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移民史：大移民改变方言

文／申焱　刘心

蜀地方言的形成和发展是以语音系统的演变为依据的，而真正推动现代四川境内官话方言形成的时期是元末明初和明末清初，两次大规模的移民改变了古蜀方言的发展历程，是形成现代四川方言基本面貌和内部格局最重要的社会动因。

入川的移民

宋、元之交是进入封建社会以后，中国历史上出现的第一个民族矛盾最为尖锐、阶级斗争最为激烈的历史时期。南宋时，元蒙军队进攻四川，受到四川军民的顽强抵抗，历时半个世纪方才平定全川，惨烈而长期的激战致使四川人口锐减。

元朝初期，据史料记载，“四川民仅余12万户”，约59万口，减少了约95%，以至于不得不裁撤官府机构。宋末元初四川人口的巨大损失，为此后源源不断的移民入川留下了巨大空间。实际上，元代中后期即有大量外省移民迁川落户，其迁出地主要是湖广，同时还有江西、河南、山东等地。

元朝末年，明玉珍率军入蜀，从人口迁徙的角度来看，这是一次大规模的军事移民。明玉珍的军事大移民及之后的招募移民，数量巨大，人口来源地以湖广为主，短时间内超过土著居民人口。这种大规模的移民必然给川东地区方言带来深刻的影响。

此后，明洪武年间也有大规模的移民潮，洪武大移民分为军籍移民和民籍移民，民籍移民又分为民间自愿和政府组织移民、强制移民。移民主要落籍川东、川中。移民来源地虽有所不同，但仍以湖广移民为主。

洪武初年，朱元璋颁布移民政策，以调整全国人口，四川也在其中。当时，“移麻城孝感之民，充实富顺、荣昌两个地区”，这是明初最早的政府移民入蜀。洪武移民过程中，移民主要集中在以重庆为代表的川东地区和以叙州（如今的宜宾地区）、泸州为代表的川南地区，还有一部分到达成都、顺庆（如今的南充地区）。《四川通史》指出：“移民来自四方，而客籍超过土著，这就是明代四川人口社会构成的基本特征。”

元末明初的军籍移民和中央政府组织的民籍移民，时间集中，来源地一致，很快填补了四川人口锐减留下的空间，并超过土著居民的数量。移民的主体部分来自湖北。这种独特的社会动因，使得当时的移民有条件将自己的方言带到落籍地，形成从四川东部向成都一线扩散的“湖广话”方言社会，这一特殊的社会现象导致移民方言和古蜀方言开始融合演变，以致改变了从秦汉至宋代古蜀方言独立发展的道路，成为今天四川地区所谓“湖广话”的源头。

明末清初，四川再次遭受兵燹之灾，从崇祯六年（1633年）张献忠首次入川，到康熙二十年（1681年）清军在川平定吴三桂叛乱部将，四川战火连绵，达半个世纪之久。顺治二年（1645年）至顺治七年（1649年）四川又先后遭遇瘟疫、大旱、水灾。顺治三年（1646年）到五年（1648年），四川大饥荒。此外，还有旷世罕见的虎患（老虎吃人）。战乱、饥荒、瘟疫、虎患，加上大规模的避乱逃亡，造成四川人口锐减。“湖广填四川”的大移民运动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之下展开的。(www.xing528.com)

大移民的浪潮从康熙中期开始，延续至乾隆中期，至乾隆四十年（1775年）后逐渐平息，主体阶段约达一个世纪，形成中国史上人口规模最大、时间最长的一次移民运动。据不完全统计，整个“湖广填四川”过程中，移民人口超过500万。移民分东路、北路、南路入川，来源涉及今湖北、湖南、广东、广西、江西、福建等10多个省。移民的定居选择，跟移民路线有非常直接的关系，沿江、沿路的一批重要口岸，如万县（今万州）、涪州（今涪陵）、重庆、江津、泸州、宜宾、内江、成都等枢纽地，当年既是南来北往的交汇点，又是移民栖息定居或“二次迁徙”辐射的中心区。

回顾四川方言形成和发展的历程，可以发现，始于元末、直至清初的几次大移民，是成为如今四川汉语方言面貌及其内部格局最重要的社会动因。这几次大移民极大地改变了四川的人口结构，以致今天四川汉族地区不少家族仍称自己祖籍“湖广”，同时，称自己所讲方言为“湖广话”。这也就是“湖广填四川”一说的由来。

街头方言墙

对这一段四川遭受劫难的历史，四川师范大学周及徐教授有诗叹道：

巴语蜀言何处寻？秦文汉字枉劳心。

刀兵从古黎民恨，魑魅横时国运沉。

天府无烟生气断，锦城走虎莽丛深。

劫波荡尽楚人至，满耳川原湖广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