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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合之众:群体的观念、推理和想象

时间:2023-08-0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不论暗示给群体何种观念,只有赋予它们一种最绝对、最简单的形式,这些观念才会占据主导作用。随着时间的变化,群体会受理解范围内不同观念之中某一个观念的影响,并采取截然不同的行动。不过,群体所关联的观念之间只具有表面的相似或承接

乌合之众:群体的观念、推理和想象

1. 群体的观念。基本观念和次要观念//矛盾观念如何可以同时并存//高深的观念必须经过改造才能为群众接受//观念的社会作用与它是否包含真理无关

2. 群体的推理。群体不受理性的影响//群体的推理始终层次很低//它所关联的观念只具有表面的相似性或承接性

3. 群体的想象。群体想象的力量//群体只会形象思维,这些形象之间毫无承接关系//群体尤其会被事物奇幻的一面触动//奇幻和传说是文明的真正支柱//大众想象始终是政客权力的基础//如何呈现能够触动群体想象的事实

1. 群体的观念

在上一本著作中,通过研究观念在民族演变中的作用,我们指出每种文明都源于为数不多的几个基本观念,而且它们很少更新。我们已经阐明这些观念在群体头脑中如何建立、进入头脑时面对的困难,以及这些观念植入后具有的力量。最后我们还表明,历史大动荡往往都源于这些基本观念的变革。

鉴于已经充分讨论过这个主题,所以我现在就不再加以重述,而只简单谈谈群体可以理解的观念,以及他们对这些观念的构思方式。

我们可以将观念分成两类。一类包括那些偶然出现的暂时观念,它们在一时影响之下萌生,比如对一个人或一种教义的痴迷;另一类指那些基本观念,它们被环境、遗传和舆论赋予极大的稳定性,比如过去的宗教观念以及今天的民主和社会观念。

基本观念好比那缓缓流淌的河水;而暂时观念好比那细浪,永远处于变化之中并搅动着水面,尽管无足轻重,却比河水的流动更为明显。

时至今日,父辈们坚守的那些崇高的基本观念正摇摇欲坠。这些观念已经失去了坚实的基础,而基于它们建立的制度也已深深动摇。当前,我刚才所言的那种微不足道、转瞬即逝的观念每天都在大量涌现,但似乎很少能发展壮大并产生举足轻重的影响。

不论暗示给群体何种观念,只有赋予它们一种最绝对、最简单的形式,这些观念才会占据主导作用。于是,它们以形象的方式表现出来,而且只有通过这种形式才能为群体理解。这些形象化的观念之间,不存在任何逻辑上的相似或承接关系,它们可以相互取代,正如魔幻万花筒中那些层层叠加的玻片,操作者可以从匣盒中抽取出来。因此,我们在群体中可以看到决然矛盾的观念持续共存的局面。随着时间的变化,群体会受理解范围内不同观念之中某一个观念的影响,并采取截然不同的行动。由于完全缺乏批判精神,群体根本洞察不到这些矛盾。

这种现象并非群体所特有。在许多孤立个体之中都可以看到这种现象,这不仅包括原始人,而且包括在某个精神层面接近原始人的所有个体,比如那些宗教信仰强烈的派别。我发现这种现象在印度文人当中尤其突出:他们在我们欧洲的大学接受教育并获得文凭,在他们传承的那套不变的宗教或社会观念之上,又附加了一套与之毫不相干的西方观念,而且后者丝毫不会改变前者。随着时间的变化,这套或那套观念就会表现出来,并伴有各自特殊的言谈举止,同一个人由此显得极其矛盾。不过,这些矛盾更多只是表面现象,而并非真实情况,因为这些传承的观念如此强大,定然会成为孤立个体行为举止的动因。只有当一个人由于种族通婚而为不同传统驱动时,他才会不时真正表现出截然相反的行为。尽管这些现象在心理学上十分重要,不过在此过多纠缠并无益处。我认为要理解这些现象,至少需要十年时间去周游各地并进行考察。

观念只有具有十分简单的形式才能为群体理解,因此必须要经过一番彻底的改造才能成为大众观念。当涉及那些略显高深的哲学科学观念时,我们看到为适应群体的水平,就有必要逐步对它们进行多么深刻的改造。虽然这些改造多由群体的类型或群体所属的种族决定,但它们始终呈现出低俗和简化的趋势。这也是为何从社会角度看,其实并不存在观念的等级之说,也即观念的高低之分。当一种观念深入群体并发挥作用时,不管最初多么恢宏或多么真实,它基本上已经失去所有那些使之高深和恢宏的成分。

此外从社会角度看,一个观念的等级价值也并不重要,它所产生的效果才是考虑的对象。中世纪基督教观念、上世纪的民主观念、今天的社会观念、显然都并不是特别高深。从哲学上来看,只能将它们视为令人遗憾的谬误。然而,它们已经或将要发挥的作用却十分巨大,而且也是长期主导各国政府行动的核心因素。

