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美学：摄影艺术的情感胜过景深

对于伟大的摄影作品，重要的是情深，而不是景深。

——［澳大利亚］皮特·亚当斯

通常，摄影欣赏需要注重以下几个基本原理：

一是既能欣赏摄影作品自身真实、自然、质朴的美，也能欣赏摄影家在日常生活中发现美的眼光。人像摄影、风光摄影、静物摄影、生活摄影各有自己的呈现艺术。二是注重欣赏摄影画面的构图美，包括中心、选背景、气韵、角度与形象、景致变化等。三是具有相当的技术技巧，如自然光的美学特征，以及光线的驾驭等等。

苏珊·桑塔格在她的著名作品《论摄影》⁽¹⁴⁾里说：“照相机就是一个小小的观察站，然而摄影这一行为并未仅仅停留在被动的观察上。”“照片，尤其是关于人物、遥远的风景或远方的城市的照片，就像屋中燃烧的炉火一样容易勾起人们的退思。”

说照相机是一个小小的观察站，是因为摄影者能通过相机塑造可视的画面形象，以此来反映生活，表达思想感情。其特征体现在摄影者以现实生活中的具体形象和生活自身的形态来表现生活，作品的形象是瞬间完成的，凝聚了摄影者的独到发现、瞬间抓取、后期制作技术和技巧，因而具有独特的记录价值和审美价值。

但是，摄影又是一门艺术，摄影作品作为一个有框架的平面，它界定在一个框架之中。而这框架其实是摄影家用来选择生活、表现生活、传达个人审美精神的尺度。摄影家的成功要诀就在于，在生活海洋中撷取想要表现的对象之后，能够在那个有限平面内，让看到作品的人可以唤醒记忆和联想，在把现实生活与照片表现的事物相互关联中，从线条、形状、影调、色彩中，激发情感，升华哲理，获得艺术享受。

所以，摄影家选择的不管是人像、风光、静物，还是生活；是一片树叶、一串雨珠、一个人，还是一个生活场景，都是在观察世界和再现生活。

很多人们习以为常的事物，一经摄影家拍出来，就不再是默默无闻的原状态了，不仅可能引起人们的注意，甚至还会引起人们的震撼、沉思、感动，乃至精神的升华。

如德国摄影师安德烈亚斯·古尔斯基的名作《莱茵河2号》。照片描绘了完全没有轮廓的小路、草地、河流和灰色的天空，这些元素近乎完美地呈现在一起，是一种水平结构。原照片中河对岸有一座工厂，以及河边的遛狗者和骑自行车的人等，古尔斯基认为它们破坏了画面的整体感，就把它们处理掉了。留在画面中的元素，充分体现了当时的萧条感、时代感、存在感。

在作品的艺术性建构上，古尔斯基注重作品的亦真亦幻，既在强烈的宏观景色气势上下功夫，又在细节中着眼，表现了宏观与微观之间的视觉关系，在打造张力的同时，又蕴含某种永恒的认定与呈现。如此一来，作品就有了向纯艺术切近的意味，构图与色调都有类似于抽象表现主义绘画的境界。

对此，古尔斯基说：“这幅作品通过最少的手段表现了许多内涵，对我来说，它是一幅有关人生的意义和事物本质的寓言画。”

所以，照相机作为一个小小的观察站，其面对世界和生活的深刻价值在于：

（1）摄影是一个工具，可以使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物辉煌闪烁。有些东西如果不拍下来就没人会看见，已经拍下能引起震撼，因为它映照了时代。

（2）摄影，是人们顺畅地和另一个现实邂逅的手段，那是摄影师感受到的真实世界和艺术世界。

（3）摄影者深深知道照片中的人和物都是自己的伙伴，所有人共在一个自然的世界，人文的世界，相通的世界，苦乐与共。

尽管教科书上写了很多评价好照片应该依照的标准，但实际上优秀的作品是无法用固定标准衡量的，就像著名摄影师安塞尔·亚当斯说的那样：“只有好照片，没有好照片的准则。”

