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类型电影的人物形象塑造：小妞、闺蜜和男性

（一）主角“小妞”对自我价值的追求

“小妞电影”作为国内的类型片，当然要符合国内的情况：一边试图打破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塑造，从而以女性视角重塑理想中的时尚、独立、勤奋的女性形象；一边又摆脱不了传统社会意识形态的束缚，最终还是要安排一个靠谱的男性作为女性心灵的依靠和拯救者。这些“小妞”可以是“女汉子”，也可以是“傻白甜”，可以是美人，也可以是“丑小鸭”，但都必须满足电影给“小妞”们的人生价值所定下的两个维度：第一个是面包，“小妞”们必须自己有能力去挣，好在经济方面获得独立；第二个是爱情，“小妞”们可以抛弃自己觉得不理想的男人，但最终还是要获得一份真爱，才能在心灵上获得救赎。

2009年的《非常完美》中的女主角苏菲是一名漫画家，在男友向她求婚后遭到背叛。之后看到母亲一直在为自己的婚姻做安排，她不忍让母亲知道分手的真相，于是决定找回前男友。然而在实施计划的过程中，她遇到了摄影师常瑞，两人逐渐走进彼此的心里。计划实施后，她的前男友决定改变主意，但苏菲最终选择了常瑞，并画出了她的爱情故事，告诉大家不要在爱情中迷失自己。

2011年的《失恋33天》中黄小仙是一个高端婚礼策划师，具有刻薄强势的个性。让她想不到的是与她相恋七年的男朋友居然和自己最好的闺蜜走到了一起。这让一向刻薄强势的她受不了双重打击。失恋后，黄小仙在巨大的工作压力下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逐渐发现了自己从来没有注意过的生活中的许多欢乐和温暖。失恋后的第33天，她收获了王小贱的爱，开启了新的幸福生活。

2019年的《亲爱的新年好》中，离乡打拼十年的都市女孩白树瑾与初到大城市追梦的年轻女孩因机缘巧合在一起合租。历经诸事风雨考验，两人从合租室友一步步发展为闺中密友，白树瑾也从女孩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于是志同道合的她们在天台许下了跨年之约。之后在女孩的鼓励下，白树瑾渐渐地找回自我，也开始重新思考与仲要之间的感情抉择。

上述的例子不胜枚举。新时期，“小妞”的身份是多元化的，个人追求也是多元化的。著名的女性主义作家西蒙娜·德·波伏娃在她的社会学著作《第二性》中提出了一个著名的观点：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创造出来的。女性将按照社会对她们的期望来塑造。而“小妞电影”中的女性形象再次证明了她的观点的正确性。尽管她似乎是从女性的角度讲述女性故事，但仍未能摆脱女性的社会塑造：为什么电影中的女性必须拼命追求事业的成功？为什么电影里的女人要经历所有的困难之后才能找到一个理想的男人？相反，这是否意味着只有事业有成的女性才能与社会上的普通男性同台竞争？这是否意味着女性只有摆脱“单身”状态才能获得社会认可？如果以上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即使在“小妞电影”中，女性也离成为“第一性”还很远。

（二）作为“闺蜜”和“绿茶”的女性配角

在网络文化盛行的时代背景下，“闺蜜”和“绿茶”这两个词已经成为被广泛使用的名词，对当代女性之间的关系和女性形象作出了一些新的阐释。“闺蜜”意为“闺中密友”，是女性对同性好友的称呼，这个称呼有亲密无间、浓情蜜意的感觉，带有浓厚的女性特质。闺蜜之间可以无话不谈，可以一起宿醉一起疯，也可以吵架闹个天翻地覆，相当于男性间“铁哥们儿”的情谊。“绿茶婊”则是骂人的词语，“绿茶”是很清新的，“婊”却是很肮脏的，这两个词合在一起的时候，一种为人诟病的当代女性形象就油然而生了。她们外貌清纯脱俗，人前一副楚楚可怜、人畜无害的无辜模样，背后却善于心计，玩弄感情，令人厌恶，是特别表里不一的“两面人”。

