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后现代主义风格-后现代主义建筑二十讲

住宅6号，也称为弗兰克夫妇住宅，位于康涅狄格州，完成于1975年。这是埃森曼的第二个作品，为一所度假用的小住宅，现已成为埃森曼最为著名的作品——无论在其对住宅的革命性的定义，还是在其设计中的技术问题和给使用者带来的麻烦来说，都如此。在建筑修建时，埃森曼还被看成是一位“纸上建筑师”，只是推出了一个他自己称为“后功能主义”的高度形式主义的建筑式样。与常规建筑师不同，他不是根据功能或设计美学来工作，而是保持固定的概念框架，建构了一种概念性的过程。

图8-5　住宅6号外景观

不幸的是，埃森曼当时的建筑结构和工程经验有限，使得整个建筑的细部处理不够严谨。这个小建筑耗时三年才建成，严重超出预算；甚至在1987年加固时，只能尽量保住最初的结构。在《彼得·埃森曼的住宅6号》中，弗兰克夫妇说：他们仍愿意和孩子们一起生活在这样一个充满诗意的房子里，但房屋的布局完全不适合客人居住，厨房也不适用。

建筑是一个“设计过程的记录”，其最终结构是网格系统化操作的结果。最初，埃森曼从四个平面的交接点出发创造了一种形式；随后不断对结构进行梳理，直到连贯空间开始出现。这样，碎片化的板材和柱子就丧失了传统意义，甚至连一般的现代主义意义都没有了。于是通过一些有限的调整，建筑的外壳和结构成为四个平面要素被改变后的形式表达。纯粹的概念设计意味着，建筑的结构好似严格意义上的塑料，与结构技术或单纯的装饰形式都毫无关系。（图8-5）

在此过程中，建筑的使用方式被有意识地忽略了，埃森曼只能勉为其难地允许一些有限的妥协，比如设置了卫生间。(www.xing528.com)

住宅6号争议的焦点是住宅的功能问题，例如主入口靠近厨房，主人卧室中间有一条用玻璃覆盖的缝隙而迫使夫妇的床必须分开，餐厅中的柱子恰恰在餐桌旁影响椅子的布置而被称为“飞来的客人”，等等。造成这些功能问题的主要原因是埃森曼在住宅中插入了两个互相垂直的“构成元素”，探讨插入元素影响下的设计规律。

关于住宅6号的功能问题，美国当代建筑理论家查尔斯·詹克斯（Charles Alexander Jencks，见附录80）曾与埃森曼有过一番争论，埃森曼的基本观点是：不能把功能放在压倒一切的地位，人们对功能问题有各自不同的看法，只要满足基本要求就可以了。从他出版的作品图集中也可以看到他的住宅设计平面图根本不标注房间用途，似乎怎么使用都可以，但每个房间却有大量的构图分析。当詹克斯指出住宅6号“反功能”（anti-functional）时，埃森曼的解释是他从来不“反功能”，他仅仅是不把功能作为主题。埃森曼认为，住宅能遮蔽风雨、在其中睡觉就可以满足功能需求了，人们对住宅的功能有不同的态度。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住宅6号的男主人理查德·弗兰克对该设计基本满意，但同时又说：如果埃森曼能给他的住宅再增添15%的实用性，那么住宅6号将是轰动一时的建筑物。有趣的是，即使没有那15%的实用性，该设计也获得了1974年美国建筑师学会的住宅设计奖。

住宅6号建设前后的风风雨雨，让今天的中国建筑师不得不深入思考如下几个问题：

（1）在住宅别墅设计中，使用的方便性、居住的舒适度与建筑师的设计哲学之间，到底哪个更重要？在现实世界中，大多数中国建筑师都会以客户的要求优先。但问题是若客户本来是因为认可建筑师的设计哲学才聘请其来为自己工作，那么建筑师若在处理某些设计问题时，把功能让位于哲学，是否也算是对客户信任的不负责任？更何况我们也必须明白，像住宅6号的房主人绝不会只有这样一处住所，他们对待这座房子的态度也许和对待一辆豪车、一艘游艇是一样的。关于这一点，几乎已超越了大多数中国建筑师的日常想象和创作状态。

（2）埃森曼自己可能并非要忽视功能，只是认为其基本功能被满足即可；建筑师或许还会进一步思考，不同居住者对空间的要求，或同一居住者在不同时段，对房间的功能要求都有可能变化。我们不了解埃森曼对基本功能的理解与客户是否有所不同，又或者他太沉溺于构图分析而缺乏对主妇生活的观察体验？弗兰克先生对住宅的评价相对积极，而弗兰克夫人的愤怒似乎跃然纸上。——这座小住宅让人们对美国家庭中功能性空间的主要使用者是谁，一目了然。这不免让人担忧，那些设计小住宅和别墅的建筑大师们，到底是否真的理解或同情他们的女性客户呢？

（3）这个故事似乎在密斯的范斯沃斯住宅，甚至帕拉迪奥的圆厅别墅中，也出现过。傲慢的男性建筑师们似乎一直是社会进步和设计哲学的代言人，而对其使用不便提出抱怨的女性主顾，常被主流建筑评论为不可理喻、不懂文化，最多也只是个值得同情的“路人甲”。埃森曼的设计思路和手法是后现代的，但其行事风格则充满了经典现代主义的白人男性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