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的义军：秦汉统一王朝的确立

秦始皇统一天下后，不知体恤百姓，不断征发兵役、劳役。因为秦国实行的是义务徭役，这就意味着每一个成年男子都要参军打仗，或是去咸阳、北部边塞劳作。再加上秦法严苛，而有些秦法并不适合关东地区，是因为军事征服而被强加到六国故地的。派到六国故地的秦国官员，执法严苛，又不尊重当地的风俗，这些早就令关东百姓怀恨在心，他们都渴望能够推翻秦朝的统治。

秦始皇三十六年（前211），有一颗陨石坠落在东郡（今河南省东部地区），有人在陨石上刻上“始皇帝死而地分”的文字，显露了当地有人期望秦朝灭亡而“地分”而治的心态。秦始皇逝世后，全国百姓都期待新继位的扶苏能够改变秦始皇的高压统治，但是继位者却是胡亥，而且胡亥的施政较之秦始皇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全国百姓对秦朝的统治已经彻底绝望。

二世元年七月，一支前往北方边塞的屯戍队伍驻扎在蕲县大泽乡（今安徽省宿县东南），队伍中弥漫着悲观的气氛。因为连日大雨、道路不通，这支队伍已经不可能按照规定的时间抵达屯戍目的地渔阳（今北京市密云区）。根据严厉的秦法，如果屯戍的队伍不能按期抵达，所有的人都要被处死。这支队伍中，有两个叫陈胜和吴广的屯长，两人关系很好，私下商量：“与其长途跋涉去边境送死，还不如起兵造反，拼出一条活路。”两人商定寻找机会共同起事，事成以后由陈胜领导队伍。

吴广在屯戍队伍中人缘很好，当计划商定以后，便私下散布陈胜命数不凡、有王者气象的舆论。一天晚上，负责押送屯戍队伍的军官酒醉，吴广认为机会来了，他故意去找军官说想逃亡。军官大怒，立刻召集众人，当着众人鞭打吴广，还拔剑扬言要杀掉吴广。这时人群已是群情激奋，吴广见时机成熟，夺下剑，将军官斩杀。陈胜则率领众人杀掉了押队的其他军人。陈胜、吴广把大家召集起来，号召一起造反，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因为担心出师无名，陈胜、吴广诈称自己是扶苏和项燕的队伍，并随即率领队伍攻下蕲县，然后分别派人去攻打周围的县邑，一下攻下了十几座县城。陈胜的队伍一到，当地的百姓就杀掉秦朝派驻的官员，短短几日，起义队伍就从数百人壮大到数万人，战车百余辆。很快，起义队伍攻打到陈县（今河南省淮阳县），陈县是淮阳郡的治所，驻有大量秦军。起义队伍一鼓作气攻入陈县，杀掉秦朝的官吏，成功占领了陈县。陈县的陷落，意味着秦朝在淮阳郡的统治终结了。秦军逃走后，陈县的百姓出来犒劳起义队伍，百姓们都说陈胜反抗暴秦，解救了当地百姓，共同推举陈胜为王。于是陈胜自立为王，建立新政权，号“张楚”，定都陈县。这时的陈胜意识到，“反秦”已成为最有号召力的旗帜，而不需要再借助扶苏和项燕的名号了。

陈胜是阳城人（今河南省周口市境内），阳城地处淮阳郡。当他控制了淮阳郡后，就不再继续率军，而是留在陈县兴建宫殿，封官赐爵，安安心心地做大王，享受衣锦还乡的荣耀。陈胜封吴广为假王，让吴广率领队伍继续西进。这时候，周边郡县的百姓听说陈胜建立反秦政权的消息，都纷纷集合起来，杀秦吏，加入起义的队伍。吴广率领的“西征军”很快壮大到数十万人。与此同时，陈胜还命令自己的属下去招降六国故地，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属下到了六国故地却被当地豪杰拥立为王，如武臣到了赵地被拥立为赵王，韩广到了燕地被拥立为燕王。周巿到了魏地，魏人也要立周巿为王。周巿认为自己资历不够，拒不接受，最后找到了魏国遗族“咎”，让他做了魏王，自己则做魏国丞相。而齐国人田儋听说陈胜起义的消息后，拉起一支队伍，杀掉了秦朝的官吏，自己做了齐王。一时间，关东六国除韩国以外，全部复国。

秦俑一号坑将军俑

陈胜本来是让自己的属下去招降六国故地，扩大自己的地盘，却不想属下们纷纷自立为王，成了与自己平起平坐的诸侯。陈胜非常恼怒，想杀掉这些属下的家人，派兵去攻打他们，结果被柱国（战国时期楚国称丞相为柱国）蔡赐劝阻了。蔡赐说，当务之急是尽快消灭秦国，如果这些诸侯与秦国联合，楚国必亡无疑。陈胜听从了蔡赐的建议，释放了这些人的家属，承认了他们的政权，敦促他们派兵去攻打秦国。这时候的关东，基本形成了以张楚政权为核心的第一反秦联盟。1973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五星占》记载了秦末至汉初的纪年，其中没有秦二世的纪年，取而代之的是张楚纪年，说明直到汉初，人们仍然认为张楚是当时关东的核心政权。

