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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乾学•传楼 江南记

时间:2023-08-0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徐乾学清江苏昆山人,字原一,号健庵。与高士奇、王鸿绪等互相标榜,编著有《读礼通考》《通志堂经解》《传是楼书目》《憺园集》等。《四库全书总目》中《读礼通考》条中称:“乾学传是楼藏书甲于当代。”这里称传是楼的规模总计有七楹。由此可知,徐乾学去世后,他的藏书归了怡府的乐善堂,而最终又到了杨氏海源阁。遂名其楼为“传是”,而问记于琬。

徐乾学•传楼 江南记

徐乾学 (1631—1694)

清江苏昆山人,字原一,号健庵。顾炎武之甥。康熙九年(1670)进士,授编修,历官至刑部尚书。与弟徐秉义、徐元文均为贵官。曾总裁《大清一统志》《明史》等书。与高士奇、王鸿绪等互相标榜,编著有《读礼通考》《通志堂经解》《传是楼书目》《憺园集》等。

在清康熙朝前期,江南最大的藏书家很可能就是徐乾学,时人多有这样的表述。《四库全书总目》中《读礼通考》条中称:“乾学传是楼藏书甲于当代。”万斯同写过一首《传是楼藏书歌》,该诗中有如下诗句:

若将此楼相絜量,何异八百归西周。

玉峰当代盛人物,君家昆弟真英杰

论才宇内原无双,积书寰中亦第一。

徐釚也曾说:“吾吴藏书之富,数十年来推海虞钱氏、泰兴季氏,近则吾玉峰司寇。海虞自绛云一炬,锦轴牙签,都归劫火;泰兴殁后,编简亦多散亡。惟司寇传是楼所藏,插架盈箱,令观者相顾怡愕,如入群玉之府,为当今第一。”(《南州草堂集》卷二十《菊庄藏书目录自序》)

关于传是楼的规模,汪琬在《传是楼记》中写道:“昆山徐健庵先生筑楼于所居之后,凡七楹。间命工斫木为橱,贮书若干万卷……部居类汇,各以其次。素标缃帙,启钥烂然。”这里称传是楼的规模总计有七楹。然而彭士望所撰《传是楼藏书记》则称:“楼十楹,跨地亩许,特远人境,无附丽,启后牖,几席与玉峰相接。中置庋阁七十有二,高广径丈有五尺,以藏古今之书,装潢精好,次第胪序。首经史,以宋版者正位南面;次有《明实录》、奏议,多抄本;又次诸子、百家、二氏、方术、稗官、野乘、齐谐,靡不具备。曲折纵横,部勒充四阿,各有标目。”

且不管是七楹还是十楹,都说明传是楼当年规模很大。而彭士望还简述了传是楼藏书的主要特色,这一切都说明,当年的传是楼是何等地受到时人看重。当时的文献大家黄宗羲还特意写了篇《传是楼藏书记》,该记中提到了传是楼何以能有如此之规模:“丧乱之后,藏书之家多不能守,异日之尘封未触,数百年之沉于瑶台牛箧者,一时俱出。于是南北大家之藏书尽归先生。先生之门生故吏遍于天下,随其所至,莫不网罗坠简,搜抉缇帙,而先生为之海若。作楼藏之,名曰‘传是’。昔人称藏书之盛者,谓与天府相埒,则无以加矣!明室旧书,尽于贼焰。新朝开创,天府之藏未备。朝章典故,制度文为,历代因革,皆于先生乎取之。是先生之藏书,非但藏于家也。”

