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7世纪西欧人眼中的俄罗斯发展及影响

1553 年英俄建立直接贸易联系，英国人在俄罗斯对外贸易市场上迅速崛起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地位，英国的商人、外交官频繁来到俄罗斯，他们介绍俄罗斯的著作也井喷式地出现。16 世纪后半期至 17世纪 20 年代，英国人的著述是西欧世界了解俄罗斯的主要途径。有学者认为，在这七十年间，英国出版的介绍俄罗斯的著作比俄罗斯本土的还要多。^[39]尽管起步要晚于欧洲大陆国家，但英国人后来居上，在这期间对俄罗斯的认识“比其他欧洲国家更为详细和准确”^[40]。他们与其他欧洲国家作者的著作巩固了西欧人初已形成的俄罗斯观。

1. 英国作家

这 期 间主 要 的 英 国作者有理 查德 ·钱塞勒、安东尼 ·詹金森（Anthony Jenkinson）、杰罗姆·霍西、贾尔斯·弗莱彻等。他们出访俄罗斯时基本都有着双重或多重身份。

理查德·钱塞勒和约翰·哈塞（John Hasse）是英国历史上首批介绍俄罗斯情况的写手。钱塞勒的主要职业是航海家，哈塞则是商人，他与钱塞勒一道来到了俄罗斯，后来还成了莫斯科公司的驻俄代表。1553 年，商人企业家协会发起了东北航路的探险活动。船队出发前，协会制定了一份详尽的行为指导准则，其中就提到了信息和情报收集任务，要求识字的探险人员做好文字记述，记录下途中所到的每一个岛屿的地理人文情况，以及所经国家的地理位置、物产、矿藏、居民性格、风俗等，弄清楚他们需要什么商品及愿用什么商品进行交换。^[41]这样看来，钱塞勒和哈塞的手记实际就是旅行记录和外交报告。后来英国人的著作也具有这样的特点。

钱塞勒在手记中对北方航路沿线的情况、俄罗斯的原材料商品、莫斯科城的概况、俄罗斯的军事潜力等做了介绍。他对俄罗斯各地区出产的特色商品做了细致的记录，如在诺夫哥罗德地区盛产亚麻、大麻、蜡、蜂蜜和兽皮等商品，在沃洛格达地区出产动物脂肪、亚麻和蜡等商品。^[42]与其同行的哈塞也记录和介绍了俄罗斯出产的原材料商品，并建议英国与俄罗斯建立长期的贸易联系。^[43]他们提供的信息和情报帮助英国人对俄罗斯这个陌生的国家有了初步的了解，为英国君主接下来制定对俄外交政策提供了借鉴。

图2-5　安东尼·詹金森（1529—1611年）

安东尼·詹金森（图 2-5）1529 年出生于英国一个富有的家庭。父亲是位成功的商人，詹金森从小便被培养学习经商，很早便游历世界。出使俄罗斯之前，他已经环游了整个西欧和地中海沿岸地区。1557—1572 年，詹金森曾四次到访俄罗斯，扮演了外交官、商人和探险家的多重角色。凭借出色的外交才能和广博的知识，他赢得了伊凡四世的欣赏和信赖，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作为外交官，他说服了沙皇同意英国去往中国和波斯经商；作为商人，他担任莫斯科公司驻俄代表期间，帮助公司获得了多项贸易特权，公司的贸易规模得以迅速扩大；作为探险家，他对俄罗斯北方、伏尔加河沿岸等地区进行了考察，还开通了到布哈拉汗国和波斯的商路。丰富的经历为他出访手记的写作提供了诸多的素材。

詹金森对自己的访俄行动做了详细的记录。他的手记中有对从英国到莫斯科之路的描述，有对俄罗斯北方、伏尔加河中下游沿岸、里海沿海、布哈拉汗国（Бухара）^[44]、波斯等地情况的介绍，这些内容有助于当时人们了解俄罗斯、中亚和西亚的物产资源与风土人情。他指出，阿斯特拉罕是沙皇国土上最为遥远的要塞，主要防御来自里海的威胁，沙皇每年都会派遣人员，发配粮食和材料去那里加固城防。另外，他还谈到了阿斯特拉罕的奴隶贸易。他写道：“当我在阿斯特拉罕时，如果想要的话，可以买到很多漂亮的鞑靼小孩，在市场上出售的孩子有上千个，无论男孩还是女孩，一个大圆面包便可买一个，相当于伦敦的 6 便士……”^[45]詹金森提供的信息在当时具有重要的价值，有助于英国人了解遥远的未知世界。同时代的英国著名地理学家理查德·哈克卢特就从詹金森的手记中选了一些信息编入其著作《1600 年以前各个时期英国人探寻地球上最遥远地区的海路或陆路旅行、交通和发现》（Discoveries of the English Nation Made by Sea or Overland to the Remote Farthest Distant Quarters of the Earth at Any Time within the Compasse of These 1600 Years）中。此外，詹金森还绘制了一幅俄罗斯地图，在伦敦将其出版。^[46]

