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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联大生活录:师生的泡茶馆文化

时间:2023-08-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联大人还发明了“泡茶馆”一词,用昆明本地话说是“坐茶馆”。赵瑞蕻说,“泡茶馆”也成为联大师生日常生活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了。联大学生泡茶馆读书、复习。[2]联大学生把泡茶馆这一风气带到了联大四川叙永分校。和学生相比,联大的教授泡茶馆则是另外一种情形。师生聊天的场所不限于茶馆,刚走出小茶馆,又在小吃摊相逢。据当时读联大地质系的傅举晋回忆,联大师生关系融洽,常常一起泡茶馆。

西南联大生活录:师生的泡茶馆文化

昆明有多大,西南联大就有多大”,这是春城一度的流行语。联大的图书馆条件简陋,茶馆便成了联大学生延伸的课堂。联大人还发明了“泡茶馆”一词,用昆明本地话说是“坐茶馆”。“泡”是北方人的习惯用语,意指在茶馆待很久,甚至废寝忘食。许多同学的毕业论文都是在茶馆里完成的;不少老师在茶馆里批改作业;一些名家大师也是从茶馆起步的。

汪曾祺

汪曾祺回忆联大生活曾说:“我这个小说家是在昆明的茶馆里泡出来的。”李政道打比方说,联大时期的昆明茶馆有些像20世纪巴黎咖啡馆。 赵瑞蕻说,“泡茶馆”也成为联大师生(尤其是学生)日常生活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了。那时,联大附近如文林街、凤翥街、龙翔街等有许多本地人或外来人开的茶馆,除喝茶外,还可吃些糕饼、地瓜花生米、小点心之类的东西。

联大的师生为何爱“泡茶馆”?原因有二。其一,在联大读书,没有固定的教室,自修往往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图书馆当然好,但常常没有空座位,那时西南联大有两三千名学生,图书馆却只能提供不到200个座位,所以每天抢占座位成了学校最热闹的事情。宿舍里光线太暗,阴冷潮湿,没有书桌,而且嘈杂。所以昆明的茶馆成为联大学生“延伸的课堂”。其二,有一段时期,昆明的电力超载很多,晚上用电高峰时间,电压常降到160伏以下,白炽灯泡微微发红,怎么能看书呢?进茶馆。

吴铭绩的《联大生活追忆》一文,生动地描述了当年联大学生进茶馆读书的情形:

西仓坡下有个翠湖公园,离新校舍不远,不收门票,游人不多,坐在凉亭里读书确实不坏。园里有一茶馆,饮茶的桌凳就放在湖堤旁边,桌子上常放着两碟花生瓜子,数量少而价钱很贵。不过,坐在桌旁不泡茶,不吃花生瓜子,看看书做做作业,倒也不要紧。

昆明的电力超载很多,后来实行分区轮流停电,轮到拓东路停电,工学院的学生吃过晚饭,赶紧夹起书包往外跑,去寻找有电的地区的茶馆。四人占一张茶桌,一人一杯清茶,打开书包做起作业来。平时觉得昆明的茶馆不少,但这时却又感到太少。有时跑了大半个昆明城也难找到一席之地。茶馆老板看到学生占茶桌很是头疼,因为学生一坐下来,不到关门是不会走的。一宵生意就这几个学生主顾了。当年的茶馆老板总算还能体谅我们这些穷学生,他们无可奈何,只是不再提壶来给你冲水罢了。不冲开水倒也不在乎,反正茶客之意不在水,而在借电灯之一缕微微光也。

“买一杯最便宜的普洱茶只要五分钱,而且有煤气灯照明,最重要的是可以占着位子坐一个晚上,读书写字十分清静。”当时的学生周锦荪说,“校园内没有供应饮水的设施,去茶馆还可顺带解决口渴问题。”茶馆的大部分老板都能理解流浪学子的苦处,有些茶馆甚至针对学生,专门提供了“喝白开水只收费三分钱”的服务。

联大学生泡茶馆读书、复习。“到了考试时,图书馆经常要很早就去占位子,后来者就每每向隅,茶馆里的生意自然就更兴隆了。”

读书,温习功课,然后,娱乐也在茶馆,在茶馆聊天、打桥牌,或者下棋。

茶馆也是我们的殿堂。我们一边饮茶,一边虔诚地诵读一部又一部文学经典,在茶香水气里领受心灵的洗礼。我们坠入沈从文描绘的如诗如画的“边城”,倾听他那透明烛照的声音、温存的节奏和音乐,如醉如痴,流连忘返。有时竟忘了回学生食堂去吃饭,只得用花生米来充饥。何其芳的《画梦录》诱使我们作起“横海扬帆的美梦”。法国作家纪德根据《圣经》故事改写的《浪子回家》,篇幅不长,却让我对一个流浪汉灵魂的受难感同身受,便用“浪子”作起笔名来,下意识地向往于灵魂的归宿。[1]

玩桥牌是最普通的娱乐,就只有茶馆里最适宜了。一张方桌,四把椅子,泡上几杯茶,一包花生米,任你高兴的时候吵闹,牌坏的时候叫倒霉,都没有人来管你。有客人来要招待或是几个熟朋友要聊聊天,也只有在茶馆里,上至国家大事,下至教授们的怪脾气,学校里前几年的逸闻琐事,某个女同学又如何,你都能在茶馆里不劳而获。

许多同学经常坐在里边泡杯茶,主要是看书、聊天、讨论问题、写东西、写读书报告甚至论文,等等。自由自在,舒畅随意,没有什么拘束;也可以在那里面跟老师们辩论什么,争得面红耳赤(当然,我们经常也在宿舍里或者在教室里就某件事,某个人,某本书,某个观点展开热烈的辩论,争个不休)。[2]

