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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不其簋器身为何流入东方?

时间:2023-08-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不其簋”为西周西方秦庄公所作,已成史学界共识;“不其簋”器身最终流落到东方,已为山东滕州西周古墓出土文物所证实。比上述五说有所进步的是“秦倪通婚说”,意思是秦国嫁女作为陪嫁礼品将“不其簋”器身带到了东方。一种观点认为,此“秦”即西方之秦;而另一种观点则认为,此“秦”实指东方之秦。这进一步排除了“不其簋”器身为西秦嬴女嫁奁的可能性。

西方不其簋器身为何流入东方?

下面便讨论这个问题。

“不其簋”为西周西方秦庄公所作,已成史学界共识;“不其簋”器身最终流落到东方,已为山东滕州西周古墓出土文物所证实。但它为何和如何来到东方,却没有只言片语的文献记载;出土的后配簋盖铭文也未透露半点信息。

在这种情况下,与生俱来好奇心便催促人们不懈地追寻答案,作出各种各样的猜测。这是每个人都该享有并应受到尊重的权力。当然,对各种猜测进行臧否评说的权力也要受到保护。

我在《从“不其簋”看秦出东方》中,先后排除了之前学者们公开或私下论及的几种说法,今天仍坚持原来的观点不变。

我之所以不同意“一器两持说”和“家宝流散说”,是因为它们只是描述客观事实,而未触及“不其簋”器身为何来到东方的真正原因,等于说而未说。

我之所以不赞成“战争掠夺说”,是因为西周时秦国较强,滥国弱小,且相距遥远,滥国根本没有实力与秦国交手,更遑论掠夺人家国之重器了。

我之所以不接受“西去盗宝说”,是因为西周时尚未出现礼崩乐坏的局面,社会风气尚好,小小滥国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派人远去秦国入室或掘墓盗宝。对国之重器,秦人一向严加看护,不会给歹人以可乘之机。上世纪90年代初,在人们对地下文物毫无保护意识、领导机关和执法部门毫不作为甚至染手其间的情况下,甘肃礼县大堡子山秦公大墓遭到一场空前浩劫:国内外文物大盗相互勾结,操纵盗墓贼们明目张胆雇用当地百姓,不惜动用现代机械大张旗鼓地进行盗挖,时间长达数月,才将大批珍贵文物弄到手。遥想在生产力水平极度落后的西周时期,小小滥国即使密派一支人马潜入陇右盗墓,恐怕也绝难得手。

我之所以不认同“高价购宝说”,是因为这种说法仍然没有回答西宝为何与如何成为东宝的问题。

比上述五说有所进步的是“秦倪通婚说”,意思是秦国嫁女作为陪嫁礼品将“不其簋”器身带到了东方。其主要依据是,东江村小邾倪国墓葬区2号墓、3号墓出土文物中数次出现“秦妊”铭文。妊,这里指任姓女子。古姓多从女,遗有母系氏族社会痕迹。铭文说明,秦有任姓女子确实嫁给过小邾国贵族。若有人据此说,倪、滥本为一家,既然秦、倪能通婚,那么秦、滥通婚又有何不可呢?可以这样推论。关键是对“秦妊”之“秦”的理解存在严重分歧。一种观点认为,此“秦”即西方之秦;而另一种观点则认为,此“秦”实指东方之秦。李学勤先生持后一种观点【6】。我表示赞同,并补充理由如下:

历史上有“三秦不同姓”之说。宋代大史学家郑樵《通志·氏族略·氏族序》指出:“言秦者又有三:秦国之后,以国为氏。其有出于鲁者,以邑为氏,盖鲁有秦邑故也。出于楚者,未知以邑、以字与?然此三秦者,所出既殊,皆非同姓……此三秦者虽同秦而不同嬴,是不为同姓。”“秦妊”之“秦”,不是西方之秦。因为,若是两国通婚,必须门当户对,州懿大小是个国君,秦国嫁出的一定是嬴姓秦国君主女子或近亲女子。按礼制,女子称姓,冠以国名,应称为“秦嬴”,如同齐桓公之女、晋文公夫人称“齐姜”,是一个道理。显而易见,“秦妊”不是嬴姓秦人之女,而是对秦邑任姓女子的称呼。这也符合当时贵族女子在姓前冠以地名的礼俗。

鲁国有秦邑。宋·邓名世《古今姓氏书辨证·十七真》:“秦氏,出自姬姓。周文王世子伯禽父,受封为鲁侯,裔孙以公族为鲁大夫者食于秦,以邑为氏。”这就是说,早在西周时期,鲁国便有姬姓秦氏生活在秦邑。《春秋·庄公三十一年》记载,鲁“筑台于秦”,即此,地在今河南范县西北。

