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句践[1]，其先禹之苗裔，而夏后帝少康之庶子[2]也。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文身[3]断发[4]，披[5]草莱[6]而邑[7]焉。后二十余世，至于允常。允常之时[8]，与吴王阖庐[9]战而相怨伐[10]。允常卒，子句践立，是为越王。
元年[11]，吴王阖庐闻允常死，乃兴师伐越。越王句践使死士[12]挑战，三行[13]，至吴陈[14]，呼而自刭。吴师[15]观之，越因袭击吴师，吴师败于槜李[16]，射伤吴王阖庐。阖庐且死[17]，告其子夫差曰：“必毋忘越[18]。”
三年，句践闻吴王夫差日夜勒兵[19]，且以报越，越欲先吴未发[20]往伐之。范蠡[21]谏曰：“不可。臣闻兵者凶器也，战[22]者逆德[23]也，争者事之末[24]也。阴谋逆德，好用[25]凶器，试身[26]于所末，上帝[27]禁之，行者不利。”越王曰：“吾已决之矣。”遂兴师。吴王闻之，悉发精兵击越，败之夫椒[28]。越王乃以余兵五千人保栖[29]于会稽。吴王追而围之。
越王谓范蠡曰：“以不听子故至于此，为之奈何？”蠡对曰：“持满者与天[30]，定倾者与人[31]，节事者以地[32]。卑[33]辞厚礼以遗[34]之，不许[35]，而身与之市[36]。”句践曰：“诺。”乃令大夫种[37]行成[38]于吴，膝行[39]顿首曰：“君王亡臣句践使陪臣种敢告下执事[40]：句践请为臣，妻为妾[41]。”吴王将许之。子胥言于吴王曰：“天以越赐吴，勿许也。”种还，以报句践。句践欲杀妻子，燔[42]宝器，触战[43]以死。种止句践曰：“夫吴太宰嚭[44]贪，可诱以利，请间行[45]言之。”于是句践乃以美女宝器令种间献[46]吴太宰嚭。嚭受，乃见[47]大夫种于吴王。种顿首言曰：“愿大王赦句践之罪，尽入其宝器。不幸不赦[48]，句践将尽杀其妻子，燔其宝器，悉[49]五千人触战，必有当[50]也。”嚭因说吴王曰：“越以服为臣，若将赦之，此国之利也。”吴王将许之。子胥进谏曰：“今不灭越，后必悔之。句践贤君，种、蠡良臣，若反[51]国，将为乱。”吴王弗听，卒赦越，罢兵而归。
句践之困会稽也，喟然叹曰：“吾终于此乎？”种曰：“汤系夏台[52]，文王囚羑里[53]，晋重耳奔翟[54]，齐小白奔莒[55]，其卒王霸[56]。由是观之，何遽[57]不为福乎？”
吴既赦越，越王句践反国，乃苦身焦思[58]，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曰：“女[59]忘会稽之耻邪？”身自耕作，夫人自织，食不加肉，衣不重采[60]，折节[61]下贤人，厚遇宾客，振贫吊死[62]，与百姓同其劳。欲使范蠡治国政，蠡对曰：“兵甲之事，种不如蠡；填抚[63]国家，亲附百姓[64]，蠡不如种。”于是举国政属大夫种，而使范蠡与大夫柘稽[65]行成，为质[66]于吴。二岁[67]而吴归蠡。
句践自会稽归七年，拊循[68]其士民，欲用以报吴。大夫逢同[69]谏曰：“国新流亡，今乃复殷给[70]，缮饰备利[71]，吴必惧，惧则难必至。且鸷鸟[72]之击也，必匿其形。今夫吴兵加齐、晋，怨深于楚、越，名高天下，实害周室，德少而功多，必淫自矜[73]。为越计，莫若结齐，亲楚，附晋，以厚[74]吴。吴之志广，必轻战。是我连其权[75]，三国伐之，越承其弊，可克也。”句践曰：“善。”
