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昀：《经解入门》整理与研究结果

《清儒学案》卷八十《献县学案》：献县以通儒遭际明盛，综揽四部，考证详明，创自古簿录家所未有。其持论屏除门户，一洗纠纷，而欲矫宋、明末流之弊，颇有所抑扬。仪征绍述，益以昌明汉学，为一代学术之枢键焉。

《清史稿》卷三百二十：纪昀，字晓岚，直隶献县人。乾隆十九年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编修。再迁左春坊左庶子。京察，授贵州都匀府知府。高宗以昀学问优，加四品衔，留庶子。寻擢翰林院侍读学士。前两淮盐运使卢见曾得罪，昀为姻家，漏言夺职，戍乌鲁木齐。释还，上幸热河，迎銮密云。试诗，以土尔扈特全部归顺为题，称旨，复授编修。三十八年，开《四库全书》馆，大学士刘统勋举昀及郎中陆锡熊为总纂。从《永乐大典》中搜辑散逸，尽读诸行省所进书，论次为提要上之，擢侍读。上复命辑《简明书目》。坐子汝传积逋被讼，下吏议，上宽之。旋迁翰林院侍读学士。建文渊阁藏书，命充直阁事。累迁兵部侍郎。《四库全书》成，表上。上曰：“表必出昀手！”命加赉。迁左都御史。再迁礼部尚书。复为左都御史。……嘉庆元年，移兵部尚书。复移左都御史。二年，复迁礼部尚书。……十年，协办大学士，加太子少保。卒，赐白金五百治丧，谥文达。昀学问渊通。撰《四库全书提要》，进退百家，钩深摘隐，各得其要指，始终条理，蔚为巨观。惩明季讲学之习，宋五子书功令所重，不敢显立异同；而于南宋以后诸儒，深文诋，不无门户出入之见云。

朱珪《知足斋集》文集卷五《协办大学士礼部尚书文达纪公昀墓志铭》：嘉庆乙丑二月协揆、献县纪公薨于位，其冬公子汝传、孙树馨以状略来请铭。珪颓然老矣，同年同官，失我老友，吾何以表公哉?顾谊无可辞。案状，公纪姓，讳昀，字晓岚，一字春帆，晚号石云，行四，世为河间著姓。祖考讳天申，行德于乡里，岁饥出粟数千石，活人无算。考姚安太守讳容舒，尝督贵。公曰：“汝何知吾父罄家资输粟活一方，故食报于汝，汝以为能文名解元耶?”先是，郡为九河入海故道，天雨则汪洋成巨浸，水中夜夜有光怪，公王父梦见光入楼中，已而公生，光遂隐，人以为公实此灵物化身也。少而奇颖，目数行下，夜则暗室闪闪有光，照见一切物，了然可辨。比知识渐开，光亦敛矣。故公自憙，言之不讳。应学使试辄冠军。年二十四，乾隆丁卯科遂发解初闱中拟珪首卷，得公卷同书经二场表俪语冠场，乃定公第一，珪第六。主试阿文勤公、刘文正公，榜发，皆以得人贺二公，复命遂以两人姓名上闻，故公与珪皆早受特达之知，所由来也。明年，珪捷，而公迟至甲戌，乃与先兄竹君司榜，廷试二甲第二人，赐进士出身，改庶吉士。丁丑散馆一等，授编修，旋办院事。己卯充山西乡试正考官，庚辰充会试同考官，辛巳京察一等，以道府记名。壬午充顺天乡试同考官，命视学福建。癸未升侍读，明年丁父忧，服阙，补侍读，充日讲起居注官，晋左庶子。戊子授贵州都匀知府，旋以四品留任，擢侍读学士，缘事罣误，发乌鲁木齐效力。时遣戍单丁五年，积至六千人，为都统具奏稿，得旨咸释为民。辛卯召还，授编修。三十八年擢侍读，时闻《四库全书》馆命为总纂官，搜罗逸书，与内廷翰林一体宴赉。同事者陆君锡熊，提调则陆君费墀，而公实总其成。丙申擢侍读学士，充文渊阁直阁事、日讲起居注官。丁酉京察一等，己亥擢詹事，旋晋内阁学士，总理中书科。壬寅授兵部右侍郎，仍兼直阁事，改任不开缺，异数也。公绾书局，笔削考核，一手测定，为《全书总目》，裒然巨观，弆之七阁，真本朝大手笔也。癸卯转左侍郎，甲辰充会试副考官，知武会试贡举。乙巳晋左都御史，丙午转礼部尚书，充经筵讲官，丁未管鸿胪寺印钥，戊申赐紫禁城骑马，充武会试正考官。后为总宪者五、大宗伯者三。(下略)

