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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书十九任城陈萧王传第十九-《白话三国志》

时间:2023-09-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任城威王曹彰,字子文。年少时,曹彰善于骑射,膂力过人,敢于徒手与猛兽搏斗,不惧危险,曹彰多次跟随曹操出征,为人慷慨激昂。一日一夜,曹彰与胡虏相遇,猛烈攻击,大败敌寇,斩杀擒获上千人。曹彰违反常例,加倍赏赐将士,将士莫不欢喜。曹彰须黄,故以此称呼之。黄初二年,文帝晋升曹彰为公爵,黄初三年,立曹彰为任城王。太和六年,明帝封曹楷为任城王,享有五个县的食邑,二千五百户。曹彰愤怒,暴病去世。

魏书十九任城陈萧王传第十九-《白话三国志》

任城威王曹彰,字子文。年少时,曹彰善于骑射,膂力过人,敢于徒手与猛兽搏斗,不惧危险,曹彰多次跟随曹操出征,为人慷慨激昂。曹操曾经告诫曹彰:“你不肯好好念书,学习圣贤的道理,而喜欢骑马击剑,这仅是匹夫之勇,何足珍贵!”督促曹彰学习《诗经》《尚书》,曹彰对身边人讲:“大丈夫应该像卫青霍去病,率领十万骑兵,驰骋大漠戈壁,驱逐戎狄,建立丰功伟绩,怎么能想着去做博士?”曹操曾经问儿子们有什么爱好,让他们各述其志。曹彰答:“愿意担任将军。”曹操问:“担任将军要做些什么?”曹彰回答:“披坚执锐,身先士卒,临危不惧;赏必行,罚必信。”曹操大笑。建安二十一年,曹公封曹彰为*陵侯。

建安二十三年,代郡乌丸反叛,曹操任命曹彰为北中郎将,代行骁骑将军职事。临出发前,曹操告诫曹彰:“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在外面执行军事任务,诸事须以王法行事,尔其戒之!”曹彰北伐,深入涿郡,叛胡数千骑兵猝然而至。当时,魏军兵马还未集中,曹彰仅带领一千步兵,数百名骑兵。曹彰采用田豫的计策,固守要塞,胡虏撤退。曹彰随后追击,在战场上奋力厮杀,弩箭射向胡人骑兵,应弦而倒者,接连不断。战斗持续半日,曹彰的铠甲上中了数箭,更加意气风发,追亡逐北,追击胡寇至桑干县,[725]距离代郡有二百余里。将军幕府长史及诸将皆以经过长途跋涉,战士们及战马都已经疲惫,而且曹公有命令,不得越过代郡,轻敌冒进,过于深入。曹彰说:“率师而行,唯利所在,此时讲何节度?胡虏还未远遁,追之必破。如果从令,纵敌逃脱,非良将也。”曹彰遂上马,命令军中:“后出击者斩。”一日一夜,曹彰与胡虏相遇,猛烈攻击,大败敌寇,斩杀擒获上千人。曹彰违反常例,加倍赏赐将士,将士莫不欢喜。当时,鲜卑首领轲比能率领数万骑兵,观望双方强弱,看见曹彰在战场上勇猛无畏,所向披靡,请求归附。北方平定。当时曹操在长安,召曹彰到驻跸处。曹彰从代郡经过邺城,太子曹丕对曹彰讲:“卿新近建立战功,今天,西行去见父亲,千万注意,不可自伐其功,在应对时,要说还有不足之处。”曹彰来到曹操的府邸,按照曹丕教的话回答曹操,把功劳归于诸将。曹操听罢,大喜,摸着曹彰的胡须说:“黄须儿,真出乎我的意料!”[726]

[725]裴松之按:桑干县属于代郡,而今被北虏占领,号称索干之都。

[726]《魏略》记载:曹操在汉中,而刘备占据山头,派刘封下山挑战。曹操骂道:“卖履舍儿,竟然让假子拒汝公乎!待呼我黄须儿来,令击之。”曹操召曹彰。曹彰星夜赶来,西进至长安,太祖已撤军,从汉中返回。曹彰须黄,故以此称呼之。

曹操东归,令曹彰代行越骑将军职事,留在长安。曹操回到洛阳,身患重病,令驿站骑快马召曹彰返回,还未到达,曹操驾崩。[727]曹丕即魏王位,曹彰与诸侯回到封国。[728]魏王曹丕下诏:“先王之道,重用功臣,爱护宗室,封异母兄弟封国,建立藩国,创立基业,故能藩屏大宗,抵御外侮,拱卫王室。曹彰此前受命北伐,平定朔北,战功卓著。增加食邑五千,合并之前,共享有一万户。”黄初二年,文帝晋升曹彰为公爵,黄初三年,立曹彰为任城王。黄初四年,曹彰到京师朝见文帝,患病,死于驻京师官邸,谥号为“威王”。[729]及至下葬,文帝赐予銮辂、龙旂,虎贲一百人,按照汉朝东平王故事。嗣子曹楷继承爵位,改封在中牟。黄初五年,又改封在任城。太和六年,明帝封曹楷为任城王,享有五个县的食邑,二千五百户。青龙三年,曹楷私自派遣官属到宫中尚方署制作禁用器物,被削去一个县二千户。正始七年,曹芳改封曹楷在济南,享受食邑三千户。正元、景元初年,连续增加食邑,共享有四千四百户。[730]

[727]《魏略》记载:曹彰来到,对临菑侯曹植讲:“先王召我,欲立汝也。”曹植答:“不可。不见袁氏兄弟乎!”