秦俑一号坑战袍俑

吴广率领的西征军一路势如破竹，直驱咸阳，只在荥阳遭遇了李由的顽强抵抗。吴广见无法攻下荥阳，便率领少量部队围困荥阳，而命周文率大军继续向咸阳开进。当西征军开进关中时，秦国的主力部队都在边疆驻守，实在抽不出兵力抵抗。这时候少府（皇室财政主管）章邯说，在骊山还有七十万修建皇陵的刑徒，不如赦免他们，将他们组建成军队以作抵抗。章邯的策略起到了奇效，周文等人认为秦国已经没有军队可以调动，放松了警惕，结果在戏县遭遇了章邯率领的七十万刑徒军队的袭击，西征军大败，一路溃逃。周文率残军撤退到曹阳（今河南省灵宝县），花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去收集残兵，重新集结部队。结果队伍刚刚集结整齐，章邯大军已经赶到，又击溃了西征军。周文撤退至黾池再战，再度失利，周文无路可退，自杀，西征军主力覆灭。

秦俑一号坑战车马队列

西征军余部在吴广的率领下围困荥阳。吴广的部下田臧认为，部队围着荥阳，一旦章邯的军队赶来，里外夹击，起义军必败无疑，于是主张放弃荥阳，集中兵力对抗章邯。但田臧的意见没有被吴广采纳，田臧索性杀掉了吴广，将吴广首级送给陈胜。陈胜为了稳定西征军的军心，接受了既成事实，派人封田臧为将军，统率西征军。田臧于是弃荥阳，与章邯在敖仓决战，结果战败，田臧战死，西征军全部覆灭。

章邯与固守荥阳的李由会合以后，率军继续东进。西征军的灭亡，使得张楚政权无力对抗秦军。章邯不费吹灰之力消灭了驻扎在郏（今河南省郏县）和许（今河南省许昌市）的两支部队。至此，张楚政权的国都陈县彻底暴露在秦军兵锋之下。

章邯不给张楚政权任何喘息之机，在肃清了陈县外围之后，继续向陈县挺进。这时陈胜已经无兵可调，诸侯们则持观望态度，不肯出兵相救。陈胜于是亲自率领军队去迎击章邯，又被章邯击败。陈胜退出陈县，一路且战且退，在退至下城父（今安徽省涡阳县）的时候，他的车御（驾车人）庄贾杀掉了陈胜，载着陈胜的尸体投降秦军。至此，仅仅建立了六个月的张楚政权灭亡了。(www.xing528.com)

章邯把陈胜的首级悬挂在陈县，警示当地百姓。不久，陈胜的部将吕臣率部重新攻下陈县，杀死了庄贾。吕臣把陈胜的尸体埋葬在砀山（今安徽省砀县）。陈胜虽然战死，但正是因为他与吴广在大泽乡的振臂一呼导致了秦朝的灭亡。后来刘邦平定天下，迁三十户百姓到陈胜冢附近，让这些人为陈胜守冢，定期祭祀，世代不绝。

陈胜战死后，楚地仍有很多反秦武装，其中势力最强大的是项梁。项梁听说陈胜战死，在民间找到了战国时期楚怀王的孙子熊心，立为楚王，也叫他“怀王”。这时的项梁从江东一路打到梁地，势头很猛。特别是在东郡的东阿、濮阳、定陶接连击败章邯统率的秦军主力，还斩杀了李斯的长子李由。当时的章邯几乎没有吃过败仗，项梁接连击败章邯，未免有些骄傲。然而项梁万万没有想到，秦朝已经把王离统领的三十万抵御匈奴的军队调集过来。章邯得到王离军队的补充，实力大增。章邯趁项梁在定陶立足未稳，立刻组织反攻，大破项梁的部队，项梁战死，这使楚国的势力受到沉重打击。

章邯击败项梁后，认为楚地的形势已不足担忧，率领大军渡黄河去攻打赵国。原本被赵地豪杰拥立的陈胜属下赵王武臣，在赵国的内乱中被杀。这时的赵王是赵国遗族赵歇，辅佐他的是名士张耳、陈余。当章邯攻打张楚时，与陈胜不合的张耳、陈余选择了袖手旁观，这时轮到赵国受到秦军的攻击了。秦军把张耳和赵王围困在巨鹿城，陈余在巨鹿城外组织了几次解围，均以失败而告终。赵王发信给各路诸侯，请求救援。诸侯们虽然派兵增援，可谁也不敢出战，而是在巨鹿城外观望。章邯对诸侯的各怀鬼胎看得非常清楚，他知道诸侯们为了保存实力是不会与秦军交战的，于是放心地和王离攻打巨鹿城。然而，章邯的计划被一个叫项羽的人打乱了。