居二年，吴王将伐齐。子胥谏曰：“未可。臣闻句践食不重味[76]，与百姓同苦乐。此人不死，必为国患。吴有越，腹心之疾[77]，齐与[78]吴，疥瘲[79]也。愿王释齐先越。”吴王弗听，遂伐齐，败之艾陵[80]，虏齐高、国[81]以归。让[82]子胥。子胥曰：“王毋喜！”王怒，子胥欲自杀，王闻而止之。越大夫种曰：“臣观吴王政骄矣，请试尝之贷[83]粟，以卜其事。”请贷，吴王欲与，子胥谏勿与，王遂与之，越乃私喜[84]。子胥言曰：“王不听谏，后三年吴其墟[85]乎！”太宰嚭闻之，乃数与子胥争越议[86]，因谗[87]子胥曰：“伍员貌忠而实忍人[88]，其父兄不顾，安能顾王？王前欲伐齐，员强谏，已而有功，用是反怨王。王不备[89]伍员，员必为乱。”与逢同共谋，谗之王。王始不从，乃使子胥于齐，闻其托子于鲍氏[90]，王乃大怒，曰：“伍员欺寡人！”役反，使人赐壬子胥属镂剑[91]以自杀。子胥大笑曰：“我令而父霸，我又立若[92]，若初欲分吴国半予我，我不受，已，今若反以谗诛我。嗟乎，嗟乎，一人固不能独立[93]！”报使者曰：“必取吾眼置吴东门，以观越兵入也！”于是吴任噽政[94]。
居三年，句践召范蠡曰：“吴已杀子胥，导谀者[95]众，可乎？”对曰：“未可。”
至明年春，吴王北会诸侯于黄池[96]，吴国精兵从王，惟独老弱与太子留守。句践复问范蠡，蠡曰“可矣”。乃发习流[97]二千人，教士[98]四万人，君子[99]六千人，诸御[100]千人，伐吴。吴师败，遂杀吴太子。吴告急于王，王方会诸侯于黄池，惧天下闻之，乃秘[101]之。吴王已盟黄池，乃使人厚礼以请成越[102]。越自度亦未能灭吴，乃与吴平。
其后四年，越复伐吴。吴士民罢弊[103]，轻锐[104]尽死于齐、晋。而越大破吴，因而留围之三年，吴师败，越遂复栖吴王于姑苏之山[105]。吴王使公孙雄[106]肉袒[107]膝行而前，请成越王曰：“孤臣夫差敢布腹心[108]，异日尝得罪于会稽，夫差不敢逆命，得与君王成以归。今君王举玉趾而诛孤臣，孤臣惟命是听，意者亦欲如会稽之赦孤臣之罪乎？”句践不忍，欲许之。范蠡曰：“会稽之事，天以越赐吴，吴不取。今天以吴赐越，越其可逆天乎？且夫君王蚤朝晏罢[109]，非为吴邪？谋之二十二年，一旦而弃之，可乎？且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110]。‘伐柯者其则不远’[111]，君忘会稽之厄乎？”句践曰：“吾欲听子言，吾不忍其使者。”范蠡乃鼓进兵，曰：“王已属政于执事[112]，使者去，不者[113]且得罪。”吴使者泣而去。句践怜之，乃使人谓吴王曰：“吾置王甬东[114]，君百家。”吴王谢曰：“吾老矣，不能事君王！”遂自杀。乃蔽其面，曰：“吾无面以见子胥也！”越王乃葬吴王而诛太宰噽。
句践已平吴，乃以兵北渡淮，与齐、晋诸侯会于徐州[115]，致贡于周。周元王使人赐句践胙[116]，命为伯[117]。句践已去，渡淮南，以淮上地[118]与楚，归吴所侵宋地于宋，与鲁泗东[119]方百里。当是时，越兵横行[120]于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霸王。
范蠡遂去[121]，自齐遗大夫种书曰：“蜚[122]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123]，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种见书，称病不朝。人或谗且作乱，越王乃赐种剑曰：“子教寡人伐吴七术[124]，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125]。”种遂自杀。
句践卒，子王鼫与立。王鼫与卒，子王不寿立。王不寿卒，子王翁立。王翁卒，子王翳立。王翳卒，子王之侯立。王之侯卒，子王无彊立。
