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266 晋城玉皇庙内的一座宫殿
山西晋城东南的一座山峰上，坐落着一座规模很大的玉皇庙，它始建于隋代，北宋时重建，后来又经兵灾，直到元代至元元年（1264）才重新修建，形成现在的基本面貌。它殿阁错落，由南向北分布着头道山门、二道山门、成汤殿、献亭、玉帝殿，另有配设的东西二路阁殿、钟楼、鼓楼等。随着殿宇的安排，塑出引人注目的许多彩色塑像，井然有序。（图266）
在头进殿阁中供奉着商代的成汤。东配殿有东岳神黄飞虎以及夫人、部将。西配殿是孙思邈、扁鹊，还有高媒神，俗称送子奶奶，手牵着一个幼童。另外，前院原有文昌帝君、风伯雨师、主管婚事的喜神（月老）、主管畜牧的马王爷等，但均已经毁坏无存。
第二进则是地藏菩萨殿，塑十殿阎罗、瘟神等地狱之像。最后是天堂，正殿为玉皇殿，中塑玉皇和文武官员、侍女等，原有一百多尊，现存五十多尊，其中一些仕女彩塑是宋金原作。玉皇殿的东配殿有三元殿，为道教的天地水三元神像，即天官、地官、水官。西殿为四圣殿，为紫微北极大帝的四神将，即天蓬、天猷、黑煞、真武，四尊神将是清代补塑。还有东西廊房，东廊设九曜、关帝、蚕神，西廊是十二元辰星君、二十八宿等，为元代塑像。
这么多的塑像，林林总总，应有尽有。仔细品味，岂不是能够体会其中的道教哲理、宇宙观吗？它隐含着天地人三界的宇宙构成，生与死、善与恶的对立统一关系的思考。人类需要子孙繁衍，需要风调雨顺和谷物蚕桑丰收，需要兴办医药事业，驱除瘟疫，这样才能获得人间的幸福。生老病死、结婚生子都是人生所必经的。人们又向往仙界，如黄飞虎、关羽等忠良贤哲可以升为天神，恶人要堕入地狱，受到惩罚。三元又反映着天地水化生万物的古老观念，四圣是荡除妖魔、丑恶的神将。玉皇和文武官员既是天庭君臣形象，又是世俗朝廷的化身。男性神和女性神代表着阴阳二气。九曜、十二元辰、二十八宿，是天文学上日月星辰运行、岁时历法的标志，宇宙运行的象征。这样，这些宋元明清时期陆续补塑而成的雕塑，把中国古老的天文历法体系、古老的宇宙观、人生观化作活生生的雕塑。与元代的永乐宫三清殿壁画一样，它们都是宏大的道家哲学的艺术化，一画一塑，并称杰作，可以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壁画、雕塑相媲美！（图267）
图267
图268 金星
玉皇庙雕像中，九曜、十二元辰、二十八宿最受人重视。九曜即金木水火土五星及羲和（太阳）、望舒（太阴）、罗睺星、计都星。这些神像是明代所塑，但符合宋元时期的道教仪轨，如金星水星都是女星神，水星一手持书札，一手握毛笔，娴雅可敬；金星抱着琵琶，微颦着眉。它们和永乐宫壁画里边的金水二星是一致的。（图268）
玉皇庙二十八宿和十二元辰塑像风格相似，应出自同一个艺术家之手，是元代遗存。一般都说它们的作者就是著名的元代雕塑家刘元（也称刘銮，后来误称为刘兰），说起来他还和元代匠师阿尼哥有关。阿尼哥是受到元朝重视的建筑家、雕塑家，来自尼泊尔，精通藏区艺术，在元大都留下了妙应寺白塔，至今仍存。刘元曾拜他为师，学习塑像艺术。在《元史·方伎传》和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中都有关于刘元事迹的记载，说他原是道士，又跟随阿尼哥学习藏地之造像，在大都塑造了不少佛道和历史人物塑像。他塑唐代魏征像，从大都东岳庙的侍臣像得到启发，使之更为生动。宏仁寺旁边的道观“元都胜境”（在今北京西城区）里边就有他的杰作。正史极少对雕塑家加以记载，肯把刘元记下来，足见他的技艺之高妙。清人的记载也说，他的道教造像是激动人心的。北京西城区至今还留下刘兰塑胡同的地名，可惜他的塑像在北京已经没有遗存。学者们推测，这晋城玉皇庙十二元辰和二十八宿有如此精湛的艺术成就，很可能就是刘元的杰作。他原是道士，这两组道教塑像的题材、流露的思想与他原来的道士身份相符合。(www.xing528.com)