杰罗姆·霍西 1550 年出生于一个英国贵族家庭。他于 1573—1591年在俄罗斯工作，曾掌管莫斯科公司在俄商业事务，处理英国与俄罗斯政府间的外交事务。^[47]霍西善于与宫廷权贵打交道，就连伊凡四世也对其颇为信任。因立窝尼亚战事不利，1581 年伊凡四世派霍西回英国求助，希望英方提供战略物资，而霍西也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为沙皇运来了武器、弹药等物资。^[48]

霍西写了三本关于俄罗斯的著作。《费奥多尔·伊凡诺维奇隆重而盛 大 的 加 冕 礼 》（ Торжественная и пышная коронация Федора Ивановича）于 1589 年出版，讲述了 1584—1587 年在俄罗斯发生的一些事情。《杰罗姆·霍西先生的旅行》（Путешествия сэра Джерома Горсея）的写作时间大概在 1586—1590 年，前面部分重点讲述了伊凡四世的故事，后半部分则介绍了 1586 年鲍里斯·戈杜诺夫的一些事情。第三本名为《杰罗姆·霍西的第二个和第三个使团》（Трактат о втором и третьем посольствах Джерома Горсея），大概写于 16 世纪 90 年代，对他两次出访工作做了细致的介绍，涉及了不少细节，但书中也有不少错误，比如，没弄清楚一些事情发生的先后关系。总的来说，杰罗姆·霍西的手记内容较为繁杂，但提供的一些信息在当时还是比较有价值的。^[49]

贾尔·弗莱彻 1548 年出生于英国的一个神职人员家庭，成年后成了诗人和外交官。他于 1588—1589 年出访了俄罗斯，任务是修复两国的关系^[50]，整顿莫斯科公司驻俄商站的秩序，搜集情报和信息。最终，弗莱彻基本完成了任务。他在情报和信息收集方面的工作做得尤其好。1591年出版了《俄罗斯国家概况》（Of the Russian Common Wealth ， О государстве Русском）一书（图 2-6）。该书内容丰富、涵盖面广，介绍了俄罗斯的自然环境、政治、历史、宗教、经济、民风等方面的情况。弗莱彻对俄罗斯的政治形势有较为深刻的认识，敏锐地观察到了酝酿中的俄罗斯政治危机，认为在当时的俄罗斯国内已经形成了较为强烈的对现政权不满的情绪。他预测，伊凡四世统治所遗留下的混乱局面将导致国内战争和外国人的入侵。^[51]这本书是 16 世纪晚期最具深度和研究价值的著作之一。(www.xing528.com)

图2-6　《俄罗斯国家概况》1591年出版时的封面

2. 其他国家的作家

安东尼奥·波塞维诺（图 2-7）于 1533 年出生于意大利的曼托瓦（Mantova），1559 年加入了耶稣会，任会长秘书。16 世纪 60 至 70 年代，他在法国的萨瓦（Savoie）公国传教布道。教皇格里高利八世（Gregorius Ⅷ）对波塞维诺很是赏识，赞其可以化解任何难以解决的问题。作为罗马教廷的外交官，波塞维诺于 1577—1578 年和 1579 年两次出访瑞典，1581—1582 年出访了俄罗斯。1587—1591 年，他还担任了帕多瓦耶稣会学院的校长。^[52]波塞维诺出访俄罗斯的主要原因与当时俄罗斯面临的严峻国际形势有关。因深陷立窝尼亚战争的泥潭，沙皇伊凡四世派使者来罗马求助，希望教皇出面调停战争。^[53]1581 年，教皇派出了以波塞维诺为首的使团出访俄罗斯。该使团主要有两个任务：其一即充当调停人，促成波兰与俄罗斯停战；其二是希望劝说沙皇加入反对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联盟，以及尝试促成俄罗斯教会与罗马教会合并的事宜。这第二项任务事实上是使团的主要任务。1582 年，波塞维诺成功地促成波兰与俄罗斯签订停战协定，但未能说服沙皇参加反对土耳其的联盟。因联盟问题绕不开教派合并问题，而莫斯科方面在信仰问题上立场坚定，不愿做出让步。1582 年 2 月和 3 月，在克里姆林宫里群臣面前，波塞维诺与伊凡四世进行了三次宗教问题的辩论，希望说服对方改宗信仰天主教，但均未成功。^[54]波塞维诺最终将出访的经历记录下来，出版了自己关于俄罗斯的著作《莫斯科维亚》（Moscovia，Московия）。

