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唯心论知识论的根据,傅统先全集第1卷成果

欲检讨现代科学是否为唯心论之基础，我们必先认清何谓新唯心论。所谓唯心论我们并不要回到以前的唯我论。新唯心论也并不主张宇宙万有是没有存在的。宇宙不是太虚幻境，外界不是乌有的梦乡。客观存在不是主观的变化，物理世界亦非幻觉的虚构。我们承认宇宙万有是存在的，是实有的。但是万物的存在是心灵的对象，宇宙之实有受心灵的支配。物理世界是心灵的显现。此地我所谓显现并不是说物质的虚幻，而是指心灵的活动运行在一切自然境界中。客观的存在脱不了主观的关系，物理世界无处不见心灵的活跃。唯心论所否认的是没有心灵活动的实有，离开主观关系的外界。假使那一学派欲在心灵之外，欲在没有主观活动的境界求独立存在的事物，我们认为那是徒劳无益的。唯心论主张物理的架格只能在主观的系统中始有其标准；物质的本然只是一团有秩序的活动组织。它们活动的历程都在心灵指导之下。生物有完整性的表现，因为生命进展的冲动力是心灵力量。身体行为也是完形的组织，因为心理活动也是为心力所支配的。因此，一切的存在，一切的组织，一切的活动，一切的发展都不离心的支配，都只是心的显现。唯心论就主张在心的活动之下，在心的驱使之中，物理世界是存在的，是实有的。主客是混然的完整；心物是不可分离的全体。这个完整性或全体性才是宇宙万有的本然、生命历程的动力。

我们曾经研究过空时、物质、生命、心灵等等的问题，这是很明显的表示，我仅就玄学的范围讨论。所以我只论及唯心唯物之争，不问观念与实在之别。观念论或实在论，那是知识论里面的学派，本书不是研究知识问题的。但是玄学上的主张必有知识论的背景，这是不可否认的。有人以为在玄学里面是主张唯心论的不一定在知识论上是一位观念论者。在知识论里面主张实在的也不一定是一位唯物论者。 麦克塔格（J. Ellis McTaggart）在《现代英国哲学》一卷中作了一篇《一个本体论的唯心论》，他说：“从本体论上讲我是一个唯心论者，因为我相信一切存在都是精神的……在另一方面，我要说从知识论上讲，我曾经是一个实在论者。因为我要说知识是真的信仰，而信仰之所以真，它必与事实有符合的关系。”康德是观念论者，笛卡尔也曾说过“我思故我存”，但是他们并没有承认物质本体是唯心的，是精神的。麦克塔格在其《存在之本质》中又说：“idealism常为知识论中所采用而不常用于本体论中。这样一来，虽康德未肯定一切存在即精神之说而被认为idealist。而柏克莱虽肯定存在即精神之说则反不被视为idealist。”（二卷一一九页）但是我觉得唯心论仍少不了观念论为其知识论上的根据。以我个人而论，在知识论我是一个观念论者，在玄学问题上我又认为非唯心论解决不可。(www.xing528.com)

现在我先把唯心论在知识论上的根据作一个简略的说明，然后再讨论新科学趋向于唯心论的理路。在拙作《知识论纲要》第十八章我把观念论的主张归纳为以下的六点。（1）绝对不知道的东西即无存在；（2）凡存在都属于观念范围之内；（3）自我、非我、大我乃实有存在的；（4）这些存在都是观念的；（5）自我，非我为普遍心灵的对象；（6）普遍心灵是自我与非我之究竟。我们知道凡存在的东西都是必有其意义的。不论它是天球体系，或是光物的波粒，不论它是初性或是次性，那都不能没有意义。但是所谓意义必须要有一个意义者（signifier）。换言之，意义必要从主观的心灵中发生出来。存在必要被知道其存在而后始能确定。所以存在不离知识。反过来说，假定我们绝对不知其存在，那末我们复何由而肯定其存在？而且根本上肯定就是知识。所以我主张没有知识便没有存在。从这一点出发我进一步主张一切宇宙系统的组织都必有心灵活动为其原动力。在整个的宇宙系统中有自我与非我的存在。此地所谓自我是指个别的心灵和一切的有机生物；所谓非我是指一切物质现象。“在本质上，自我与外界乃是一个整体。组织外界的心灵和我自己的心灵乃是一体。”这个整体就是一个普遍心灵的对象，它是一切观念的总汇——不，它是一切万有的究竟。普遍心灵或绝对自我，我们可以从三方面去认识它。（1）它是物理外界综合的关系；（2）它是矛盾冲突的和谐；（3）它是认识一切真理的大我。物理现象确有综合的关系，矛盾间必含有和谐，整个对象的认识必有一完整的主观，这些都是经验的事实。所以普遍心灵是实有的。因为普遍心灵的实有而有一切万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