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原》-一场痛骂曹操的《击鼓骂曹》！

在苟师爷的一手操弄下，所谓的“劳军演出”终于鸣锣开场了。但在演出最后一个剧目时，却出现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结局。

演出开场时，一切正常。

盗掘文物的工地现场，鳞次栉比的盗坑之间，临时搭建了一个简陋的露天戏台。戏台四周，燃起了堆堆篝火。戏台之上，高悬着数盏照明的马灯。

戏台前的观众席处。前排的椅子板凳上，坐着曹拐子、五姨太及一众军官、士绅。他们的身后，则是席地而坐的士兵们。

戏台上，已有戏目在演出。

戏台下，叫好声不断，喧闹声四起。

山沟沟顶坡地处，可以居高临下看见远处的戏台，并清楚地听到演员的戏文唱腔。人数众多的乡民们，聚集着席地而坐。姬府全家人以及吕管家、顺昌酒坊梁掌柜、恒泰和药材庄田账房等人俱在其中。

随着热闹的锣鼓声戛然停歇，山坡处一片叫好声和鼓掌声。可以远远看到，戏台上的演员退场，显然是一出戏目刚刚结束。众人还沉浸在戏文之中，交头接耳议论着、赞叹着、哼唱着。

本来依偎在伊人怀中看戏的怀真，趁着幕间候场的工夫，窜到爷爷跟前，遥指戏台发问。

“爷爷，唱戏咋也不选个好地方？你看那些大坑，多危险！把人摔下去咋办么？”

老太爷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伊人赶紧将怀真哄走。

崇仁遥指着戏台附近的大坑，轻声对父亲说着：“看他们把这儿都挖成啥样子了！听说那个孟老板，现在是孟团副了，就是他引着真还挖出了不少老祖先留下的青铜古物。”

老太爷也低声说着：“古人成窖成窖地把宝物埋藏在地下，为的是躲避乱世。如今乱世又来了，这些周原的不肖子孙们竟然明火执仗……”

崇仁摇头叹息：“就怕一些珍贵的青铜古物被盗卖到国外，对不起咱老祖先呐！”

“现时看来，真还不如让这些古物继续埋在地下，等到将来世道好了，再把它们挖出来流传于世吧。”老太爷无奈地说着。

崇仁指着那些大土坑，担忧地说着：“不知他们盗挖出来的青铜器中，有没有特别需要保护的国宝。”

老太爷也深为担忧：“要想办法打探一下，查清底细。怀远怀玉娃们家都晓得要保护国宝哩，咱们这老一代的周原人家，就更不能袖手旁观么！”

突然，戏台处传来一阵激越的锣鼓声。

新的戏目要开场了。

山沟坡地上的乡民观众们立刻安静下来。

姬老太爷到底是内行。他凝神一听，颇感讶异。

“不对呀！听这锣鼓声，不像是《三战吕布》呀！”

戏台上的压轴之戏开场了。的确不是为曹操称颂扬名的《三战吕布》，而是痛骂曹操的《击鼓骂曹》。秦腔艺人孙先生悄悄改换了苟师爷指定的演出剧目。他不畏强暴，洁身自好，决心要在这惩恶扬善、褒贬是非的戏台上，代表当地民众痛痛快快地吼骂几声。

戏台上，孙先生扮演的戏中人物祢衡出场了。

随着锣鼓点儿，孙先生（祢衡）碎步出场亮相。一番动作之后，祢衡（孙先生）脱去戏服上衣甩在地下，赤裸着上半身，双手各执一鼓槌，击打起台上竖起的一面大鼓。

祢衡（孙先生）一面做着击鼓的动作，一面亮开嗓子激昂地开口唱着戏文中的唱段。

“下席坐了奸曹操，上席文武众群僚。狗奸贼传令如山倒，我舍生忘死在今朝！”

唱腔一起，台下一片叫好。

戏台下的前排观众席处。不明就里的曹拐子带头鼓掌叫好，五姨太浑身发痒似地扭摆着，抓起身边已备好的一把银圆掷向台上作赏钱。一撮毛等一众官军俱随着曹拐子喝彩叫好。

只有苟师爷明白出了差错，面露尴尬，一时不知所措。

他们身后席地而坐的士兵们，更是疯狂地叫着好，

山坡处的乡民观众们大声狂呼着，报以更加热烈的叫好声。原本席地而坐的人们，情不自禁都站起身来。

姬老太爷全神贯注地浸入戏台上的气氛之中，激动地站起身，双手握拳做着击鼓的动作，口中还有节奏地念着该戏目的名称：“击鼓骂曹！击鼓骂曹！击鼓骂曹！”