王无彊时，越兴师北伐齐，西伐楚，与中国[126]争强。当楚威王[127]之时，越北伐齐，齐威王[128]使人说越王曰：“越不伐楚，大不王[129]，小不伯[130]。图[131]越之所为不伐楚者，为不得晋[132]也。韩、魏固不攻楚。韩之攻楚，覆其军[133]，杀其将[134]，则叶[135]、阳翟[136]危；魏亦覆其军，杀其将，则陈[137]、上蔡[138]不安。故二晋之事越也[139]，不至于覆军杀将，马汗之力不效[140]。所重[141]于得晋者何也？”越王曰：“所求于晋者，不至顿刃接兵[142]，而况于攻城围邑乎？愿魏以聚大梁[143]之下，愿齐之试兵南阳[144]莒地[145]，以聚常[146]、郯[147]之境，则方城之外不南[148]，淮、泗之间不东[149]，商於[150]、析[151]、郦[152]、宗胡[153]之地，夏路以左[154]，不足以备秦，江南、泗上不足以待[155]越矣。则齐、秦、韩、魏得志于楚[156]也，是二置不战而分地，不耕而获之[157]。不此之为[158]，而顿刃于河山之间[159]以为齐秦用，所待者如此其失计，奈何其以此王也！”齐使者曰：“幸也越之不亡也！吾不贵其用智之如目，见豪毛[160]而不见其睫[161]也。今王知置之失计，而不自知越之过，是目论也[162]。王所待[163]于晋者，非有马汗之力也，又非可与合军连和也，将待之以分楚众[164]也。今楚众已分，何待于晋？”越王曰：“奈何？”曰：“楚三大夫张[165]九军[166]，北围曲沃[167]、於中，以至无假之关[168]者三千七百里，景翠[169]之军北聚鲁、齐、南阳，分有大此者乎[170]？且王之所求者，斗晋楚[171]也；晋楚不斗，越兵不起，是知二五而不知十[172]也。此时不攻楚，臣以是知越大不王，小不伯。复[173]雠[174]、庞[175]、长沙，楚之粟也[176]；竟泽陵[177]，楚之材也[178]。越窥兵[179]通无假之关，此四邑者不上贡事于郢[180]矣。臣闻之，图王不王，其敝[181]可以伯。然而不伯者，王道失也[182]。故愿大王之转攻楚也。”
于是越遂释齐[183]而伐楚。楚威王兴兵而伐之，大败越，杀王无彊，尽取故吴地至浙江，北破齐于徐州。而越以此散，诸族子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于江南海上[184]，服朝于楚[185]。
后七世，至闽君摇[186]，佐诸侯平秦[187]。汉高帝复以摇为越王，以奉[188]越后。东越[189]，闽君，皆其后也。
范蠡事越王句践，既[190]苦身勠力[191]，与句践深谋二十余年，竟[192]灭吴，报会稽之耻，北渡兵于淮以临[193]齐、晋，号令中国，以尊周室，句践以霸，而范蠡称上将军。还反国，范蠡以为大名[194]之下，难以久居，且句践为人可与同患，难与处安，为书[195]辞句践曰：“臣闻主忧臣劳[196]，主辱臣死[197]。昔者君王辱于会稽，所以不死，为此事也。今既以雪耻，臣请从会稽之诛[198]。”句践曰：“孤将与子分国而有之。不然，将加诛于子。”范蠡曰：“君行令，臣行意[199]。”乃装其轻宝[200]珠玉，自与其私徒属[201]乘舟浮海以行，终不反。于是句践表[202]会稽山以为范蠡奉邑[203]。
范蠡浮海出齐，变姓名，自谓鸱夷子皮[204]，耕于海畔，苦身戮力，父子治产[205]。居无几何，致产数十万。齐人闻其贤，以为相。范蠡喟然叹曰：“居家则致千金，居官则至卿相，此布衣之极[206]也。久受尊名，不祥。”乃归相印，尽散其财，以分与知友乡党[207]，而怀其重宝，间行以去，止于陶[208]，以为此天下之中[209]，交易有无之路通，为生[210]可以致富矣。于是自谓陶朱公。复约要[211]父子耕畜[212]，废居[213]，候时转物[214]，逐什一之利[215]。居无何，则致赀[216]累巨万。天下称陶朱公。
朱公居陶，生少子[217]。少子及壮[218]，而朱公中男[219]杀人，囚于楚。朱公曰：“杀人而死，职[220]也。然吾闻千金之子[221]不死于市[222]。”告其少子往视之。乃装黄金千溢[223]，置褐器[224]中，载以一牛车。且遣其少子，朱公长男固请[225]欲行，朱公不听。长男曰：“家有长子曰家督[226]，今弟有罪，大人[227]不遣，乃遣少弟，是吾不肖。”欲自杀。其母为言曰：“今遣少子，未必能生[228]中子也，而先空亡[229]长男，奈何？”朱公不得已而遣长子，为一封书遗故所善[230]庄生。曰：“至[231]则进千金于庄生所，听其所为，慎[232]无与争事。”长男既行，亦自私赍[233]数百金。
