被许多人看作性格孤傲。有一年，戏剧大师梅兰芳与张大千在一次酒会上同席，张大千素来对梅兰芳景仰，便主动举起酒杯给梅先生敬酒，梅兰芳一时不知所措。张先生先说：“梅先生你是君子，我是小人。”见梅先生没答话，又说：“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啊！”在座的人都会心地笑了，酒会的气氛立即活跃起来。

例①中，由于宝玉在说话时使用了“糟蹋”这个词，黛玉在听到宝玉说的话后则选择了“作践”这个词，这样就避免了和宝玉在词语使用上的重复单调。例②中，“聪明”本来是褒义词，但是在陈白露口中说出来时则由褒义转化为贬义。陈白露想说顾八奶奶太傻，但不好直接表达这个意思，否则顾八奶奶面子上过不去。于是，就利用上下文语境条件故意利用了“聪明”一词字面上的褒义色彩，表面上说顾八奶奶聪明，但实际上则是说顾八奶奶实在是一个“傻瓜”，赋予“聪明”以临时的语境义。这样的表达带有一定程度的嘲讽语气。例③中，按照常规理解“小人”是用以骂人的词语，“君子”则是用以赞誉的词语，二者是一组具有反义关系的词语。张大千却把自己和梅兰芳放在一起作比较，并用“小人”自贬，用“君子”来赞誉梅兰芳。称赞对方为君子倒没什么，但说自己是小人，让包括梅兰芳在内的所有在场的人都难以理解。当张大千引用了俗语“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后又取其字面意义以达意的时候，让在场所有的人都释然了，都弄懂了张大千所要表达的意思了。张大千所采用的表达手段，就是利用反义词语构成反义对举，形成衬托，以突显对方“君子”风度，同时又和自己画家（动手）身份、梅兰芳唱戏（动口）身份相适应。张大千所使用的词语手段是恰当的得体的，收到了幽默诙谐的表达效果，同时也消除了别人对自己性格孤僻不苟言笑的误解。

（三）句子手段

语法要素手段反映到表达手段上主要就是句子手段，也就是利用各不相同的句类、句型、句式等作为交流沟通的表达手段。在现代汉语中，可以根据语气语调、语法结构、语义关系、构造特征、表达功能、修辞效果等条件对句子进行多角度分类。这些不同角度划分出来的句子类型都可以根据需要应用于人际言语交往。例如：

四嫂：什么喜信啊？

赵老：测量队到了，给咱们看地势，好修沟！

四嫂：修沟？修咱们的龙须沟？

赵老：就是！修这条从来没人管的臭沟！

四嫂：赵大爷，我，我磕个响头！（跪下，磕了个头）

疯子：（开了屋门）什么？赵大爷！真修沟？您圣明，自从一解放，您就说准得修沟，您猜对了！

二春：（由外边跑来）妈！妈！我没看见黑旋风，他们把他圈起去啦。我可是看见了测量队，要修沟啦！

大妈：（开开屋门）我还是有点不信！

二春：为什么呢？

大妈：还没要钱哪，不言不语的就来修沟？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赵老：（对疯子）疯哥，你信不信？

疯子：不管王大妈怎样，我信！

赵老：（问四嫂）你说呢？

四嫂：我已经磕了头！（老舍《龙须沟》）

该段会话中共有14个话轮，依据标点看句子手段分布情况。从语气语调上看，涵盖了9个疑问句、13个感叹句、1个陈述句。这些不同语气语调的句子经由表达主体的错落互置，使得问答之间充满着浓浓的感情色彩。从句型上看，有单句如“我磕个响头”“修咱们的龙须沟”等；有复句如“测量队到了，给咱们看地势，好修沟”“不管王大妈怎样，我信”；有独词句如“什么”“赵大爷”“妈”等。从句子结构特征看，使用了“把”字句，如“他们把他圈起去啦”。从语意上看，有否定句如“我没看见黑旋风”“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我还是有点不信”“还没要钱哪”等；有肯定句如“我信”“我已经磕了头”“您圣明”“您就说准得修沟”“您猜对了”等。不同类型的句子手段交互出现，构成了该段会话句子表达手段的基本分布特征。再如：

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公也！”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忌不自信，而复问其妾曰：“吾孰与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客从外来，与坐谈，问之客曰：“吾与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明日，徐公来，孰视之，自以为不如。窥镜而自视，又弗如远甚。暮寝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战国策·邹忌讽齐王纳谏》）

例中邹忌与徐公比美，就同一个内容“我和徐公谁美”，邹忌在面对妻、妾、客的时候分别建构了稍有区别的句子来询问，即：“我孰与城北徐公美？”（问妻）、“吾孰与徐公美？”（问妾）、“吾与徐公孰美？”（问客）。妻、妾、客回答的意思是一样的，但是所使用的句式是不相同的，即：“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公也！”（妻）“徐公何能及君也！”（妾）“徐公不若君之美也！”（客）。同一个意思问和答都分别变换采用不同的句式，避免了句式使用上的雷同和呆板，使得话语表现出相当的活泼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