崇仁站在父亲身旁，大声赞叹着。(www.xing528.com)

“孙先生呐！真是周原的一条好汉！”

戏台上，祢衡（孙先生）大义凛然，慷慨激昂地边敲鼓边唱着戏文。

“鼓打一通天地响，鼓打二通振朝纲，鼓打三通扫奸党，鼓打四通国泰康！鼓发一阵连声响，管教你奸贼死无下场！”

戏台下，曹拐子似乎感到情况不对，站起身来，将手足无措的苟师爷招至身边，耳语几句。

苟师爷点头哈腰应承着，向台上跑去。

苟师爷直接跑到戏台上举手喝止孙先生再唱。

孙先生继续手举鼓槌，唱着刚才还没唱完的唱腔。他迈着戏步，在台上舞动转圈。苟师爷狼狈不堪地在其身后转圈追赶。

戏台下，看戏的士兵们开始起哄。有人高喊：“我们要看戏！”有人则拾起身边的土块石头，向台上捣乱的苟师爷扔去。

老太爷、崇仁与山坡处的乡民观众们，聚集站立着，一边热烈地鼓掌远远看着戏台上的动静，一边激动地有节奏高喊着：“击鼓骂曹！击鼓骂曹！击鼓骂曹！”

不少人齐声高唱刚才戏文中的最后一句唱腔：“管教你奸贼死无下场！”

怀真似乎还不大懂是怎么回事，但被周围的气氛所感染，也随着众人学唱着那最后一句戏词：“管教你奸贼死无下场！”

戏台下，曹拐子声嘶力竭呼喊着，但无法制止现场的混乱。恼羞成怒之下，曹拐子拔出佩枪，先是一枪击灭了台上的一盏马灯，随后又朝天连开数枪。

枪声响后，一片寂静。随即便是混乱的嘈杂声。

第二天，全县城都在热传着一条大快人心的新闻：劳军演出砸锅，曹姓奸贼挨骂。老百姓的感受，都体现在街头巷尾的议论声中。

“昨晚的秦腔演出，诸位可曾前去观赏？”

“咋能不去么！省城来的名戏班名角儿！可惜离戏台太远。”

“听说最后一出戏文，原定唱的是《三战吕布》，孙先生临场擅自改变剧目，端直来了一场痛快的《击鼓骂曹》！”

“这两出戏，有啥区别么？”

“《三战吕布》的结局，是曹操荣获封赏，官拜丞相。《击鼓骂曹》，说的是名士祢衡，不甘受曹操所辱，在宴席上裸衣击鼓，当众痛骂曹操。骂得痛快！实在是解气呀！”

“曹操该骂不该骂，咱也说不上个一二三。但是这个拐子曹，确实该骂！”

“只可怜了孙先生，当场被曹拐子派人抓了起来，听说还连夜遭到毒打，被打得遍体鳞伤哩！”

孙先生被抓被打的消息传来，正在药材庄坐诊的姬老太爷十分愤慨。他即刻收拾了一个出诊药包，带着就要出门，打算去监狱牢房探望孙先生并为其疗伤。

田账房不敢阻拦，只是担忧地提醒着：“老太爷，听说曹拐子正在火头上，把孙先生看押得很紧，恐怕不会让你去探监的。”

老太爷气愤地拍打着那个药包：“蛮不讲理！把特意来咱周原唱戏的艺人打得遍体鳞伤！我去送些金创外伤的药膏，难道还犯法不成？不让探监，老夫我就待在他牢房门口不走！”

正在这时，崇仁由外进来。一看这动静，崇仁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开口劝慰阻止父亲的出行。

“爹，你暂且不去，再等等看。”

“咋？连你也害怕啦？”老太爷正在气头上，没有理会儿子的好意，故意抢白着。

崇仁笑着将父亲拉过一边。父子俩悄悄说着话。

崇仁低声告知父亲：“刚才传过话来，孟团副有请！事由可能与那些挖出来的青铜古物有关。估计是要请我去帮助他们辨识鉴定哩。这正好是个打探情况、弄清底细的好机会。我能不答应吗？”

老太爷一面点着头表示“应当答应”的意思，一面又担忧地说起孙先生的事：“可那孙先生的事，咱也不能不管么！”

崇仁缓缓说着自己的计划。

“辨识青铜古物，他们有求于咱哩！我肯定要假意答应下来，但也不能答应得太痛快了，这样反而会使他们生疑。我要提出一些条件，讨价还价么！提出的条件嘛，首先是要为咱保护国宝创造出更多的机会，当然其中也包括搭救孙先生。”

老太爷心悦诚服，连连点头，赞许欣赏地望着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