至楚，庄生家负郭[234]，披[235]藜藋[236]到门，居甚贫。然长男发书[237]进千金，如其父言。庄生曰：“可疾去[238]矣，慎毋留！即弟出，勿问所以然。”长男既去，不过[239]庄生而私留，以其私赍献遗[240]楚国贵人[241]用事[242]者。
庄生虽居穷阎[243]，然以廉直闻于国，自楚王以下皆师尊[244]之。及朱公进金，非有意受也，欲以成事后复归之以为信[245]耳。故金至，谓其妇[246]曰：“此朱公之金。有如病不宿诫[247]，后复归，勿动。”而朱公长男不知其意，以为殊无短长[248]也。
庄生间时[249]入见楚王，言“某星宿某[250]，此则害于楚”。楚王素信庄生，曰：“今为奈何？”庄生曰：“独以德为可以除之。”楚王曰：“生休矣[251]，寡人将行之[252]。”王乃使使者封三钱之府[253]。楚贵人惊告朱公长男曰：“王且赦。”曰：“何以也？”曰：“每王且赦，常封三钱之府。昨暮王使使封之。”朱公长男以为赦，弟固当出也，重[254]千金虚弃[255]庄生，无所为也，乃复见庄生。庄生惊曰：“若不去邪[256]？”长男曰：“固[257]未也。初为事弟，弟今议[258]自赦，故辞生去。”庄生知其意欲复得其金，曰：“若自入室取金。”长男即自入室取金持去，独自欢幸[259]。
庄生羞[260]为儿子所卖[261]，乃入见楚王曰：“臣前言某星事，王言欲以修德报之。今臣出[262]，道路[263]皆言陶之富人朱公之子杀人囚楚，其家多持金钱赂王左右，故王非能恤楚国而赦，乃以朱公子故也。”楚王大怒曰：“寡人虽不德耳，奈何以朱公之子故而施惠乎！”令论[264]杀朱公子，明日遂下赦令。朱公长男竟持其弟丧归。
至，其母及邑人[265]尽哀之，唯朱公独笑，曰：“吾固知必杀其弟也！彼非不爱其弟，顾[266]有所不能忍者也。是少与我俱[267]，见苦[268]，为生[269]难，故重弃财[270]。至如少弟者，生而见我富，乘坚驱良逐狡兔[271]，岂知财所从来，故轻弃[272]之，非所惜吝。前日吾所为欲遣少子，固为其能弃财故也。而长者[273]不能，故卒以[274]杀其弟，事之理也，无足悲者。吾日夜固以望其丧之来也。”
故范蠡三徙[275]，成名于天下，非苟去而已[276]，所止[277]必成名。卒老死于陶，故世传曰陶朱公。
太史公曰：禹之功大矣，渐九川[278]，定九州[279]，至于今诸夏[280]艾安[281]。及苗裔句践，苦身焦思，终灭强吴，北观兵中国[282]，以尊周室，号称霸王。句践可不谓贤哉！盖有禹之遗烈[283]焉。范蠡三迁皆有荣名[284]，名垂后世。臣主若此，欲毋显得乎[2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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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句（gōu）践：又作勾践。句，通“勾”。
[2]庶子：庶出之子。又一说为少子，贺循《会稽记》云：“少康其少子号於越。”
[3]文身：在身上刺上花纹。
[4]断发：剪短头发。
[5]披：开辟。
[6]莱：一种可食用的野草。
[7]邑：城邑，此处为修建城邑之意。
[8]允常之时：允常在位的时候。允常，越侯夫谭之子。越在商、周时为诸侯国，至允常时才开拓疆土称王。
[9]阖庐：又作阖闾，吴国国君，姬氏，名光。
[10]战而相怨伐：互相怨恨，互相攻伐。
[11]元年：越王勾践元年，即公元前496年。
[12]死士：不怕死的勇战之士。
[13]三行：排成三行。
[14]陈：通“阵”。
[15]吴师：吴国的军队。
[16]槜（zuì）李：古地名，位于今浙江省嘉兴市西南。
[17]且死：将死，弥留之际。
[18]必毋忘越：一定不能忘记越国之过。毋，不。
[19]勒兵：操练士兵。