[728]《魏略》记载:太子立为后嗣,太祖既已安葬,遣送曹彰回到封国。当初,曹彰自以为先王授予重任,立下战功,希望因此而继续受到重用,结果听到按常例诸王都要回到封国,心中甚为不悦,不待遣送,就已经上路。当时,*陵贫瘠,治所设在中牟。及至文帝接受汉室禅让,封曹彰为中牟王。再后来,文帝大驾临幸许昌,北部州郡诸侯上下皆畏惧曹彰威严;每当经过中牟,都不敢不加速离去。

[729]《魏氏春秋》记载:当初,曹彰问魏王玺绶,将有异志,故来朝见文帝时,没有被召见。曹彰愤怒,暴病去世。

[730]曹楷,泰始初年担任崇化宫少府,参见《百官名》。

陈思王曹植,字子建。十几岁时,曹植已经能诵读《诗经》《论语》及辞赋数十万言,善于写文章。曹操曾经阅读曹植写的文章,问曹植:“是请别人代写的吗?”曹植跪下,答:“言出为论,下笔成章,父亲可以当面考试,为何要请他人代笔?”当时,邺城铜雀台刚刚建成,曹操带着儿子们登上铜雀台,令各人作赋。曹植援笔立就,文辞俊美,曹操颇为惊讶。[731]曹植为人随意,不讲究威仪。所使用的舆马、服饰,不尚华丽。每次觐见父亲曹操,被曹操提问,曹植常能应声而答,特别受到曹操宠爱。建安十六年,曹植受封为平原侯。建安十九年,改封为临菑侯。曹操讨伐孙权,令曹植留守邺城,告诫曹植:“当年,我曾担任顿邱县令,年龄二十三岁。回忆当年的所作所为,毫无悔意。如今,你也到了二十三岁,能不勉力!”曹植以文才受到曹操宠爱,而丁仪、丁廙、杨修等都是曹植的党羽。曹操为此狐疑不定,迟迟不能决定后嗣,有几次,几乎要立曹植为太子。而曹植率性而为,不懂得自我检点,饮酒不加节制。曹丕善于玩弄手法,矫情自饰,曹操身边的宫人,左右侍者,都为曹丕讲话,故曹操最终确立曹丕为后嗣。建安二十二年,增加曹植的食邑五千户,合并之前,共享有一万户。曹植曾经乘车,在驰道中行驶,从司马门出去。曹操知道后,大怒,公车令为此而受到牵连,被处死。从此以后,曹操强调诸侯不得犯禁,而对曹植的宠爱日渐衰减。[732]曹操考虑将来可能发生的变故,认为杨修有才气,而且又是袁氏的外甥,于是假借罪名杀了杨修。曹植内心越发不安。[733]建安二十四年,曹仁被关羽围困。曹操任命曹植为南中郎将,代行征虏将军职事。欲派遣曹植前去救援曹仁,召曹植来听命,欲当面告诫。曹植酒醉不醒,不能受命,曹操很生气,于是没有再派曹植。[734]

[731]阴澹著《魏纪》记载:曹植创作《铜雀台赋》:“从明后而嬉游兮,登层台以娱情。见太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建高门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立中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仰春风之和穆兮,听百鸟之悲鸣。天云垣其既立兮,家愿得而获逞。扬仁化于宇内兮,尽肃恭于上京。唯桓文之为盛兮,岂足方乎圣明!休矣美矣!惠泽远扬。翼佐我皇家兮,宁彼四方。同天地之规量兮,齐日月之晖光。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年寿于东王。”云云。太祖甚为诧异。

[732]《魏武故事》记载:太祖敕令:“当初认为子建在诸儿子中,最可以决定大事。”又敕令:“临菑侯曹植私自出行,从司马门到金门,从此以后,令我对此儿以异眼相看待矣。”又敕令:“诸侯长史及帐下官吏,知道我出去,诸侯将会怎样行事?从子建私自开司马门,我就不敢再相信诸侯。担心我一旦出去,便会私自出行,故限制诸侯出行。这些诸侯,真不能让我省心!”

