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的他者：东方文学名著改编电影欣赏

《春香传》与韩国/朝鲜电影之间有着长达将近一个世纪的不解之缘。早在无声电影时代，《春香传》就因其知名度而被朝鲜剧场经营者早川增太郎作为素材改编成电影，上映后获得了较高的人气；到了1935年，由李明雨导演的韩国第一部有声片《春香传》大获成功，韩国电影从此进入有声电影时代；李奎焕于1955年再次翻拍《春香传》，在首尔国都剧场上映后，创下了高达20万人次的上座记录；1961年1月，洪性麒和金芝美合作的电影《春香传》与申相玉和崔银姬合作的电影《成春香》分别在首尔的国际剧场和明宝剧场同时上映，并展开激烈竞争，韩国电影从此进入彩色宽银幕时代；到了2000年1月29日，由林权泽导演重拍的《春香传》在韩国上映，该片成为韩国电影史上第一部进入戛纳影展竞赛单元的影片。此外，朝鲜也先后几次将《春香传》搬上银幕。1959年，朝鲜艺术电影制片厂根据剧作家金承久的改编剧本《春香传》，由尹龙奎导演将它搬上银幕，这一版本较忠实于原著；1980年，金承久、俞元俊导演再次拍摄了《春香传》，影片摄影颇具特色。应该说，《春香传》不断被重拍，构成了韩国/朝鲜电影史上一个独特的现象。其实，与日本经常重拍《伊豆的舞女》类似，韩国反复重拍《春香传》，是在社会发展或电影发展的某些特定时期对最能代表本民族文化特征的传承物或承载物的反复确认，是一种文学文化传统不断演变的过程。其中，被称为“韩国电影教父”的林权泽导演的《春香传》堪称韩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历史题材电影制作。无论是对于导演林权泽个人还是韩国电影而言，《春香传》都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作为林权泽导演的第97部电影，《春香传》以同名小说及说唱艺术为改编素材来源，讲述的是18世纪后期朝鲜淑宗时代，正值端午佳节，南原府使的公子李梦龙携家奴出外游玩，邂逅了一个正在荡秋千的美丽女子——妓女月梅的爱女春香的故事。春香虽出身卑微，但洁身自重，知书达理。两人一见钟情。李梦龙猜出了春香留下的“大雁随云飞，蝴蝶随花舞，小蟹随贝居”之谜，前来拜访春香，并许下“与日月同心”的誓言，与春香成亲。

可惜好景不长，梦龙的父亲因为政绩显著而得到升迁，将举家迁往京城，相爱的两人只得分离。李梦龙离开后音讯全无。新任南原府使卞学道残暴好色，无视春香已有婚约之实，欲强纳其为妾。春香怒斥这一无礼要求，宁死不从。卞学道恼羞成怒，春香因此遭到酷刑并被关入牢中，将在卞学道的寿宴上被当众处斩。此时，李梦龙高中状元并被委任为御史视察民情。他一路微服私访，查明南原府使所犯累累罪行，并在其寿宴上惩治了以卞学道为首的一批贪官污吏，迎来了与春香幸福的重逢。

影片《春香传》采用了框架结构形式，以几个大学生为完成老师布置的有关国乐“盘所哩”的作业前往剧场观看演出为起因，从当代韩国年轻人的视角去审视传统艺术“盘所哩”在韩国民众心目中的地位，在剧场中演出的剧目，正是《春香传》。林权泽版电影《春香传》与以往改编版本不同之处，首先在于充分展现了“盘所哩”这一韩国传统艺术的魅力。众所周知，林权泽导演对韩国传统文化的发掘与弘扬由来已久。早在1993年完成的电影《西便制》就是对“盘所哩”文化的挖掘与弘扬。林权泽曾说过：“我渴望在我的个人作品中捕捉传统文化的元素。当然，我担心这些韩国文化中的传统元素会被同化，以至最终消失。”盘所哩《春香传》经过口耳相传在民间衍生出许多版本，在不断地整理和添加中已日臻完善，故事情节也为人们所熟知；作为传统艺术的盘所哩，是庶民文化的一种，具有大众性，代表了韩国人的情绪、眼泪与欢笑。导演在影片中追求的是原汁原味的韩国“盘所哩”文化传统。“想坚持这种东西（固有文化、传统文化），不仅仅是爱我们这些民族的东西，而且要拍出更加有深度的‘盘所哩’电影。这种电影让民众懂得自己是韩国人，甚至让外国人也开始关注我们民族的东西。”影片的音乐全部是根据第5代“盘所哩”传人赵尚现的原版录音改编而成。原版的《春香传》将近5个小时，导演经过精心构思，围绕故事中春香与李梦龙的爱情主线展开，韵味十足的唱腔是影片的一大特色。影片在情节推进过程中，还时不时将画面切回剧场，展示舞台上的演出状态和舞台下观众的情绪变化。当春香遭到冤屈时，台下的观众情不自禁地伤心拭泪；而当李梦龙金榜题名得以重用时，观众则禁不住为此叫好，提前为春香命运即将得到改变而庆祝。

除了在传统艺术形式上对《春香传》进行改编，影片还在其他多个方面追求古朴唯美的艺术氛围。在服装道具方面，华丽的传统服装与极具民族特色的歌舞给整个爱情故事添加了最富有感情表意功能的色彩和视觉效果。尤其是影片中女性色彩鲜艳饱和的服装充满质感。开头端午时节，春香穿着一袭红裙在明媚的自然美景中亮相，她秋千上的风姿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林权泽导演在镜头的使用上注重对光影流转处进行浓墨重彩的渲染，将带有古典意境的画面与美妙的爱情故事互相融合。(www.xing528.com)

来自民间传说的春香与李梦龙在韩国可谓家喻户晓，《春香传》在“盘所哩”中表现的基本主题就是“烈”。从故事的出发点来看，春香的遭遇与她和李梦龙门第悬殊的爱情密不可分。但这个故事的目的除了歌颂爱情的忠贞，寄托有情人终成眷属和善恶有报的愿望，同时也以现实主义手法写出了贪官污吏的所作所为对民众的危害。

春香是整部影片的核心人物，她心地善良、情深义重、勇敢追求爱情的性格特点让观众们印象深刻。此外，《春香传》同样书写了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朝鲜民族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悲伤情绪，春香的“烈”，与这个民族的情感是息息相通的。春香对李梦龙的爱，不是简单的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而是一种认同、一种怜惜、一种幽怨凄凉的悲剧感、一种不求回报的关切，这些已经远远超越了一般的爱的境界。

为了振兴韩国电影事业，韩国政府在20世纪90年代曾多次进行政策干预。1998年，国有的电影振兴公司提供30亿韩元，为10部电影作抵押版权融资，林权泽的《春香传》就在其中。政府干预、民众支持，再加上电影中的传统文化元素，都成为20世纪90年代韩国电影崛起的重要因素。在这场带有民族性的电影热潮中，《春香传》对韩国古典名著的忠实改编、对本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弘扬，很容易引起观众们的认同感。在传统文化日益边缘化的今天，林权泽导演对电影中民族风格的执着和支持确实令人钦佩，2002年为他赢得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的作品《醉画仙》同样是这种执着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