[20]先吴未发：赶在吴国发兵之前。
[21]范蠡（lǐ）：字少伯，本为楚国宛人，出身微贱，仕越国后为上将军。
[22]战：战争。
[23]逆德：背德。
[24]末：末流，下等。
[25]好（hào）用：喜爱使用。
[26]试身：亲身参与。
[27]上帝：天帝。
[28]夫椒：山名，位于今江苏省苏州市西南的太湖中。
[29]保栖：据守于高险之处。保，据守。栖，如鸟类栖息在高树之上以避害一般，《六韬》中称“军处山之高者则曰栖”。
[30]持满者与天：能持满者可得天助。与天，即“天与”。持满不溢，与天同道，所以能得天助。
[31]定倾者与人：能定倾者可得人助。人主有定倾之功，所以可得人助。
[32]节事者以地：能节俭者可得地助。以，同“与”。地能财成万物，人主效仿节俭，所以能得地助。
[33]卑：谦卑。
[34]遗（wèi）：赠予。
[35]许：应允。
[36]身与之市：以自己的人身与吴王做交易，即委身为奴。市，交易。
[37]种：文种，字子禽，越国大夫，常与范蠡并称“种蠡”。
[38]行成：求和。成，谈判结约。
[39]膝行：用膝盖前行。
[40]执事：对人的敬称。
[41]妻为妾：让自己的妻子做吴王的婢女。
[42]燔（fán）：烧。
[43]触战：拼死一战。
[44]太宰嚭：伯嚭，春秋末楚国人，字子馀。楚大夫伯州犁之孙。州犁被杀，伯嚭投奔吴国，后与孙武、伍子胥率吴军攻入楚都郢，以功任太宰。
[45]间行：秘密而行。
[46]间献：秘密呈献。
[47]见：引见。
[48]不幸不赦：如果不幸得不到赦免。
[49]悉：率领。
[50]有当：付出相当的代价。
[51]反：通“返”，返回。
[52]汤系夏台：商汤被困于夏台。夏台，夏代狱名，一名均台，位于今河南省禹州市。
[53]文王囚羑（yǒu）里：周文王被困在羑里。羑里，亦为监狱，位于今河南省安阳市汤阴县以北。
[54]晋重耳奔翟：晋文公重耳逃到了翟。参见《史记·晋世家》。
[55]齐小白奔莒（jǔ）：齐桓公小白逃到了莒。莒，莒国，位于今山东省莒县。
[56]其卒王霸：他们最后都成了帝王霸主。
[57]何遽（jù）：怎么。表反问。
[58]苦身焦思：劳苦躯体，焦苦思虑。
[59]女（rǔ）：通“汝”，你。
[60]衣不重采：指不穿带花纹、装饰的衣服。重采，第二种颜色。
[61]折节：降低身份，屈己下人。
[62]振贫吊死：救济穷人，吊祭死者。振，同“赈”，救济。吊，吊祭。
[63]填（zhèn）抚：镇抚，主持，管理。填，同“镇”。
[64]亲附百姓：让百姓亲近归附。
[65]柘稽：一名诸稽郢，越国大夫。
[66]质：人质。
[67]二岁：两年。
[68]拊循：亦作“拊巡”，安抚，抚慰。
[69]逢同：越国人，时任大夫。
[70]殷给：富足。
[71]缮饰备利：整顿军备。缮饰，修理整治。备利，准备武器。
[72]鸷鸟：凶猛的大鸟。
[73]必淫自矜：一定会自负狂妄。
[74]厚：厚待。
[75]连其权：集数国之权于己身。
[76]重味：两种味道，即两道菜。
[77]腹心之疾：心腹之患，指严重的、要害的隐患。
[78]与（yú）：通“于”，对于。
[79]疥（jiè）瘲（xuǎn）：疥癣。
[80]艾陵：齐地名，位于今山东省莱芜市东北。
[82]让：指责。
[83]贷：借。
[84]私喜：暗中欣喜。
[85]墟：成为废墟，即国家灭亡。
[86]争越议：争论对于越国的政策。
[87]谗：谗言诽谤。
[88]忍人：残忍。
[89]备：防备。
[90]鲍氏：齐国贵族，鲍叔牙之后。
[91]属镂剑：剑名，又名“属鹿”“属卢”等。
[92]若：你。
[93]一人固不能独立：你一个人绝对不能独自立国。
[94]政：执掌国政。
[95]导谀者：谄媚阿谀之人。
[96]黄池：古地名，春秋时为卫地，后属宋。位于今河南省新乡市封丘县西南。
[97]习流：熟习水性，此处指习水战之兵。
[98]教士：训练有素的士兵。
[99]君子：近卫军。君子之名，是指“君养育之如子”。
[100]诸御：军中理事的各军官。御，驾驭统领。