[733]《典略》记载:杨修,字德祖,是太尉杨彪的儿子。为人谦恭,学识渊博。建安年间,被举荐为孝廉,担任郎中,丞相让杨修署理仓曹,担任主簿。在当时,军国多事,杨修总管内外,事皆称意。从魏太子以下,争相与杨修结交。在当时,临菑侯曹植以才思敏捷,受到曹公宠幸,与杨修情投意合,多次写信给杨修,信中讲:“数日不见,思子为劳;想必君也有同样想法。仆年少时,喜欢辞赋,迄今已有二十五年。然而,今世之作者,可略而言之。在往昔,仲宣独步于汉南,孔璋鹰扬于河朔,伟长擅名于青土,公幹振藻于海隅,德琏发迹于大魏,足下高视于上京。当此时,人人自谓握灵蛇之珠,家家自谓抱荆山之玉。吾王设天网以搜罗,顿八纮以掩之,今尽麇集于国内。然而此数子,犹不能飞翰绝迹,一举千里。以孔璋之才,不善于辞赋,却自以为与司马长卿同风,譬如画虎不成反类犬。此前写信调侃,反而作论文,盛称仆赞赏其文。钟子期不失听,于今称之。吾亦不敢妄叹,担心会被后人耻笑也。世人著述,不能无毛病。仆常喜欢某人讥弹其文;有不善者,应时时改定。此前,丁敬礼曾经创作小文,让仆润饰,仆自以为才学未必超过他人,推辞不敢为也。敬礼云:‘卿何所疑难乎!文之佳丽,吾自得之。后世谁会知定吾文者邪?’吾常叹息此达言,以为美谈。在往昔,尼父之文辞,与人通流;至于写作《春秋》,子游、子夏之徒不能更改一字。过此而言无毛病者,吾从未见之也。盖有南威之美容,才可以论述于淑媛;有龙渊之利剑,才可以论议于斩断。刘季绪才不逮于作者,而好诋呵文章,掎摭利病。在往昔,田巴毁谤五帝,罪及三王,呰(zǐ)五伯于稷下,一旦而服千人,鲁仲连一说,使其终身杜口。刘生之辩不如田氏,今之鲁仲连求之不难,可不叹息乎!人各有所喜好。兰茝荪蕙之芳,众人之所尚,而海畔有逐臭之夫;咸池、六英之发,众人之所乐,墨翟有非议之论,岂可同哉!今将仆年少时所著辞赋一篇送予。夫街谈巷议,必有可采,击辕之歌,有呼应风雅,匹夫之思,未易轻弃也。辞赋小道,固未足以扬揄大义,彰显来世。在往昔,扬子云,先朝执戟之臣,犹称‘壮夫不为’也;吾虽德薄,位为藩国诸侯,犹庶几勠力上国,流惠与下民,建立永世之功,流布金石之绩,岂徒以翰墨为勋,辞颂为君子哉?若吾志不果,吾道不行,亦将采史官之实录,辨时俗之得失,定仁义之衷曲,成一家之言,虽未能藏之于名山,将其传之于同好,此志向直至白首,岂可以今日论乎!其言之不怍,恃惠子之知我也。明早相迎,书不尽言。”杨修回信:“不待数日,若弥年载,岂独爱顾之隆,使君侯仰慕之情深邪!损辱来命,蔚矣其文。诵读反复,虽风、雅、颂,不复过也。若仲宣之擅江表,陈氏之跨冀域,徐、刘之显青州、豫州,应生之发魏国,斯皆然矣。至于杨修者,听采风声,仰德不暇,目周章于省览,何惶骇于高视哉?伏唯君侯,少长贵盛,体周旦、姬发之质,有圣善之教。远近观者,徒谓能宣昭懿德,光赞宏业而已,不谓复能兼览传记,留思文章。今乃含王超陈,度越数子;观者骇视而拭目,听者倾首而耸耳;若非体通性达,受之自然,其谁能至于此乎?又尝看见执事握牍持笔,有所造作,若成诵在心,借书于手,曾不须臾少留遐思。仲尼日月,无得逾焉。杨修之仰望,殆如此矣。是以对鹖而辞,作暑赋弥日而不献,见西施之美颜,归憎其貌者也。伏想执事不知其然,猥受顾赐,教使刊定。《春秋》之成,不能损益。《吕氏春秋》《淮南子》,字值千金;然而弟子钳口,市人拱手,圣贤卓荦,固所以殊绝凡庸也。今之赋颂、古诗之流,不仅孔公,风雅无二矣。杨修祖上子云,老不晓事,强著一书,悔其少作。若此,仲山甫、周旦之徒,则皆有愆乎!君侯忘圣贤之显迹,述鄙宗之过言,窃以为未之思也。若不忘经国之大美,流千载之英声,铭功景钟,书名竹帛,此正雅量素所蓄也,岂与文章相妨害哉?辄受所惠,窃备矇瞍诵歌而已。敢忘惠施,以忝庄氏!季绪琐琐,何足云哉。”二人常相往来,如此者甚多。曹植后来因骄纵,被太祖疏远,又因曹植之故,连累杨修,杨修亦不敢自绝。建安二十四年秋天,太祖以杨修前后漏泄教令,勾结诸侯,收捕杨修诛杀。杨修临死前,对故人讲:“我固自以为,死之晚矣。”其意是受曹植之事牵连。杨修死后一百余日,太祖驾崩,太子即位,随后接受汉室禅让,拥有天下。当初,杨修以所得王髦所铸的剑,奉献给太子曹丕,太子常佩带。及至登上帝位,在洛阳,从容出宫,追思此前待杨修太薄也,抚摩佩剑,驻车对左右人讲:“此剑是杨德祖往昔所说王髦所铸的剑。王髦今安在?”随即召见王髦,赐王髦谷帛。

挚虞著《文章志》记载:刘季绪,名修,是刘表的儿子,官至东安郡太守,著有诗、赋、颂六篇。

裴松之按:《吕氏春秋》记载:“人有臭者,其兄弟妻子皆莫能与之同居,其人自苦,而居海上。海上人有悦其臭者,昼夜随之,而不能去。”此曹植所云“逐臭之夫”也。田巴之事出自《鲁连子》,亦见《皇览》,文章很长,故不载。

