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大宋宣和遗事》记载，徽、钦二帝北狩后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他们被囚禁在一间窄室内，这间牢笼“惟有小台，可坐二人而已，四壁皆土墙，庭前设木栅，护卫之人缄封而去”[46]。可见，此间土屋类似于枯井那般狭窄，四面无窗，他们身处其间，过着“坐井观天”的生活。每天夕阳西下之时，二帝方能“得食一盂，二人分食之”。后来，徽宗罹患恶疾，停止进食已有十来天，不久便疮疾满腹，死于土坑中。当地无埋瘗之地，人死后以火焚尸，烧到一半时用棍棒击打尸体灭火，再将焦烂的死尸投入贮水的石坑内，由是此水可作灯油。钦宗目睹父亲的尸首受到如此摧残，捶胸顿足、呼天抢地，几欲投入坑内随父而去。幸而，一旁的阿计替及时拦住了他，力劝道：“古来有生人投死于中，不可作油，此水顿清。”[47]
不过，也有一些截然不同的观点认为：虽然徽、钦二帝沦为亡国之君，但是他们在北国被封公侯，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还在那里生儿育女。尤其是钦宗，他在被俘近30年后才死去。如果他终日饱受折磨，为何还能活到近60岁呢？这一质疑似乎也有一定道理。两位亡国之君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在揭开这个谜底之前，先来交代一下前文所提及那位被李代桃僵的赵梴的结局。据《宋俘记》载：“梴娶陈氏，六年五月生子成功。八年五月生子成式。敕以楧聘妻孔氏配梴。”[48]所以很遗憾，他的出逃以失败告终。由这条记载可知，赵梴北上后相继娶了两位夫人，并先后生育两个儿子。此处的梴并非指李浩，应当就是赵梴本人。为何如此肯定呢？因为在“赵梴”这条记载之前，出现了李浩的名字。
关于李浩，《宋俘记》中也有一条关于其婚配与生子情况的记载。显然，作者已经明确赵梴与李浩是两个不同的人。一直假借相国公赵梴身份的李浩，娶到亡国的契丹公主耶律氏为妻。那一年，他17岁。在五国城，公主为他生下一个女儿。金天会八年（公元1130年），李浩又奉命娶了赵梴未过门的妻子韩氏。五年以后，韩氏为其诞下一子名李成茂。
其实，在抵达上京之前，金人就已经发现相国公与建安郡王并非本人，但是之后他们将错就错。原先是相国公身份的赵梴，后来就一直借用死去的建安郡王—赵楧的身份，还娶了赵楧的聘妻孔氏。在金朝皇帝恩准下，李浩与赵梴两家又南迁至燕山的愍忠祠居住，可能直至去世。[49]
可想而知，既然沦为亡国奴的皇子都能在北国三妻四妾，娶妻、生子两不误，那么昔日的皇帝，显然不至于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不过，这一推测有待于史料的进一步验证。
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至燕山后，新王婕妤、小王婕妤、周才人、狄才人、邵才人都被赐还给徽宗，后四人均随他前往五国城，且都有生儿育女的记录。朱慎德妃及郑、狄两位才人在燕山与钦宗重逢，后来他们到了五国城，并留下子嗣。[50]至于她们诞下的子女是否为徽、钦二帝所有，暂不可考。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在五国城过着相对平静的生活，这在蔡鞗所著的《北狩行录》中可见一斑。
宋徽宗《瑞鹤图》
辽宁省博物馆藏
《北狩行录》提及，北宋皇室在五国城的行宫曾遭受火灾，有人向徽宗请示希望“聚夫修盖”，但被其以“正是农时”的理由拒绝。后来，徽宗将这一任务派给了修盖官。由此可知，徽宗既非过着“坐井观天”的日子，也非饱食终日，而是带领随行官员，用自己的双手躬耕于北国大地，自给自足，自力更生。可以推测，他们自己种植粮食与蔬菜，可能还在大东北放牧，因为据《北狩行录》透露，他们偶尔可以吃到羊肉，厨房还配备厨师。
然而，北国的生活并非如表面那般风平浪静，“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他们还发生内耗。驸马都尉刘文彦与皇子沂王同谋指认徽宗谋反，案发后，徽宗派遣“居东山躬耕”的蔡鞗渡河打探虚实。“鞗归，太上即令奉亲属及一行臣僚合议。”[51]可见，当时徽宗虽然过着软禁的生活，但是手头仍有一批可以随时差遣的人员，也能随时将扈从的臣僚聚集在一起议事。
不久，谋反一案虽经金人彻查后证实确系诬告，但业已日暮途穷的徽宗还尝到众叛亲离的滋味，又徒增英雄末路之感。被俘八年后（公元1135年），徽宗在五国城郁郁而终。钦宗后来被迁往上京及燕京（今北京）安置，最终于1156年死于燕京。
《赵佶听琴图轴》[52]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注释】
[1][宋]庄绰：《鸡肋编》卷下。
[2][宋]曹勋：《北狩见闻录》。
[3][宋]庄绰：《鸡肋编》卷中。
[4]北宋张择端绘，图中描绘的是靖康之变前夕开封城的繁华景象。千余年来，因该画声名显赫，故仿摹者甚众。据统计，现存《清明上河图》有30多本。
[5]本名斡鲁补，又作斡离不，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次子，宋人称之为“二太子”。
[6]即粘罕，金国国相。
[7][宋]汪藻：《靖康要录》卷一。
[8][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二《瓮中人语笺证》，中华书局，2010年8月，第71—87页。
[9]大晟是北宋宫廷乐府名，专门在重大庆典活动中典礼司乐。大晟编钟为宋徽宗崇宁年间（公元1102—1106年）所铸，据《续考古图》记载，该钟以睢阳（商丘）出土的春秋时期宋公成钟为式样所铸，计12编，每编28只，总共336件。靖康之变中，大晟乐府的乐器和大量其他文物被洗劫一空。后因“晟”字犯金太宗讳，金世宗将“大晟”刮去，改刻款“大和”，也有些因失散或淹没于地下而保留原款。目前所知“大晟”或“大和”款编钟流传于世的有十余件，分别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辽宁省博物馆、开封博物馆，以及日本、加拿大等国。
[10][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三《开封府状笺证》，第94—95页。