黄宗羲的这篇《传是楼藏书记》在起头部分说得比较含糊,其实他的所指就是明末清初的战乱,在那个社会巨变期,很多珍本都散失了出来,而徐乾学尽力收购,终于蔚为大观。

那么传是楼藏书的具体来源是哪些呢?从现有的史料来看,传是楼旧藏有不少是来自钱谦益的绛云楼、毛晋的汲古阁以及季振宜等大藏书家的旧藏。陈登原在《古今典籍聚散考》中称:“又,毛晋汲古、钱遵王述古之书,康熙中,半归徐乾学、季沧苇家。徐、季两家之书,后由何义门介绍,归于清宗室怡府之乐善堂。乐善堂大楼九楹,庋藏满溢,四库开馆之日,彼且秘而不献。至端华以狂悖见诛,于是毛、钱、徐、季之珍好,又流落人间。而致堂之子绍和,时官北京,得之颇多,于是传是、述古之旧,又随百宋一廛而趋入于海源阁矣。”陈登原的这段话不但讲到了传是楼藏书的来由,同时也谈到了该楼散书的情况。由此可知,徐乾学去世后,他的藏书归了怡府的乐善堂,而最终又到了杨氏海源阁。

然而,黄宗羲称传是楼的钞本有不少是源自天一阁,黄宗羲在《天一阁藏书记》中称:“天一阁书,范司马所藏也。从嘉靖至今,盖已百五十年矣,司马殁后,封闭甚严。癸丑,余至甬上,范友仲破戒,引余登楼,悉发其藏,余取其流通未广者抄为书目。凡经、史、地志、类书坊间易得者,及时人之集、三式之书,皆不在此例。余之无力,殆与东里少时伯仲,尤冀以暇日握管怀铅,拣卷小书短者抄之。友仲曰诺。荏苒七年,未蹈前言。然余之书目,遂为好事流传。昆山徐健庵使其门生誊写去者,不知凡几。”

当年天一阁不允许外人登楼,黄宗羲经过一番活动,终于进入天一阁内看书。而徐乾学也派人借机来抄书目,对于这件事,全祖望所写《天一阁碑目记》可以为证:“是阁之书,明时无人过而问者,康熙初,黄先生太冲始破例登之,于是昆山徐尚书健庵闻而来钞。”

关于传是楼藏书的来由,王士禛在《分甘余话·四》中有如下描述:“钱先生藏书甲江左,绛云楼一炬之后,以所余宋椠本尽付其族孙曾,字遵王。《有学集》中跋述古堂宋版书,即其人也。先生逝后,曾尽鬻之泰兴季氏,于是藏书无复存者。闻今又归昆山徐氏矣。”这段话的叙述,应当是陈登原在《古今典籍聚散考》中叙述之所本,因为王士禛说,当年钱谦益绛云楼的烬余基本归了钱曾,后来钱曾的旧藏又全部卖给了季振宜,而后季振宜的所藏又到了徐乾学的传是楼。而传是楼旧藏中的另一个主要来源,则是山东藏书家李开先(号中麓子),朱彝尊在《静志居诗话》中记载了该事:“(中麓)藏书之富甲于齐东。……百余年无恙。近徐尚书原一购得其半。”

这么多著名的收藏,都先后汇集到了传是楼中,难怪该楼被人视为那个时代首屈一指的巨擘。

关于传是楼的旧藏,在徐乾学生前就已有散失,因为他将一些珍善之本贡献给了皇帝。徐乾学在《恭进经籍疏》中写道:“谨将家藏善本,有关经诸史者,共十二种,或用缮写,或仍古本装潢成帙,仰呈乙夜之观。臣葵藿微忱毫无补报,藉兹卷册以少赞高深。所有恭进书籍具列于后,……以上共计三十六套一百九十二册。”而其献给皇帝的这些书,基本上都是他所藏的宋元版。

就数量而言,传是楼所藏的宋元版的确是他那个时代的翘楚。《传是楼宋元本书目》中收录了宋版书二百六十部、元版书二百零三部,另外还有抄宋本、抄元本等五六百部。仅凭这个数字,传是楼的所藏就可以傲视群雄。

关于徐乾学为什么给自己的藏书处起了“传是楼”这样一个名称,汪琬在《传是楼记》中有如下形象的记载:

