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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探险者:领航员身份与威风

时间:2023-08-0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实际上,每个男人、妇女和孩子都有个主人,他们都要在奴役生活中感到苦闷和烦恼;可是在我所描写的那个年代,密西西比河上的领航员都是没有主人的。密西西比河上游的领航员工资每月四百元的时候,我知道有一位船长在河道封冻期间白养着这么一位领航员,一次出了三个月的全部工资,让他闲着。每逢那条大河任何一头的领航员闲荡到我们密苏里这种小村镇来的时候,最上流和最漂亮的人物都跟他们攀交情,而且以特殊的尊敬接待他们。

大河探险者:领航员身份与威风

我在前面几章详细地谈了谈领航这门学问,企图借此逐步引着读者了解这门学问包含一些什么东西;同时我也要使他明白,这是一门非常奇特而又奥妙的学问,而且是很值得注意的。如果我显得高兴谈这个问题,那也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情,因为我爱好那行职业,远远地甚于我后来所从事的任何一行,而且我对它感到无限的自豪。理由是明显的:当年的领港 是世界上唯一无拘无束、完全独立自主的人。国王不过是受着国会和人民的约束的仆人;国会又是被选民所造的铁链锁着开会的;报纸的主笔也不能独立自主,他必须让党派和后台老板们把一只手捆在背后,能把心头的话说出一半或是三分之二,就觉得心满意足;牧师也没有哪一个是自由人,可以不顾他那教区的公众意见,说出全部的真心话;各种的作家也只是受着公众的束缚的仆人罢了;我们坦率而大胆地写作,可是在付印之前,总要“修改”一番。实际上,每个男人、妇女和孩子都有个主人,他们都要在奴役生活中感到苦闷和烦恼;可是在我所描写的那个年代,密西西比河上的领航员都是没有主人的。船长尽管在轮船退离码头、开到河里的时候,站在顶层甲板上,摆出一副暂时的威风,给领航员发出五六次命令,可是随后他的统治就结束了。轮船只要在大河里开始航行,它就毫无问题地在领航员的独自控制之下。他可以完全依照自己的意思安排它,开行的时间和方向都由他决定,每逢他认为靠岸是最好的办法,他就可以叫它靠岸停泊。他的行动是完全自由的;他不跟别人打商量,也不接受任何人的命令,即令有人只给他提点意见,他也会马上就起反感。事实上,美国的法律就禁止他听从命令或是建议,因为它正确地认定领航员必然是最懂得驾驶轮船的,比任何人都内行,田不着别人出主意。所以领航员简直是一个不受约束的特殊国王,他这个大权独揽的君主才是名副其实地大权独揽,而不是徒有虚名。我看见过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沉着地驾驶着一条轮船,向一个好象是必然要遭殃的地方开过去,年老的船长站在旁边,却哑口无言,他虽然充满了焦虑,却又无权干预。在那次特殊的情况下,他的干预也许是一桩最好的事情,但是如果容许他干预,那就会造成一个非常有害的先例。我们很容易推测,既然领航员有无限的权力,他在当年那种轮船航行的时代,当然是个伟大的人物了。船长对他特别客气,所有的船员和仆役都对他特别恭敬;这种恭敬的态度也就很快地感染了乘客们。在旅行的外国亲王们面前能不多少显出一点窘态的,据我所知,除了领航员而外,恐怕就没有别人了。但是这原是理所当然,因为人们在自己那一阶层的生活圈子里,一般都不会被人弄得局促不安的。

由于长期的习惯,领航员们都爱用命令的口气表达他们的愿望。直到今天,要叫我用软弱的请求口吻说出我的愿望,而不阑干脆的命令口气冲口而出地说出去,那简直就使我很为难了。

当年在圣路易给轮船装上货,开到新奥尔良去, 再开回来,把货卸了,平均每次航程要花二十五天。这些日子当中有七八天,轮船靠在圣路易和新奥尔良码头上,除了两位领航员而外,船上的人个个都拚命干活;他们却闲着没事,只到城里去充当体面人物,而且还照样领工资,就象他们是在上班一样。船开到每个城市,刚一靠码头,他们就上岸了;非到最后一次打钟,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待开航的时候,他们大概是不会再露面的。

