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7世纪西欧人眼中的俄罗斯：北方航路通道揭秘

英国人开始海外探险活动的时间并不比葡、西两国晚太多。1480年开始，英国西南部的海港城镇布里斯托尔（Bristol）就成了英国进行海外探险活动的中心和基地。在此聚集的商人们曾多次派出船只远海航行，去探寻神秘的亚特兰蒂斯（大西洲）、巴西群岛和安的列斯群岛，以及寻找新的渔场。探险活动几乎每年都在进行。巴托罗缪·哥伦布（Bartholomew Columbus）曾游说英国国王亨利七世（Henry Ⅶ，1457—1509，1485 年即位）资助其兄克里斯托弗·哥伦布（Christopher Columbus）进行向西的远洋探险活动，亨利七世在犹豫思忖后动心，却被西班牙国王抢得先手与克·哥伦布签订了资助协定。^[2]

克·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后，英国人加快了海外探险的步伐，亨利七世也加入支持海外探险活动。卡博特父子（John Cabot 和其子Sebastian Cabot）是英国早期航海探险活动中最具代表性和最有成就的航海家。1496 年，亨利七世向卡博特父子授予许可赦令，授权他们以“充分的和自由的权力航行至东海、西海、北海（指英国以东、以西、以北的海洋）的所有海域、区域和海岸，去寻找、发现和考察位于世界任何部分的、迄今为基督教世界所不知的、异教徒和不信神者所居住的一切海岛、陆地、国家和地区”。根据该赦令，国王将获得探险收益的 1/5，而卡博特父子可保留 4/5。1497 年 5 月，卡博特父子一行 18人由布里斯托尔出发向西航行，开始了首次远洋航行之旅。考虑到西班牙就教皇子午线^[3]发出警告，英国人此行的探险在北方海域展开，旨在寻找到达亚洲的西北航路。在这次航行中，他们发现了纽芬兰岛及附近的渔场。1498 年，卡博特父子开始了第二次寻找西北航路的探险行动。这一次，探险队先后到了格陵兰岛、巴芬岛，但由于天气转寒和食物不足，只得无果而返。老卡博特在探险途中去世。小卡博特在1504 年和 1508—1509 年又进行了两次向西航行的探险，但均未打通西北航线。^[4]亨利七世去世后，即位的亨利八世（Henry Ⅷ，1491—1547，1509 年即位）热衷于战争，对海外探险活动并不感兴趣，因缺少国王的支持，英国的海外探险活动沉寂了近半个世纪。

16 世纪 20 年代，一个有关开辟通往亚洲东部的东北航线的设想在西欧传播开来。根据迄今为止的研究，俄罗斯外交官和学者德米特里·格拉西莫夫被认为是最早提出可经东北航路到达亚洲设想的人，也正是他本人将此想法传到了西欧。格拉西莫夫认为，可从俄罗斯北方海岸起航向东，经过冰海（北冰洋），穿过阿尼安海峡（白令海峡）进入到太平洋，而后可到中国、日本、东南亚和印度。在他绘制的俄罗斯地图上可看到此航线。^[5]1525 年，格拉西莫夫受瓦西里三世派遣出访罗马。在罗马待的半年里，他结识了很多达官显贵和学者，在交谈中透露了自己关于北方航线的设想。^[6]有关东北航路的传说和设想在西欧便传播开来了。但对西欧人来说，在当时实现该设想面临很大的困难，原因在于这条东北航线的起点在俄罗斯欧洲领土的北方，而俄罗斯不与任何西欧国家直接接壤，西欧人若要来到俄罗斯需经过波兰和立陶宛，但这两个国家是俄罗斯的宿敌，而走南线则面临土耳其的干涉和威胁。

1549 年，奥地利人西格斯蒙德·赫伯斯坦在维也纳出版了著作《莫斯科维亚见闻录》，揭秘了一条由西欧到达俄罗斯北方的海上航线，即从西欧出发，可沿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北行，绕过科拉半岛，便可到达俄罗斯的北方海岸。这使西欧人开辟东北航路的想法更切实可行了。关于这条去往俄罗斯的新航路，赫伯斯坦在书中写道：

当我作为帝国皇帝的使者出使莫斯科宫廷时，认识了一个名叫格里戈里·伊斯托马的俄国翻译官。他是一个勤勉的人，在丹麦国王约翰内斯（Johannes，1455—1513 年，1481年即位）的宫廷里学习了拉丁语。伊斯托马于 1496 年被派出使丹麦，与他同行的是马斯特·大卫（Master David）（此人出生于苏格兰，为丹麦国王效力，我在第一次外交出访中认识了他）。伊斯托马简短地告诉了我其前往丹麦的行程。从路上所遇到的巨大困难看来，这次旅行异常艰苦。下面，我将尝试着简要地叙述所听到的一切。首先，伊斯托马被他的君主派往出使丹麦，与之随行的有上面提到的丹麦使者大卫。当大卫到达大诺夫哥罗德时，瑞典正与丹麦交战，俄国站在了丹麦的一边，也与瑞典作战。这样，使者们便不能走往常的路线了，因为那里正在进行战争，他们便选择了一条安全的，但更远的路线。新路线的首段是从诺夫哥罗德到北德维纳河河口的陆路。伊斯托马说道，不会有比这条路更难走的道路了，艰难的路途全长达 300 多英里。大使们随后在河口乘上了 4 艘船，沿着右手边海岸航行，他们所见到的是高峻的山和陡峭的悬崖，完成了 16 英里的航行后，他们穿过某一个海湾，便开始沿着左手海岸航行，远离了那片岸边耸立着高陡山崖的大海。那座山因附近的伯朝拉河而得名，被称为伯朝拉山。然后，大使们在航行中遇到了芬兰人。虽然这些人住在散布在海岸边的矮小房屋里，但要比野蛮的拉普兰人文明得多。伊斯托马说道，这些芬兰人向莫斯科大公进贡。^[7]