《世语》记载:杨修二十五岁,以名公子,有才能,被太祖所器重,与丁仪兄弟,皆希望太祖以曹植为继嗣。太子曹丕因此而患之,用车子载着废坏的竹篓,将朝歌长吴质接到家中,和他商量。杨修禀告太祖,还未查验。太子恐惧,将此事告诉吴质,吴质答:“有何恐惧?明日再用竹箱装上绢帛,放在车内,以迷惑之,杨修一定会禀告太祖,再次禀告,一定会查验,查验而无结果,则杨修必然会领受罪名。”太子采纳谏言,杨修果然禀告太祖,而竹箱里面无人,太祖由是怀疑。杨修与贾逵、王凌都是丞相府主簿,也是曹植的朋友。每当与曹植聚会,虑事有阙,忖度太祖意,预先准备好答问十余条,敕令门下,教门下按照太祖的提问回答。太祖的教令刚发出,回答已经准备好,太祖奇怪回答得如此迅速,调查此事,才知道是这么回事。太祖让太子及曹植各自从邺城一个城门出去,又密令门卫不得放人出门,以观察其应对。太子到城门,不得出门,只好返回。杨修事先告诫曹植:“若门卫不准出门,君侯接受王命,可斩杀门卫。”曹植听从建议。故杨修遂以勾结诸侯王被赐死。杨修的儿子杨嚣,杨嚣的儿子杨准,在晋朝都是知名士人。杨嚣,泰始初年担任典军将军,接受心腹之任,早逝。杨准,字始丘,晋惠帝末年,担任冀州刺史。

荀绰著《冀州记》记载:杨准看见王纲不振,遂纵酒,不以官事为意,逍遥度日而已。成都王知道杨准有才,认为杨准是名士,惜而不责,召杨准,任命为王府参谋祭酒。府散归家,关东诸侯商议,欲以杨准补任三事,以示怀贤尚德之举。事还未施行,杨准去世。杨准的儿子杨峤,字国彦;杨髦,字士彦,都是后出俊杰之士。杨准与裴 、乐广的关系很好,让儿子前去家中拜谒。裴秉性弘方,爱杨峤仪态高雅,对杨准讲:“杨峤应当与卿一样,杨髦稍微有些差距。”乐广性情淳厚,喜欢杨髦神态焕发,对杨准讲:“杨峤与卿相同,然而,杨髦会超过卿。”杨准叹息道:“我的两个儿子之优劣,犹如裴、乐之优劣。”评论者认为,杨峤虽然有高韵,而神态不逮,乐广之言,看得很准。傅畅云:“杨峤似杨准而疏。”杨峤的弟弟杨俊,字惠彦,处世淡雅。杨峤、杨髦皆担任二千石官员。杨俊担任太傅府掾。

[734]《魏氏春秋》记载:曹植将要上路,太子曹丕陪着曹植饮酒,灌醉曹植。魏王召曹植,曹植不能受王命,故魏王发怒。

曹丕即魏王位,诛杀丁仪、丁廙及家里的男丁。[735]曹植与诸侯回到封国就位。黄初二年,监国谒者灌均秉承文帝旨意,上奏:“曹植醉酒,悖逆无礼,欲胁迫使者。”有关官员奏请治罪,文帝以太后的缘故,贬曹植为安乡侯。[736]这一年,文帝又改封曹植为-城侯。黄初三年,立曹植为-城王,享受食邑二千五百户。

[735]《魏略》记载:丁仪,字正礼,沛郡人。父亲丁冲,与太祖关系一直很好,常与太祖乘坐一辆乘舆。看见国家尚未安定,写信给太祖:“足下平生常喟叹,心中有匡佐之志,今日正当其时。”在当时,张杨还在河内郡,太祖得到丁冲的书信,引军迎接天子,后又东行,迁都许昌,任命丁冲为司隶校尉。后来有几次,丁冲过来,与诸将一起饮酒,酒甘美,不能止饮,酩酊大醉,以至于烂肠,去世。太祖以丁冲此前开导,常怀念丁冲。听说丁冲的儿子丁仪担任令士,虽然从未见过,欲以爱女嫁给丁仪为妻,太祖问五官中郎将曹丕。曹丕答:“女人观貌,而正礼眼睛近视,诚恐爱女未必能喜欢。不如嫁给伏波将军的儿子夏侯楙。”太祖从之。不久,太祖任命丁仪为幕府掾,丁仪来到,与太祖谈话,太祖才看见丁仪,嘉赏其才貌,说:“丁掾,好士也,即使其两目盲视,也要把女儿嫁给他,更何况近视?是吾儿误我。”当时,丁仪也恨不能娶公主,而与临菑侯曹植亲善,多次称曹植有奇才。太祖既而有意立曹植为继嗣,而丁仪又极力称赞曹植。及至太子位确定,曹丕欲治丁仪的罪,改任丁仪为右刺奸掾,欲令丁仪自裁,而丁仪不能,对着中领军夏侯尚叩头,祈求哀怜,夏侯尚为之涕泣,而不能救护。后来,曹丕还是借职务上的事情,将丁仪逮捕入狱,诛杀。

丁廙,字敬礼,是丁仪的弟弟。《文士传》记载:年少时,丁廙有才貌,博学洽闻。当初,被三公府征召,建安年间,担任黄门侍郎。丁廙曾经从容对太祖讲:“临菑侯曹植天性仁孝,发于自然,聪明睿智,其殆庶几。至于学识渊博,文章绝伦。可谓当今天下之贤君子,不问少长,皆愿从其游,甘愿为之死,实上天所以钟福于大魏,而永授无穷之福祚也。”欲以此说动太祖。太祖回答:“曹植,吾爱之,若能如卿所言,吾欲立为继嗣,如何?”丁廙答:“此国家之所以兴衰,天下之所以存亡,非愚劣琐贱者所敢与闻。丁廙听说,知臣莫若于君,知子莫若于父。以至于君不论明暗,父不问贤愚,而能常知其臣子者何?盖由相知非一事一物,相处非一旦一夕。况明公加之以圣哲,习之以人子。今发明达之命,吐永安之言,可谓上应天命,下合人心,得之于须臾,垂之于万世也。丁廙不避斧钺之诛,敢不尽言!”太祖深纳之。