当船长的要是找到了一位特别有名的领航员,他就要煞费苦心地把他留住。密西西比河上游的领航员工资每月四百元的时候,我知道有一位船长在河道封冻期间白养着这么一位领航员,一次出了三个月的全部工资,让他闲着。我们必须记着,在当年物价低廉的时候,四百元几乎是不可想象的高薪。陆地上的人很少有得到这种高额工资的,如果有这种人,那是非常受人敬仰的。每逢那条大河任何一头的领航员闲荡到我们密苏里这种小村镇来的时候,最上流和最漂亮的人物都跟他们攀交情,而且以特殊的尊敬接待他们。轮船停泊的时候白拿工资,那是许多领港所特别欢喜和欣赏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一行的全盛时期(堪萨斯时代),属于密苏里河的领航员特别幸运,他们航行一次就得到九百元,大约相当于每月一千八百元。下面是当时的一次谈话。有一个伊利诺斯河出来的船主,驾着一只尾轮小船,他和两个服装华丽、打扮得很时髦的密苏里领航员搭话: “先生们,我要把船开到上游去跑一趟好生意,想请你们帮一个月的忙。那要多少钱?”

“每人一千八百元。”

“我的天哪!干脆把我的船送给你们,让我来拿这份儿工资,我还愿意和你们分钱!”

我顺便还要说明一下,在密西西比河的轮船上工作的人们,在陆地上的人心目中的重要性,是以他们所在的轮船定高下的(在他们自己心目中也有几分这种看法),比如在阿勒克•斯考特轮或是土耳其皇帝轮这种豪华的轮船上服务,那就是足以自豪的事情。那些大船上的黑人伙夫,舱面水手理发匠在他们那一阶层的生活中,都是出色的人物,他们自己也有这种感觉。有一次一个壮健的黑人在新奥尔良的一个黑人舞会上摆了许多架子,得罪了人。后来终于有一个经理跑到他面前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我倒要请教请教!”

那位惹事的人丝毫也不慌张,他摆出一副神气十足的样子;说话的声调也带这种味道,表示他知道自己那么摆架子,并不是身价不高。

“我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马上就叫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要你们这些黑鬼子知道,我是阿勒克•斯考特轮船上的中门伙夫!”

这就足够了。

土耳其皇帝轮的理发匠是一个潇洒的青年黑人,他心安理得地摆着架子,在他所活动的交际场中大大地受人奉承。黄昏时候,新奥尔良的年轻黑种居民很喜欢在偏僻街道上高出街面的人行道上调情。某天晚上,有人在一处这种地方看见和听到下面这么一回事。一个中年黑种妇女把头从一块破玻璃窗里伸出去,大声喊道(她很希望邻居们听见和羡慕),“喂,玛丽•爱恩:马上回屋里来!你干么在那儿跟那个下流东西鬼混,土耳其皇帝轮船上的理发师傅在这儿要跟你说话哪!”

刚才我提到过一个领航员的特殊职位使他不受人批评和指挥,这自然就使我联想到斯蒂芬•W。他是个有才能的领航员,人品很好,非常健谈,既有机智,又有风趣。他是个目中无人、非常自大的人,无论在长辈和官职很高的贵人面前,甚至在威风凛凛的阔老面前,他总是心安理得,满不在乎。他经常都有工作,从来不存一个钱,他向人借钱时,最善于哄人,大河上的领航员个个都是他的债主,大多数的船长也是一样。他天不怕、地不怕、冒冒失失地显示驾船的本领,很能出出风头,他那种拿手戏几乎是使人心醉神迷的——可是并不见得人人都喜欢他这一套。有一次他同和善的老船长Y一起航行,船到新奥尔良他就被解除职务了。有人对于他被开除表示惊异。Y船长刚一听人提到斯蒂芬,马上就打了个冷战。然后他那微弱而老迈的可怜的嗓子尖声尖气地说出了这么一段话;