甚至在观念经过改造并为群体所理解,且只有当它进入群体的无意识并转变成为一种情感时才能发挥作用。这个过程历来十分漫长,而且其中涉及各种途径,对此我们后续会加以研究。

切勿认为只要正确性得到证实,一种观念就可以产生效应,甚至这对受过教育的人也是如此。只消看看那些最为清晰的证明对大多数人而言影响是何等微不足道,就会立刻明白这个道理。就算证据昭然若揭,会被一位有教养的听众接受,但这位新的皈依者很快就会被个人的无意识带回原始思维当中。过不了几天,就会看到他以同样的言辞向你重述着他往日的论断。其实,他仍处在以往观念的影响之下,这些观念已经转化为情感,只有这些观念才会影响我们言行举止的深层动机。对群体来说,也毫无其他可能。

当一种观念通过各种途径最终深入群体内心,它便获得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量,并引发一系列人们必须忍受的后果。掀起法国大革命的那些哲学观念,经历将近一个世纪才在群体心中扎根。等到它们根深蒂固,势不可挡的力量便尽人皆知。当全体民众都奋勇向前,为争取社会的平等、为实现抽象的权利和理想的自由而战斗时,就撼动了所有的王权,并使整个西方世界深陷混乱之中。在随后的二十年,民众互相攻击,欧洲经历的大屠杀可能让成吉思汗(1)和帖木儿(2)都深感恐惧。世界还从未目睹一种思想的传播竟能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

观念在群体的头脑之中建立需要很长的时间,而要根除这些观念需要的时间同样也不会少。因此从思想层面来看,群体始终落后于文人和哲学家几代人的时间。当今的所有政客都清楚,我刚才所言的那些基本观念之中含有谬误,但由于它们的影响依然十分强劲,他们只能根据自己实际已经不再相信的原则来进行统治。

2. 群体的推理

我们不能决然说,群体既不做推理,也不受理性影响。但从逻辑的角度看,群体采用的论据以及对群体产生影响的那些论据,由于其层次如此低下,也只能将它们视为类似推理。(www.xing528.com)

和高级推理一样,群体的低级推理也基于关联之上。不过,群体所关联的观念之间只具有表面的相似或承接关系而已。群体的关联方式类似因纽特人,后者凭经验知道透明的冰块在嘴里会融化,于是便得出结论认为,同样透明的玻璃在嘴里也会融化;或者类似野蛮人,以为吃下骁勇敌手的心脏自己就有了胆量;又或像那些工人,由于曾受雇主盘剥,就认为所有雇主都是剥削者。

将只具有表面关系的不同事物关联起来,并立即把特殊情况普遍化,这正是群体推理的特点。那些懂得操纵群体的人,总向他们灌输这类推理模式,而且也只有这种推理模式可以影响群体。一系列的逻辑推理,群体根本无从理解。正是这个原因,不妨可以说群体不做推理或只会推理错误,并且不受推理的影响。在阅读有些演说稿时,人们有时会对其中的弱点惊讶不已,然而它们却对听众产生过巨大的影响。因为人们已经忘记,这些演说是为吸引民众而做,而非写给哲学家读的。同群体交往密切的演说家,知道如何唤起那些蛊惑群体的形象。只要做到这一点,他就达到了目的。经过深思熟虑撰写的二十部长篇论著要说服民众,也绝不如几句打动人心的话。

这里无需赘言,正因为群体没有能力加以正确推理,故而也难有任何批判精神,也即可以辨别真伪并对事态进行准确判断的能力。群体接受的判断无非强加于己的判断,而绝非讨论得出的判断。在这方面,许多人并未超出群体水平。有些观点之所以轻而易举就得到普遍认同,正是因为大多数人无法根据自己的推理形成个人独特的看法。

3. 群体的想象

正如缺乏推理能力的个体那样,群体的想象不仅非常强烈,而且十分活跃,并极易受到影响。一个人物、一则事件或一次意外在他们头脑中唤起的形象基本上与真实事物同样逼真。群体多少有点像沉睡的人,理性已被暂时悬置;头脑中由此产生极为鲜明的形象,但只要加以反思的话,这些形象便会迅速消失。由于群体没有反思和推理能力,自然不懂何为子虚乌有:那些最不真实的东西,通常也最能打动人心。

正是这个原因,事件玄幻与传奇的成分始终最能打动群体。当人们去探析一种文明时,会发现这些奇幻和传说其实才是文明真正的支柱。在历史上,表相发挥的作用永远比真相更为重要,而虚构始终主导着真实。