[736]《魏书》记载:文帝诏书:“曹植是朕的一母同胞兄弟。朕于天下无所不容,更何况曹植乎?骨肉之亲,舍而不诛,改封曹植为安乡侯。”

黄初四年,文帝改封曹植为雍丘王。当年,曹植到京师朝见文帝。上疏:

臣自从戴罪回到封国,常刻骨铭心,追思罪过,昼分而食,夜分而寝。诚以天网不可重开,圣恩不可再恃。臣窃感《诗经·相鼠》之告言,“人不守礼法,不如速死”之义,形影相吊,五情愧赧。如果因罪而弃生,则违背古贤者“夕改”之训诫,忍活苟全,犯下诗人“腆颜”之讥讽。伏唯陛下圣德感动天地,恩隆父母,施与春风,泽如时雨。因此,不以臣为荆棘而看待,施以庆云之恩惠也;七子均得到恩养,犹如尸鸠之仁德;不追究罪责,令其戴罪立功,实乃明君之圣举;矜怜愚者,爱惜能者,有慈父之恩惠,是以愚臣徘徊于恩泽,而不能自我放弃。

此前谨奉诏书,臣等不能朝见陛下,顿时感到心灰意冷,自我忖度,直至年迈,无缘再见到陛下,执珪朝廷。不料想诏书下达,陛下又予以召见,臣到达京城之日,驰心辇毂。居住在西馆,还未能奉旨,登上阙廷,踊跃之怀,瞻望朝廷,辗转反侧。谨拜奉上表章,献上辞赋二篇,其辞曰:“于穆显考,时唯武皇,受命于天,宁济四方。朱旗所拂,九土披攘,玄化滂流,荒服来王。超商越周,与唐比踪。笃生我皇,奕世载聪,武则肃烈,文则时雍,受禅炎汉,临君万邦。万邦既化,率由旧则;广命懿亲,以藩王国。帝曰尔侯,君兹青土,奄有海滨,方周于鲁,车服有辉,旗章有叙,济济隽乂,我弼我辅。伊予小子,恃宠骄盈,举挂时网,动乱国经。作藩作屏,先轨是堕,傲我皇使,犯我朝仪。国有典刑,我削我绌,将寘于理,元凶是率。明明天子,时笃同类,不忍我刑,暴之朝肆,违彼执宪,哀予小子。改封兖邑,于河之滨,股肱弗置,有君无臣,荒淫之阙,谁弼予身?茕茕仆夫,于彼冀方,嗟予小子,乃罹斯殃。赫赫天子,恩不遗物,冠我玄冕,要我朱绂。朱绂光大,使我荣华,剖符授玉,王爵是加。仰齿金玺,俯执圣策,皇恩过隆,祗承怵惕。咨我小子,顽凶是婴,逝惭陵墓,存愧阙廷。匪敢傲德,实恩是恃,威灵改加,足以没齿。昊天罔极,性命不图,常惧颠沛,抱罪黄垆。愿蒙矢石,建旗东岳,庶立豪氂,微功自赎。危躯授命,知足免戾,甘赴江湘,奋戈吴越。天启其衷,得会京畿,迟奉圣颜,如渴如饥。心之云慕,怆矣其悲,天高听卑,皇肯照微!”又曰:“肃承明诏,应会皇都,星陈夙驾,秣马脂车。命彼掌徒,肃我征旅,朝发鸾台,夕宿兰渚。芒芒原隰,祁祁士女,经彼公田,乐我稷黍。爰有樛木,重阴匪息;虽有糇粮,饥不遑食。望城不过,面邑匪游,仆夫警策,平路是由。玄驷蔼蔼,扬镳 沫;流风翼衡,轻云承盖。涉涧之滨,缘山之隈,遵彼河浒,黄坂是阶。西济关谷,或降或升; 骖倦路,再寝再兴。将朝圣皇,匪敢晏宁;弭节长骛,指日遄征。前驱举燧,后乘抗旌;轮不辍运,鸾无废声。爰暨帝室,税此西墉;嘉诏未赐,朝觐莫从。仰瞻城阈,俯唯阙廷;长怀永慕,忧心如酲。”

文帝嘉勉这两篇辞赋,以诏书回复曹植,予以勉励。[737]

[737]《魏略》记载:当初,曹植还未到达关门,自思有过,应当谢恩。留下随从官员在关外,只带了两三人随行,入京师先见清河长公主,欲通过长公主谢恩。而关吏奏闻,文帝派人逆迎之,不得见公主。太后以为曹植自杀,面对文帝哭泣。恰逢曹植科头负 锧,徒跣跪拜在阙下,文帝及太后知道后,大喜过望。及至见到曹植,文帝又板着面孔,不肯与其讲话,又不让曹植戴上冠冕,穿上鞋子。曹植伏地涕泣,太后心中不乐,下诏让曹植换上王服。