于是先生召诸子登斯楼而诏之曰:“吾何以传汝哉?吾徐先世,故以清白起家,吾耳濡目染久矣,盖尝慨夫为人之父祖者,每欲传其土田货财,而子孙未必能世富也;欲传其金玉珍玩、鼎彝尊斝之物,而又未必能世宝也;欲传其园池台榭、舞歌舆马之具,而又未必能世享其娱乐也。吾方以此为鉴。然则吾何以传汝哉?”因指书而欣然曰:“所传惟是矣。”遂名其楼为“传是”,而问记于琬。

看来徐乾学是本着诗书传家的姿态教育后人。而昆山徐家的发达,也的确是靠读书起家。

徐乾学的曾祖父徐应聘是明代万历年间的进士,曾官至太仆寺少卿,到了徐乾学的父亲徐开法时,其家已经衰落了下来。然而徐开法教子有方,他有四个儿子,其中的三位都考中了进士。长子徐乾学是康熙九年(1670)的探花,次子徐秉义为康熙十二年(1673)的探花,三子徐元文为顺治十六年(1659)的状元。兄弟三人均为鼎甲出身,并且同在朝中任职高官,这在古代科举史上是极其少见的情形,故蔡冠洛编著《清代七百名人传》中称:“皆以鼎甲致位通显,时号‘昆山三徐’。”

昆山三徐几乎把持了那个时代的文风,当时的学人都以能够得到徐乾学的赏识为荣,徐慧、冯晓霞所撰《清代著名藏书家徐乾学被告一案钩沉》一文中,讲到这样一个有趣的故事:“据说徐乾学当时深受康熙皇帝宠爱,专以奖拔读书人、发现人才为己邀名。因此常有人投其所好,在他住的绳匠胡同租房居住,每待五更时,故意大声读书给他听,以至于当时绳匠胡同的房价高出他处几倍。”

为了让徐乾学发现自己,有人竟然刻意将房子租在徐家附近,而后大声读书,以便能够让徐乾学听到,并且这么做的人似乎不在少数,这导致了徐府附近的房租都比别处贵几倍。而徐乾学正是通过这种提拔人才的方式,把当时很多的文人团结在了自己的身边。韩菼在《资政大夫经筵讲官刑部尚书徐公行状》中描绘道:“公故负海内望,而勤于造进,笃于人物,一时庶几之流,奔走辐辏如不及,山林遗逸之老,亦不惜几两,屐远千里乐从公。公迎致馆餐而厚资之,俾至如归,访问故实,商榷僻书,以广见闻。后生之才隽者,延誉荐引无虚日,即片言细行之善,亦叹赏不去口。”

徐乾学正是用这种方式,壮大了自己的幕府。尚小明在《徐乾学幕府研究》一文中专门谈及此事,尚小明对徐幕给出了如下的定义:“清代是中国历史上幕府发展最兴盛的时期,除了在地方衙门特别是府州县衙门,广泛存在着以从事刑名、钱谷为主要职业的幕友外,还有不少学者遨游于廷臣及督抚学政幕下,从事修书、校书等工作,并形成一些重要学人幕府。徐乾学幕府是最早出现的一个。”

尚小明认为徐乾学的学人幕府,乃是清代的第一个,很多文人投入此幕之中。而顾炎武的弟子潘耒也准备投入徐幕中,他的老师顾炎武闻听此事后,特意写信给潘,阻止潘的这种想法:“原一(徐乾学字)……官弥贵,客弥多,便佞者留,刚方者去。今且欲延一二学问之士以盖其群丑。……吾以六十四之舅氏,主于其家,见彼蝇营蚁附之流,骇人耳目,至于征色发声而拒之,乃仅得自完而已。”(《与潘次耕札》)

◎《经典释文》三十卷,清康熙十九年(1680)通志堂刻《通志堂经解》本

◎《经典释文》三十卷,清康熙十九(1680)年通志堂刻《通志堂经解》本,卷首

顾炎武的这封信被后世广泛引用,后人多以此来论述顾炎武是何等看不起这位外甥,然而从其他史料来看,实际情况并非如此。顾炎武跟昆山三徐有着密切的关系,昆山三徐的母亲,也即徐开法的妻子,是顾炎武的五妹。可见,顾、徐两家关系很近。当时徐开法家经济上较困难,顾炎武时常拿出钱财帮助徐家,“累数千金”。

