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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中行全集(14)·散简续存(下)

时间:2023-08-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感谢南星的友情和文章。试想,如果手勤,每一本的扉页上都有记语,偶尔翻看,就会知道,某年某月某日曾经做什么,曾经有什么喜怒哀乐,损之又损,能够记下买的时间也好。以旧存清康熙八年刻《淳化阁贴释文》为例,扉页有记语两则,是:康熙己亥季秋晦前二日,鹤侪得于友益斋中。

张中行全集(14)·散简续存(下)

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代文学的两位研究生,一年前从我这里借去我的老同学南星的几种著作,其中有诗集,有散文集,不久前送还。向我借,不向作者借,是因为作者是诗人,脱略世事,书随着世事散了;我是常人,有常情,虽然大革命的风暴中,为保命,存书割爱多半,这几本故人的心血却舍不得丢掉,且说书放回原处之前,随手翻看一本,是《松堂集》,扉页上竟有我的一大段话,是:

三十五年(案为1946年)十一月四日,上课五节,也生一些闲气。下课后,与南星往天安门大狮子处照野鸡相,是为应付公事,顺路吃花生,逛书摊,看老江湖演就地十八滚,买得此书。日暮返家,接天津信,云老爷的狗将砸报馆,因报上有些杂文不规矩。莫非狗亦知文?总之,网是更密了,这才更需要读一些相忘于江湖的散文,如此书中者。我感谢南星的友情和文章。当日晚中行记。

看了有些感慨,不是为当年,是为现在,具体说是,年华如逝水,来自天命,无可奈何,但总当尽人力,求以挽救于万一,可是,既当做又能做的,如买书或得赠书,记几句话,轻而易举,我却很少做,以至有时翻看存书,本当如见故人,联想到昔日,却成为毫不相干了。

昔日生活有什么值得重温的?究其意义,我不知道。所以不问所以然,只看当然。司马迁遵老太史公司马谈为之嘱,当做绝顶重要的事,写《史记》。这是记别人的;后人看,觉得有意思,也是看别人的。何况变远在天边为近在眼前,看自己的。所以应该记,越清晰越好。记在哪里?可以写在日记本上;现代化,还可以留在不动的相片甚至动的相片上。至于书呆子,就还多一个处所,是书的扉页上,因为,只要没有天灾人祸,总会有新的书陆续进来,连同旧有的陪伴,直至盖棺论定。试想,如果手勤,每一本的扉页上都有记语,偶尔翻看,就会知道,某年某月某日曾经做什么,曾经有什么喜怒哀乐,损之又损,能够记下买的时间也好。如手头有一本线装木版毛边纸本《百喻经》,民国三年(1914年)鲁迅“施洋银六十圆”,金陵刻经处刻,扉页记有买得的因缘是:“二十七年(1938年)一月三日下午买于北平丁字街佛经流通处。”现在翻看,想到它之入室来陪伴,还在半个世纪以前,虽然逝者如斯,总像是还能够抓住一点点。

此情此理推而广之,我也喜欢在存书上看到别人的记语。当然最好是与自己有关的。这一般是赠予请教或只是赠予的一句客气话,但如果能够记明时间,也就可以因时以见事,牵引来一旧事的回忆。如几年前介绍给岳麓书社印的温源宁著的《一知半解》,原英文本是故友韩文佑兄送我的,扉页上记明时间是三十四年(1945年)十二月,偶一翻看,就想到六十年前他从上海回来,我去看他,在白塔寺旁他家吃花生米喝白干的情况。与自己无关的记语,看看,有如闲逛大街看热闹,也会有些意思。以旧存清康熙八年(1669年)刻《淳化阁贴释文》为例,扉页有记语两则,是:(www.xing528.com)

康熙己亥(案为五十八年,1719年)季秋晦前二日,鹤侪得于友益斋中。(原无标点。下同)

乾隆丁亥(三十二年,1767年)二月望日,鹤侪李文以此书见赠。且自述其购求此释文者几十年而后得,其难如此,因嘱余善藏之。其风雅可想见也。伊斋识。

看看时间,两位都是曹雪芹同时人,就不只是看热闹,而且可以发思古之幽情了。

如果这古是见经传的,如常说的男则成容若,女则太清春,片言只字,当然就更有意思。但这总是难遇而更不可求的,只好退而求尽己力。我惭愧,是知之而未能行;希望其他同道和后进,鉴此情,手勤些,以求先行的书呆子为后来的书呆子在书的扉页上多留一些珍贵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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