[101]秘：严守秘密。
[102]以请成越：即请成于越，与越国讲和。
[103]罢（pí）弊：疲惫困乏。罢，通“疲”。
[104]轻锐：“轻车锐卒”的简称，指行动快速、战力强大的部队。
[105]姑苏之山：姑苏山，即今江苏省苏州市郊的灵岩山。
[106]公孙雄：吴国大夫，又作“王孙雄”。
[107]肉袒：脱去上衣，露出身体，往往在祭祀或谢罪时用来表示恭敬和惶惧。
[108]布腹心：表露自己的心意。
[109]蚤朝晏罢：早上朝，晚罢朝。此处指勾践勤于国事。蚤，通“早”。
[110]反受其咎：反而会受到惩罚。
[111]伐柯者其则不远：出自《诗经·国风》：“伐柯伐柯，其则不远。”本意是拿着斧子去砍树枝做斧柄，如果不知道要砍什么样的，看看手里的斧柄就知道了。此处指眼前有现成的教训可供借鉴。
[112]属政于执事：将处置此事的权利交给了我。执事，办事的人，此处为范蠡自称。
[113]不者：否则。不，否。
[114]甬东：古为越地，位于今浙江省舟山市。
[115]徐（shū）州：即俆州，古邑名，位于今山东省枣庄市下辖的滕州市一带。
[116]胙（zuò）：祭肉。天子分赐祭肉给诸侯，是对霸主的一种礼遇。
[117]伯（bà）：通“霸”，霸主。
[118]淮上地：淮河沿岸的一部分土地，大约为今安徽省淮南市凤台县一带。
[119]泗东：泗水以东，今山东滕州市、薛县一带。
[120]横行：纵横驰骋，所向无阻。
[121]遂去：辞官而去。
[122]蜚（fēi）：同“飞”。
[123]长颈鸟喙（huì）：长脖子，鹰钩鼻。鸟喙，本意是鸟嘴，因形状锐长，似人之鼻，故用来形容鹰钩鼻。古人认为这种长相代表着阴险残忍。
[124]七术：七条计策。《吴越春秋》中作“九术”。
[125]子为我从先王试之：你替我去死去的国王那里试试那些计策吧。意即命其自杀。
[126]中国：中原各国。
[127]楚威王：战国时楚国国君，熊氏，名商。宣王之子。在位十一年。
[128]齐威王：战国时齐国国君，田氏，名因齐，又名婴齐。桓公之子。在位三十七年。梁玉绳《史记志疑》中认为楚威王和齐威王并非同时，此处当为齐宣王。(www.xing528.com)
[129]大不王：往大了说不能称王。
[130]小不伯（bà）：往小了说不能称霸。伯，通“霸”。
[131]图：考虑，猜测。
[132]不得晋：没有得到晋的支持。当时晋国已分为韩、魏、赵，此处指韩、魏。
[133]覆其军：军队覆灭。
[134]杀其将：将帅战死。
[135]叶（shè）：韩地县名，位于今河南省平顶山市叶县以南。
[136]阳翟（dí）：战国时韩的国都。秦时为阳翟县。位于今河南省禹州市。
[137]陈：魏地县名，位于今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县一带。
[138]上蔡：魏地县名，位于今河南省驻马店市上蔡县西南。
[139]二晋之事越也：韩、魏侍奉越国。
[140]马汗之力不效：不会为越国效汗马之力。马汗，战马疾驰出汗，比喻劳苦征战。
[141]重：重视，看重。
[142]顿刃接兵：用兵器互相砍杀，即交战。顿刃，砍坏刀刃。
[143]大梁：魏国国都。位于今河南省开封市。
[144]南阳：古地名，为齐地，位于今山东省泰山之西南、汶河以北。
[145]莒（jǔ）地：古地名，为齐地，位于今山东省日照市莒县一带。
[146]常：古地名，为齐地，亦作“尝”，位于今山东省枣庄市西南。
[147]郯（tán）：古地名，为齐地，位于今山东省临沂市郯城县西北。
[148]方城之外不南：方城山以北的楚军不敢南下侵越，意即让魏国聚兵在大梁以牵制楚国。方城之外，方城以北。方城，山名，据钱穆《史记地名考》，位于今河南省平顶山市叶县南四十里。
[149]淮、泗之间不东：淮水、泗水之间的楚军不能东进。
[150]商於：古县名，位于楚之西南，今河南省南阳市西峡、淅川两县境。商，本名商密，位于今河南省南阳市淅川县西南。於，本名於中，位于今河南省南阳市西峡县东。两地相邻，故合称商於。