[12][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四《南征录汇笺证》，第130页。
[13][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四《南征录汇笺证》，第133页。
[14][金]佚名：《大金吊伐录》卷三。
[15]1142年，秦桧夫妇施计陷害岳飞，故百姓对他们深恶痛绝。相传有一天，杭州一家饮食店的店主捏了两个人形的面块，将其绞在一起，用棒一压，投入油锅里炸，嘴里还念念有词道：“‘油炸桧’吃。”这就是油条的起源，后来在此基础上演变为杭州风味小吃—葱包桧。
[16][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七八。
[17][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前言第25页。
[18][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前言第12页。
[19][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三《开封府状笺证》，第122页。(www.xing528.com)
[20][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三《开封府状笺证》，第124页。
[21][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四《南征录汇笺证》，第139页。
[22][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四《南征录汇笺证》，第169、170、172页。《呻吟语》认为徽宗于二十九日启程。
[23][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三。
[24][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四《南征录汇笺证》，第131—132页。
[25][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三《开封府状笺证》，第90页。
[26][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四《南征录汇笺证》，第131、132、139页。
[27]即完颜希尹。
[28][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三《开封府状笺证》，第98页。天会六年即1128年。
[29][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四《南征录汇笺证》，第140页。
[30]又作“设野马”，粘罕长子，即真珠大王。
[31][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四《南征录汇笺证》，第154—156页。
[32][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三《开封府状笺证》，第99页。
[33][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四《南征录汇笺证》，第146页。
[34][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
[35][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四《南征录汇笺证》，第156页。
[36][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五《青宫译语（节本）笺证》，第177页。
[37][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六《呻吟语》，第194页。
[38]又称浣衣院，供金国贵族男子淫乐之处，也作为惩罚宫女劳动的地方。
[39][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一百三十四。
[40][宋]罗大经：《鹤林玉露》卷十一。
[41][元]脱脱：《宋史》卷二百四十九《列传》第八。
[42][宋]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甲集）》卷一。古代通常以一千文为一缗。
[43][宋]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甲集）》卷一。
[44][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三《开封府状笺证》，第105页。
[45][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四六。
[46][宋]佚名：《宣和遗事》之《贞集》。
[47][宋]佚名：《宣和遗事》之《贞集》。
[48][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七《宋俘记》，第274页。
[49][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五《青宫译语（节本）笺证》，第189、190页。
[50][宋]确庵、耐庵编，崔文印笺证：《靖康稗史笺证》之三《开封府状笺证》，第111、113页。
[51][宋]蔡鞗：《北狩行录》。
[52]此幅描绘宋代贵族雅集听琴的场景，图中的抚琴者为徽宗赵佶。画面上方有宰相蔡京手书七言绝句一首，右上有宋徽宗赵佶瘦金书题“听琴图”三字。由于该作品有徽宗题名与画押，故一度被认为是赵佶所画。后经学者考证，此图为宣和画院画家描绘徽宗宫中行乐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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