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孤独：影响人们的年龄和环境

这部分内容中，我会回答上述哪一个模型真正代表了现实生活中年龄与孤独的关系、这种关系在不同空间和时间中的变化，几乎可以确定，年龄与孤独的关系会在这两个维度上变化。为此，我将调用世界价值调查（World Values Survey，简称WVS）和ESS所收集的相关数据。

首先，分析WVS（1990）在第二次调查中得到的数据8，得到如图3.5所示的关系。18个国家参与了这一调查，但只有15个国家提供了孤独相关问题的有效数据。斯洛伐克的样本量最小（466），而其他国家的样本量从捷克的924到南非的2736不等。以下是问卷中的相关问题：“我们对人们近期的感受很感兴趣。在过去的几周里，你是否感受到孤独或与其他人的关系更加疏远了？”9有以下两种回答：1=是，2=否。受访者的原始年龄已被重新编码为八组：≤19，20～29，30～39，40～49，50～59，60～69，70～79，≥80。两者的关系可以通过每个年龄段的受访者对上述问题回答为“是”的百分比看到。为了便于比较，将纵轴表示“非常孤独”的百分比设为相同数值（0～50%）。图3.5展示了每个国家的关系形状图。

图3.5　15个国家中“非常孤独”在年龄组的占比，1990

很多统计学的学生都听过这句话：“所有的模型都是错误的，但模型部分是可用的。”前文所提到的四个模型都是错误的，都无法完美地描述上述年龄与孤独之间的关系，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放弃这些模型，它们有多种用途。首先，它们概括了相关信息，以便我们可以发现一些规律、联系或普遍特征。其次，其中有部分对我们来说是出乎意料的，可以借此揭示一些新的信息，或带给我们新的思考。再次，这些模型展示了我们的期待、假设和理论，所以能够帮助我们理解现实的特征。

线性模型（图3.3）很切合阿根廷的情况——一条直线几乎可以适应总体的线性趋势，只有少数偏差和波动。

第二个“老龄孤独模型”可以代表俄罗斯的情况：百分比保持稳定，并在60岁之后迅速上升。波兰也有大致相似的形状，但也可以说它是线性、老龄性和U型三种模型的混合。

U型模型（图3.3）展示了中国和日本一种更加平稳的趋势，墨西哥和西班牙的表现也与此相似。但需要注意的是，样本中两个年龄最大的组别缺少受访者（中国为70～79岁，日本为≥80岁，墨西哥两种均无）。巴西数据不完整的问题最为严重，其调查并没有覆盖最年轻组（19岁以下）和年长的三个组（60岁及以上）。

如果我们能够容忍一定程度的数据波动，则可以使用“扁平模型”（图3.4）来代表处于不同水平的几个国家：巴西（30%～35%），智利（30%～40%），捷克（10%～25%），印度（15%～25%），尼日利亚（10%～25%），南非（25%～35%）和瑞典（5%～10%），也可以包括墨西哥（20%～30%）。在这些国家中，尽管不同国家的孤独率有些许变化，但几乎都不会随着年龄的变化而改变。

斯洛伐克不符合四个模型中的任何一种，其孤独—年龄关系呈现“L”型，意味着与年长组相比，年轻组的孤独率（19岁以下）更为严重。这是唯一一个年轻国民（19岁以下）比其他年龄组别孤独率更高的国家。我们必须要在这里再次提醒：在年轻组中只有19位受访者，年龄最大组中受访者人数为0。

这些结果能在多大程度给“孤独是老年人的问题”这一说法提供支撑？在这15个国家中，阿根廷、波兰和俄罗斯的数据证明最有力，与所有其他年轻群体相比，年龄在60岁及以上的人遭受孤独的占比更高。智利、捷克、西班牙和瑞士等国家对该观点的支撑则较弱。综合上述分析，我们必须坚定地接受该问题的答案：结论的正确与否，取决于我们所谈论的国家。正如克里斯蒂娜·维克多（Christina Victor）和我在有关此问题的论文中所观察到的那样：(www.xing528.com)

只有在考虑国别的影响后，我们才应该考虑年龄的影响。在不同的国家之间，年龄与孤独感没有一致的关联。实际上，在任何特定的年龄段中，频繁孤独感（所有时间、几乎所有时间以及大部分时间）的百分比在国家间存在巨大的差异。因此，没有确定国别而进行的联系的检验结果都是有误导性的。10