任姓,太昊伏羲氏后裔,“实司太昊与有济之祀”【7】的四姓(任、宿、须句、颛臾)之一,源自于任地,即今山东济宁任城一带,后逐步向外播流,到达不远的秦邑并不困难,而尚无证据证明,西周时期任姓人已远徙秦人生活的陇右地区。东江村墓葬区出土青铜器铭文表明,与小邾国君通婚的滕(今滕州西南14里故滕城)、铸(今宁阳、肥城接壤处)、杞(今新泰境内)等,全为近邻小国,更小的滥国更当如此。

还需特别指出的是,倪国出土夫人陪葬青铜铭器均为倪君自作,而非来自其母国娘家。这进一步排除了“不其簋”器身为西秦嬴女嫁奁的可能性。

这里,顺便论及另一个问题,在东江出土的倪庆所作的铭器中,几与“秦妊”并列的还有“华妊”和“奏妊”,她们并不是来自“华”与“奏”的地方,而是来自同一个秦邑任姓家族。按古制,她们是第二代倪君庆的庶妃,亦即随秦妊陪嫁过来的任姓女子,称为“媵”,是秦妊的妹妹或侄女。她们之所以不再称为“秦妊”,是因为身份较低,于是另冠他字,以示区别。

以上六种说法是迄今人们所想象到的最全的可能方式,似乎均缺乏应有的论据支撐,那还有没有其他途径让“不其簋”从西方来到东方而又有较强的说服力呢?有!这就是由我率先提出来的“秦人东方祭祖说”。

对“秦人东方祭祖说”,我在《从“不其簋”看秦出东方》中已作过较为详细的论证,这里无需过多重述,仅提示一下要点。

山东嬴水之滨,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莱芜城子县村“嬴城遗址”,出土有自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直至秦汉的文物,与嬴姓远祖少昊、嬴秦始祖伯益生活的时代相吻合。而且,先秦时代,唯一以“嬴”命名的地方就是这里。“以地命氏”,“居于嬴滨者赐以嬴”(8),嬴姓由此而生,无人能够否定之。《史记·秦本纪》所列嬴姓十四国、十四氏,基本分布在距嬴姓祖源地不远的东方。只有两国、两氏有点例外。其中,嬴姓一支因有功于周王室被封于今山西赵城,而为赵国、赵氏,史有明载。嬴姓另一支“商奄之民”则因周初反叛失败被从鲁中流放于今甘肃朱圉山地区,成为秦之先人。这已为出土战国竹简清华简·.系年》所证实。当代史学界已达成共识:嬴秦源自东方,莱芜为“秦之先土”(孟世凯)、“嬴秦始源”(宋镇豪)。

追根溯源祖先崇拜祭祀先人,是人类特有的一种精神文化。嬴秦人也不例外。“秦襄公既侯,居西垂,自以为主少昊之神,作西畤,祠白帝。”【9】白帝即少昊,为大汶口文化时期的东方嬴姓始祖。随着嬴秦人迁徙,白帝信仰被带往西方。襄公“始国”,即建祠设祀,意在彰显其不忘本,不忘东方祖先。以后各代,地虽有变,但都建畤,“祀如其故”。秦人尚黑,秦始皇嬴政承袭祖先传统,在祭祀白帝时特着白装,以示虔诚。秦始皇初并天下,便“追诵本始”【10】,五次出巡,三次入山东,登封泰山所用礼仪完全照搬在雍城祭祀白帝的那一套,表明在他的内心世界存有尊先敬祖情结。

从周初“商奄之民”西迁,到秦庄公伐戎受赏,中经200年左右,素有祭祖传統的嬴秦人大概不会忘记商奄故地,不会忘记东方祖先。正是这种传统使白帝信仰、祖先崇拜得以代代相传,延绵不绝。或许正是因为这种传统和欲望,促成嬴秦人策划并实施了到东方寻根祭祖的行动,时在秦庄公作“不其簋”之后。

寻根祭祖得有设祭坛、摆祭品的地方。秦人在东方有没有呢?史乘无载。不过,我们可以借助其他史料,作出合乎逻辑的推论。当然,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泰山,又称岱宗,在古人心目中它像位于东方的祖宗神庙一样神圣。周初,成王第一个登封泰山。周室封泰山,大诸侯们需随行助封。周室在泰山周边地区给各国划出一块汤沐之邑,以便他们提前进入,做好相关准备。直到春秋鲁隐公八年(前715),郑国在鲁国境内拥有的枋邑,又作邴邑(在今费县境内),依然存在,《春秋》及其三《传》、《史记·鲁周公世家》均有载。秦襄公“始国”之后理所当然会得到这样一块汤沐之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块地可能就在古滥国境内。秦国在东方拥有这样一块“自留地”,便有了到东方祭祖的立足之地。

秦君派出奉祀官到东方祭祖时,必令携带高等级成套礼器,“不其簋”乃其中重器。因为该簋有庄公纪功铭文,可以借助它向被杀的飞廉等先祖回报:你们的后代子孙经过浴血奋战,已经在西垂站稳脚跟,并跻身于诸侯之列。乞求你们护佑,今后我们还会有更大的作为!