群体只会形象思维,也只能被形象打动。只有形象能震慑或吸引群体,并成为人们的行为动机。

正因为如此,能清晰呈现形象的戏剧表演始终可以对群体产生巨大影响。对古罗马民众而言,面包和戏剧构成了幸福的理想,除此之外别无他求。在随后的时代里,这种理想很少改变。没有任何东西比戏剧表演更能激发各种群体的想象。全场观众同时体验着相同的情感,这些情感之所以没有立刻化为行动,因为最无意识的观众也不能忽略自己只是幻觉的牺牲品,他不过是在为虚构的历险欢笑或流泪。然而,有时形象暗示产生的情感十分强烈,正如那些习惯性暗示一样,它们也趋于转变为行动。人们经常谈起这家大众剧院:因为它只上演黑色剧目,所以必须要在出口处保护扮演叛徒的演员,以免他遭愤怒的观众暴打,而这位叛徒的罪行也只是假想而已。我想这正是群体心理状态最显著的特征之一,尤其说明要暗示群体是何等容易。虚幻对群体的作用几乎与真实等同,而它们明显倾向于对此不加区分。

正是在大众的想象之上,建立了征服者的强权和国家的力量。正是通过对这种想象施加影响,人们方可引导群体。所有重大历史事件,比如佛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创立,宗教改革,法国大革命以及现今社会主义的蔓延,都是群体想象受到强烈影响产生的直接或间接结果。

此外,所有时代各个国家的那些伟大政客,其中包括最专横的暴君,他们都把大众的想象视为自己权力的基础,也绝不会与之对抗来进行统治。拿破仑曾对国会说:“我让自己变成天主教徒,结束了旺代战争(3);我让自己变成穆斯林,在埃及站住了脚;我让自己变成教皇权力的拥护者,在意大利赢得了神父们的支持。如果我要统治犹太人民,我就要重建所罗门神庙。”自亚历山大(4)恺撒以来,或许还从未有任何伟大人物像他那样,能透彻地明白如何影响群体的想象。他始终关注如何打动群体的想象。在胜利时、在演讲中、在言谈里、在所有行动中,他思考着这个问题。就是临终之际,他依然思考着这个问题。

那如何打动群众的想象呢?我们很快便会知晓。目前我们只需说,这绝非通过影响智力或理性来实现,也即通过示范论证达到目的。为聚众反对恺撒的谋杀者,安东尼(5)无需精妙的言辞,而是指着恺撒的尸体向民众宣誓。

所有打动群体想象的事物都会呈现出夺人耳目的鲜明形象,这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与之相伴的只是几件奇幻或神秘的事实:一场伟大的胜利、一幕恢宏的奇观、一桩滔天的罪行、一个远大的期望。必须笼统地呈现这些事情,而绝不明示其中的缘由。一百例轻罪或一百件小事,丝毫不会触动群体的想象;而一桩重罪或一场灾难却会深深地打动他们,即使由此造成的伤亡比那一百件小事的伤亡总和更小。几年以前,一场流感爆发后,几周之内就在巴黎夺去五千人的性命,却很少触动大众的想象。显然,这种真实的死亡没有以生动的形象表现出来,而只通过每周的统计信息发布。如果一场事故仅造成五百人而非五千人死亡,在同一天发生在公众场合,并由引人注目的事件导致,比如埃菲尔铁塔轰然倒塌,这将对群众的想象产生重大影响。一艘穿越大西洋轮船,由于没有任何消息,人们推测它已沉没海底,此事在一周之内都深深触动着民众的想象。然而官方统计数据显示,仅在1894年就有八百五十条帆船和二百零八艘汽轮失事。这些接连不断的海难,尽管造成的生命和财产损失与刚才提到的那艘越洋轮船同等重大,群众对此却丝毫未加关注。

激发大众想象的不是事实本身,而是事实传播和呈现的方式。事实必须通过凝缩——如果我可以如此表述的话——产生一幅感人的形象,并由此占据和迷惑人心。谁理解了影响群体想象的艺术,也就掌握了统治他们的艺术。

(1) 成吉思汗(Gengiskhan,1162—1227),本名铁木真,古代蒙古可汗、政治家、军事家,1206年建立蒙古汗国,此后多次发动对外战争,曾攻至中亚和西欧等地。——译者

(2) 帖木儿(Tamerlan,1336—1405),帖木儿帝国开国君王。出身突厥化的蒙古贵族。曾征服过西亚、中亚和南亚诸多国家。——译者

(3) 法国大革命期间发生的保王党反革命叛乱。——译者

(4) 亚历山大(Alexandre, BC 356—BC 323),马其顿国王,曾师从亚里士多德。在统一希腊后,打败波斯帝国,并远征印度河流域,后在巴比伦感染伤寒英年早逝。——译者

(5) 安东尼(Marc Antoine,约BC 82—BC 30),古罗马政治家、军事家,恺撒遇刺后与屋大维(Octave)和李必达(Lépide)组成三头政治联盟,后与屋大维不和致使联盟分裂。于公元前30年自杀身亡。——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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