图2-7　安东尼奥·波塞维诺（1533—1611年）

作为耶稣会成员，波塞维诺有着狂热的宗教热情，他希望将天主教的事业发扬光大，这种热情和期望反映在了他的著述中。《莫斯科维亚》一书分为六个部分，开篇部分对莫斯科国家的情况做了总体介绍，结尾篇章对波俄停战谈判一事做了细致介绍，在中间部分比较了罗马教会与俄罗斯教会的区别，展望了教会合并的前景，此外还记录了作者与伊凡四世关于宗教信仰的辩论等。^[55]该书最大的特点便是对俄罗斯东正教派进行了大篇幅的介绍，其中关于宗教辩论的记述被认为是书中最有趣的部分。此外，作者对俄罗斯民族也做了评价。他在历数了俄罗斯人无知、排外等缺点外，还指出他们具有爱国、勤劳、对宗教虔诚等优秀品质。^[56]

波塞维诺记述的信息基本可靠，大致反映了当时俄罗斯的现实情况，因此该书在今天仍被作为研究 16 世纪俄罗斯历史的参考资料。例如，波塞维诺谈到了俄罗斯接待外交官的方式，“即便是最为尊贵的使节，虽是被安排在条件舒适的住处，但房子四周都树立着高高的栅栏，无法看见外面的房子，也无法与外人交谈，还被禁止出门喂自己的马”^[57]。将外交官隔离居住正是 16 世纪莫斯科宫廷通常采用的接待方式，以防止外交官与普通民众接触，产生不良的后续影响。^[58]另外，波塞维诺对伊凡四世的评价与同时代其他作者的大致相同，沙皇被描述为一个“有生气的、智慧的，但极端保守的俄罗斯东正教的捍卫者”，此外，他还指出，沙皇采用的虽是非传统的辩论法，但却是一个坚守立场、善于反击、辩论经验丰富的对手。^[59]

在知名度和流传广度上，《莫斯科维亚》在 16 世纪被认为是西欧公开出版的仅次于《莫斯科维亚见闻录》的关于俄罗斯的著作。该书在 1586 年以拉丁语首次出版，后多次再版，到 1611 年，已有 4 个拉丁语版本、3 个意大利语版本和 1 个法语版本。^[60]这本书的内容加深了西欧人对俄罗斯的认识，巩固了西欧人初步形成的俄罗斯观。

丹尼尔·普林茨（Daniel Prinz）曾担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连二世和鲁道夫二世（Rudolf Ⅱ，1552—1612，1576 年即位）的谋士，他在 1576 年和 1578 年两次以特使身份出使了莫斯科公国。第二次出访与立窝尼亚战争有关，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应俄沙皇请求派普林茨去调解争端，以帮助莫斯科公国脱离战争的泥潭。普林茨通晓波兰语、捷克语，略知俄语。他利用编年史、同时代人的记述，再结合自己的所见所闻，完成了介绍俄罗斯概况的手记。手记最初是以外交文书的形式呈递给鲁道夫二世，引起了其对莫斯科公国的兴趣。1668 年，这 本 手 记 以 《 莫 斯 科 维 亚 的 初 生 与 崛 起 》（ Начало и возвышение Московии）为名用拉丁语首次公开出版。^[61]在书中，作者按世系继承关系探究了莫斯科公国自古罗斯起王公们的历史，揭秘了立窝尼亚战争爆发的原因；介绍了莫斯科公国的宗教信仰及教派教规；介绍了俄语字母的发音；^[62]介绍了俄罗斯农民的生活情况和处境等。书里面关于立窝尼亚战争、伊凡四世特辖制改革的信息在当时具有重要的政治价值。^[63]

1570 年，教皇庇护五世（St. Pius Ⅴ）和威尼斯共和国决定邀请俄罗斯加入抵抗土耳其的联盟。波兰国王西吉斯蒙德二世（Sigismund，1520—1572，1530 年成为波兰国王）为此忧心忡忡，生怕莫斯科与教廷建立友谊会损害波兰的利益。就在此时，德意志贵族阿尔贝特·施里希廷（Albert Schlichting）从莫斯科公国逃到了波兰。这位德意志贵族的生卒年代不详，他通晓俄语和拉丁语，在莫斯科宫廷当过差，还担任过某位为伊凡四世看病的荷兰医生的翻译。总体来说，他在莫斯科的生活优渥。来到波兰后，他讲述了一些莫斯科公国骇人的事情，这引起了波兰国王的注意，便让他写下来。于是，施里希廷便写成了《 小 议 莫 斯 科 暴 君 瓦 西 里 耶 维 奇 统 治 的 本 质 和残 暴 性》（ Краткое сказание о характере и жестоком правлении московского тирана Васильевича）一书。作者在书中并没有介绍任何政治事件，也未探究所写事情发生的原因，只是在列数各种惩戒和酷刑，以抨击“专制君主的暴行”。据他估计，在莫斯科公国被处死和死于刑罚的人有一百多万人。^[64]在今天看来，这个数字肯定是夸大了。另外，施里希廷很有可能是得罪了伊凡四世，所以才放弃了莫斯科舒适的生活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