[151]析：古县名，为楚地，位于今河南省南阳市西峡县一带。
[152]郦（zhí）：古县名，为楚地，位于今河南省南阳市内乡县东北。
[153]宗胡：春秋时为胡国，胡姓之宗，故名宗胡。战国时为楚地。位于今安徽省阜阳市。
[154]夏路以左：楚国通向中原的大路以西。此路途经方城，人向北行，以西为左，故云夏路以左。古代中原居民自称夏或华夏，故以夏指代其聚居地。
[155]待：防备。
[156]得志于楚：在楚国实现自己的愿望。
[157]不耕而获之：不耕作而收获粮食。此处指韩、魏两国不用战争就能分得土地。
[158]不此之为：即“不为此”，不这样做。
[159]河山之间：即黄河、泰山之间。此处指中原各国。
[160]豪毛：即“毫毛”，人或动物身上的细毛。
[161]不见其睫：看不见自己的睫毛。
[162]是目论也：这就是“眼睛”之论啊。结合前句，其大意为：越王知晋之失而未察越之过，就好像人眼能看到毫毛却看不见自己的睫毛，是见识短浅的表现。
[163]待：对应。
[164]楚众：楚国的军队。众，军队。
[165]张：铺开。
[166]九军：多路军队。九乃虚指。
[167]曲沃：古地名，战国属楚，位于今河南省三门峡市陕县西。
[168]无假之关：即无假关，战国楚地，《史记正义》认为其在江南长沙之西北，王瑞来则认为其位于今湖南省岳阳市湘阴县北。
[169]景翠：战国时楚国大将，爵为执圭，官为柱国。
[170]分有大此者乎：（兵力）还有比这更分散的吗？分，分散。
[171]斗晋楚：使晋楚相斗。
[172]知二五而不知十：形容人一知半解，意同“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173]复：况且，再则。
[174]雠（chóu）：战国楚地，确切位置不详。
[175]庞：战国楚地，位于今湖南省衡阳市一带。
[176]楚之粟也：楚国产粮食的地方。
[177]竟泽陵：当作“竟陵泽”，古代云梦七泽之一，位于今湖北省潜江市一带。
[178]楚之材也：楚国产木材的地方。
[179]窥兵：观兵，此处指进兵。
[180]不上贡事于郢：不向楚国进贡，意即不再从属于楚国。郢，楚国都城，代指楚国。
[181]其敝：不成功的话。敝，坏，不成功。
[182]王道失也：王道就丧失了。王道，君主以仁义治理天下的政策。
[183]释齐：放弃（攻打）齐国。
[184]滨于江南海上：指浙南、福建一带的沿海地区。滨，靠近，接近。
[185]服朝于楚：对楚国称臣朝拜。
[186]闽君摇：勾践的后裔。事迹详见《史记·东越列传》。
[187]平秦：灭秦，推翻秦朝。
[188]奉：继承。
[189]东越：古族名，为越人的一支，居于今福建、浙江一带。其首领无诸，相传为勾践的后裔。
[190]既：已经。
[191]苦身勠（lù）力：劳苦身心，竭尽全力。勠力，勉力。
[192]竟：终于。
[193]临：进逼。
[194]大名：盛名，此处指声名过大。
[195]为书：写书信。
[196]主忧臣劳：主上忧虑，臣子应为之承担。
[197]主辱臣死：主上受辱，臣子应为之去死。
[198]臣请从会稽之诛：请让我为大王曾因会稽之战受到的耻辱而死。诛，惩罚。
[199]君行令，臣行意：君王发布命令，臣子（此处指范蠡）按自己的意愿做事。
[200]轻宝：轻便的珍贵之物。
[201]私徒属：私家的随从之人。
[202]表：分封。
[203]奉邑：供给俸禄的封邑。
[204]鸱（chī）夷子皮：牛皮制成的鸱形革囊。《史记索隐》认为，吴王夫差杀伍子胥，将其盛入鸱夷沉于江中，范蠡自号鸱夷子皮，就是以伍子胥为戒的意思。韩兆琦则认为，范蠡自号鸱夷子皮，是取其能张能卷，能屈能伸之义。
[205]治产：经营产业。治，治理，经营。
[206]布衣之极：平民百姓所能达到的极限。极，极限，顶点。
[207]知友乡党：知音好友，同乡邻里。周制以五百家为党，一万二千五百家为乡。后多以乡党来泛指同乡邻里。
[208]陶：古邑名，位于今山东省菏泽市定陶区西北。春秋时属宋，战国时属齐。
