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船舰：梦粱录-梦粱录

原文

浙江乃通江渡海之津道，且如海商之舰，大小不等，大者五千料，可载五六百人；中等二千料至一千料，亦可载二三百人；余者谓之“钻风”，大小八橹或六橹，每船可载百余人。此网鱼买卖，亦有名“三板船”，不论此等船，且论舶商之船。自入海门，便是海洋，茫无畔岸，其势诚险。盖神龙怪蜃之所宅，风雨晦冥时，惟凭针盘而行，乃火长①掌之，毫厘不敢差误，盖一舟人命所系也。愚屡见大商贾人，言此甚详悉。若欲船泛外国买卖，则是泉州便可出洋，迤逦七洲洋，舟中测水，约有七十余丈。若经昆仑、沙漠、蛇龙、乌猪等洋，神物多于此中行雨，上略起朵云，便见龙现全身，目光如电，爪角宛然，独不见尾耳。顷刻大雨如注，风浪掀天，可畏尤甚。但海洋近山礁则水浅，撞礁必坏船。全凭南针，或有少差，即葬鱼腹。自古舟人云：“去怕七洲，回怕昆仑。”亦深五十余丈。又论舟师观海洋中日出日入，则知阴阳；验云气则知风色顺逆，毫发无差。远见浪花，则知风自彼来；见巨涛拍岸，则知次日当起南风；见电光则云夏风对闪。如此之类，略无少差。相水之清浑，便知山之近远。大洋之水，碧黑如淀；有山之水，碧而绿；傍山之水，浑而白矣。有鱼所聚，必多礁石，盖石中多藻苔，则鱼所依耳。每月十四、二十八日，谓之“大等日分”，此两日若风雨不当，则知一旬之内多有风雨。凡测水之时，必视其底，知是何等沙泥，所以知近山有港。若商贾止到台、温、泉、福买卖，未尝过七洲、昆仑等大洋。若有出洋，即从泉州港口至岱屿门，便可放洋过海，泛往外国也。其浙江船只，虽海舰多有往来，则严、婺、衢、徽等船②，多尝通津买卖往来，谓之“长船等只”。如杭城柴炭、木植、柑橘、干湿果子等物，多产于此数州耳。明、越、温、台海鲜鱼蟹鲞腊等货，亦上滩通于江、浙。但往来严、婺、衢、徽州诸船，下则易，上则难，盖滩高水逆故也。江岸之船甚伙，初非一色。海舶、大舰、网艇、大小船只、公私浙江渔浦③等渡船、买卖客船，皆泊于江岸。盖杭城众大之区，客贩最多，兼仕宦往来，皆聚于此耳。

注释

①火长：又称“舟师”，古代航海技术人员，负责海船航行，类似于今日民船上的船长和军舰上的舰长。

②严：州名，在今浙江西部，今为浙江杭州桐庐县、淳安县、建德市。婺：州名，即今浙江金华。徽：州名，今安徽黄山。(www.xing528.com)

③渔浦：江河边打鱼的出入口处。

译文

钱塘江乃是通渡江海之重要水道，像海商的船舰，大小不等，大的五千料，可载五六百人；中等的二千料至一千料，也可载二三百人；其余的叫作“钻风”，大小有八橹或六橹，每船可载百余人。也有网鱼买卖的船，叫作“三板船”，这里不讨论这种船，只讨论海商之船。一入海门，就是海洋，茫茫然看不见边岸，形势着实危险。海洋是神龙怪蜃所居住的地方，风雨晦冥之时，船舰只能靠罗盘航行，此由火长执掌，毫厘都不敢差误，这关系到一船人的性命。我多次见到大商贾，非常详细地说及此事。如果想用船运货物到外国做买卖，那泉州就可出洋，经过七洲洋，船中测水，深约七十余丈。若经过昆仑、沙漠、蛇龙、乌猪等洋，神物多在这些洋中行雨，上面掀起云朵，便可见龙现出全身，目光如豆，爪和角清晰可见，唯独看不见尾巴。顷刻间大雨如注，风浪滔天，尤其使人畏惧。但靠近山礁的海洋则水浅，船一旦撞礁必定毁坏。全凭指南针航行，稍有偏差，一船人都葬身鱼腹。从古至今船夫就说：“出海怕过七洲洋，返航怕过昆仑洋。”也深达五十余丈。又论及舟师观察海洋中的日出日落，则可判断未来是晴天还是阴天；根据云气，则可判断风向顺逆，丝毫无差。远远看见浪花，则可知风从哪边过来；看见巨涛拍岸，则可知次日当起南风；看见电光，则可知夏风中伴着闪电。诸如此类，几乎没有偏差。察看水的清浊，便可知海中山的远近。大洋中的水，碧黑如靛；有山处的水，碧且绿；靠山处的水，浑浊且白。有鱼聚集的地方，必定多礁石，因石中多藻苔，鱼所依存。每月十四、二十八，叫作大等日分，如果这两日风雨不当，就可知一旬之内多有风雨。凡测水的时候，必定要察看水底，知道是何种沙泥，以此判断是否近山有港。

若商贾只到台州、温州、泉州、福州做买卖，不需要经过七洲、昆仑等大洋。若需出洋，则从泉州港口至岱屿门，便可漂洋过海，航行至外国。浙江中的船只，即使是海舰也多有往来，严州、婺州、衢州、徽州等地的船只，多由此通行，往来买卖，叫作“长船等只”。杭州所需的柴炭、木植、柑橘、干湿果子等物，多产于这几个州。明州、越州、温州、台州的海鲜鱼蟹鲞腊等货，也上滩通往江、浙。但往来的严州、婺州、衢州、徽州诸船，下滩容易，上滩则很难，因滩高且水逆流的缘故。江岸的船只甚多，本就不止一种。海舶、大舰、网艇、大小船只、公家和私家在浙江渔浦的渡船、客船，都停泊在江岸。因杭州是人口繁盛的大区，客人商贩最多，再加上仕宦往来，都聚集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