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对健康的影响：我们需要进一步研究孤独和医学后果的联系

十多年前，当我开始研究孤独时，孤独还是只局限于心理学家、健康卫生研究者和社会老年学家范围内的学术问题。在过去几年里，一些迹象表明，孤独已经成为大众媒体和公众关注的重点：关于孤独的报告更加频繁地出现在了主流媒体的版面上，很多人也在线上发表他们的评论和反应，现有和新成立的慈善组织都发起了抵抗孤独的运动，一些TED演讲出现了针对孤独的主题，也为公众相继出版了一些明确旨在帮助孤独者的书籍。即使作为该领域的后来者，我也应邀接受媒体的访谈、参加有关如何应对孤独的公开会议以及为大众撰写文章，为提高公众的孤独意识贡献绵薄之力。作为研究此问题的学者，看到公众加强对孤独的关注，我感到由衷的欣喜。

但同时，我不禁会思考这些飞速爆发的对孤独的兴趣背后到底是什么？找到问题的答案并不困难：因为一些科学家宣称孤独对我们的健康伤害巨大。但也许科学家们更倾向降低这种确定性表述为：孤独可能会损害我们的健康。确实很多关于孤独的文章，包括我自己所写的，都首先介绍孤独与一系列我们想尽力避免的疾病相联系的科学发现，本书第一章中详细介绍了有关疾病的不完全清单。孤独与这些疾病的关系尤为重要：很多学术研究和几乎所有关于孤独的公共讨论都依赖于这种联系的建立。

可惜，两者间的联系并未如我希望的一般建立，这也是为什么我会以“孤独是否是个问题”作为开篇。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不是一个医学研究者，即使是也无法独自回答这个问题。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必须依靠其他研究者的成果。阅读了相关文献后（当然并未穷尽所有），我得到了这样的结论：有充足的证据支撑我们需要小心谨慎地对待孤独，它是很多其他疾病的风险因素，换句话说：孤独绝对不是稻草人。

然而，由于很多原因，上述结论还伴随着少数极强的不确定性和争议。第一个问题是，孤独自身是否是个问题。在约翰·卡乔波这位孤独领域的带头人所撰写的《孤独》中，反复强调孤独自身不是一个问题：

但再一次，孤独自身不是一种疾病，时不时感到孤独就像会时不时感到饥饿和口渴。这是人类的一部分……甚至，即使是慢性孤独也不意味着精神障碍，尽管它有可能让人陷入抑郁。1(www.xing528.com)

正如我在第一章中介绍到的，一些宗教学家也有类似的观点，他们认为孤独与其他日常生活和情感一样。但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观点，至少无法全盘接受。没错，孤独可能与饥饿和口渴一样平常，但饥饿和口渴是令人非常不悦的感觉。此外，就如饥饿和干渴，孤独只有在程度不高或持续时间不长时才不是问题，需要及时提供某些措施才能抹去这种讨厌的感觉，这种感觉持续时间过长意味着我们的身体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我们可能会营养不良或脱水。孤独本身可能是一种非常痛苦的经历，因此，无论是强度的剧烈或持续时间的长久，或两者兼而有之，它都是一个问题。当孤独是短暂或轻微的，不将其作为一种疾病看待是可以理解的，但当人们已经因其遭受折磨，为什么我们还要对此熟视无睹呢？事实上，一些心理分析学家，例如弗里达·弗洛姆·赖希曼（Frieda Fromm-Reichmann）、梅兰妮·克莱因（Melanie Klein）、阿琳·克莱默·理查兹（Arlene Kramer Richards）和露西尔·斯皮拉（Lucille Spira）都曾治疗过孤独患者，这意味着他们也将孤独视为严重的疾病或是精神障碍。2我承认不是所有的孤独都是疾病或是精神障碍，但某些种类的孤独一定是。显然，哪些种类的孤独应该被作为精神障碍和某种形式的精神疾病是个复杂的问题。我会在下文进一步解释，但这个问题最终只能由心理学家、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分析人员解决。

退一步来说，如果使孤独成为问题的并不是孤独这一令人不悦的感受本身，那么一定是第一章所列的孤独引发的一系列疾病。至少在我看来，孤独与这些疾病之间存在联系的大量证据都是可信的，否则，多数对于孤独的后续研究（包括我本人的）都是欠考虑、甚至是毫无意义的。但是，我并不认为两者已经建立起了它应有的无懈可击的联系，因为，孤独与其他疾病的联系还处于模糊的黑箱之中。很多关于孤独的文章和演讲称，孤独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患有某种特定疾病（心脏病、痴呆症等）的几率（30%、一倍，等等），他们所说的“孤独”到底是什么意思？断言只要感到孤独，就要承受此种程度的风险，这未免太过牵强。那么，一个人需要达到什么程度的孤独，其患疾病的风险几率到多少才会被医学专家所重视？令人失望的是，多数作家和演讲者只是简单地使用了“孤独”这一词，而并未对其限定，使得读者和观众只留下了对孤独的负面印象，而这显然不是心理或神经科专家想要传递的信息。我认可对孤独的一个总体论断——孤独会引发其他疾病，但我们需要更加准确的科学研究来尽可能详细地描述孤独的发生机制。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但研究人员至少可以尽可能精确地测量孤独感及其与某种特定疾病（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的关联。

目前，孤独会引发的一系列医学疾病已经证明了它的严重性。意识到孤独会引发严重的社会问题也很重要，孤独者更倾向做什么？不孤独者如何对待孤独者？例如，孤独可能引发婚外情。BBC电视剧《隐于书后》（To Walk Invisible）中，勃朗特姐妹的兄弟与一位有夫之妇有染，他的借口是“她太孤独了”；类似的，在另一部BBC新剧《家裂》（The Split）中，内森对于其婚外情的辩驳也是“我太孤独了”。事实上，这些小说故事来源于现实生活。在婚外恋约会网站上进行的一项大规模调查显示，网站上多达30%的女性用户称自己是孤独者，而使用“孤独”和“有性欲”描述自己的女性更容易出轨。3由于网站的性质以及样本的潜在偏见，我们在解读这些数据时要格外谨慎，但显然，需要更系统和严谨的学术研究来探索孤独导致的社会后果的本质和影响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