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族传播研究：探寻土风巴韵中的民俗消亡现象

众所周知，民俗的变异性会导致多重结局，其中之一便是某些民俗的消亡，如果是族群成员自动选择终结某一民俗，说明该民俗已经失去了存在的社会基础，退出历史舞台是自然现象，人们无须焦虑。但是，许多非正常因素也会导致民俗消亡，使得本还有相当高的族群认同度、社会基础的民俗陡然从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消失，这才是值得社会各界关注的，也是民俗失真意义上的民俗消亡。

笔者认为，民俗失真意义上的民俗消亡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一是社会政治和文化等方面的导向，明确反对某些民俗的存在，使其失去了继续存在的基础；二是传承人集中故去，致使该民俗后继无人，在无奈之中消逝；三是某些民俗的传承需要特殊的器材、平台等载体，而这些载体逐渐退出人们的现实生活，最终导致民俗也无法延续下去。对于土家族民俗而言，以上三种情形都存在。

在我国民俗的演进历史上，对于民俗发展的重大打击之一，便是一度蔓延全国的“破四旧”。“破四旧”指的是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根源于1966年6月1日人民日报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文章提出了“破除几千年来一切剥削阶级所造成的毒害人民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口号，此后延续多年。有人评价说，这场运动给中国的传统文化、民族精神和面貌带来了难以估量的毁灭性的打击，一些具有重要意义的节日、庆典，流传千年的文化和生活方式遭受了空前的质疑和破坏，端午节、春节、重阳节等本应耳熟能详的传统节日被批判，有些习俗至今无法恢复，实际上已经沦为“博物”。

“破四旧”对于许多土家族民俗的传承构成直接的威胁。由于民族文字的缺失，大量的土家族史诗、传说等都是借助口传心授延续下来的，半职业性的神职人员“梯玛”更在其中担当了重要角色，但在“破四旧”的历史潮流中，不仅许多土家族习俗被作为旧风俗反对、破除，梯玛的活动也受到严格禁止。梯玛被等同于汉族的“神汉”等，成为装神弄鬼的迷信人物代称，他们自然不敢公开活动，原先的代际传承也无法延续，导致传人匮乏，相当多的民俗内容难以被完整保存下来。进入21世纪，国家全面实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制度后，这个现实问题顿时呈现在人们面前，湖南湘西是历史上梯玛活动最为活跃、集中的地区，龙山、永顺、保靖、古丈四县更是如此，但如今梯玛数量已经极端稀缺。就如前文提到的湘西北四县（即龙山、永顺、保靖、古丈四县）能真正用土家语演唱梯玛神歌的老梯玛大约有20多个，并且这些梯玛大多70多岁了^[3]。而且延续下来的梯玛法事也存在仪式内容逐渐缺失、法事程序日益简化等情形，很不利于梯玛文化的传承。

近年来，各地强化城市市容管理的部分举措，实际上也对民俗形成了直接的冲击，颇为典型的个案出现在陕西省渭南市临渭区。2012年2月2日是正月十一，当地群众还处于春节的喜庆气氛当中，临渭区城管执法人员则开始进行清理春联活动，许多市民对此提出异议：“大家伙儿还正过年呢，城管人员就来撕春联了。你看看这弄得乱七八糟的，你要撕就撕干净么，现在这样子更难看！”城管部门说如此处置是创卫办的要求，而渭南市创卫办则表示，按照国家卫生城市标准，春联绝对属于乱贴乱画，过了正月十五之后必须去掉。对此事，张楠之在红网发表评论认为：如果像渭南有关部门这样，对街面上的对联连续撕上十年，恐怕沿街商铺、单位的春联就有可能绝迹。既然要撕，何必去贴？而民俗和人们对民俗的记忆与热情，在不见了春联之后，恐怕也就慢慢变淡了。(www.xing528.com)

此外，国内越来越多的城市目前实行限放，乃至禁放鞭炮的举措，导致各地市民对于燃放鞭炮的热情日益降低。也有人担心，若干年后，未必不会沦落到进行提倡都难以唤起人们燃放鞭炮热情的地步。

类似的情形，在土家族民俗的演变进程中同样存在。以土家族的过年习俗为例，提前一天过春节是土家族习俗的核心，但国家原先规定的春节假期恰好是从农历正月初一开始，土家族习惯的过年日子不在放假的时段内，庆祝节日自然有诸多不便；现在国家修改了春节假期的时段，从除夕之日开始，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一矛盾。再比如，跳丧或曰跳“撒尔嗬”也是土家族非常独特的民俗之一，但在国家大力提倡丧事从简、遗体禁止停放在家等举措施行的当下，这一民俗延续的社会基础正在被严重挤压。当然，我们也承认某些土家族的习俗本身不具备科学性、合理性，在国家政策面前理应自动消亡，例如早期土家人当中普遍实行的“姑表亲”婚俗，容易出现遗传性疾病，不利于后代的身心健康，与我国婚姻法中“禁止三代以内旁系血亲结婚”的规定直接相悖，依据国家法律规范，革除这一旧俗是应当的。

同样让人担心的是，某些土家族民俗虽然还在各种表演场所延续着，但在现实生活中已经很难见到，其存在的社会基础岌岌可危，例如“哭嫁”等。如果不进行有效的促进，这些民俗很可能迅速从土家人的日常生活中消失，成为只能供人参观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