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新天下化:明初礼俗改革与国士关系

新天下化:明初礼俗改革与国士关系

时间:2023-08-0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他看来,这种贱视官爵之称而以山野之名为美的行为,是对国家政治权威的轻视,据说陶凯因此而获罪。对于坚卧不起、拒绝与国家合作的山林隐士,明太祖更是心有不悦。这实际上意在借古讽今,舒法对明初士人不乐为国家所用的不满。旷古所无的“士大夫不为君用”律,正是明初政权认同危机之下,士人与国家紧张关系的最生动见证。

新天下化:明初礼俗改革与国士关系

明初避世隐逸风气的盛行,达到了出人意料的程度,以“隐”自号的士人,在这一时期的文献中触目皆是,难以枚举。这里仅举一个例子。江西吉安人王礼(1314—1386)元末抵抗红巾失败后退居江西永新,在今天留下的他与当地士人的应酬文字中,有《雪隐记》、《大隐楼记》、《湖山清隐楼记》、《松坪隐记》、《竹林小隐逸记》、《三峰隐居记》、《乐隐堂记》、《石门隐序》、《湖山云隐序》、《赠愚直隐者序》、《赠无诰师归隐序》、《送子芳归隐黄嵎序》、《跋小溪郭氏隐居记后》等[101],单从这些篇章名目就可以知道,在一个小小的永新地区,自命为“隐士”者是何其之众。不可否认,其中或许有文人故作清高的自我标榜,不过这还是很能反映当时士人的避世心态。有意思的是,元明之际中国士人当中流行的隐逸风尚,还影响到与中国声气相通的高丽。田禄生(1318—1375)、李穑(1328—1396)、朴翊(1332—1398)、郑梦周(1337—1392)和李崇仁(1347—1392),都是高丽末期位高权重的文臣,却分别自号“壄隐”、“牧隐”、“松隐”、“圃隐”和“陶隐”,这也足以反映那个时代以“隐”自尚的士林风气。

这种隐遁避世的风气,甚至一直弥散到明初官场之上,身居高位而心系山林,成为当时官员当中的普遍现象。陕西行省官员俞仲祥入仕后担任“钤制曹务、程校吏文”的繁剧之职,却自号为“梅隐”[102];福建行省左参议王某,用作为“幽人处士”象征的“松菊”为其居所命名,引发了作为宣化方面的地方大员“讵容逃名于松菊”的质疑[103]。甚至跟随明太祖扫平群雄、“朝夕在天子左右”的安徽人范常,也自号“琅琊山人”,有人问其为何“用隐者之称为称”,他答云:“乡土之念,谁能忘之!”[104]

明太祖对这种风气并非没有觉察。受士大夫中流行的隐逸风尚影响,湖北参政陶凯“自去其爵禄之名,怪称曰‘耐久道人’”,蒙古文臣答禄与权,自号“洛上翁”,这些充溢着山林隐逸之气的名号,引起了明太祖的强烈不满。他专门写了一篇寓言性质的《设大官卑职馆阁山林辩》,文中假设了“昔本山野之士”后被辟为武昌参政的蒙恩(实指陶凯)和内黄县县令沈仁两个人物,蒙恩不顾自己的官员身份,作文必署“耐久道人”之号,而沈仁“凡与人之文,务以‘内黄县令’书于首”。明太祖假借沈仁之口,对“轻君爵而美山野”的蒙恩,进行了严厉的斥责[105]。在他看来,这种贱视官爵之称而以山野之名为美的行为,是对国家政权威的轻视,据说陶凯因此而获罪。答禄与权仿效汉时注释《老子》的隐者,自号“洛上翁”,明太祖亦批评此为“好奇谲诈”之举[106]

对于坚卧不起、拒绝与国家合作的山林隐士,明太祖更是心有不悦。明太祖撰有《严光论》,批评东汉初年高卧不起的隐士严子陵为“罪人大者”。这实际上意在借古讽今,舒法对明初士人不乐为国家所用的不满。《严光论》云:

如昔汉之严光,当国家中兴之初,民生凋敝,人才寡少,为君者虑恐德薄才疏,致生民之受患,礼贤之心甚切,是致严光、周党于朝。……聘士于朝,加以显爵,拒而弗受,何侮哉!朕观此等之徒,受君恩罔知所报,禀天地而生,颇钟灵秀,故不济人利物。……朕观当时之罪人,罪人大者,莫过严光、周党之徒,不正忘恩,终无补报,可不恨欤![107](www.xing528.com)

《严光论》中所云“汉中兴之初,朝无礼法,民尚彷徨”、“民生凋敝,人才寡少”,其实描述的正是明代开国之初所面临的严峻状况;然而在明初“聘士于朝,加以显爵,拒而弗受”的,却不仅仅是一两个严光、周党之类的隐士。单是效法汉初“鲁两生”[108]拒不奉诏的儒士,便不在少数。遗民郭钰辞聘后,作诗说“晋代徒闻三语掾,汉廷何待两生来”[109];汴梁人钟伯纪“前后征辟并疾辞”,“绝口吴三俊,终身鲁两生”[110];金华人童冀应诏之后,却深悔“白头竟为征书起,深愧当年鲁两生”[111]。士人这种视入仕为畏途、避之若恐污己的态度,不能不让明太祖恼怒。在明初浓厚的遁世气氛包围下,遗民始祖伯夷、叔齐,也引起明太祖的反感,他所撰《驳韩愈颂伯夷文》,表面批驳韩愈赞美伯夷“过天地、小日月”是文理不通的过誉之辞[112],内中其实另有弦外之意。

“朕君天下十有三年矣,意野无遗贤,虽夙夜孜孜以求贤,贤何弗至?”[113]在遗民与逸民的冷眼旁观之下,明初对民间贤良的征举,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儒者本来是以治平天下为职志的,然而明初用人之际,士大夫却热衷于“独善其身”,这种普遍的不合作态度,恐怕是明太祖也未能完全预料到的。他曾经专门以此为题目,策问儒士不乐出仕的原因:

朕闻昔之至智者,务志以崇身,专利济以名世,未见独善其身而为智贤者。或曰“时有盛衰,致令贤士大夫观事势而向背,不过向吉背凶而已。”朕尝笑之,孰不知大至智之人,若欲出类拔萃,必犯患涉难,善能平斯二事,则名彰不朽。安有怀大才、抱厚德,视君缺佐,目民受殃,恬然自处者?若必以出非其时而不仕,则仲尼、孟轲居诸侯扰攘之秋,大背于彝伦之序,而仲尼、孟轲周游谒之,朕不知其何心?请为之论。[114]

明太祖举出孔孟奔走于衰乱之世的例子,对“非时不仕”的观点进行反驳,在他看来,为国家服务是儒生的分内之事,是不容推辞的绝对义务。“寰中士夫不为君用,是外其教者”,这就是明太祖诛杀不受征辟的苏州儒士姚叔闰、王谔的理由[115]。旷古所无的“士大夫不为君用”律,正是明初政权认同危机之下,士人与国家紧张关系的最生动见证。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