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上返还请求权可以产生被动债权

根据银行与企业签订的《保证金质押确认书》，质押期间届满后，银行应当将该保证金“按其存入路径返还”。一审法院据此认为企业对特定账户中的保证金享有原物返还请求权，属物权请求权，因此不得与银行的金钱债权相抵销。然而，一审法院似乎并未充分认识到破产抵销权在被动债权中适用的扩张。

依传统民法视角，原物返还请求权与金钱返还请求权不能互相抵销。《合同法》第99条[1]、第100条[2]规定了法定抵销权及意定抵销权，前者要求双方当事人互负债权债务，并且“给付种类相同，并均届清偿期者，始得为抵销”。[3]可见，在缺乏当事人明确约定时，“能进行抵销的只限于种类之债，其中主要是金钱之债”。[4]显然，返还原物之债与金钱给付之债并非同类型的种类之债，在民法语境下，银行是不能主张抵销的。

然而，在破产法视角下，抵销权可以突破“同类之债”的限制，对不同种类的债权进行抵销。首先，法定抵销权对“标的物品质、种类相同”的要件要求根源于其“便利结算”的功能；[5]然而，破产程序中抵销权的担保功能更加突出，即一方当事人财务状况恶化时，对方当事人仍可通过抵销而获得对应债权的受偿。[6]其次，破产抵销权更强调公平原则，王志诚教授就指出：“鉴于破产债权人于破产宣告时，对于破产人负有债务须为全额向破产财团清偿，而对破产人之债权，应依台湾地区‘破产法’第99条[7]规定循破产程序行使致只能列为破产债权，依比例受清偿，将生不公平之现象。”[8]最后，破产抵销权对债权类型的突破系金钱分配原则的必然结果，即破产程序中，所有类型的债权在计算其债权额时，均“质化为金钱”，[9]债之品类的限制不具有价值。因此，破产程序放宽了实体法对抵销权的要件要求。该结论也可从《企业破产法司法解释二》第43条得到证实，该条指出：“债权人主张抵销，管理人以下列理由提出异议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③双方互负债务标的物种类、品质不同。”(www.xing528.com)

我国台湾地区“破产法”同样采取放宽类型限制的做法，其第113条规定：“破产债权人于破产宣告时，对于破产人负有债务者，无论给付种类是否相同，得不依破产程序而为抵销。破产债权人之债权为附期限或附解除条件者，均得为抵销。”相比较而言，《德国破产法》对破产抵销权中双方债权种类的突破较为谨慎，债权人若主张抵销的，“有关的请求权或者可以通过同样的强制执行方法加以实现，或是虽需要采取不同的强制执行方法，但强制执行的结果相同”。[10]可见，《德国破产法》中的抵销权更加尊重破产程序外的实体法依据及其执行效果。在题首的案件中，即使认为保证金返还请求权具有物上请求权的性质，但是其强制执行的内容仍是返还金钱。因此，即便采德国法中较为严格的破产抵销标准，本案仍能得出可以相互抵销的结论。

综上，在破产抵销权对债权种类已经突破的状况下，即使认为保证金具有物权属性，一审法院也不应以此直接否认银行的抵销行为，而是根据管理人提出的异议，审查该抵销行为是否存在不可抵销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