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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庆奎的激情唱腔:一份令人振奋的表演

时间:2023-08-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高派的唱,最适于表现激动的感情。高庆奎的代表作刘派“三斩”——《斩马谡》、《辕门斩子》、《斩黄袍》,孙派《逍遥津》都有表现激情的地方,也是高派唱工最出色的地方。所以高派在这里用两个“楼上楼”的高腔,强烈地表现了诸葛亮的情绪。以前刘鸿升即以此段唱工享名,观众认为是他代表作中之代表作。

高庆奎的激情唱腔:一份令人振奋的表演

在梅、程、荀、尚“四大名旦”形成的时期,老生行里的余叔岩高庆奎、马连良,同样受到观众的推崇,称为“三大名生”、“老生三杰”。他们三位之中,以高庆奎的嗓子最冲,戏路子也最宽。他以刘鸿升刘派的戏而成名,同时也演孙菊仙孙派的《逍遥津》,谭鑫培谭派的《定军山》、《珠帘寨》、《状元谱》,汪桂芬汪派的红生戏《华容道》,王鸿寿王派的红脸戏《单刀会》,贾洪林贾派的做工口白戏《铁莲花》,武生戏《连环套》、《翠屏山》,反串花脸戏《铡判官》、《刺王僚》,反串老旦戏《掘地见母》、《打龙袍》等。当时,有些保守思想的人,批评高庆奎是“高杂拌”。可是,他并不因此而改变自己的做法。在他创演的新剧目如《哭秦庭》、《豫让桥》、《信陵君》、《马陵道》、《赠绨袍》、《史可法》、《杨椒山》、《重耳走国》、《苏秦张仪》、《吴越春秋》等戏里,他还是根据剧中人的性格和在特定环境中的思想感情,运用各种流派的唱法,表演出不同类型的人物形象。这一点,他是非常坚持自己的见解的。

记得高庆奎在前中华戏曲专科学校执教时期,他常到我家做客。在一个春节里,我的孩子把桌上摆着的蜜饯杂拌拿给高先生吃,我瞪了孩子一眼。高先生却微微一笑,说道:“您怕我听‘杂拌’这两个字吧?其实,人家说我是‘高杂拌’,我也承认。本来嘛,我是唱二路角色出身的,什么派的好老,我都陪着唱过;什么派的好戏,我也都学过。我的先生也多,贾丽川、贾洪林、刘春喜、吴连奎、王鸿寿、李鑫甫诸位老先生都教过我戏。我有一个死心眼儿的毛病,学就得学真着了。您想,我的戏路子怎能不杂呢?可是有一样,老生戏以唱为主,我总觉得要是各个流派的唱法都摸着点门儿,演起戏来就仿佛有本钱似的,可以用各种派头的唱法,演出各种各样的人物。几十年来,我每排一出新戏,尽管这个人物以前未曾见于舞台,只要我明白了剧情,我就有法子唱他。您说,‘杂拌’没好处吗?”这一段话,至今已有四十年了,现在想来,高庆奎高派唱法的形成,就是善于吸收各个流派,融会贯通,结合自己的嗓音条件,突出自己的特点,化为高派唱法,表现了自己的风格。因而他能演各种流派的戏,创造出各式各样丰富多彩的艺术形象。

高庆奎不只唱得好,念白、做工都好,武把子也好。但是高派艺术给人印象最深的,还是他那高亮的唱工。他的唱,可以用十六个字来概括,那就是:“高亢嘹亮,奔放洋溢,痛快淋漓,一气呵成。”他的嗓子,不但张嘴就是高调门,而且音域广,音量大,比起他宗法的刘鸿升来,甜润不及而刚拔过之。因为他嗓子好,所以唱高腔爱用“楼上楼”的唱法,唱低腔爱用“疙瘩腔”的唱法。此外,由于他的气力充沛,爱拉板,爱使长腔,爱用一口气唱下一句来,听不出他的气口在什么地方。关于这一点,他曾说过:“这是学刘鸿升刘派的用气方法。”刘派最大的特点是以字缓气,以腔偷气,高处提气,低处勒气。这样,我们再听高庆奎的演唱,就能发现他在什么地方缓气了,同时也发现了他的高音不散,低音不飘,就是逢高提气、逢低勒气的缘故。

