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问题：孤独在成年人中的排外与歧视

如果所有的孤独都是由于缺乏理想的人际关系导致的，那么孤独感便会因为社会关系的获得或更替而消失。但事实却并不总是如此。一个人的孤独可能源于多个起因，所以，一个起因的消除并不能保证孤独能够随之消失。电影《恐惧魂噬》（Fear Eats the Soul）就是一个强有力的例子，阐释了在不同社会团体中划分“他们”与“我们”会对孤独造成的巨大影响。艾米（Emmi），一位60岁的寡妇，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德国从事清扫工作。尽管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和几个孙子孙女，她还是过着孤独的生活，因为她的孩子忙于工作，而其他人会嘲笑她、给她脸色看。可能为了寻求友好的人际联系，在一个雨夜，她冒险尝试进入了播放着阿拉伯音乐的酒吧。在她进入酒吧后，里面的顾客毫不回避地注视她、观察她，为她勇敢地进入一个本不属于她的社会场所而震惊。一些顾客是摩洛哥的移民工人，阿里（Ali）就是其中一位，在共舞后不久他便与艾米产生情愫坠入爱河。这一段关系将艾米从孤独中解放出来，但好景不长，因为这份关系疏远了她与周围人的关系，包括她的孩子、邻居、同事，甚至还有她经常光顾的店铺老板。在得知艾米准备嫁给阿里后，她的孩子们非常恼怒：他们的母亲突然变成了荡妇！阿里和艾米最后结婚了，但没有收到任何祝福。他们的坚持只证明了在当时那个地方，跨种族的婚姻是种禁忌，并且周围的所有人都明白应该如何对其施以社会性惩罚：午餐时留她独自一人，向警察控告她的琐事，在商店里拒绝向她售卖货物，并且一起盯着她就像她是一种奇异物种。她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是一个局外人，不论在哪里都一定会被他们排挤在外，之前与这些人相处的原则再也不适用了。这个故事有力地演绎了社会排外和排斥主义如何将勇敢的灵魂逼入到极端孤独的处境，从而防止他们僭越长期建立的社会规范。

然而，研究社会与孤独的联系并不轻松。在经历了多次反抗斗争的浪潮或有了更多的了解后，21世纪多数社会的多数人形成了强烈的正义感、公平与平等意识。除了少数铁杆种族主义者，多数都开始尝试保持“政治正确”，至少在公共场合中如此。结果便是，很多可能被称为“明显的歧视和排外的形式”都被掩藏了，例如在公共场合中分区域座位。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排外与歧视就完全消失了；在很多地方，这种形式只是用一种更加微妙的方法被替换了，从而让歧视与排外难以被人察觉，即“隐晦的歧视或排斥”，例如“外交式冷漠”——特立尼达的一位移民如此警告他在伦敦的移民同胞。由此造成的伤害实质上已经相应地改变了，从生理和制度性到心理和个人；就如空气一般，你可以感觉到，却无法触碰它。现在最重要的是受害者的感受如何。幸运的是，研究者们已经对此收集了些数据，以便我们能探索是否被歧视与孤独存在关系。显然，在任何一个社会中，受歧视者群体的孤独发生率更高，这是一个合理的推测，尽管在不同社会间，联系的强度可能有所不同。现在，让我们看看，我们的数据是否能支持该假设。

在2014年第7轮ESS调查中，受访者被要求回答他们是否将自己描述为“被社会所歧视的群体成员之一”，我计算了每个参与国中该变量与经常性孤独（多数时间或几乎所有时间）的比值比，相应的置信区间在95%（表5.7）。

表5.7　欧洲各国中被歧视和感到孤独的百分比，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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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表

我们关心孤独与被歧视间的关系，因此上表中的数字按第四列的比值比排序。突出显示的置信区间是那些不包含1这个值的区间，这表示比值比的值极不可能为1。请注意，比值比为1表示没有关系。

总的来说，数据较为复杂。首先，在表格的上方，英国和以色列的受访者中受到歧视的比例最高，分别为14.5%和21.8%，但它们的比值比最低，在统计学上不显著，这意味着，尽管两国中人们感到被歧视的占比较高，但这种感觉似乎并不是孤独的来源。相反，在表格底部，瑞典、德国、瑞士和荷兰这类被歧视的占比较低的国家中，这种感觉却是经常性孤独的重要来源。波兰和捷克受到歧视的比率更低，但是这种感觉是导致经常孤独的重要危险因素。最让人忧虑的是在法国和立陶宛，被歧视的受访者比例超过10%，这与频繁性孤独具有显著的相关性。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不需要担心其他的国家，在这些国家中，歧视并没有得到普遍的感知，即使歧视被感知到，也与频繁性孤独感无关。综上所述，这些数据展示了国别对于频繁孤独与被歧视关系的影响。要解释被歧视与孤独间繁多的联系非常困难；目前，我们只需要假设他们可能与社会背景和文化有极大的关系，我们将在第八章中进行进一步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