有灵性的摄影师都会有这样的体会：每一个成功的作品都是因缘际会产生的。就是恰好那时、那地、那景，你遇到了，你拍下了，又拍得很好。

但是，就像人生过程中的很多东西一样，生命中的遇见不仅是一种偶然，也是一种必然。(www.xing528.com)

我们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快乐、很多悲伤，大多数都轻轻而去，成为我们的过往，不会留下多少痕迹。只有少数的人和事，成为我们一生的里程碑。而这少数的人和事，一定和我们有某种根本性的联系，和我们的生命发生了共振。

成功的摄影作品也是如此。摄影师和拍摄对象的相遇，看似偶然，实则必然。每一个巧合背后，都是摄影师的生活积淀、心灵思想、审美眼光、摄影水平、捕捉能力等的瞬间爆发。那些看似是幸运的作品，都是机会恰好碰到了摄影师的长期努力。

就在那一瞬间，你会觉得这个摄影场景就是上天为你准备好的。

例如著名的摄影作品《刺杀肯尼迪的凶手被枪杀》。1963年11月的一天，枪杀美国总统肯尼迪的嫌疑犯奥斯瓦尔德要被转移到监狱，很多记者来到现场直播新闻。尽管有十来名特工和警察在现场维持秩序，但依旧有一个叫鲁比的人从人群中突然冲出，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举枪射杀了奥斯瓦尔德。

摄影师罗伯特·杰克逊恰好在场，他抓拍到了这一刻。就是这张经典照片，让他获得了当年的普利策奖。

法国摄影师罗伯特·杜瓦诺1953年在一条大街上拍的《旋转的温达》，美国摄影师尤金·史密斯1948年的经典摄影作品《乡村医生》，《生活》杂志摄影师阿尔弗雷德·艾森施泰特1945年8月抓拍的《时代广场的胜利之日》，都是这种抓住了电光石火般瞬间的机缘之作。

最好的照片，是摄影师和机缘的惊鸿相遇。

著名摄影师弗雷德里克·萨默在谈到摄影师与现实生活的关系时说：“生命本身不是现实。我们是那些把生命注入石头和鹅卵石的人。”

一个真正的摄影师，一定是全身心进入生活，体验生活，抓拍生活华章的人。所谓的摄影，就是随时随地准备扑过去抓取生活的精彩镜头。例如富兰克·福尼尔拍摄的《奥马伊拉的痛苦》。

时光定格在1985年11月13日，那一天哥伦比亚的鲁伊斯火山突然爆发。紧跟着，山上的积雪迅速融化，雪水夹杂着泥石，以极大的冲击力流顺坡而下，差不多吞没了附近的阿麦罗镇。

在灾难发生后赶到现场采访的人中，有一个叫富兰克·福尼尔的记者，他在现场发现一个叫奥马伊拉的十二岁小姑娘。小姑娘被卡在两座房脊中间，脊椎已被砸伤，无法动弹而痛苦万分。

福尼尔虽然当过外科医生，但此时却无能为力。他只能拍下小姑娘那美丽而坚强的面孔，同时和她交谈，鼓励她坚持住，给她信心和力量。

但是，当救护人员赶到救出小姑娘时，她已在泥浆里浸泡了几十个小时。最终，她不治而亡。

从发现小姑娘开始，福尼尔一直守候在奥马伊拉身边，直到拍下小姑娘下葬的最后一个镜头。福尼尔内心的悲悯、怜爱、痛心，全在照片里了。

第二年，富兰克·福尼尔拍下的这组照片，获得了第二十九届荷赛奖突发新闻系列一等奖。其中最让人震撼的一张——小姑娘面对灭顶之灾时依然神情镇定自若的样子，被评为1985年年度最佳新闻照片。

世界一流的摄影作品常常如此，总能让人感受到作为一个摄影者心底对生活中贫穷、寂寞、挣扎、尊严、生命流逝等的理解、悲伤、怜悯、同情、感同身受，对人生之艰的关注与洞察。史蒂夫·麦凯瑞的《阿富汗少女》，里·杰弗瑞斯的《流浪汉》，吉米·纳尔逊的《土著居民》等，概莫能外。

所以，杰出摄影家阿诺德·纽曼说：“摄影师必须是照片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