在“小妞电影”中，这两种角色是常见设置。女主角或拥有很铁关系的“闺蜜”，或面临“绿茶”的算计并与之斗争，或两者兼具，有时“绿茶”会伪装成“闺蜜”潜伏在女主角身边。先来说说“闺蜜”。当她们作为配角出现时，在故事中的作用是弥补女主角人物塑造的单一性，全面展示当代都市女性的特质。比如，若女主角很强势，闺蜜就会比较温柔；若女主角很“傻白甜”，闺蜜就会富于心计；女主角比较土气，闺蜜就会比较时尚；女主角生活得比较粗糙，闺蜜就会活得比较精致；女主角缺乏恋爱经历，闺蜜就会是情场老手。闺蜜的存在，还可以在剧情中充当叙事前进的动因，她们在关键时刻会对女主角的生活产生重要影响，或者让故事以不同的视角进行呈现，可以对比、衬托出影片要强调的女主角的一些个人特质。此外，最重要的还是商业方面的考虑，由于当代都市女性的个性风格往往不尽相同，发展路径也十分多元化，影片必须要通过多设置几个女性人物，让她们分别代表不同的都市女性群体，才能与不同的观众产生共鸣，以达到对目标观众尽量全面覆盖的目的。

例如，李莉和陆小夕在《非常完美》（2009）中是女主人公苏菲最好的朋友。李莉是一个全职的富婆，一个典型的拜金女。她最大的人生理想是嫁给一个有钱人。经过不懈的努力，她终于如愿以偿了。表面上，她穿金戴银，生活无忧，但在背后，她却有很多烦恼。陆小夕是苏菲的漫画经纪人。她是当代社会职场上典型的“白骨精”女性，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换男朋友比换内衣还快。她们与苏菲的朴素、善良、宽容和团结形成鲜明对比。在2010年的《杜拉拉升职记》中，杜拉拉满怀激情地希望从职场新人成为一名资深白领，而她最好的朋友则选择离开职场，过着独立创业的生活，这与杜拉拉的人生选择形成鲜明对比。《小时代》系列中的女主角也有着各自不同的追求和特点，她们的扮演者都是外表出众，拥有众多影迷，影片的商业特色也非常明显。在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该片有意打造一批美女女星，来扩大“圈粉”的范围，同时避免女权主义观点的真实表达，以吸引男性观众尽可能多地看下去，进一步扩大观众覆盖面。(www.xing528.com)

说到电影中的“绿茶”，她们往往是女主角的对手，性感妖娆、心狠手辣、独当一面。这也许会让人觉得粗俗，但女主角肤浅的男朋友会与之纠缠不清，导致女主角的爱情难以为继。她们往往迷恋物质和金钱，但不想像女主角那样用自己的双手去努力工作，而是希望得到男人的给予，因此判断她们成功的标准完全取决于是否能让男人爱上她们。表面来看，他们利用男人，但终究逃不掉被人抛弃的命运。她们是具有色情美学的一类形象。华丽的外表与肤浅的认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时也让人觉得可笑。

比如《非常完美》（2009）中的王菁菁，她是一名性感漂亮的女明星，向来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早已习惯被人崇拜和宠爱，所以影片中大量的电影、广告、MV都和她有关，奢侈品是她靓丽登场的“标配”。但影片中有这么一段令人回味的戏：王菁菁逼迫在沙发上睡觉的男友一同观看电视上的自己，却遭到拒绝。这里有一个隐喻：女性在过分消费自己的女性特质时，就像被大众媒介过分渲染的商品一样令人产生抗拒。2014年《撒娇女人最好命》中，台湾娇女蓓蓓对撒娇的方式非常精通。她在男神恭志强面前卖弄风情，在对手张慧面前阴险狡诈。影片上映后，她最经典的一句台词“怎么可以吃兔兔”在网上走红。她也和王菁菁一样，在过度消费了自己作为女性的撒娇的特权之后，令恭志强觉得和她相处很累，和张慧在一起很自然，他最终发现自己一直喜欢的人是张慧。最后，“女汉子”本性的张慧战胜了“绿茶”的伪装。通过“绿茶”的失败，影片告诉我们，无论什么样的女人，若想要得到真爱，她们仍然要依靠自己的真实和真诚。