读者可能已经意识到数据样本不理想的几个原因：研究年份（1990）大约是30年前，尽管是一项全球调查，但获得有效结果的国家数量很少，在某些年龄段的人数也过少，以至于结果可靠性较低。所以，有必要对更多、更新、更全面的数据进行检验，从而帮助我们更好地解决该问题。接下来我会列出ESS几次调查的数据分析结果，尽管这些数据样本更加全面、可靠、完整，但其结果仍有瑕疵：仅在特定年份对部分欧洲国家进行了调查，且儿童被排除在受访者范围之外。目前，我还没有发现囊括了所有年龄段的孤独研究。ESS的数据有以下优势：每一次调查都覆盖到欧洲的20多个国家；调查设计团队由许多专家组成，他们采用先进的技术确保各个参与国之间结果的可比性，样本容量足够进行数据分析，且样本具备代表性；同时，多次调查都涉及有关孤独的问题，以便我们可以形成对孤独发生率在时间上的纵向认识。

目前为止，ESS已经发布了八次调查数据，在第三（2006）、第五（2010）、第六（2012）、第七（2014）次调查中包含以下问题：“请告诉我，在过去一周中，你有多少次感到了孤独？”受访者需要在四个选项中进行选择：1＝从未或几乎没有；2＝有时；3＝多数时间；4＝总是或几乎总是。11我们有必要对这些问题与WVS的问题之间的差异进行讨论：WVS中的问题是测量受访者在被访问时的孤独感的强度，而ESS的问题强调受访者的孤独频率。正如前文已解释过的，两个指标是不等同的。二者都设立了时间范围去帮助受访者回忆孤独的经历：WVS将时间设定为“在过去的几周内”，ESS将时间设为“过去这周内”，显然，ESS的设定更为清晰简洁。问题的描述都没有使用学术化的语言，这一点尤为重要，因为语言的描述方式直接影响到我们用于分析结论的数据的质量。通过设计更加合理的问题，并且多年来都坚持在20多个国家开展调查，ESS为我们提供了更有意义又可靠的数据。

图3.6　欧洲国家中孤独发生频率（多数、几乎所有、或几乎随时）在不同年龄组、年份与国家的占比

在图3.6中，线条数同样也是特定国家参与ESS调查的次数，对于参与不止一次的国家而言，这些线条能展示孤独与年龄之间随时间推移的稳定程度。清晰分离的线条意味着较低的稳定性，而难以区分的线条则意味着较高的稳定性。通过观察这32个国家/地区的图表，我们可以得到一些有趣的观察结果。总体上来看，以下国家/地区遵循基本的线性关系：保加利亚、克罗地亚、捷克、爱沙尼亚、希腊、匈牙利、以色列、立陶宛、波兰、葡萄牙、俄罗斯、斯洛伐克和乌克兰。就线条的斜率和随时间变化的稳定性而言，孤独在这些国家中出现了一些变化。在一些国家中，显然孤独对老年群体来说是一个严重的问题。12极少数国家呈现出清晰的U型曲线，最接近U形的国家可能是奥地利，塞浦路斯、意大利、瑞典的曲线更加柔和。欧洲西部和北部的大多数国家/地区都是几乎“扁平”的形状：丹麦、芬兰、德国、冰岛、爱尔兰、荷兰、挪威、瑞典、瑞士和英国。注意，尽管只有一年的数据，科索沃也有呈现类似形状。这些国家拥有世界上最低的孤独发生率，也最热衷于研究孤独。有趣的是，对于该组中的大多数国家，较大年龄组的稳定性有所降低，这表明相较于本国的其他年龄组，老年人似乎因某种原因有更大的风险频繁感到孤独。也就是说，在西欧及北美的国家中，绝大多数成年人口都不孤独，5%～10%的老年群体“时常感到孤独”。比利时、爱沙尼亚、法国、以色列、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和西班牙等国也有这样的表现，我们会将这些国家单独列为一个组，他们“经常孤独”的变化较小，但在年龄较大的人群（60岁以上）中变化幅度有所上升。

总之，通过对这三组国家的分析，我们可以对“孤独是否仅是老年人的问题”得到以下有价值的答案：

1.在近30个欧洲国家的研究中，仅有小部分国家（保加利亚、塞浦路斯、捷克、希腊、匈牙利、波兰、俄罗斯和乌克兰）在年龄与“经常孤独”的发生率上呈现出强线性关系，这也为人们普遍的感知“孤独将随着年龄的增长演化为严重问题”提供了明确的证据。

2.在第二组的一些欧洲国家（比利时、克罗地亚、爱沙尼亚、法国、以色列、立陶宛、葡萄牙、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和西班牙）中，年龄—孤独的关系是稍弱的线性关系。相比于本国的年轻组别，这些国家的老年群体更易感受到孤独，但相较于第一组，第二组孤独发生率的绝对值大幅降低。

3.绝大多数北欧和西欧的国家，在年龄与孤独间几乎呈现“扁平”型，直到年龄达到较高点时（“较老的老龄组”甚至是“最年迈老龄组”）孤独感逐渐上升。对这些国家而言，即使是频繁孤独感，其发生率也远低于其他欧洲国家的年轻组别，这显示了国别对年龄—孤独关系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