图269 羊官
十二元辰就是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十二生肖，配合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作为计时之方法。这十二元辰像其实是十二个不同身份的普通人的形象，不过在衣饰上加以夸张而已。如羊官，作老年之像，微有胡须，脸部肌肉的松弛、凹凸刻画生动，戴梁冠，穿绿色长袍，饰古人独有的方心曲领，显得神态谦和，胸怀辽阔。（图269）
二十八宿，早在先秦时代就有了，是把天赤道附近的星星分作二十八座，作为观测日月出没的坐标，不过名称都是一个字。唐代天文学家袁天罡把它们和二十八种动物结合在一起，并且缀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于是一个字的星宿名变成了三个字的星宿名，成为动人的神话。在明代吴承恩《西游记》中，就常可以见到关于它们的描写。玉皇庙中的二十八宿像按照神话的说法来造像，把人和动物结合，应物象形，神话就活生生地变成了真实雕像，更丰富了二十八宿的内涵。按照道家哲学，塑像分成男女两种，代表着道家阴阳相济的阴阳观、宇宙观。阴阳相摩相荡而演变为宇宙，变成人间男女，由此呈现出阴柔之美和阳刚之美。在这两种总的风格之下，男女老少皆备，男子有和善的老者、斯文的青年、威武的武士，声色凛厉、头发鬅鬙竖立的鬼卒，女性如娄金狗是俏丽少妇，虚日鼠是中年贵妇人……它们或性烈如火，或温柔似水；或足智多谋，或宽厚仁和；或如虎如豹，或清雅素净。不同的思绪、不同的心性，充分显示了美的多样性。这些与道教《易经》八卦的老阴老阳、长女、长男、中女、中男等意蕴有关，和《易经》卦象的各种美的意象相通。二十八宿本身就是一个大家族，阴阳相别，而又和合如一。它们是天宇中的神兽、星宿，又是活生生的凡人，天人合而为一。道教哲思在这些二十八宿像上深有体现。
二十八宿中的胃士雉，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微张开口，带着风帽，披着长长的鹤氅，一手抚摸着野雉，一手握拳举在胸前，似一位讲学的儒士。
而那虚日鼠，被塑成一位中年妇女，而且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它的广袖大衫里穿着曲领中单，袖口挂着帛条，扎着龟背纹长裙，裙下露出蔽膝。这一套衣着图案和款式都很富丽。长圆的脸很丰满，连口轮匝肌等细节也被一一塑出，逼真美丽的眉目、小嘴显得温和静穆，梳得很整齐的头发在脑后披垂下来。它一手托起一只小老鼠、一手作护鼠之状，又点明了它的身份，匠心独运。
娄金狗，是一位温和的少妇，一旁有小白犬站立，昂首望着女主人，随时听从主人的召唤。
翼火蛇，是一位袒胸赤足、仅在腰间系战裙的力士。皮肤有白、深褐、浅红等用色，一手举蛇，张开大口怒吼，呈威吓之势，手臂上的肌肉、双足的腿骨无不历历可辨。
柳土獐，则是头上扎巾、穿甲胄的武将。它左手倒提着山妖，嘴唇紧闭，目光下望，逼视着妖怪，身边则偎依着一头驯服的黄獐。
晋城玉皇庙塑像的脸相都是元代的风格，不论是温雅男子的长圆脸，还是武士凸目、张口露齿的凶猛面相；无论是头戴的冠冕，还是身穿的长袍，都能在永乐宫壁画中找到相似的形象。
玉皇殿中的塑像也值得一提。殿中的玉皇身穿冕服，双手抱圭，旁边有文官武将排坐，还有站立的侍者和宫女，等级森严，俨然就是现实中的统治者，和永乐宫壁画相似。殿中宫女堪与晋祠侍女像比美，都是秀丽的椭圆形脸，穿着宋元的衣饰，或宽袖大袍，或窄袖衣裙，加以披帛或霞帔。佩在它们身上的霞帔和宋代福建黄升墓出土的霞帔相同。这些塑像，折射出当时现实社会的真实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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