高派的唱,最适于表现激动的感情。高庆奎的代表作刘派“三斩”——《斩马谡》、《辕门斩子》、《斩黄袍》,孙派《逍遥津》都有表现激情的地方,也是高派唱工最出色的地方。例如,他唱《斩马谡》[导板]“翻来覆去难消恨”的“翻”字,就是高音起的;“难”字拉个长腔,过渡到“恨”字,又使高腔,这个高腔比“翻”字更高,这就是所谓“楼上楼”的唱法。还有“将王平责打四十棍”的“棍”字,也是“楼上楼”的唱法。这两句唱表现了诸葛亮愤怒已极的激动之情。诸葛亮在一般戏里,差不多都是表现他的稳静潇洒,像这样激动的愤怒,还不多见。这出戏的诸葛亮,在险中弄险的空城计之后,悔恨自己错用了人,愤恨马谡、王平不听他的谆谆嘱咐,感情的激动,是可以理解的。所以高派在这里用两个“楼上楼”的高腔,强烈地表现了诸葛亮的情绪。同时把“他笑我平日多谨慎”的“平”字、“若不是画图来得紧”的“不”字,用加重的口劲喷出来,“错用了人”的“用”字和“无用的人”的“用”字,用鼻音唱出来,“交锋对垒”的“对”字使腔,“快带马谡”的“马”字使腔,“责打四十棍”的“打”字使腔,更把诸葛亮激情中的“悔”、“恨”,互相交错地渲染出来,达到形象化的意境。不过,这两段唱里有一个毛病,一般在“若不是画图来得紧”下面,唱词是“定与马谡一路行”,这样承上启下,觉得文通理顺;现在高派唱为“老夫险些也被擒”,与上下句连起来听,逻辑性就不大合适了。

同样是激动的感情,《辕门斩子》的唱法就不同了。这出戏的杨延昭,从一上场起,就是带着情绪的,当绑起杨宗保欲斩未斩之际,忽然母亲佘太君来了,佘太君之来,对于杨延昭是个压力,同时也是一个难做文章的难题。他自然会料到佘太君之来与斩子有关,他在伦理感情矛盾之中,要想如何对付母亲,就不能不把激动的感情暂时压下去。在一般生活中,激动的感情愈想往下压,反而是愈激动。要刻画这种感情,在唱法上必须是刚不掩柔、柔不掩刚,才能把外表是非常安静的而内心是非常波动的意境表现出来。这种意境,表现在“忽听得老娘亲来到帐外”那一段唱腔里。以前刘鸿升即以此段唱工享名,观众认为是他代表作中之代表作。高派基本学刘,唱得神完气饱。例如,[导板]中头一个“听”字,也是用高音起的,但在高起之后,不是平直地发展开去,在“老娘亲”三字上使了个委婉的腔,在“来到帐外”的“帐”字上又使了个迂回的腔,而最后一个“外”字,还是用高音拔起。整个一句,有刚有柔,听起来刚不掩柔、柔不掩刚,与《斩马谡》[导板]所表现的感情就有所不同。《斩马谡》的诸葛亮对于王平的斥责是不必考虑、开门见山的,所以那句[导板]是高起高接,“难”字拉腔而不使腔,表现了积愤的倾泻,一泻无余。杨延昭的特定环境与诸葛亮不同,他对于老娘之来,感到意外,必须在激动的感情中,表现思索、考虑、应付、分辨各个方面,所以在“老娘亲”三字上、“来到帐外”的“帐”字上用腔表现出来。[导板]下面的[慢板],前两句用的是[娃娃调],也是从这种感情上选择使用的。[娃娃调]是表现年幼儿童的腔调,这种腔调既高亢,又宛转,有时也用在小生戏里,有时也用在红生戏如《华容道》、《江东桥》里,或表现疏狂人物如《太白醉写》里。《辕门斩子》的杨延昭,要在激动的感情中表现无可奈何的委婉,用[娃娃调]还是合适的。如“迎接娘来”的“来”字腔、“躬身下拜”的“下拜”两字腔,唱得千回百转,不但好听,而且把杨延昭压制激情,小心翼翼地希望把老娘应付过去的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此外,在“躬身下拜”这句里,特别突出了高派的“疙瘩腔”,“下”、“拜”二字的行腔,就非常明显。这段唱,高庆奎在字音上也有发展,如“老娘亲驾到此”的“此”字,是闭口音,他用提气的方法,加重上挑,字音既足,语气更重;“所为何来”的“何”字,用低音加重唱出来,不但目的性强,而且也表现了杨延昭在母亲面前小心谨慎、低声下气的探询口气。