康熙七年(1668),顾炎武被卷入了黄培诗案,黄培原本是锦衣指挥使,他家有位家奴叫姜元衡,此人后来发达了,于是想敲诈旧主黄培。姜向山东督府衙门告发,称黄培曾写过反清的逆诗,为此牵连到很多人。在此前顾炎武得罪了一位名叫谢长吉的山东商人,此人找到了姜元衡,合谋一番后,诬陷顾炎武编过一本名为《忠节录》的书,书内有抗清思想。这两人同时称,黄培跟顾炎武曾经密谋反清。

这真是无妄之灾,因为《忠节录》一书的编者乃是陈济生,跟顾炎武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既然有人告发,官府当然要查办,那时的顾炎武正住在北京,听闻这件事后,特意到济南投案为自己辩白,但还是被关进了牢房。顾炎武的朋友听到此事后,立即赶到北京将此事告诉了徐元文。在徐元文的帮助下,顾炎武终于获释出狱。而后顾炎武多次来北京,曾经有四次都住在了徐元文和徐乾学家。早在顺治十七年(1660),顾炎武还写过一首名为《答徐甥乾学》的诗:

◎《毛诗指说》,清康熙十九年(1680)《通志堂经解》本,书牌

◎《毛诗指说》,清康熙十九年(1680)《通志堂经解》本,卷首

孤单苦忆难兄弟,薄劣烦呼似舅甥。

今日燕台何邂逅?数年心事一班荆。

顾炎武在诗中把他跟徐乾学之间的关系,以何无忌与刘牢之甥舅关系进行类比。由这个侧面可以看出,顾炎武跟昆山三徐的关系非同一般。这样反过来看顾写给潘耒的那封信,侧重点是称徐乾学幕府中人物鱼龙混杂,而顾看不惯这些趋炎附势的人,所以他劝潘耒不要前去凑热闹。

徐乾学所办幕府并非只是为了拉帮结派,他也干了不少的正事,其中有一件文化事业最受人们称道,那就是他编纂了《通志堂经解》。(www.xing528.com)

《通志堂经解》乃是清初最重要的经学丛编,该书收录了一百四十六种古代经学著作,总计有一千八百六十卷,这在当时是很大的一项文化工程。对于该书的编者,历史上却有着广泛的争论。因为通志堂乃是清初著名文人纳兰成德(纳兰性德,原名成德,因避太子保成讳而改为纳兰性德)的堂号,所以这部书大多被后世认定为纳兰所编,更何况《通志堂经解》里面有许多纳兰所写提要。

然而纳兰成德去世于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仅三十一岁,而《通志堂经解》一书从康熙十二年(1673)开始刊刻,当时的成德年仅十九岁。古人曰:“皓首穷经。”也就是说,对于经学的研究,要经过许多年的修炼,而年仅十九岁的成德显然难以编出这么一部大书。于是有不少人说《通志堂经解》一书其实是出自徐乾学之手,而徐为了巴结权臣纳兰成德的父亲明珠,才把这部书署上了明珠之子的大名,因为那时的明珠把持着朝政,徐乾学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事情是否真的如此呢?至少乾隆皇帝是这么认为的。弘历在乾隆五十年(1785)二月二十九日的上谕中说:“夫明珠在康熙年间柄用有年,势焰薰灼,招致一时名流如徐乾学等互相交结,植党营私。是以伊子成德,年未弱冠,即夤缘得取科名,自由关节,乃刊刻《通志堂经解》以见其学问渊博。古称皓首穷经,虽在通儒,非义理精熟、毕生讲贯者,尚不能覃心阐扬,发明先儒之精蕴;而成德以幼年薄植,即能广搜博采,集经学之大成,有是理乎?更可证为徐乾学所裒辑,令成德出名刊刻,俾藉此市名邀誉,为逢迎权要之具耳。”