《魏氏春秋》记载:在当时,对待曹氏诸侯王,国法严峻。任城王曹彰暴毙。诸王既怀念,心中又悲痛。曹植与白马王曹彪返回封国,欲同路东归,以叙阔别之情,监国使者不听。曹植愤怒,临离别时,作诗:“谒帝承明庐,逝将归旧疆。清晨发皇邑,日夕过首阳。伊洛旷且深,欲济川无梁。泛舟越洪涛,怨彼东路长。回顾恋城阙,引领情内伤。大谷何寥廓,山树郁苍苍。霖雨泥我涂,流潦浩从横。中逵绝无轨,改辙登高冈。修坂造云日,我马玄以黄。玄黄犹能进,我思郁以纡。郁纡将何念?亲爱在离居。本图相与偕,中更不克俱。鸱枭鸣衡轭,豺狼当路衢;苍蝇间白黑,谗巧反亲疏。欲还绝无蹊,揽辔止踟蹰。踟蹰亦何留,相思无终极。秋风发微凉,寒蝉鸣我侧。原野何萧条,白日忽西匿。孤兽走索群,衔草不遑食。归鸟赴高林,翩翩厉羽翼。感物伤我怀,抚心长叹息。叹息亦何为,天命与我违。奈何念同生,一往形不归!孤魂翔故域,灵柩寄京师。存者勿复过,亡没身自衰。人生处一世,忽若朝露晞。年在桑榆间,影响不能追。自顾非金石,咄咤令心悲。心悲动我神,弃置莫复陈。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恩爱苟不亏,在远分日亲。何必同衾帱,然后展殷勤。仓卒骨肉情,能不怀苦辛?苦辛何虑思,天命信可疑。虚无求列仙,松子久吾欺。变故在斯须,百年谁能持?离别永无会,执手将何时?王其爱玉体,俱享黄发期。收涕即长涂,援笔从此辞。”

黄初六年,文帝东征,返回时,经过雍丘,亲临曹植的王宫,增加曹植食邑五百户。太和元年,明帝改封曹植到浚仪县。太和二年,又返回雍丘县。曹植心中怨愤,身怀绝世才,而无所施展,上疏明帝,自我推荐:

臣听说,士人生于世间,入则事父,出则事君;事父尚于荣亲,事君贵于兴国。故慈父不能爱护无益之子,仁君不能蓄养无用之臣。论德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量能而受爵者,毕命之臣也。故君无虚授,臣无虚受;虚授谓之谬举,虚受谓之尸禄,《诗经》曰“尸位素餐”,就是这个意思。在往昔,虢仲、虢叔不辞让封国,其德行仁厚;周公旦、召公奭不辞让燕、鲁,其功劳卓著。而今,臣蒙受国家厚恩,已历三世皇帝。正值陛下升平之际,沐浴圣泽,潜润德教,可谓深厚。而臣窃位东藩,爵在上列,身披轻暖,口厌百味,目极华靡,耳倦丝竹,爵重禄厚之极致也。退而想到古人之授爵禄,有异于此,皆以功勤济国,辅主惠民。而今,臣无德可述,无功可纪,若此终年,无益国朝,将受到诗人“彼其”之讥讽。是以上惭玄冕,俯愧朱绂。

如今,天下一统,九州晏然,而顾西有违命之西蜀,东顾有不臣之东吴,边境防务,将士尚未能卸去铠甲,智谋之士,尚未能高枕无忧,臣诚欲混同宇内,以致太和。故夏启灭亡有扈氏,而夏室功绩昭显,成汤灭亡夏室,而奠定殷商基业,既而周室代殷,而功德彪炳。如今,陛下以圣明统世,将欲完成周室文、武之功,继续成、康之隆,简贤授能,以方叔、召虎之臣,镇守四境,作为国家的得力武将,可谓适当矣。然而,高鸟未挂于轻缴,渊鱼未悬于钩饵,但恐钓射之术尚未尽矣。在往昔,耿弇不俟光武帝,急切进攻张步,誓言不以贼寇遗留于君父。故车右伏剑于鸣毂,雍门刎首于齐境,若似此二贤士,岂恶生而尚死哉?诚忿恨其慢主而凌辱其君也。[738]夫君之宠臣,欲以除患兴利;臣之事君,必以杀身靖乱,以功报主。在往昔,贾谊弱冠,奏请文帝,愿试任属国,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终军以青年出使南粤,欲得一长缨绑缚南粤王,羁押致北阙。此二贤臣,岂好为夸主,而耀世哉?志或郁结,欲逞其能,输力于明君也。在往昔,汉武帝为霍去病修建宅邸,霍去病答:“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夫忧国忘家,捐躯济难,此乃忠臣之志。今臣身居外藩,并非不厚,而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伏以东吴、西蜀二国尚未攻克为念。(www.xing528.com)

伏见先武皇帝武臣宿将,年迈耆老离世者,时有耳闻。虽贤士不乏于世,宿将旧卒,犹习战阵,臣窃不自量力,志在效命,庶立毛发之功,以报所受之恩。若使陛下颁布不世之诏,臣愿效力锥刀之用,使臣西顾隶属于大将军,当一校之队长,或东顾隶属于大司马,统领偏舟之任,必乘危蹈险,骋舟奋骊,突刃触锋,誓当身先士卒。即使未能擒获孙权,诛杀诸葛亮,也将俘虏其麾下大将,歼其丑类,必效命于须臾,以消除终生之愧,使臣名挂史笔,事列朝策。即使臣粉身碎骨于蜀境,悬挂首级于吴阙,犹如臣重生之年也。如微才弗试,没世无闻,徒荣其躯而丰其体,生无益于事,死无损于数,虚荷上位,而忝重禄,禽息鸟视,终于白首,此徒圈养之畜生,非臣之所志也。流言传闻,东边军情失于防备,我军战事不利,辍食弃餐,奋袂攘衽,抚剑东顾,而心已驰骋于吴会矣。