（三）作为“解铃人”和“系铃人”的男性人物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在国内的“小妞电影”中，“解铃人”是男性，“系铃人”也是男性。不管影片中的女性是厉害强势的女强人、天真活泼的小女生、美丽可人的靓女、优雅从容的女神、长相欠佳的丑女，还是男人婆、女汉子，无论她们是二十多岁还是三十多岁，她们都要面对感情的空窗，成为“剩女”或“恨嫁”的人。男人给她们情感上的挫折，男人让她们无助，但男人仍然可以挽回她们的心。“小妞”最终会成为被男人保护和爱护的对象，没有男人的拯救就不可能存在。

“解铃人”和“系铃人”两种角色是相对的，他们是两个典型的男性角色。影片往往采用二元设置的方法使他们出现，这往往使好与坏、正与反、主与辅形成对比。

比如《我愿意I Do》（2012）中，女主角唐微微与前男友王洋曾有过一段同校之恋，王洋是一个青涩、不懂变通、有棱有角的大男孩，毕业后因不懂变通而屡屡碰壁，唐微微的数落使他敏感而自卑，导致了他的离开。多年后，他以事业有成的状态与唐微微相遇，骄傲地想向她证明自己，却在两人的较量中屡屡失败，始终未能脱离“青涩”的内在。而杨年华则是另一种风格的男人，他成熟稳重，心思缜密，富于责任心，可以使强势的唐微微在他面前卸下所有的防备，还原到女性的纯真可爱。相比于王洋这个“大男孩”，他是个成熟的“大男人”，再加上影片后来揭示了他的实际身份是个大富豪，又在他的成熟之外加上了事业有成的标签。也正是他通过爱情让唐微微从焦虑的女强人状态中脱离出来，成为一个温柔平和的女性。

《北京遇上西雅图》（2013）也同样如此。女主角文佳佳本是一个拜金女，怀了一个已婚富豪的私生子。只好到美国偷偷生育，结识了Frank。富豪男友突然失踪，文佳佳一夜之间变为穷人，内心承受着巨大打击。而一直陪伴在她左右的Frank，虽有些潦倒落魄，但是举止文雅，内心温柔善良，对文佳佳之前的飞扬跋扈毫不在意，并在物质和精神上给了她双重的帮助。为了让Frank的个人形象与富豪相比时不落下风，影片为他设置了一个精英身份——曾是国内的顶级医生。这样，Frank不仅成熟，而且优秀，为了照顾女儿而来到美国，暂时处于落魄中，这样一个男性形象是很有魅力的。所以，当文佳佳的富家男友再次出现，一如既往地给了她奢华的生活，可她的心已不再被物质所迷惑，她的精神境界因为爱情而升华，最终Frank也再次成为一名医生。

2013年的《一夜惊喜》中，米雪原本过着平静的生活，但突然发现自己有一天怀孕了。于是一个月前出现在她生日派对上的男人都成为怀疑对象。在为孩子寻找父亲的过程中，她遭遇了很多厄运，包括车祸、被老板训斥工作、狗咬伤等。米雪的情人周碧安是个已婚男子，双方都认为孩子是周碧安的，但周碧安并不认为自己要负责任。而温暖的男孩张童宇平时总是很照顾米雪。最后，他们走到一起，孩子也终于有了父亲。

总之，大多数“小妞”电影都遵循这种模式。不靠谱的男人就是“系铃人”，他把“小妞”的生活带到了低谷，迫使她们陷入茫然的境地，成为她们走上奋斗道路的直接原因。可靠的男人是“解铃人”，他在“小妞”最无助的时候及时出现，并成为“小妞”的朋友，最终两人在一起了。这里要强调一点的是，由于男人是主动的，女人是被动的，研究者一般会认为男人救了女人，但他们忽略了一点，他们在救女人的过程中其实也是在救自己，因为他们也需要依靠女人来实现男性性别的塑造。今后，如果能从这个角度对“小妞电影”进行进一步的探索，那将会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