楚国原本派宋义率军去救援赵国。与其他诸侯一样，宋义也主张静观秦赵相争，坐收渔利。而他的属下项羽却不同意，项羽认为现在秦赵相争，如果赵、楚两国联合，就有机会击败秦军，如果秦军灭掉赵国，诸侯们更不敢对抗秦军。项羽的意见被宋义否决，还号令军中若有轻言出战者，一律斩首。项羽见计谋不被采纳，索性杀掉宋义，命人将宋义首级送给楚怀王，楚怀王只能承认项羽对军队的领导权。项羽在控制军队后，立刻率军渡过黄河，去解救被围困在巨鹿城中的赵军。

项羽率大军渡过黄河后，下令沉掉渡船，砸毁饭锅，表明决战的信念。这就是典故“破釜沉舟”的由来。楚军见没有退路，迸发出巨大的战斗力，将士们奋勇杀敌，以一当十。当时围困巨鹿的王离完全没有想到楚军敢主动出战，急忙抽调军队去堵截楚军，但楚军的战斗力超出了王离的估计。秦军九战九败，王离被生擒，副将涉间自杀，巨鹿城解围，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巨鹿之战”。

巨鹿之战示意图

巨鹿之战奠定了项羽在诸侯中的声望。司马迁《史记》记载，巨鹿之战结束后，各诸侯军队的将领去拜见项羽。将领们一进军营大门，就跪倒在地，匍匐爬入军帐，没有人敢抬头仰视项羽的。项羽被各诸侯将领尊奉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的军队项羽可以随意调遣。自此，项羽所代表的楚国成为了反秦的核心，第二反秦联盟形成。

巨鹿之战的失利，使章邯不敢贸然出击。章邯知道以目前秦军的实力，已无法平定诸侯，于是率军退守漳河。这时的二世皇帝一直在等待平定关东的消息，结果喜讯没有等到，却听到章邯退守漳河。二世派人去责问，章邯让长史司马欣去解释自己的处境。司马欣到了咸阳以后，赵高和二世皇帝都不见他。司马欣返回军营，对章邯说：“目前赵高专权，将军即使平定关东，赵高妒贤嫉能，一定会加害将军。如果将军不能平定关东，赵高也会设法治您的罪。不如早想出路。”这时候，赵将陈余也写信给章邯，历数秦国历史上战功显赫却不得善终的将领，希望章邯不要重蹈覆辙。章邯有一些动摇，开始暗地派人联络项羽，试探谈判的可能。项羽得知章邯意志动摇，决定施加军事压力，逼迫章邯就范。项羽率军渡过漳河，突破秦军的漳河防线，又在汙水击败秦军增援部队。章邯苦心经营的漳河防线彻底崩溃。

漳河一战，使章邯失去了抵抗的决心，连忙派人去与项羽谈判。最后，谈判协议达成，项羽封章邯为雍王，也就是秦王。章邯与项羽约定在洹水南岸的殷墟（就是今天的河南省安阳市殷墟）会盟，秦军主力全部归降项羽。项羽收编了章邯的秦军主力，继续向关中进发。秦始皇在位时期，滥征民力，诸侯军队中的人几乎都有到关中服役的经历，而秦人对六国人非常粗暴。秦军投降以后，诸侯军队时常虐待秦军官兵，以发泄私怨。秦军非常痛恨诸侯军队，有人把这个情况告诉了项羽。诸侯将领们觉得，秦军迟早会造反，不如趁早解决。当大军走到新安县（今河南省渑池县）时，项羽下令把二十万秦军全部坑杀。秦国最后的武装力量也被消灭了。

就在章邯与项羽谈判的时候，刘邦的部队已经突破了武关，向关中进发。赵高知道难逃其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干掉皇帝。于是赵高授意自己的女婿咸阳令阎乐领兵入宫，杀掉二世皇帝，改立二世的侄子子婴。这时关东六国皆已复立，所以子婴不再称皇帝，而改称秦王。

赵高谋害二世皇帝的事世人皆知。秦王子婴知道，赵高迟早也会谋害自己，所以一直在跟亲信商讨如何除掉赵高。最后，子婴选择亲自动手，在即位前的斋戒仪式上，子婴刺死了赵高，并夷灭赵高全家。子婴除掉赵高，而刘邦的部队也已抵达咸阳城外。这时的秦国已无一兵一卒可以调动，子婴只能向刘邦请降。子婴搞了一次隆重的投降仪式，刘邦接受了子婴的投降，还安抚子婴，然后命人封存秦国的宫殿和府库，退军到霸上安营，等待关东诸侯的军队。

过了一个多月，项羽率领着诸侯部队浩浩荡荡地开进咸阳。秦王子婴又搞了第二次投降仪式，但这次投降与上次不同，项羽下令杀掉子婴，然后放纵诸侯部队对咸阳及周边的行宫大肆劫掠。诸侯军队官兵非常痛恨秦朝，他们屠杀了咸阳城内的秦国百姓，放火焚烧了秦的宫殿、行宫和秦始皇陵，瓜分了咸阳的金银财宝。伟大的秦帝国都城咸阳就此成为一片废墟。秦国以暴力的手段灭掉了六国，而最终又被六国的暴力毁灭，历史自此走了一个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