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戏剧学科发展概览与国际视域中的戏剧学书名对比

同其他国家相仿，戏剧学科在美国的出现与戏剧艺术的发展成熟密切相关。1905年，时任哈佛大学教师一职的乔治·皮尔斯·贝克（George Pierce Baker）在自己教授的英文课程下开设了“47号课堂”来指导学生进行戏剧文本创作，他也由此成为美国第一位戏剧编剧教师。1908年，贝克不满意自己的编剧教学只能依托文学类课程才得以存活，于是创办了哈佛戏剧俱乐部，在“47号课堂”的基础上成立了一间“47号工作室”——该工作室的建立不仅为培养专门的编剧人才提供了条件而且为创作出的文本提供了被上演的可能。然而哈佛大学迟迟没有专门的戏剧类学位，戏剧课程若想“生存”下去必须要依附于其他学科，戏剧教育始终是其他学科教育的附庸。于是，不甘于现状的贝克在1924年跳槽去了纽黑文市的耶鲁大学戏剧系。适时，耶鲁大学戏剧系刚刚成立。这是美国第一个开创在综合高校的戏剧系（当时下设在美术学院）且拥有属于自己的剧场，其前身为创建于1900年的耶鲁大学戏剧协会，后由耶鲁校友爱德华·S.哈尼（Edward S.Harkness）向母校捐赠大量资金在这一协会的基础上创办。贝克在耶鲁大学担任戏剧系主任，指导学生的戏剧教育工作。随后，美国各大院校纷纷设立戏剧课程、建立戏剧专业，戏剧教育在大学院校中逐渐发展起来。至20世纪40年代左右，人们已不再满足于将戏剧视为文学的分枝，注意力开始从单纯的戏剧文本研究转移到戏剧舞台实践方面并注重对青年戏剧人才进行全方位的培养。戏剧学作为一种新兴学科逐渐为人接受。

但美国戏剧学科又与欧洲国家的不同：若我们追根溯源，会发现戏剧学的起源与发展往往被美国学界以地域为标准划分成“中西部”与“东部”两支。二者虽均属戏剧学范畴，但在学科重点、发展目标等具体方面却大相径庭。

美国戏剧学科首先出现在中西部地区。实际上中西部这一支是由美国东部院校如卡内基、耶鲁、哈佛等著名高校的学者构建起来的，上述院校开辟了戏剧专业实践训练先河，着重培养学生的编剧、表演、演说以及口译等技能。20世纪上半叶，由东部院校发展起的这一训练模式逐渐在美国中西部一些大型院校中流行起来。此时恰逢教育学家约翰·杜威（John Dewey）倡导的实用主义教育理论风靡全美，戏剧在舞台实践方面表情传意的功能受到人们重视。戏剧学也因此被人们同语言表达类的职业需求联系在一起，如西北大学的戏剧部即与口译、交流学、录音、电影、电视等系部一同下设在了演说学院（School of Speech）。可以这么说，在戏剧学科的开创期，戏剧被当作一门语言表达艺术起着职业训练作用。1949年，美国教育戏剧协会（The American Educational Theatre Association）在密歇根大学成立，并创办刊物《教育戏剧杂志》（Educational Theatre Journal）^[1]，这一组织的宗旨是支持与推进美国高等院校戏剧同表演的研究与实践，将戏剧视为一个需终身学习的工具。上述观念对美国戏剧教育产生的影响延续至今：戏剧教育被当作学习与认知世界的方法，它的主要功能是挖掘人自身的能力，是一种举足轻重的教育工具，甚至美国年度“创造性戏剧奖”也被解释为“创造性戏剧是有关少年儿童内在创造性与社会成长的活动，而不是将这些引申为呈现给观众的演出活动”^[2]。