所谓激动的感情,并不只是愤怒。在生活中,喜怒哀乐都有激情。“三斩”里的《斩黄袍》那段“孤王酒醉桃花宫”的唱,就不是愤怒的激情,而是表现赵匡胤的帝王生活,骄纵放荡、自我陶醉的激情。这段唱,也是刘鸿升创造的。《斩黄袍》这出戏,在刘鸿升以前,孙菊仙在四喜班曾经演过,还是谭鑫培给他配演高怀德。经过刘鸿升加工创造之后,这出戏的唱腔,后人唱来,都是宗法刘派的。高庆奎是刘派传人,唱得很真着。这段唱腔有两个特点:一个特点是大部分都用京音;另一个特点是前四句[二六]里两个上句、两个下句都是在第四个字或第五个字上用一个“疏落腔”,就是普通所说的“脱落腔”。而在第六个字或第七个字上都是用一个“揉腔”。“脱落腔”的尾音向下坠,“揉腔”的尾音向上抗,这样就形成了抗与坠的对衬。不只在声腔上好听,而且把赵匡胤在纸醉金迷中恣情放荡的激情表现得很鲜明,听上去有一种大大咧咧、吊儿郎当的神情。但是这种“脱落腔”与“揉腔”的使用方法,又不是一致的。有长有短,有轻有重,错落有致,摇曳生姿。例如“脱落腔”里“酒醉”的“醉”字、“生来”的“来”字,就比较轻而短,“寡人一见”的“见”字、“兄封国舅”的“舅”字,就比较重而长。在“揉腔”里,第一句“桃花宫”的“花”字、第二句“好貌容”的“貌”字、第三句“龙心宠”的“心”字,不但腔儿花哨,而且字音也比较重;第四句“桃花宫”的“花”字,字音就比较轻,腔儿也比较简单,可能是因为这个“花”字,在下句之中,唱重了,字音就会倒。但是按现在这种唱法,以北京音来说,也是唱倒了,这是全段唱工里的一个小毛病。全段中最好的是第六句,第六句“高御亲发怒你为哪宗”前五个字直唱,用“你”字一垫,“为”字使个小腔,“哪”字突出滑音而拔起高音,直线发展,这就把放荡的激情转而为惊讶的激情。高庆奎以充沛的音量,刻画出人物的感情变化,称得是洋溢奔放,痛快淋漓。(www.xing528.com)

这段唱里,除了第一句“孤王酒醉桃花宫”是用明气口,以下五句,仿佛都是一口气唱下来的。其实,高庆奎是用暗气口缓气的。这就谈到偷气、缓气的问题了。高庆奎学习了刘鸿升“以腔偷气”、“以字缓气”的方法,使用得很自然。如“韩素梅生来好貌容”的“来”字,就是以腔偷气,“来”字的“脱落腔”向下一脱落,似连实断,暗气口就有了,气就换了。又如“兄封国舅他妹封在桃花宫”的“他”字,就是以字缓气,“他”字在“舅”字行腔后一垫,再放“妹”字,利用发音口型的变化,很自然地适合于呼吸的规律,如此一呼一吸,气就缓了。谈到偷气、缓气,顺便再谈谈高派的提气和勒气。高派唱工在发音方面,凡是闭口音向上挑的,都用提气;凡是张口音向外放的,反用勒气。这里只举一例,即可说明:这段[二六]开头的“孤王”二字,“孤”字是闭口音,又是高起,他把气一提,不但字音沉重,而且字音不散;“王”字是张口音,又是直放,放出去必须把气往回一勒,才能字音不飘,而且唱得透亮,假若不把气勒住,字就飘了,音色也不透亮了。

