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耶秦简中的课-秦律研究

里耶秦简中“课志”简的出现，令人对课的认识进一步加深。“课志”简一般两栏或三栏书写，首栏首行为“某某课志”，下胪列各课，末以“·凡某课”结束，颇类目录。论者指出“课志”意为考核记录，“课”亦是专用于考核的文书名称。^[17]

以“课志”简中的田官课、尉课、乡课、司空课、畜官课、仓课、田课等名称可知，其类别以各种不同的机构划分，机构或职官下的课细目是其职责的具体反映。如畜官课志(8-490+8-501)事涉八项，即徒隶牧畜死负剥卖课、^[18]徒隶牧畜畜死不请课、马产子课、畜牛死亡课、畜牛产子课、畜羊死亡课、畜羊产子课；仓课志(8-495)亦涉八项，即畜彘鸡狗产子课、畜彘鸡狗死亡课、徒隶死亡课、徒隶产子课、作务产钱课、徒隶行徭课、畜雁死亡课、畜雁产子课。

关于里耶秦简中的诸课，可通过课在公文往来及官吏实务中的动态反映获得片断认识。如简8-645、8-1511 记载了县乡官吏上报水火败亡课的情况:

廿九年九月壬辰朔辛亥，贰春乡守根敢言之: 牒书水火败亡课一牒上。敢言之。8-645

九月辛亥旦，史邛以来。/感半。邛手。8-645 背

廿九年九月壬辰朔辛亥，迁陵丞昌敢言之: 令令史感上水火败亡者课一牒。有不定者，谒令感定。敢言之。8-1511

水火败亡，指因水火而造成财产损害的后果。《秦律十八种·内史杂》简196:“有实官高其垣墙。它垣属焉者，独高其置刍廥及仓茅盖者……善宿卫，闭门辄靡其旁火，慎守唯敬(儆)。有不从令而亡、有败、失火，官吏有重罪，大啬夫、丞任之。”规定官仓若出现失窃、损坏、失火等损害后果，官吏须承担刑事责任。此是失职所致。一般而言，“水火败亡”既包括因故意纵火、决水、溺水或与此相关的过失行为而导致的损害后果，也包括不可抗力造成的损害后果。^[19]县乡将相关损失情况核验上报，体现了国家垂直行政控制的一个侧面；^[20]而负责报送的令史感经允许后还有权解释不确定之处，又体现了办事官吏的干练。再从文书的传递时间看，贰春乡于九月二十日将文书送到后，迁陵县即于当日上报，反映了较高的行政效率。反之，当出现未及时上报的情况时，县丞便会发文催促。如简8-137:

□朔戊午，迁陵丞迁告畜官仆足，令

□毋书史，畜官课有未上。书到，亟日

□守府事已，复视官事如故，而子弗8-137

事，以其故不上，且致劾论子，它承

就手。8-137 背

据文意，因迁陵县畜官尚未提交畜官课，故县丞迁向其催要，要求尽快上报。

或可与仓课中“畜彘鸡狗产子课”对读的事例又见简8-1516:

廿六年十二月癸丑朔庚申，迁陵守禄敢言之: 沮守瘳言: 课廿四年畜息子得钱殿，沮守周主为新地吏，令县论言夬。^[21]·问之，周不在迁陵。敢言之。·以荆山道丞印行。8-1516

揆度公文往来过程: 沮守瘳给洞庭郡行文，言本县二十四年的小牲畜出售得利的考核位列末等，而当时本县的负责人周现在秦新领地任职，于是洞庭郡向迁陵县发文要求核查此事，迁陵县随后于二十六年十二月八日回复调查结果，说明周不在迁陵。校释本所征引的秦《仓律》简63 有关出卖猪鸡“息子”的规定，可透视考课依律而为，获利多少即意味着繁殖率的高低、工作业绩的优劣。在具有官箴性质的《为吏之道》中，也有“息子多少”的告诫。

尉课志中有“卒死亡课”，简8-132+8-334 简或是其残文:

冗募群戍卒百卌三人。

廿六人。·死一人。

六百廿六人而死者一人。

尉守狐课。

十一月己酉视事，尽十二月辛未。

从尉课志(简8-482)所包含的“卒死亡课”“司寇田课”“卒田课”三课看，尉的管理对象至少有卒与司寇。简8-140 记载了追查戍卒未到岗的事例，从中可窥尉对戍卒的直接管理:

