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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凤桐口述西于庄:民间生活与历史回忆

时间:2023-08-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朱凤桐采访对象:朱凤桐采访时间:2014年1月14日(星期二)采访地点:大国庆里7号旧宅内部我父亲十八岁从河北荣城来到西沽,今年要活着一百一十四岁。她叫朱桂珍,我父母都姓朱,我老伴也姓朱。朱凤桐旧宅院门猪栈是猪栈,屠宰场是屠宰场,猪栈不能宰猪。此图根据朱凤桐、朱广祺及周边原住民的描述、考证绘制而成,为20世纪40年代情景我十六岁结婚,之后就学买卖去了,不是传统的门脸,那时叫“内局”。

朱凤桐口述西于庄:民间生活与历史回忆

朱凤桐

采访对象:朱凤桐(1933年生)

采访时间:2014年1月14日(星期二)

采访地点:大国庆里7号

旧宅内部

父亲十八岁从河北荣城来到西沽,今年要活着一百一十四岁。当年靠扛河坝为生,以后又拉帮套,因为这一带净是河,有河就有码头嘛!我出生在西沽桥口,七八岁搬到这来,先在八十号大院里住,从我们家一出小后门就是个大坑,屠宰场放出的血水就往坑里流。嗨,别提了,臭气熏天,那里边的死猫、死狗,一到夏天都“发”起来。我们小时候上那吊“麻拉”(一种昆虫),爬的那蛆都带尾巴。八十号大院对面,是德胜兴猪栈;五十一粮店原是利源昌猪栈;毛线厂那院儿原是三义永猪栈下院,周周围围就乐善里像个孤岛似的,我琢磨它那高土台就是挖这个坑垫的。再说国庆里前身,这个臭坑是怎么填上的呢?大概五六年的时候,我母亲不是第一任街道代表嘛,她让清洁队把收来的脏土全倒在大坑里,加上造胰公司的废渣,这么着一点点才填平的。然后我们和胡庆云两家买了这块地,我们家这块是一亩七分一厘七。按现在说,就是起我们这个房边,往北到第三个院,那边到乐善里犄角儿,加上学校球场的一部分。起初,这就住着三家,我们家是开粉坊的,姓王的宰驴,还有姓韩的一家。粉坊是干嘛的呢?就是做粉条、做团粉,原先在西沽桥口那干,搬到这边在八十号院儿干,干到五〇年。后来西站那要建群众电影院,就把于家大院的居民安置到这地界儿,我们这地就稀里糊涂给征走了。因为这事,我们到土地局嘛的也找了好多次,不为别的,就想给我们家里的(夫人)和二弟妹找个工作,那时她俩都在西于庄农业社,结果也没给解决。五六年,我三弟参加了建国以后的第一批义务兵,在北京,因为他有点文化,长的又有“条儿”,后来就给首长当警卫员。好像是转年七月底天津发大水,西于庄农业社的地都淹了,“八一”慰问军属时,问我们有什么困难,我老娘说,俩儿媳妇都在农业社,地淹了没饭吃了。归其还真给找了工作,我们家里的(夫人)分到大新街张记理发所;二弟妹分到东马路东风楼饭馆。这块地的事呢,免了儿跟教育局打官司,给了四百八十块钱。我母亲说,哪么给一分钱,咱也认了!她过去还是第一任的调解委员,主要为了争这个理儿。她叫朱桂珍,我父母都姓朱,我老伴也姓朱。

西于庄因为有这屠宰场,围绕着它净是猪栈,刚不说了几个,现在的中医医院,原来是天龙猪栈,再往那边走是益丰厚猪栈,桥口南街有条胡同,口上是瑞兴成猪栈,钢板二厂前身是德记猪栈,屠宰场大街和城防里大街拐角那,是万和店,干嘛呢?拉猪啊,拉粮食啊,拉树杈子啊,我小时候常去那买点树杈拿回家劈成小劈柴,晾干了担着小筐到城里去卖。

朱凤桐旧宅院门(www.xing528.com)

猪栈是猪栈,屠宰场是屠宰场,猪栈不能宰猪。比方说,你是利源昌猪栈的,老客赶着猪来了,问,明天宰几个?先宰十个吧!伙友就赶十个猪到屠宰场宰去,这屠宰场打日本时期就有,那前儿是日本人管理,日本投降以后国民党接收,全天津市就这一处,为嘛都得到这儿宰猪呢?因为屠宰场有检疫局,没有他们盖戳猪肉不能卖!