高庆奎的另一出代表作《逍遥津》,是在孙菊仙孙派的唱法上又有所发展的。当他唱二路老生时,曾给孙菊仙配演剧中的穆顺,对于孙派的唱法相当熟悉,又得到孙菊仙的指点;在孙派的基础上,他根据自己的嗓音条件,加以变化,有所发展,成为高派的代表作。剧中的大段[二黄]唱腔,也是表现激动感情的。汉献帝在曹操绞杀伏后之后,一方面愤恨曹操的横暴与自己的懦弱,一方面慨叹两个年纪尚幼的儿子不但不能给母亲报仇,而且随时有被曹操杀害的可能。悲愤之情,达于极点。这段唱,就是以“悲愤”两字为纲,表达了汉献帝在特定环境中的激动之情。为了表现悲与愤,所以在板头上和唱腔上都有突出的创造。一般板头的安排,是先慢后快的,总是先唱三眼一板的[慢板],再唱一眼一板的[原板]。这段唱却是反常,在回龙腔以后,前五句半先唱[原板],而从“把孤的牙根咬碎”的“牙根”两字转为三眼。这样的安排,就把人物的悲中带愤,愤中带悲,愤而复悲,悲而又愤的起伏不平的激情,从节奏的变化中表现出来。根据这样安排的板头,在腔调上或用拉板长腔,或用赶板勒字,同时又使用各种哭音表现其悲,用各种恨音表现其愤,很鲜明地把悲愤交集的激动之情渲染出来。

例如第一句[导板]“父子们在宫院”的“父”字,腔就拉得很长,“子”字用滑音向上挑,“们”字用平音向上揉,通过这三个字的行腔,先给人一个悲愤交集的印象。然后“在”字向下拉腔,唱出哭音,“宫”字向上“揉腔”,也唱出哭音,“院”字用“诡音”行腔,又唱出哭音,这三个哭音,用不同的发音方法唱出来,真唱出了声泪俱下的意境。最后“落”字用高音发展,“泪”字用“呀”字作为“缀音”向上再挑,又从哭音转到恨音,听上去不只是悲,而是悲中有愤。回龙腔里“好不伤悲”的“伤”字,拉板唱散,用“悲”字做个有力的收束,激动的悲哀再一次地发泄出来。这句唱法,与孙派不同。孙派是原着板唱,不唱散了。高派虽然唱散了,但也是宗法孙派的“收若游丝,放若江河”的特点。这个“伤”字的放音,确有江河直下的气势,同时,“悲”字勒气,也显得口劲有力。这样的改动,我认为与孙派是各有千秋的。后面“曹孟德与伏后冤家作对”的“对”字,用力一顿,又表现了愤,“害得她魂灵儿不能够相随”的“相”字用拉板使小腔,“随”字使大腔,又表现了悲。同样的拉板,在后面“二皇儿年岁小”的“小”字上,表现又不同了,这个“小”字不但拉板,而且使大腔,称得是一折三叹,有悲有愤。不过,这句唱法又与孙派不同,孙派是在“年岁小”的“年”字上行腔,一边行腔,一边有抚摸皇儿的动作;而高派改在“小”字上行腔,同时也有抚儿的动作,可能是“小”字的音量比较响堂的缘故。这种悲愤交集的情绪,紧接后面“他不能在灵前敬酒三杯”过渡到“我恨奸贼把孤的牙根咬碎”一句上,所以,这三句是连着唱,而且在“杯”字、“贼”字的发音方面,特别用口劲唱出重音,再突出悲中带愤的情绪。转三眼以后,“牙根咬碎”的“根”字用鼻音,“咬”字行腔,“上欺君”的“君”字用顿音,“做事全非”的“全”字、“不敢回对”的“回”字用回环的“抗腔”,“猫鼠相随”的“鼠”字用脱落的“坠腔”,都是为了表现人物悲中带愤、愤中带恨、恨而又悲的情绪而设计使用的。

高庆奎高派艺术,不仅唱工出色,其他方面也有突出的成就。仅就唱工而论,也不是这“三斩”和《逍遥津》所能概括的。这里,只就高派唱工中表现激动感情的唱腔,简略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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