联大学生把泡茶馆这一风气带到了联大四川叙永分校。叙永分校缺少图书馆和阅览室这些基础设施,茶馆仍是学生读书的地方。四川的茶馆有个规矩,茶客临时走开,只要把茶杯的盖子斜扣在茶杯上,茶座就被保留下来,回来可再继续喝茶。学生们就这样花一杯茶的钱,坐上一整天。有时有的学生连茶钱也付不起,就只得来碗“玻璃”(即白开水),用它来占座位,那就会变成不受欢迎的茶客了。大多数的学生宁愿选择城中的一座小公园或河滩空地作为他们温习功课和切磋学问的场所。

和学生相比,联大的教授泡茶馆则是另外一种情形。赵瑞蕻在《离乱弦歌忆旧游》一书中回忆:“街上也有几家咖啡店,我记得昆师门口有一家‘雅座’;北门街上那个店叫作咖啡之家,更神气点。我记得燕卜荪先生喜欢独自坐在那儿,边喝咖啡,边抽烟,边看书。”师生聊天的场所不限于茶馆,刚走出小茶馆,又在小吃摊相逢。师生们多半是走进一个小食店,随意吃碗过桥米线或者饵块(一种籼米做的白色糕,切成一片片的,配上佐料),那也是大家时常见面聊天的场所。

据当时读联大地质系的傅举晋回忆,联大师生关系融洽,常常一起泡茶馆。中文系的汪曾祺和物理学家叶企荪教授就常去泡文林茶楼。史地系的熊德基则常泡凤翥街北口那家小茶馆,地质系马杏垣(傅举晋亲切地称呼同学为老马)常去泡的也是那儿。“那条小街上遍地牛粪马尿,又狭小又肮脏,但对于经常冒风霜雨露、习惯于各种恶劣条件的地质工作者老马,怎会在乎这些呢?更何况为了获取艺术素材和深入劳动大众的生活,他要去的不正是这种地方吗?他们很少一个人去,多半是跟米士教授去。而那位穿着半旧西装的洋教授,竟也不嫌那儿窝囊,成为不速之客。我经常在那儿遇到他们,两人英语德语夹汉语地谈论着地质学上的问题和新发现。”傅举晋提到的米士教授是联大聘请的德籍外教——米士(Misch),“说他在野外地质工作方面很有一套,听说还攀登过珠穆朗玛峰,不知确否”。傅举晋在“茶馆文化”的熏陶下,耳濡目染,摭拾了一些地矿知识,也学会了一些零星的德语,因为那时他正在自学德语。

泡茶馆泡久了会上瘾。汪曾祺的《泡茶馆》一文中写到了一个“泡茶馆的冠军”。这个同学姓陆,一个怪人,还是研究生,曾经徒步旅行半个中国。“他有一个时期,整天在一家熟识的茶馆里泡着。他的盥洗用具就放在这家茶馆里。一起来就到茶馆里去洗脸刷牙,然后坐下来,泡一碗茶,吃两个烧饼,看书。一直到中午,起身出去吃午饭。吃了饭,又是一碗茶,直到吃晚饭。晚饭后,又是一碗,直到街上灯火阑珊,才夹着一本很厚的书回宿舍睡觉。”这个陆同学,和今天泡网吧玩网络游戏的大学生相似,同样地痴迷,当年的陆同学是读书,今天的大学生是玩游戏,沉迷不知归途。(www.xing528.com)

汪曾祺的记忆中,还有一个“茶仙”——有一姓朱的,也是研究生。他爱到处溜,腿累了就走进一家茶馆,坐下喝一气茶。昆明的茶馆他都喝遍了。他不但熟悉每一家茶馆,并且知道附近哪是公共厕所,喝足了茶可以小便,不致被尿憋死。

人分三六九等,茶馆也有大小之分。正义路原先有一家很大的茶馆,楼上楼下,有几十张桌子。都是荸荠紫漆的八仙桌,很鲜亮。因为在热闹地区,坐客常满,人声嘈杂。所有的柱子上都贴着一张很醒目的字条:“莫谈国事”。

李政道把昆明的茶馆比作巴黎的咖啡馆,是文人雅集之处,也是激发创作的地方。联大学生在茶馆写论文和读书报告,而汪曾祺在茶馆写过小说,答过考卷。有一次,汪曾祺于茶馆西墙上发现了一首诗,一首真正的诗:

记得旧时好,

跟随爹爹去吃茶。

门前磨螺壳,

巷口弄泥沙。

是用墨笔题写在墙上的。有点类似古代诗人,题诗于壁。这使汪曾祺大为惊异,他纳闷,这是什么人写的呢?

大茶馆有文艺演出,多是民间曲艺,有时唱围鼓,吸引茶客,这叫“吃围鼓茶”。茶馆里三教九流,各色人物都有,汪曾祺泡茶馆,丰富了人生阅历,在茶馆读世阅人,为以后的文学创作打下基础。没有泡茶馆的经历,恐怕不会写出汪氏独特的小说,也不会有《沙家浜》“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这样脍炙人口的唱段。

泡茶馆对联大学生有些什么影响?汪曾祺总结答曰:第一,可以养其浩然之气。第二,茶馆出人才。第三,泡茶馆可以接触社会。巫宁坤说,在烽火连天、无家可归的岁月里,茶馆文化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心灵之家,促进我们自由自在地茁壮成长。

汪曾祺还有一首诗,回忆当年泡茶馆的时光:

水厄囊空亦可赊,

枯肠三碗嗑葵花。

昆明七载成何事?

一束光阴付苦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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