臣此前跟随先武皇帝南达赤岸,东临沧海,西望玉门,北出玄塞,伏见行军用兵之势,可谓神机妙算。故兵者,不可以预言,临难而制变者也。臣志欲效于明时,立功于圣世。每当臣阅览史籍,观览古代忠臣义士,出一朝之命,徇国家之难,身虽遭屠裂,而功劳铭记于钟鼎,名称垂于竹帛,未尝不拊心而叹息。臣听说,明主使用臣,不废有罪。故败北弃军之将,仍可使用,秦、鲁以此成其功;[739]绝缨盗马之臣赦免,楚、赵以此济难。[740]臣窃感,先帝早崩,威王弃世,臣独何人,以堪长久!常担心身为朝露,填埋沟壑,坟土未干,而身名俱灭。臣听说,骐骥长鸣,伯乐晓其能;卢狗悲号,韩国知其才。是以效之齐、楚之路,以逞千里之任;试之狡兔之捷,以验搏噬之用。今臣志在狗马之微功,窃自揣度,终无伯乐、韩国之举,是以于封邑,窃自哀痛者也。

夫临搏而企竦,闻乐而窃抃,或有赏音而识道也。在往昔,毛遂不过是赵国平原君的门客,犹借锥囊之喻,以寤明主立功,何况巍巍大魏,多士之朝,而无慷慨死难之臣!夫自衒自媒者,士女之丑行也。干时求进者,道家之明忌也。而臣敢陈闻于陛下,诚与国家分形同气,忧患共之。冀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荧烛末光,增辉日月,是以敢献其丑,而冒其忠也。[741]

[738]刘向著《说苑》记载:越国甲士至齐国,雍门狄请死之。齐王曰:“鼓铎之声未闻,矢石未交,长兵未接,子何言死?知为人臣之礼邪?”雍门狄回答:“臣听说,在往昔,君王畋猎于苑囿,左毂鸣,车右请死,齐王问:‘车右为何请死?’车右答:‘为其鸣吾君也。’齐王说:‘左毂鸣者,此工师之罪。车右何事之有?’车右回答:‘吾不见工师之乘,而见其鸣吾君。’遂刎颈而死。有是乎?”齐王答:“有之。”雍门狄说:“今越国甲士至,其鸣吾君,岂左毂之下哉?车右可以死左毂,而臣独不可以死越国甲士?”遂刎颈而死。这一天,越人引军后撤七十里,曰:“齐王有贤臣,犹如雍门狄,疑使越国社稷不血食。”遂撤军。齐王以上卿礼安葬雍门狄。

[739]裴松之按:秦用败军之将,事显,故不注。鲁仲连写信给燕将:“曹子为鲁将,三战三败北,亡地五百里,向使曹子计不反顾,义不旋踵,刎颈而死,则不免为败军之将矣。曹子弃三次败北之耻,退与鲁君谋划。桓公朝觐天子,会盟诸侯,曹子以一剑之利,直指桓公之心,于会盟坛上,颜色不变,辞气不悖。三战之所亡国土,一朝而恢复。天下震动,诸侯惊骇,威加吴、越。”若此二贤士,非不能成小廉而行小节也。

[740]裴松之按:楚庄王为将军掩饰绝缨之罪,事亦显,故不书。秦穆公有赦免庶民盗马之罪,赵国之事则未闻。盖以秦氏亦赵氏,原来为同姓,故互文以避上面之“秦”字。

[741]《魏略》记载:曹植虽然上表,仍然怀疑不会被重用,因此说:“夫人贵生者,非贵其养体好服,终竟年寿,贵在其代天而理物。夫爵禄者,非虚张者也,有功德然后应之,当矣。无功而爵厚,无德而禄重,或人以为荣,而壮夫以为耻。故上者立德,其次立功,盖功德者,所以垂名也。名者不灭,士之所利,故孔子有朝闻夕死之论,孟轲有弃生之义。一圣一贤,岂不愿久生哉?志或有不展也。是以喟然求试,必以立功也。呜呼!言之不用,欲使后世之君子知吾意者也。”

太和三年,明帝改封曹植在东阿县。太和五年,曹植再次上疏,奏请立功,同时问候亲戚,在奏疏中,表达诚意:

臣听说,天称其高,以无不覆盖也;地称其广,以无所不载也;日月称其明,以无所不照也;江海称其大,以无所不容也。故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天德之于万物,可谓弘广。尧帝之为教化,先亲后疏,由近及远。《左传》曰:“克明峻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及至周文王,亦崇尚教化,《诗经》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统御家邦。”是以雍雍穆穆,诗人咏叹之。在往昔,周公哀悼管、蔡不忠,广封宗亲,以藩屏王室,《左传》曰:“周之宗盟,异姓为后。”诚骨肉之恩,虽有过错,而不离,亲亲之义,实为敦固,未有义而后其君,仁而遗其亲者也。

伏唯陛下资质,堪比唐尧钦明之德,体查文王翼翼之仁,惠洽椒房,恩昭九族,群后百官,番休递上,执政不废于朝廷,下情得展于宗室,亲理之路通,庆吊之情展,诚可谓恕己治人,推惠施恩者矣。至于臣,人道绝绪,禁锢明时,臣窃自我伤悼。不敢过望同气相求,修人事,叙人伦。近来婚姻亲戚毫无联系,兄弟之间并无来往,吉凶之问不闻,庆吊之礼废弃,恩纪之违,甚于路人,隔阂之异,殊于胡越。今臣以一切之制,永无朝觐之望,至于倾心于皇极,结情于紫闼,神明知之矣。然而,陛下之规定,谓之何哉!臣退而沉吟,唯诸王常有休戚相关之感,愿陛下沛然垂诏,使诸国能相互存问,四节得展,以叙骨肉之欢,成全怡怡之义。妃妾之家,膏沐之遗,每年得二次聘问,齐义于后宫贵戚,等惠于朝中百官,如此,则古人所叹,风雅所咏,复存于圣世矣。