弘历明确地指出正因为明珠是康熙朝的权臣,所以徐乾学才想去巴结他,而把自己所编《通志堂经解》的主编之名给了明珠之子纳兰成德。弘历认为,《通志堂经解》一书学问渊博,绝非像纳兰这样的年轻人能够编得了的。

皇帝都这么认定了,所以《通志堂经解》一书成了徐乾学巴结权贵的证据。而《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也称:“性德举壬午乡试,徐乾学为主考,乾学藉以谄附明珠,是书乃乾学所编刊,而让其名于性德者。”纳兰成德是徐乾学的学生,于是他就借这层关系,跟明珠建立了联系。

事情真是如上所言吗?从各种文献来看,问题并不如人们猜测得这么简单,徐乾学在《通志堂经解》卷首写了篇总序,他在总序中首先称:“秀水朱竹垞谂余:书策莫繁芿于今日,而古籍渐替,若经解仅有存者,弥当珍惜矣。”看来徐乾学并不掠他人之功,他坦白地说编《经解》一书乃是朱彝尊的提议,而当时徐乾学也觉得从汉代到明末经学变得十分衰微,为此他也收集了不少这方面的著作,听到朱彝尊的建议后,他决定拿出自己的藏书来编一部《经解》。总序中还写道:“皇朝弘阐《六经》,表微扶绝,海内喁喁向风,皆有修学好古之思。余雅欲广搜经解,付诸剞劂,以为圣世右文之一助,而志焉未逮。今感竹垞之言,深惧所存十百之一又复沦斁,责在后死,其可他诿?因悉余兄弟家所藏本,覆加校勘,更假秀水曹秋岳、无锡秦对岩、常熟钱遵王、毛斧季、温陵黄俞邰及竹垞家藏旧版书若抄本,厘择是正,总若干种,谋雕版行世。门人纳兰容若尤怂恿是举,捐金倡始,同志群相助成,次第开雕。经始于康熙癸丑,逾二年讫工。藉以表章先哲,嘉惠来学,功在发余,其敢掠美。因叙其缘起,志之首简。”

传是楼藏书量虽然很大,但也会有一些未备之本,于是他就找到了当时的藏书家,比如曹溶、钱曾、毛扆等人。徐乾学从他们那里借到了自己未备的经书,而后编成了《通志堂经解》。而他原本想将这部大书刊刻出来,但是要刻这么一部大书,显然需要一大笔钱。他的弟子纳兰成德很赞同这件事,为此捐出一笔刻书之资。在纳兰的带领下很多人纷纷捐款,经过两年的时间,这部大书终于刊刻完毕。

从这篇总序来看,徐乾学明确地说,《通志堂经解》一书乃是朱彝尊提议,而自己所编者,纳兰成德只是出资人之一。徐乾学完全没有说,该书是成德所编。如果以常理来推,徐乾学为了巴结明珠,将该书的主编之名改为了成德,那他的这篇序言肯定不能这样写,他应当说成德编此书是何等的有价值,而不能仅称成德只是捐了一笔钱。因此王爱亭在其博士论文《昆山徐氏所刻〈通志堂经解〉版本学研究》中称:“依徐氏序中所言,《通志堂经解》的刊刻缘起,是其担心现存宋、元等经解文献继续沦亡,并为响应朝廷稽古右文的号召。徐氏早已怀抱辑刻经解的愿望,又受到朱彝尊进一步的触发,于是付诸行动。从搜罗底本,到校勘,到开雕,审其语意,皆亲自操办,并未让功于他人,且有‘功在发余,其敢掠美’之谦辞。至于成德,除称‘尤怂恿是举,捐金倡始’外,并未提及他于此事的其他贡献。若是为别人编刻的书作序,这样彰显自己而忽略主人,于情于理不符。”

