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的创作、评判与现实整体性

从艺术起源看，艺术在其以实用的形式及功能孕育形成之初，便是主体有意识或无意识的精神活动的产物，并最终引导出艺术创作与艺术审美。原始艺术中的“艺术之现实”，无论是宗教的还是游戏的、实用的还是本能的，莫不体现着主体的集体动机与精神状态，充满生机与活力。李斯托威尔在考察了近代的一系列考古发现与各种流行的理论之后总结道：^[14]

其一，原始艺术起源于实用，起源于个人或集体的实用动机与个人或族群的激情的混合、纠缠的整体。“原始艺术看来在每一个地方，都严格地和个人或集体的实用动机，热衷于保存和延续个人以及个人所属的种族的激情混在一起，纠缠在一起，并受它的支配。游戏、性欲、饥渴、战争、魔术仪式、日常劳动、生活方式、思想和事件的传达和纪念，这一切都在或大或小的程度上对艺术活动的发展作出了贡献，并对它的产品打上了不可磨灭的印记。”^[15]

其二，原始艺术与文明艺术的区别在于，前者是属于整个民族的，而后者是属于优秀的个人的。“原始社会的艺术活动，像它们的宗教生活与信仰一样，总的说来，是一种社会的或集体的功能，而不是个人的功能。它是全体成年的成员共同劳动的成果，是整个社会共同举行的魔术仪式的成果，是整个部落共同的军事训练和战术活动的成果。”

其三，艺术创作和审美态度是原始先民整个低级生活揭示出来的结果。“原始人精神状态中那些共同的因素，突然以完全独特而又新颖的方式组合起来、整理起来，并在这一自发的重新组合中，产生了艺术创作的行为和审美观照的态度。”(www.xing528.com)

这就是说，从艺术的起源——原始艺术来看，艺术之现实的整体性既在于它是特定种族的集体经验，任何个体的经验图式都直接来自于其所属的种族，也在于艺术主体对现象世界的经验图式是未加辨析的——物与思、外与内、实与幻、实用动机与激情、个人与个人所属的种族、有意识与集体无意识都是一体无二的。而这种属于集体的、混沌未分的艺术之现实的整体性乃缘于原始先民对于现象世界的直观性（或观照现象世界的直接性），即艺术主体观照现象世界的方式及其所经验的现象世界的具体内容是浑沌的——无论是巫术的还是游戏的、实用的还是本能的、政治的还是神话的，原始艺术中的艺术之现实莫不体现着主体的集体动机与精神状态，一切都成为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形式与象征符号。没有思辩也毋庸阐释，完全是以独特而新颖的方式突然组合，^[16]这种心灵组合的“突然性”类似于中国古人所谓的“目击道存”或“目击神遇”，即在主体的感官与对象相遇的刹那间，其心灵中已然形成了艺术之现实。艺术之现实的这种整体性（或者说直觉感悟性），既是表象的又是神秘的，既是简单的又是深刻的，这正是原始艺术的价值所在，是人类的精神与心灵的高妙所在，也是艺术家地域历史规定性的源头。

精神（或者说心灵），是人类的眼睛。这双“眼睛”的功能和活动，不仅能操纵、驾驭主体的感官（眼耳鼻舌身）以观照外物，而且能够返观自身。即精神不仅包含了人类一切感觉器官的功能与活动，而且更具有超乎感性之上的内省与体验的功能与活动。事实上，精神或心灵的这种强大的功能是整体地生成、成长的，是与完整的活动、综合地发挥功能不可分割的。可以说，整体性是艺术之现实的经验图式特征，直觉感悟则是其心理机制——原始先民所特有的这种精神活动，造就了艺术家的艺术之现实的整体性特征，从根源上决定了艺术家精神活动的地域、种族、历史、习俗的特征。

文明艺术阶段艺术家主体的艺术之现实的整体性，正来自于人类早期艺术浑沌性征的“遗传”，并且具体表现为艺术主体的独特的精神观照；这种精神观照，既是直观妙悟，又是冥想玄鉴；既是体验，又是移情，是艺术主体所特有的高度综合难以剖析的心灵活动。艺术之现实便存在、展开、呈现于艺术家主体的精神观照之中。艺术家主体从艺术之现实的呈现、孕育、再塑到表现的完整的观照过程，是一种包含了感性、知性、理性、情感乃至潜意识在内的整体的心灵活动（只是在理论研究的意义上，才可以对它加以分析），体现出其基于地域规定性、历史规定性的教育规定性与社会规定性的综合整体性。而在这种整体的、综合的精神观照中最活跃、最能动、最具艺术特性的元素便是想象——主体的主动性、整体的丰富性、综合的自由性、专业的形象性、精神的不可端倪性——正是艺术家主体独具的并且是无比充沛的想象力，将其心灵活动的众多元素调动起来、整合起来，形成为无拘无束、无奇不有、生生不息的艺术之现实——艺术家的艺术观照的创造性及其艺术之现实作为隐性的精神创造的成果尽在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