赫伯斯坦从俄罗斯翻译官伊斯托马口中得知了这条航路。伊斯托马曾由北德维纳河河口出发，绕过科拉半岛，沿着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南行，后到达了丹麦。这条通道不同于以往所有的由俄罗斯前往西欧的路线，可有效地避免俄邻国的阻挡和侵扰。伊斯托马当时选择这条航线出行实属形势所迫，旅程中虽避免了武力的威胁，但却遭遇了恶劣自然条件的挑战。稍晚些时候，出于同样的原因，他的同胞瓦西里·弗拉索夫（Василий Власов）也经由这条航线完成了前往西班牙的出访任务。为保护这条北方的秘密通道，伊斯托马和弗拉索夫都被禁止向外界提及此航路，因而它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并不被西欧世界所知。^[8]伊斯托马与赫伯斯坦谈及多年前的丹麦之行实际是无意间泄露了国家的机密。而这对西欧人而言，无疑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赫伯斯坦在《莫斯科维亚见闻录》中记述了伊斯托马旅程中所经过的国家和地区，所遭遇的艰难和险阻，尤其是指出了浮冰和寒冷的气候是海洋航行中最棘手的困难。^[9]由此可知，由西欧到达俄罗斯的北方航线是存在的，理论上讲，开辟西欧到亚洲东部的东北航路的可行性是大大增加了。(www.xing528.com)

此外，赫伯斯坦在自己的书中绘制了莫斯科国家的地图，还揭示了另一条由俄罗斯到达亚洲的路线。根据地图，由欧洲到达中国的路线相比格拉西莫夫的构想有了新的发展和变化：即从欧俄北部沿冰海海岸航行到鄂毕湾，溯鄂毕河而上便直达河源“中国湖”，而中国首都便在“中国湖”以东不远。这一想法此后在西方流行了 100 多年。由此，从俄罗斯去往亚洲便有了两个路线方案：第一，可完全经由海路，沿俄罗斯北部海岸航行，穿过阿尼安海峡后，向西南到达亚洲的中国、印度等地；第二，可先经海路航行达鄂毕湾，然后沿河溯流而上，到达河源后，可经陆路到达中国。

《莫斯科维亚见闻录》于 1549 年第一次出版，第二年便出版了意大利文版本，此后的 50 年间，该书又被再版了 20 多次，被翻译成了 6种语言。随着此书的出版和再版，由西欧到俄罗斯存在北方航线的相关信息就此传开了。英国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信息。1551 年著名的航海家小卡博特表示希望探索到俄罗斯的北方海上通道，1552 年休·威洛比爵士打算进行东北航路的探险航行，1553 年英国人正式付诸行动。^[10]英国人成了东北航路探索历史上的先行者。

1553 年，威洛比和钱塞勒率领三艘船共计 115 名船员和商人，开始了东北航路的探险活动。船队在瓦尔焦胡斯经历风暴后分散为两支，威洛比一行人在科拉半岛越冬时遭遇酷寒天气，不幸罹难。张箭认为：“这次航行是地理大发现以来最悲壮、损失最惨重的探险之一，也是从卡博特父子探寻北方航路以来最悲壮、损失最惨重的探险之一……继狂风巨浪、坏死病以来，第三个巨大的魔影——酷寒和冰冻向航海探险家逼来。”^[11]付出了巨大的人员损失，此次探险活动并未达成最终目标，不过钱塞勒一行人到达了北德维纳河河口，踏上了俄罗斯的北方土地，就此开辟了西欧到达俄罗斯的直接航线——北方航线，从而开始了英国与俄罗斯之间稳定密切的直接联系，英国人总算没有空手而归。

荷兰人紧随英国人的脚步，他们在 16 世纪 60 年代也发现了这条由西欧到俄罗斯的北方航路。16 世纪 60 年代末，荷兰商人温特肯尼希（Winterkönig，荷兰语）航行到达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北端的拉普兰（Lapland）地区，并与附近的俄罗斯修道院进行了贸易。^[12]1577 年，荷兰人又进入了白海，后与俄罗斯建立了稳定密切的贸易联系。到 17 世纪，德意志商人也不时经由北方航线来俄罗斯经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