每天早晨六点多就开始赶猪,进了屠宰场的猪圈以后,放出一个,捆一个,等都捆完了,伙友开始吃早点。煎饼果子老豆腐,这门口卖嘛的都有,吃饱喝足才开始宰猪,宰完了褪毛、吹气、开膛、卸猪头、卸爪子……顶到十二点就差不多了。吃完饭挨个过秤,“一百六十七——”有人专门计数,过完秤先挂在架子上,紧接着脚行的地排子车就来了,把当天的猪肉全拉到肉市。肉市有一溜这么高的洋灰台子,一家猪栈卸一堆,所有开肉铺子的、开饭馆的都来挑选,猪栈都有个“卖头”(销售人员),专门负责跟买主讨价还价,不零售,最少卖一个猪。再说脚行,你用我的车拉猪,给脚钱,你不用我的车拉来了东西,除了给拉车人脚钱外,还得给脚行“过肩儿”(管理费)钱,地盘都是各家脚行争来的。说白了,过去买卖家也不易,像过节了,方方面面都得打点。就说我们家吧,二月二快到了,熬的焖子,像派所啦、交通警啦、地痞啦、接生婆啦,都得想到了。

我父亲这辈哥儿仨,我父亲先背着小铺盖落在了猪栈,就住在人家放猪毛的屋子睡觉,我三伯开始也在猪栈,后来又回家种地去了,我二伯一直在老家。以后屠宰场归到土产公司管,伙友们成立了职工会,宰一头猪给十二斤小米。我呢,直接进了土产公司了,算国营,五三年张贵庄建立食品公司,给我调到那边参与建厂。以后土产公司改为食品公司,食品公司下属四个厂,食品一厂在小刘庄摆渡口,也叫“打蛋厂”;食品二厂专门经营猪;食品三厂专门经营牛羊;食品四厂就杂了,骡马呀、鸡鸭啊,在李七庄。西于庄的老屠宰场就成了“再制厂”,也是食品公司管,相当于二厂的一个车间,专门生产“四季香”酱货。好啊,可火了!西于庄人净是干酱货的,那时,你趸二十斤,三天之后还剩二斤,可以退回厂里,有的改做四喜丸子,有的按比例添加到新料里,它这种做法也毁了自己。这里还有个嘛岔头呢,食品二厂组建后不久,国家支援“小三线”[1],不少职工调到兰州

《西于庄屠宰场历史原貌示意图》,绘于2014年9月28日。此图根据朱凤桐、朱广祺及周边原住民的描述、考证绘制而成,为20世纪40年代情景

我十六岁结婚,之后就学买卖去了,不是传统的门脸,那时叫“内局”。桌上摆着四部电话,假如你是“卖头”:张经理我这有十包碱面,多少多少钱。好,你先等着。他把话筒一按,再拨另一部电话,喂——李经理,我这有十包“红三角”,一百度的,多少多少钱……其实,一倒手已经加价了,这叫“买空卖空”。我在那干嘛呢?在门口站着,有人来,推开门,递上烟点上,做成了,叫我到哪哪哪、嘛字号拿单子去,然后我把这十包碱面送到谁谁铺子里。那时,我学买卖不给钱,吃喝还得自己掏。我妈就说了,你一分钱不挣,我还给你养个媳妇,得啦,回来吧!回来以后,就在屠宰场拿猪“下水”,那前儿有赶“大洋”和赶“二洋”之说,嘛是“大洋”呢?你直接从屠宰场拿来“下水”,叫“大洋”,起你手拿来叫“二洋”。我每天从厂子拿十个猪头,我二兄弟跟我家里的(夫人)得楞,完了,我劈,上午下了锅,一点多钟提出来,把骨头剔了,再闷到三点,然后撂大筐里,骑着车到南市的东兴市场——老“三不管”,送给几家卖头肉、卖杂样的酱货摊。你要几扇儿?来三扇儿吧!一称,十斤,记在小本子上,等都出手了,我把车往东兴市场一搁,到里边听书啊,听相声啊,顶到晚上九点多,再到各家去敛钱。有的当时就给了,有的还得该着。怎么不干了呢?五二年“三反五反”[2],我记得正是抗美援朝期间,你像三条石做的铁锨不合格啦,给斗得够呛,我呢,成了小资本家,天天学习、写检查,跟你说,这关不这么好过,都是一群宰猪的,啪!站那去——说!你交代清了嘛!对也不对,不对也不对,去他的,我不干了。打那在家做点粉皮、熬焖子,夏天做凉粉,等到一九五二年的九月一号,就参加“土产”(食品公司前身)了。也是经人介绍,加上宰猪也不外行,不是我吹乎,你扫听百八十岁的老人,提起宰猪,没有不认识我的,基本都是河北容城那几个村的。还哪的人多?白洋淀的人多,他们是民国二十八年(一九三七)闹大水逃荒过来的,都集中在新建里一带,拿点竹劈子一围,铺上几层席就住下来了。那时,除了大坑就是野地,记得现在的八十中学、老钢板二厂、咸鱼厂、蔬菜公司这一大片,是日本的大安农场养鸡养鸭,淹咸鱼、淹咸菜,日本投降时,都上那抢鱼、抢鸭,城防大堤的大枪队还在那放枪镇唬呢!

我哥儿五个、一个妹子,哥们儿都在这院儿住。我这老兄弟比小辈儿才大七个月,跟你说他都吃过我们家里(夫人)的“肉”(乳)。为嘛呢?五〇年,我老娘当街道代表,一天到晚瞎跑,家里这么一大摊子,都拽给我们家里的(夫人),她顾噜着我们几个孩子,还得照顾老兄弟。有时老娘到三条石对面的粉汤刘胡同开会(区所在地)中午回不来,我们家里的(夫人)喂完了自个儿的,不得给老兄弟再嗍罗嗍罗?那时的媳妇不但受累还得受气,哪像现在啊!

我们这个国庆里,起先没有名字,是派(出)所给起的,过去这一片都叫屠宰场后身或屠宰场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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