朔甲午，尉守傰敢言之: 迁陵丞昌曰: 屯戍士五(伍)桑唐赵归

日已，以乃十一月戊寅遣之署。迁陵曰赵不到，具为报·问，审以卅(www.xing528.com)

【署】，不智(知)赵不到故，谒告迁陵以从事。敢言之。/六月甲午，临沮丞秃敢告迁陵丞主、令史，可以律令从事。敢告主。/胥手。

九月庚戌朔丁卯，迁陵丞昌告尉主，以律令从事。/气手。/九月戊辰旦，守府快行。8-140

在临沮尉傰给丞的报告中，引述了迁陵丞昌之语: 临沮县桑唐人士伍赵归乡……日期已经结束，应于十一月戊寅派遣到岗。“迁陵曰赵不到，具为报”则是临沮丞的命令: 迁陵认为赵未到岗，须核查此事后报告。临沮尉查验后回复: 赵确实于卅……派遣，但不知未到岗的原因，请告迁陵按律令行事。六月甲午，临沮丞行文迁陵丞，可依照律令行事；九月丁卯，迁陵丞告尉，以律令从事。^[22]下例又可见尉就公卒食粮向县行文的事项:

廿八年七月戊戌朔癸卯，尉守窃敢之:^[23]洞庭尉遣巫居贷公卒安成徐署迁陵。今徐以壬寅事谒令仓貣食，移尉以展约日。敢言之。

七月癸卯，迁陵守丞膻之告仓主，以律令从事。/逐手。即徐□入□。8-1563 正

癸卯，朐忍宜利锜以来。/敞半。　　齮手。8-1563 背

二十八年七月六日，迁陵尉守报呈县: 巫县居贷公卒安成里人徐被洞庭郡派遣至迁陵，^[24]现以七月五日事请求县仓垫支口粮，^[25]并将相关凭证交给了尉。^[26]迁陵县当日即批示县仓负责人，要求依据相关律令行事。

尉负责管理戍卒，则由其统计、核验戍卒的死亡率自是必然。上述“尉守狐”所课，当是核验结果。文末的“十一月己酉视事，尽十二月辛未”，或指狐考课的时间，简6-16 的“守丞大夫敬课。视事丗八日”也是同类记载。

在里耶秦简中，简8-454 所载可能是金布所上课的副本目录:

课上金布副　园栗—　　　　县官有买用钱∟铸段(锻)—

桼课—　　　采铁—　　竹箭—

作务—　　　市课—　　水火所败亡园课∟采金—

畴竹—　　　作务徒死亡—　赀赎责(债)毋不收课

池课—　　　所不能自给而求输—

该简简首有长方形墨块，表示以下所书为汇总性内容。^[27]下分三栏书写，其中的“—”为竖画符号，或表示钩校，^[28]内容则包括了金布职责范围内的应课事项，涉及经济活动收入、财产刑及债务收入、从事手工业的刑徒死亡状况、输入所不能自给的物资等。

里耶秦简还见有“作官府课”:

廿八年迁陵隶臣妾及黔首居赀赎责作官府课·泰凡百八十九人【死】亡。·之，六人六十三分人五而死亡一人。

已计廿七年余隶臣妾百一十六人，

廿八年新·入卅五人。

·凡百五十一人，其廿八死亡。·黔道居赀赎责作官卅八人，其一人死。^[29]

这是秦始皇二十八年迁陵县隶臣妾与居赀赎责黔首于官府劳作死、亡人数的考核结果: 总计189 人死、亡。其中隶臣妾共151 人，二十七年原有的116 人，二十八年新入的35 人，共死亡28 人，逃亡123 人；居赀赎责黔首38 人，死亡1 人，逃亡37 人，故死亡、逃亡人数总计189人。文中的三处“死亡”，前两处应作死亡、逃亡解，“其廿八死亡”之“亡”，与下句比较，或是误书。又据简8-41“死亡者别以为二课，不(应)令。书到，亟”，应是指死、亡应作为一个类别考核，分课不符合令的要求，而此“作官府课”可为印证。

简8-906 写有“卅四年迁陵课笥”，这意味着一县的课文书汇总后，最初当置入笥中保存。该简形制为楬，中有两孔，用于系绳捆缚于“笥”上。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竹笥完整保留了检与楬同用的形状，其楬书写有物品名称与收纳之器“缯聂币笥”，形制与简8-906相同。^[30]

总之，里耶秦简所见课文书的性质，仍不出前述行政文书的范围，即它是依据既定的标准对机构或官吏职责予以核验而产生的文书，与睡虎地秦简中的“牛羊课”性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