在美国东海岸兴起的则是一种有别于将戏剧视为演说交流训练工具的戏剧学理念。在东海岸这支戏剧学队伍中，耶鲁大学戏剧学院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1930年，被视为东海岸戏剧学领军人物的澳大利亚学者阿洛伊斯·纳格勒（Alois Nagler）以客座教授身份执教于耶鲁大学，后于1942年被正式聘任为耶鲁教师。同中西部那些习惯了把戏剧同语言学联系在一起的学者不同，纳格勒深受欧洲戏剧学理论影响，他重视戏剧的学术研究探索，试图将美国戏剧从语言表达训练工具这一角色中解放出来、恢复戏剧自身艺术特色。同中西部戏剧学理念相比，纳格勒的这种观念更加趋同于我们现代观念中的戏剧学，它受到德国戏剧学家麦克斯·赫尔曼（Max Hermann）的影响，在20世纪40年代得到迅速发展。1955年，在常春藤联盟的提议下耶鲁大学戏剧系从美术学院中独立出来，成为专业的戏剧学院，其学科教育包括：表演、设计（服装设计、灯光设计、投影设计、音响设计）、导演、戏剧、戏剧批评、编剧、舞台管理、工艺设计与生产以及剧场管理。从学科设置上可发现，以耶鲁戏剧学院为代表的美国东部戏剧学注重对学生进行多方位培养，它意在让学生对戏剧艺术有系统全面的认知与把握，而不是简单地将其视为学习其他技能的工具。此外，东部这支学术队伍不满于美国教育戏剧协会及其刊物的创办理念，在1955年欧洲成立国际戏剧研究联盟（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Theater Research）后，作为8位创始会员之一的纳格勒决定在美国另起炉灶，于1956年在美国东海岸创立美国戏剧研究协会（American Society for Theatre Research），致力于戏剧学科的学术探索。4年后，该协会的杂志出版发行，名为《戏剧调查》（Theatre Survey）。

可见，美国戏剧学科自发展伊始即有两个不同的着重点——将戏剧视为学习的一种“技能工具”、注重其技术性与将戏剧视为独立的个体、注重其艺术的整体性——中西部与东部的这种分歧或者说差别一直持续到了现在。(www.xing528.com)

尽管在学科建设目标与着重点上有所不同，但随着时间推移、世界戏剧大环境的变化，上述二者均将目光从戏剧文学领域的文本创作转向了戏剧的舞台实践。在谈及这一发展时我们需要注意德国戏剧学在美国戏剧学这一转向中起到了尤为重要的作用。德国戏剧学家赫尔曼关注戏剧的塑形（embodiment）过程，他不看重文本，而是将重心放在对戏剧“体验”的探索上，他着重研究戏剧如何对人产生影响。耶鲁大学接受了赫尔曼的戏剧观点，学者们着重戏剧体验过程，将研究重点放在表演活动层面，认为戏剧是一个被用特定形式呈现出的“事件”；但以纳格勒为代表的一些学者并不认可赫尔曼理念，在他们看来演员的身体只是戏剧众多元素中较为重要的一个，不意味着它可以取代全部，研究戏剧艺术应关切到舞美、音效、服化等各个方面。至于原本就注重表演的中西部在赫尔曼的影响下更加注重训练戏剧的表演技能，愈加关注人在表演时的声音控制、演说方式——当然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应该归因于约翰·杜威的实用主义教育理念。

需要一提的是，在谈及美国戏剧学时“戏剧表演学”这个概念往往会被提及。美国戏剧表演学最为著名的院校有两所——纽约大学，在那里戏剧表演学被看作是表演学下的分枝，它注重的是“表演”元素；西北大学，戏剧表演学同戏剧学被看作是一奶同胞的学科，二者虽各自独立但师出同门，它注重的是“戏剧”这一元素。戏剧学的发源国德国在学科设置上并不存在这种问题：20世纪20年代赫尔曼提出戏剧学的概念主要是为了同将戏剧看作是文学文本的传统观念相区分，他将戏剧视为一个社会性质的事件与一个塑形的行动过程，所提出的戏剧学概念已经兼容了后面现代表演研究所关注的问题。

最后，从宏观上来看，美国戏剧学的教育发展到现在基本可以分为两个部分：职业教育与非职业教育。戏剧学科职业方面的教育往往是针对戏剧实践类人才的，其建设目的在于为戏剧或演艺界输送专业型人才，注重对学生操作技能的培养；在学位授予上，执行职业教育的戏剧院校授予学生的是MFA（艺术硕士学位）与DFA（戏剧艺术博士学位）。不过在美国戏剧教育中更多的是非职业戏剧教育，相对于职业教育这种教育模式更加注重培养学生对于戏剧艺术的学术研究能力，尽管所开设的课程也包括了编、导、演、舞美、灯光等，但它更为偏重通识教育，要求学生具备深厚的人文知识素养，其授予学位是MA（学术硕士学位）与PhD（哲学博士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