祭祀完毕,奉祀官将“不其簋”盖带回(以后不幸流失,最终入藏国博),而将器身秘密埋入地下,像后来秦始皇封泰山那样,“封藏皆秘之,世不得而记也。”【11】

正如俗语所言:“久了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其簋”器身被人挖出,最终落入滥国国君倪州懿手中,他生前加配带銘簋盖,死后葬入墓中。一晃两千八百年过去,直到1980年,混搭“不其邾君簋”才重见天日。

或许有人会说,你的这种推论完全建立在一个又一个假设之上,没有扎实的史学依据,所以不足凭信。(www.xing528.com)

愚认为,假如有充分的史学依据,答案显而易见,也就无需我来作这番推论。正因为没有现成的史学依据,未解之谜困惑着人们,所以才有探求一番的价值。这种探求可能在短期内或者永远无法获得实证,但却无法阻挡人们希望找到答案而不懈追问的脚步。

浪漫主义诗人屈原伟大诗篇《天问》,只提出涉及自然、人世的一系列问题,并未给出答案,却有它独特的哲学认识价值和文艺美学价值。

科学界的一些猜想在提出之初往往被讥为无稽之谈,但也会引起严肃科学家的认真求证,结果得以验证,证明猜想是正确的。每一个猜想的破解都会改变人们的固有认识,乃至开辟人类认识世界、认识宇宙的新纪元。

在史学领域也不乏想象推论的现象。就以《史记》开篇之作《五帝本纪》为例,黄帝时代,中国尚处在神话传说阶段,没有成熟文字可以记载世代传承、历史沿革,只能靠口口相传,出现漏代现象在所难免,我们无权苛求古人。司马迁所写的颛顼帝喾、尧、舜、禹(夏)、商、周,同出黄帝一系,“皆同姓而异其国号”,显然不符合历史实际。对此,拙著《嬴姓溯源》【12】有过详细辨析,兹不赘述。这里,我们也不会苛求太史公。在《五帝本纪》结尾处,他追述自己四方访察,发现所传有别;查阅古籍,发现记载各异。在写作成文时,他只得“择其言尤雅者,故著为本纪书首”。缺环处他当少不了合理想象和逻辑推理。

写作历史的人如此,研究历史的人又何尝不是呢?例如,史学家王蘧常先生在《秦史》【13】中,曾提及晋幽公之夫人秦嬴,“不知(秦)何公之女。”注曰:“晋幽公当(秦)躁公时,或躁公女也。”这个“或”字就明显表明是一种推断。推断的依据是晋文公与秦躁公在位时间相合。但我们也有可能推断为秦躁公的妹妹、秦厉共公之女。因为“幽公即位在秦躁公六年”【14】,秦躁公不一定有这么大的女儿。郭沫若主编的《中国史稿》【15】,在论及“我国古代传说中的氏族和部落”时,所用“据说”、“相传”、“或者”、“可能”、“当是”、“推测”、“推定”等等这种猜测未定之词,比比皆是。因为古史这方面的资料极其有限,又不能不作出一定的史学判断,就只能用这种模糊表述。实际上,这种表述最为客观。事实证明,在没有确切文献结论,又能握有其他佐证的情况下,作出自己认为合理的推断,并不妨碍历史研究的严肃性与科学性。而且这种猜想或推断可以打开人们的思路,朝着这个方向去继续求索,或许会获得更大的成果和喜悦。

这就是我为什么坚持“秦人东方祭祖说”的理由所在。

参考文献

【1】出土甲骨文后下四、一一有“兒伯”,即“倪伯”,可证为殷商方国。见徐中舒《甲骨文字典》,四川辞书出版社1989年版第三次印刷本975页。郭沫若《卜辞通纂.考释》云:“今卜辞已有兒伯,可知倪之为国,不始于周……用知倪国为殷所旧有,入周后为邾所灭,以封其子孙。”

【2】《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

【3】《左传·成公十三年》。

【4】《中国文物鉴赏辞典》,1991年漓江出版社出版。

【5】《山东文物精萃》,1996年山东美术出版社出版。

【6】李学勤:《小邾国墓及其青铜器研究》,载2007年《东岳论丛》第2期。

【7】《左传·昭公二十一年》。

【8】宋.郑樵《通志·氏族略·氏族序》。

【9】《史记·封禅书》。

【10】《史记·秦始皇本纪》。

【11】《史记·秦始皇本纪》。

【12】《嬴秦溯源》,中国文史出版社,2003年初版,2007年再版。

【13】《秦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

【14】王蘧常:《秦史·秦与战国诸侯年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

【15】《中国史稿》,人民出版社,1976年版。

【作者简介】柳明瑞,山东广播电视台高级记者,中国先秦史学会会员,莱芜嬴秦文化研究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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