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钱庄：金融风潮之后的思考

1950年上半年的金融风潮过后，据6月底的统计，幸存下来的钱庄仅剩30家，与风潮前的72家相比，数量减少了58%。再从上半年的损益情况来看，30家钱庄中，有8家是亏损的；即使有盈余的钱庄，其总体状况也是参差不齐的，如表4-3所示。应该说，整个钱业仍然面临着生存危机。

表4-3　1950年上半年30家钱庄损益统计表

（续表）

说明：1.致昌钱庄为分庄，收益部分没有计入在全体损益内。

2．金源钱庄设有分支机构，其损失为6 544万元，因此总收益降为12 915万元。

资料来源：中国人民银行华东区行编印：《上海金融周报》第3卷第3期，1950年7月19日。

就上海解放初期的钱庄数量而言，应该是比较多的，与私营金融业最为繁荣的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数量持平。但是，上海解放时存留下来的钱庄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在通货膨胀的环境中成立的，政府方面对此有比较清晰的认识。人民银行华东区行呈送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关于1950年4月份的工作报告中，谈到对私营行庄的关系，指出：上海截止2月5日尚有私营行庄158家（不包括公私合营银行和外商银行），数量为抗战前的一倍，是不合乎实际需要的。大部分行庄尚未经过彻底改造，尤以人事膨胀、开支浩大为致命伤，特别是在财经统一工作彻底实施，物价稳定，利息下降的情况下，“这一批依靠通货膨胀与畸形繁荣所扶植的私营行庄的趋于淘汰，是不可避免的。”并根据4月26日的统计，对95家私营行庄存款情况进行了分析，存款在5亿元以下的行庄总计31家，占全部行庄数量的三分之一，但是存款总额仅占全部的3.5%，指出这一部分中小行庄是必然要淘汰的。同时，在私营行庄中，呆账情况相当严重，由于工商业的困难仍然继续，私营行庄的呆账便不能及时复活，在物价平稳，利息下降的情况下，行庄收支难以相抵，虽然整个财经情况已日趋好转，但私营行庄的困难必将继续。“估计在秋收以前，还将淘汰三分之一至二分之一的数量。”也就是说，一些资力薄弱的钱庄，特别是“依靠通货膨胀与畸形繁荣所扶植”的钱庄，其被淘汰是必然结果。(www.xing528.com)

虽然私营行庄的削弱与淘汰，是新民主主义金融事业建设过程中必然的趋势，但是在金融风潮初期已造成4 000多职工失业，160亿元存款未能清理，社会大众心理不安，所以中国人民银行华东区行的对策是“缓和这种集中性的倒闭，在不违背财经统一的原则下予以可能的照顾。”具体包括对大行庄较多的照顾，必要时酌情拆给款项；延长补足交换缺额的时间；举办同业临时转抵押，限额以同业缴存之准备金为度；增加联合放款及同业短期存款拆借的次数；提高同业转存利息及存款准备金利息；举办同业定活两便顾虑款；促使同业公会以同业互助为原则，于3月 31日成立“上海票据交换所同业临时拆放委员会”。⁽¹⁸¹⁾这些措施帮助部分行庄度过了困难，特别使一部分大行庄的资方增加了维持企业生存的信心。但是，包括大部分钱庄在内的私营中小行庄却处于弱势。

1950年上半年金融风潮过后，在金融领域中发生的显著变化，是公私合营银行的崛起以及公营银行力量的壮大。从整个上海金融业的存款情形来看，在1950年1月底以前，公营及公私合营银行的存款约占60%，私营行庄占40%弱；2月底以后开始变化，当月公营及公私合营所占比例已上升到近75%；3月公私合营存款增长极速，4月起公营银行因为现金管理的开展，存款的进展也有显著增长。到了5、6月份，私营金融业的存款只占10%左右，⁽¹⁸²⁾这无疑说明公营及公私合营银行的存款已经占据大部分的份额。

公营及公私合营银行的发展，意味着私营金融业的弱化。特别是风潮时期，由于私营行庄连续倒闭，信用大减，失去了社会信任，大量存款转而流入公私合营银行。随着存款的减少，私营金融业的放款、汇款等业务也受到极大影响，金融界也因此存在着一种情绪，即认为国家银行的发展排挤了私营行庄。

这次风潮之后，政府所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解决紧张的公私关系，以及恢复私营行庄的信心。1950年8月全国金融业联席会议召开，主要任务是根据中央调整工商业的方针，研究调整金融业中的公私关系、金融业与工商业的关系以及金融业中的劳资关系，使金融业获得适当的调整，减少其消极作用，以便能够尽其有利于工商业的积极作用。鉴于整个金融业形势已发生变化，通货和物价已经相对稳定，私营金融业与投机联系的可能日趋缩小。而私营工商业的好转，使私营金融业从事于服务生产事业，协助城乡交流，吸收侨汇，促进资金回流的机会大为增多。私营金融业如能积极转向这些正当营业，并进行自我整顿改造，也将有一定程度的发展。国家银行为了支持私营行庄扶助工商业，决定建立下列业务联系：（1）行庄为扶助城乡交流，开展汇兑，人民银行可以代为调拨资金，汇率七折优待，并可代理人民银行汇兑；（2）放款发生周转不灵时，可向人民银行申请转抵押、转贴现，以鼓励放款于工商业；（3）行庄得申请办理人民银行的委托业务，如代收税款，代理储蓄、保险等；（4）行庄为开展中小城市的业务，可以考虑准予增设机构；（5）行庄资金因信用阻滞一时不易放出时，准予转存人民银行。⁽¹⁸³⁾为了缓和与私营金融业的关系，在多方照顾以渡难关的同时，并公布倒闭行庄的清理原则，对私营行庄一向重视的呆账问题也制订了解决的办法。

在政府政策利好的形势下，风潮中幸存下来的钱庄开始反思，意识到在利率降低、物价趋稳的大环境中，以往依靠高利率、高利差谋利的时代已经结束；经过金融风潮的洗礼，投机行为基本灭绝，以往违规违法的经营行为被严厉禁止，钱庄必须认真思考未来生存与发展之路。由于在风潮期间倒闭的多数是钱庄和中小银行，严峻的形势也使幸存的钱庄认识到，在钱业公会已经结束，以往依靠公会救济机制已然丧失的情况下，钱庄各自独立经营，个体的力量毕竟有限，难以应对经济与社会领域的新情况，唯有响应政府政策，改变过去的经营方式，并探寻新的发展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