关于徐乾学乃是《通志堂经解》一书的真正编纂人问题,其实相应的史料多有记载。陆陇其在《陆清献公日记》中写道:“廿三,在朱锡鬯所,见通志堂所刻敖继公《仪礼集说》、卫湜《礼记集说》、王次点《周礼订义》、杨复《仪礼图》。又见宋陈均《皇朝编年录要》,系宋板。又见李焘《长编》,系抄本。锡鬯言,通志堂诸书,初刊时皆有跋,刻在成德名下,后因交不终,刊去。然每页版心,通志堂之名犹在。”康熙二十九年(1690)九月二十三号,陆陇其见到了一些通志堂所刻之书,而朱锡鬯则告诉他《通志堂经解》的初刊本后面均有署名纳兰成德的跋语,但因为朝政有变,后来刷印的《通志堂经解》一书,就把纳兰成德的跋语都去掉了,可是版心的通志堂之名却未曾剜掉。

由此可知,《通志堂经解》一书的书版,徐乾学还是给了成德,而后成德以此书版继续刷印。清姚元之在《竹叶亭杂记》中也载有此事:“《通志堂经解》,纳兰成德容若校刊,实则昆山徐健庵家刻本也。高庙有‘成德借名,徐乾学逢迎权贵’之旨。成德为明珠之子。徐以其家所藏经解之书,荟而付梓,镌成德名,携板赠之,《序》中绝不一语及徐氏也。”

既然如此,那么纳兰成德究竟懂不懂经学呢?或者换一种说法:徐乾学是否仅是自己编出了该书,而后署上了纳兰成德之名呢?其实从其他资料来看,情况也不尽然。朱彝尊在《合订大易集义粹言序》中说:“吾友纳兰侍卫容若,以韶年登甲科,未与馆选,有感消息盈亏之千里,读《易》渌水亭中,聚《易》义百家插架,于温陵曾氏《粹言》、隆山陈氏《集传精义》一十八家之说有取焉,合而订之,成八十卷。择焉精,语焉详,庶几哉有大醇而无小疵也乎。刑部尚书昆山徐公嘉其志,许镂板布诸通邑大都,用示学者,乍发雕而容若溘焉逝矣。”

看来在此前,纳兰成德也藏了一大批经学著作,他尤其对《易经》感兴趣,并且也曾根据自己的藏书,编出了八十卷本的易学著作。成德的这个行为被徐乾学闻听后,大为赞赏,并且答应把成德的这部经学著作刻板发行,以便让更多的人知道成德在这方面所做出的成就。可惜的是,徐乾学刚刚开始刊刻这部经学著作,成德就去世了。这段记载足以说明,纳兰成德对经学也有研究,还为此搜集了一批这方面的著作。

如此说来,编纂《通志堂经解》所用的底本中,也有一些成德所藏之本,其中也应当有他的研究成果,所以说把《经解》一书全部视为徐乾学所编,而纳兰成德受益,也不是一个完全的事实,更何况古代出资人来署名也是一种惯例。为此,王爱亭在其论文中称:

又有论者以为,既然《通志堂经解》为纳兰成德捐资刊刻,则成德便应拥有编刻权。此则牵涉到关于著作权的问题。古人编书、刻书甚至写书,确实存在一个署名问题。以清人刻书为例,《常州先哲遗书》题为盛宣怀辑,实为缪荃孙代办;《粤雅堂丛书》题为伍崇曜编,实为谭莹代辑。一般的惯例即是,谁出资则署谁的名。《通志堂经解》的情况,与此相类,又有不同。一则,从《经解》的刊刻过程看,成德并非唯一的出资人,而大端实为徐乾学。二则,成德与徐乾学不存在幕主与门客的雇佣关系,而实际情况是徐氏辑刻了《经解》,出于政治目的,赠予了成德,而署以成德之名。