‘哎呀,真倒霉!给我天大的好处,我船上也不要这么个野物——无论如何也不要!他乱骂乱唱、乱吹乱叫——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印第安人象他这么叫得凶。一夜到天亮——他不管什么时候都乱嚷乱叫。他老是那么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为了他可以借此得到一种古怪的快感。我根本就睡不成一个安稳觉,他老爱发出印第安人上阵的那种可怕的呐喊,猛不提防把我从床上吓得跳起来。真是个怪物——地道的怪物;无论对人对事,都很无礼。有时候他叫我‘懒汉’。他还带着一把提琴,养着一只猫。他弹琴弹得挺讨厌。那似乎是叫猫听了太难受,所以猫就要号叫。只要有了那个人——还有他的宝眷——在一起,那就谁也睡不成。说他胡作非为吧?那可真是谁也赛不过他。信不信由你,可是千真万确,他开足了马力,驾着我的船横冲直撞地从契科特那些可怕的沉树当中穿过去,并且大风还刮得天翻地覆哪!我的船员们可以给你说明这种情形。他们都看见了。唉,先生,他从那些沉树当中拚命往前冲的时候,我浑身发抖,直是祷告;要不是他噘着嘴吹起口哨来,我真情愿再也不开口说话了!真的,先生,他吹口哨唱着‘布法罗的姑娘们,你们今晚上能不能出来,你们今晚上能不能出来,你们今晚上能不能出来’;他若无其事地吹唱着,好象是我们在给人家吊丧, 自己和死者不是亲人似的。后来我劝他别唱,他居然很鄙视地向我笑一笑,好象我是他的孩子似的,他叫我进屋里去,乖乖地呆着,别管长辈的闲事!”

有一次,一个相当吝啬的船长在新奥尔良赶上斯蒂芬失业了,而且又是照例没有钱。斯蒂芬处境很窘,这位船长就稳扎稳打地向他进攻,终于说服了他,按每月一百二十五元的工资受他雇用,这只够半薪的标准,船长答应不泄漏秘密,使全行业都看不起这个倒霉蛋。但是轮船离开新奥尔良还不过一天,斯蒂芬就发觉船长夸耀他这桩得意的事情,让所有的高级船员都知道了。斯蒂芬怔了一下,可是没有做声。大约到了后半下午,船长走到顶层甲板上,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大大地吃了一惊。他以怀疑的神情抬头瞟了斯蒂芬一眼,但是斯蒂芬却悠然自得地吹着口哨,认真在开船。船长在他近旁站了一会儿,显然很不安,他一再都似乎是打算提提意见,但是河上的规矩叫他避免那种冒失的举动,于是他就勉强忍住,保持沉默。他心 里很着急,简直莫名其妙,再熬了几分钟之后,就回到房间里去了。可是不久他又出来了,而且显然比原先更加惶惑。随后他客客气气地壮着胆说:“现在水位倒是挺不错,对不对,龙兄?”(www.xing528.com)

“噢,可不是吗!水齐了岸,的确是挺过瘾的水位。”

“这儿的水好象是流得很急哩。”

“说它流得很急还形容得不够!这简直是比水车沟里的水还猛。”

“靠岸近一点开,是不是比在这河当中省劲一点呢?”

“对,我看这话不假;可是对轮船尽量多加小心,总是没错的。在这河当中倒是相当稳当,反正不会碰底,这是有把握的。”

船长愁眉苦脸,又走开了。船开得这么慢,他恐怕还等不到它到达圣路易,就要老死了。第二天他再到甲板上,又发现斯蒂芬一本正经地顺着河当中开船,整个儿顶着密西西比河的全部浩大的水力走,他却仍然吹着那悠闲的口哨.这事情可是愈见严重了。靠岸的地方有一只速度较慢的船,在缓流里迅速地前进,逐渐撵上来了;它开始向一个岛旁的狭窄水道开过去;斯蒂芬却始终在河当中走。船长实在憋不住,终于不得不开口了。他说:“W先生,走那条窄水是不是可以省一大截路呢?”

“我想是可以的,可是我说不准。”

“说不准呀!嗜,那儿的水不是挺足,满可以开得过去吗?”

“我也估计是这样,可是没有把握。”

“哎呀,这可真是怪事!嗐,那只船上的领航员正打算着去试一试哪。难道说你还不如他们知道得多吗?”

“他们!嗜,他们是二百五十块的领航员呀!可是你别着急;我挣这一百二十五块钱,该知道多少就知道多少,比谁都比得上!”

船长屈服了。

五分钟之后,斯蒂芬顺溜溜地从那狭窄水道里飞快地开过去,叫那只赛跑的船知道他这双二百五十元的腿能跑得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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