[209]天下之中：天下的中心。
[210]为生：做生意。
[211]约要（yāo）：约定。
[212]耕畜：耕种田地，牧养牲畜。
[213]废居：销售、储存。废，出卖。居，囤积，积储。
[214]候时转物：等候时机，买卖流通货物。即贱价买进，囤积居奇，再高价卖出。
[215]逐什一之利：赚取十分之一的利润。
[216]赀（zī）累巨万：资产积累起来达到万万。赀，通“资”。累，积累。巨万，万万，形容数目极大。
[217]少子：小儿子。
[218]及壮：刚成人。
[219]中男：次子。
[220]职：常理，本分。
[221]千金之子：指富贵人家的子弟。
[222]不死于市：不会被处死在闹市。指犯罪后可以设法减刑。
[223]溢：即镒。古代的重量单位，一镒合二十两或二十四两。
[224]褐器：粗麻布袋。
[225]固请：坚决请求。
[226]家督：代替父母管家的人。此处因长子替父母管家，故称为家督。
[227]大人：父亲。
[228]生：使之得以存活。
[229]空亡：白白失去。
[230]故所善：原来相好的朋友。
[231]至：到了楚国。
[232]慎：表示告诫，意同“千万”。
[233]赍（jī）：携带。
[234]负郭：靠近城郭。郭，外城。
[235]披：拨开，分开。
[236]藜（lí）藋（diào）：泛指野草。
[237]发书：拿出父亲的书信。
[238]疾去：赶快离去。
[239]不过：不再探望。
[240]献遗（wèi）：赠送。
[241]贵人：地位显贵的人。
[242]用事：主事，当权。
[243]穷阎：犹言贫民区。阎，闾里之门，指街巷。
[244]师尊：尊奉为老师。
[245]信：信誉。
[246]妇：妻子。
[247]病不宿诫：人不能预言自己什么时候生病。宿，预言。
[248]无短长：无办法，无作用。
[249]间时：找机会。
[250]某星宿某：天上某星运行到了某地。宿，行至。
[251]生休矣：先生休息吧。
[252]行之：照着行动，即按庄生所说的去办。
[253]三钱之府：钱仓。三钱，一说为黄金、白银、赤铜三种钱币。然目前楚币可考者，仅有饼金一种。大赦前封闭钱仓，是怕有人趁着大赦可以不受处分而去偷盗。
[254]重：看重，此处有可惜之意。
[255]虚弃：白白丢弃。
[256]若不去邪：你没离开吗？去，离开。
[257]固：本来。
[258]今议：现今正商议。
[259]独自欢幸：私下感到庆幸。
[260]羞：羞恼。
[261]为儿子所卖：被小儿辈（指范蠡长男）捉弄。儿子，小孩子。卖，愚弄。
[262]出：在外面行走。
[263]道路：路人。
[264]论：判决。
[265]邑人：同邑之人，即同乡。
[266]顾：只是。
[267]是少与我俱：这孩子从小就和我在一起。俱，一起。
[268]见苦：受过苦。
[269]为生：谋生。
[270]重弃财：不肯轻易花钱。
[271]乘坚驱良逐狡兔：乘着好车，驱策良驹，追逐狡兔。坚，坚固的车。逐狡兔，指代打猎。
[272]轻弃：与前文“重弃”对应，表示对钱财看得轻。
[273]长者：长子。
[274]卒以：终于因此。
[275]三徙：三次迁移，同下文之“三迁”。指的是范蠡由楚入越，又离越入齐，最后由齐到陶定居。
[276]非苟去而已：不是随便离开就罢了。
[277]所止：所到之处。
[278]渐九川：开挖疏通九条大河。渐，疏导。
[279]九州：通常指冀、梁、雍、兖、青、徐、扬、荆、豫九个州。
[280]诸夏：指周王朝分封的各国，也泛指中国。
[281]艾（yì）安：太平。艾，通“乂”，安定。
[282]北观兵中国：向北进军中原。观兵，炫耀兵力，示威。
[283]遗烈：遗风余烈。烈，业绩。
[284]荣名：美名。
[285]欲毋显得乎：想要不显赫，这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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