显然,徐乾学编《经解》而让纳兰成德冠名,确实有其政治目的在,然而未曾想徐乾学却吃了瓜落儿。他在康熙二十九年(1690)休致回籍,先是来到了苏州太湖边纂修《大清一统志》。即便他远离了朝廷,但还是有人想办法攻击他,比如康熙三十三年(1694)八月二十七日的《川陕总督佛伦为报江南总督傅拉塔逝后徐乾学等人情形事奏折》中,佛伦首先向玄烨称:“伊徐乾学受国大恩,位极首辅大臣,不图至死酬报,惟以施用奸诈之计,结伙为党,诬杀他人为念。皇上明鉴如日月,宽容如天地,未治重罪,仍宽宥保全,遣之返回。对此理应感激,悛改从前之狼心,安静度日,至死笃念皇父之恩。闻傅拉塔故去,众皆叹惜,唯徐乾学开心,宴饮庆贺,非但有悖于为臣之道,可谓不可留世之大罪人也。奴才有闻,商罪贯盈,天命诛之。”

傅拉塔去世后,徐乾学仍然跟他人出席宴会,佛伦认为这样的人该杀,接着又称:“再,以奴才所见所闻,敬陈于皇父。奴才追惜傅拉塔之忠良,念其为皇上效力,闻讣之顷,即遣家人往吊。此前往之人自江南返回后,闻得,傅拉塔谢世不久,昆山县及邻近嘉定县之民举皇上龙亭,置于县衙,不令征收兼征之钱粮,詈骂知县,甚至殴打。知县惧,往报巡抚宋荦。宋荦曰:‘总督逝世数日,民即行之如此乎?庶民不能行,必有教唆之人。著通报,惩处之’等语。奴才窃思,此皆徐乾学之意,宋荦虽言之如此,未必行此事。”

这位佛伦把县民的一些行为指认为徐乾学的唆使,而证据只是说自己琢磨可能是这么回事。如此的无中生有,看来文人参与政治,大多结果不好。好在徐乾学刊刻的《通志堂经解》广受后世看重,后来《通志堂经解》的书版归了内府。乾隆五十年(1785),弘历命将此书版进行整修后重新刷印,虽然他对徐乾学个人有所不满,但对于他所编的书却十分首肯,这也可以说明《通志堂经解》一书有着很高的不可替代的学术价值。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虽然《通志堂经解》仅是清代刻本,然而该书的初印本却十分的难得。叶德辉在《书林清话》卷九中说:“今通志堂全书初印者,全部绝少。乾嘉间如孙星衍《孙祠书目》、倪模《江上云林阁书目》所载,缺种极多。吾藏初印全本两部,可以睥睨诸君矣。”

而今,《通志堂经解》一书的初印本依然十分罕见,我仅见过两部零种,而全套者从未出现在市场上。因为此书刊刻精美,以至于《天禄琳琅书目续编》中也收录有该书零种,并且被著录为宋刻本。

2007年底,我来到昆山,当地友人沈岗先生及祁学明老师带我来到了昆山中学,祁老师说这里曾是徐乾学的故居所在。展眼望去,如今这里是一片教学楼,已然没有了任何的痕迹。然而关于徐乾学旧居的地址,郑伟章在《文献家通考》中首先称:“徐乾学(1631—1694),字原一,号健庵,江苏昆山人,居马鞍山北遂园。”看来遂园方是其所居之所,如此论起来,传是楼也应当在遂园之内,这个猜测可由彭士望的《传是楼藏书记》为证,因为其明确地称该楼“启后牖,几席与玉峰相接。”如此说来,传是楼应该就建在马鞍山脚下的遂园之内。

关于遂园的来由,刘军在《昆山徐氏家族与遂园雅集》一文中有着详细论述:“在马鞍山北麓,有一座非常美丽的园林,最初的名字叫‘附巢山园’。根据史料记载,它最早的主人是顾震寰,字附巢,后被葛芝的祖父所买,改称‘北园’,葛芝在此度过了美好的童年时代。北园后售予李氏,再后来被葛芝的朋友徐开任所购。葛芝这样形容北园之美:‘从园而望,山环抱焉。岩石峻洁,草树幽邃,至是有加。盖昆山之胜,于斯为最已。’后来,徐开任将北园转给侄子徐乾学,徐氏改北园为遂园。遂园有着丰赡的文化历史内涵,是亭林园内值得珍视的文化遗产。”