《国朝汉学师承记》卷六、《国朝先正事略》卷二十、《国朝畿辅诗传》卷四十二皆有传，存目。(www.xing528.com)

纪昀《纪文达公遗集》文集卷八《周易义象合纂序》：古今说“五经”者，惟《易》最夥，亦惟《易》最多歧，非惟象数、义理各明一义也，旁及炉火、导引、乐律、星历，以及六壬、禽遁、风角之属，皆可引《易》以为解，即皆可引以解《易》。盖《易》道广大，无所不包，故随举一说而皆通也。要其大端而论，则象数歧而三，一田、孟之《易》，一京、焦之《易》，一陈、邵之《易》也。义理亦歧而三，一王弼之《易》，一胡瑗之《易》，一李光、杨万里之《易》也。京、焦之占候流为怪妄而不经，陈、邵之图书流为支离而无用，王弼之清言流为杨简、王宗传辈，至以狂禅乱圣典。其足以发挥精义，垂训后人者，汉儒之主象，宋儒之主理、主事三派焉而已。顾论甘者忌辛，是丹者非素，龂龂相争，各立门户，垂五六百年于兹。余尝与戴东原、周书昌言，譬一水也，农家以为宜灌溉，舟子以为宜往来，形家以为宜砂穴，兵家以为宜扼拒，游览者以为宜眺赏，品泉者以为宜茶荈，洴澼絖者以为利澣濯，各得所求，各适其用，而水则一也。譬一都会也，可自南门入，可自北门入，可自东门入，可自西门入，各从其所近之途，各以为便，而都会则一也。《易》之理何独不然?东坡《庐山诗》曰：“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通此意以解《易》，则《易》无门户矣。纷纷互诘，非仁智自生妄见乎?德州李君东圃，于学无所不窥，而尤邃于《易》。积平生之力，成《周易义象合纂》一书，需次京师时，出以示余，余未展卷，指其题签，语之曰：“书名四字见大凡矣。君此书必持其平也。”君去后，灯下读之，果于汉学、宋学两无所偏好，亦两无所偏恶，息心微气，考古证今，惟求合乎象之自然、理之当然而后已，而进退存亡之节亦即经纬其中。所谓主象、主理、主事者，是实兼之，谓非说《易》之正宗，可乎?余向纂《四库全书》，作经部诗类小序曰：“攻汉学者，意不尽在于经义，务胜汉儒而已；伸汉学者，意亦不尽在于经义，愤宋儒之诋汉儒而已。”出尔反尔，势于何极，安得如君者数十辈与校定四库之籍也。

纪昀《纪文达公遗集》文集卷八《黎君易注序》：汉《易》言象数，宋《易》言理，旧有斯言，其殆循声而附和欤?夫天地缊，是函元气；气有屈伸往来，于是乎生数；数有奇偶错综，于是乎成象。此象数所由起也。然屈伸往来、奇偶错综，皆理之所寓；而所以屈伸往来，所以奇偶错综者，亦皆理之不得不行。故理，其自然；数，其必然；象，其当然：一以贯之者也。汉《易》言象数，不能离存亡进退，非理而何?宋《易》言理，不能离乘承比应，非象数而何?而顾曰“言理则弃象数，言象数即弃理”，岂通论哉！余校定秘书二十余年，所见经解，惟《易》最多，亦惟《易》最滥。大抵汉《易》一派，其善者必由象数以求理，或舍理者必流为杂学。宋《易》一派，其善者必由理以知象数，或舍象数者必流为异学。其弊一由争门户，一由骛新奇，一由一知半解，沾沾自喜，而不知《易》道之广大，纷纭，遂曼衍而日增。殊不知《易》之作也，本推天道以明人事。故六十四卦之大象，皆有“君子以”字；而三百八十四爻，亦皆吉凶悔吝为言。是为百姓日用作，非为一二上智密传微妙也；是为明是非、决疑惑作，非为谶纬禨祥、预使前知也。故其书至繁至迹，至精至深，而一一皆切于事。既切于事，即一一皆可推以理。理之自然者明，则数之必然、象之当然，割然解矣。又何必曰此彼法、此我法、此古义、此新义哉?(下略)

今按：纪昀本为文学侍从，长于学术批评与小说创作，而拙于文献考据。主纂《四库提要》，为皇家学派领袖之一。纪氏对四库学贡献甚大，但世人多有溢美之辞。欲知其评，请参阅拙著《四库全书总目编纂考》。纪氏撰《孙氏唐韵考》，竟托之其父纪容舒，塞进《四库全书》，监守自盗，亦为近三百年学术史上一桩有名的作伪公案。乾嘉诸老中不少人物亦有污点难以洗清，令人扼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