遂园除了藏书,还有一项重要活动则是徐乾学在此举办了耆年会。当时的盛况,参与者均将其写入了诗中。

徐乾学去世后,到了康熙四十四年(1705),玄烨南巡,他登临马鞍山,来到了遂园。徐秉义率子侄在园门接驾。玄烨赏赐给徐秉义自己的书法作品以及宫扇,并且详细问到了徐乾学和徐元文墓地情况。可见,玄烨还未曾忘记这两位著名的文臣。当时有很多百姓听说皇帝光临此园,很多人堵在周围看热闹,这场活动让遂园更加名扬天下。

可惜的是到了雍正年间,遂园就荒废了。到了乾隆元年(1736),遂园这片荒地成了无主的埋葬之地,故而改名为普义园。乾隆年间,沈德潜的朋友游览遂园时,在此处的墙壁上看到了一首诗,此诗是吴江诸生郁扬勋所作《憩徐氏北园池上》:“……溪堂杂菱荇,沙屿散凫鹄。围棋曾几何,已动西州哭。因悲平津邸,世事变凉燠。三咏华屋诗,徘徊倚修竹。”这位朋友将诗作抄录了下来,多年后送给了沈德潜。沈在此诗的小注中感慨道:“司寇公北园,余及见其盛衰,作者此诗应在初零落时,故有世事变凉燠之感,今则废为义冢矣。曲池之平,华屋之倾,古今一辙,可胜慨然。”

◎站在了楼前

◎遂园指示牌

时至1983年,当时的昆山县政府拨款重新将遂园修造了起来,而该园的设计则是出自同济大学园林专家陈从周、吕典雅。而今遂园被包在了亭林园景区之内,2017年6月我再次来到昆山,特意到亭林园内寻找修复起来的遂园。

亭林园位于江苏省昆山市马鞍山东路一号,购票入内穿过中轴线,走到顾炎武纪念馆门前,而后由此右转,沿着山侧的道路,继续向前走,在路边可以看到前往遂园的指示牌。

马鞍山平地耸起,四围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这使得该山显得很是突兀,江南的山果真有灵秀在,而这些灵秀不仅是来自山边的河流及其池塘,更多是因为江南的山令人满眼皆绿。马鞍山的侧旁是满山翠竹,沿着竹旁的小路,一直向西北方向前行,走到山的北侧,首先看到了一堵江南的门墙,门楣上是大大的两个字——“遂园”。

◎得江山助

◎幽兰之境

走进大门,里面的视野很是开阔,遂园正中的位置乃是几亩地大小的池塘,道路沿着池塘两侧分别展延。我选择了左侧山脚下的路,此路很窄,右边是水,左侧是竹,这种环境让自己略显焦躁的心态瞬间得以宁静。走到池塘正中的位置,方看清遂园内的主体建筑是在池塘的对岸,但那组建筑看上去有些特别,虽然我知道这些建筑都是重新修复者,但我还是希望在那里能够看到跟徐乾学有关的遗迹。

来到了池塘对岸的古建前面,门楣上却写着“得江山助”,不知道这是不是该楼的名称。楼下坐着一些休闲之人在那里打牌聊天,我举着相机的样子令这些人侧目,故只好躲到远一些的地方再去拍照。沿着古建向上望去,原来上面是一排排戏曲舞台上用的射灯,难怪站在对岸望过来感觉有些异样。沿着侧旁的台阶来到楼的后方,遂园的后墙设计成了碑廊,沿着碑廊一一看过去,未曾发现徐乾学的手笔和诗作。

从碑廊转出,来到了遂园的后门,这里面仍然是环山之路,这一带也修建了一些景观。一一看过去,这些景观均与徐乾学无关,这个结果当然令我有些失落。但转念思之,遂园能够再次修复起来,已然是不错的结果,不应该再有那么多的苛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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