臣伏自忖度无锥刀之用。及至观察陛下之所拔擢任用,若以臣为异姓,窃自深思,不落后于朝臣矣。若得辞远游冠,戴武弁,解朱组,佩青绂,驸马、奉车,若能担任一职,安宅京室,执鞭珥笔,出从华盖,入侍辇毂,承答圣问,拾遗左右,实乃臣丹心诚意之至愿,不游离于梦境也。远慕《鹿鸣》君臣之宴,中咏《常棣》非他之诫,下思《伐木》友情之义,终怀《蓼莪》罔极之哀;每当四节之会,臣块然独处,左右唯有仆隶,所对唯有妻子,高谈无所与陈述,发义无所与施展,未尝不闻乐而拊心,临觞而叹息。臣伏以为,犬马之诚不能动人,譬如人之至诚不能动天。崩城、陨霜,臣当初相信之,以臣心揆度,皆为虚妄之语耳。假若葵藿之倾叶朝阳,太阳虽不为之反光,然向之者至诚也。臣窃自比于葵藿,若降天地之施舍,垂三光之照明,实在陛下。

臣听说,《文子》讲:“不为福始,不为祸先。”今之阻隔,友人为之同忧,而臣独首倡其言,窃不愿圣世有不受施恩之惠。有不蒙施恩之物,必有幽怨之情,故《柏舟》有“天只”之怨,《谷风》有“弃予”之叹。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孟子曰:“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其君者,不敬其君者也。”臣之愚昧,固非虞舜、伊尹,至于臣欲使陛下崇光被时,雍之美宣,缉熙章明之德音,是以臣慺慺(lóu)之诚,窃所独守,实怀鹤立企盼之心,敢复陈闻,诚愿陛下倘或发天聪,而垂神听也。

明帝以诏书回复:“盖教化所由,各有隆盛或凋敝,并非皆善始而恶终,事势使之然也。故夫忠厚施仁惠之心于草木,则《行苇》之诗问世;恩泽衰微、浅薄,则皇室不亲九族,《角弓》之诗章予以讽刺。而今,朝廷令诸国兄弟情理简慢,妃妾之家,膏沐简略,朕纵然不能敦而睦之,大王援古喻今,情义备悉,何言精诚不足以感动上天哉?夫明贵贱,崇亲亲,礼贤良,顺少长,此乃国之纲纪,本无禁固诸国相互聘问之诏书,矫枉过正,臣下担心获罪,以至于此耳。已敕令有关官员,如王所诉。”

曹植再次上疏,陈述选拔、举荐贤才之义:

臣听说,天地协气而万物生,君臣合德而庶政成;五帝之世,并非皆为明智,三季之末,并非皆为愚昧,全在于用与不用,知与不知也。因此常有举贤之名,却无得贤之实,势必各援其类,而举荐矣。民谚曰:“相门有相出,将门有将出。”国相,实乃文德昭显者也;将军,实乃武功拔萃者也。文德昭显,则可以匡扶朝廷,致雍熙,譬如后稷、商契、夔、龙是也;武功拔萃,则用以征伐不臣,威四夷,譬如南仲、方叔是也。在往昔,伊尹充任媵臣,至贱也,吕尚屠夫、钓者,至陋也,及至见于汤武、周文之重用,志同道合,玄谟神通,难道仅凭近侍之举荐,通过左右之介绍?《尚书》讲:“有不世之君,方能有不世之臣;用不世之臣,方能建不世之功。”殷周二王即为例子。若夫龌龊之辈,墨守成规,故步自封之徒,又何足为陛下言哉?故阴阳不和,三光不畅,官职虚设,朝无能人,庶政不整,实乃三公之责也。疆场骚动,方隅内侵,丧师辱国,干戈不息,更为边将之忧也。岂能虚荷国宠,而不称其任哉?故任职隆盛者,肩负责任亦重,权位益高者,蒙受厚望也深,《尚书》讲:“无旷庶官。”《诗经》有“职思其忧”,此其义也。

陛下身怀天赋之淑圣,登上神机以继统,愿陛下常听《康哉》之歌,笃行偃武修文之美。数年来,水旱不时降临,民众衣食匮乏,军旅频繁调动,岁岁徭役增加,加之东边有覆军之将,西边有殪没之师,致使蚌蛤浮翔于淮、泗,鼲鼬喧哗于森林。臣每当念及这些,未尝不辍食而弃餐,临觞而扼腕。在往昔,汉文帝从代国出发,怀疑朝中有变故,宋昌谏言:“宫内有朱虚侯、东牟侯之宗室,外藩有齐、楚、淮南、琅琊之诸王,可谓磐石之稳固,愿大王勿疑。”臣伏唯陛下远览周文王有虢仲、虢叔之助,中虑成王召公、毕公之佐,下存宋昌磐石之谏。在往昔,骐骥之于吴坂,可谓困顿,及至伯乐相之,孙邮御之,形体不劳,驰骋千里。盖伯乐善于相马,明君善于御臣;伯乐骋骏马于千里,明君致太平于今日,诚任贤使能之明效也。若朝廷三公唯贤是举,朝政万机统御,武将率军出征,边郡战事平息。陛下可得雍容,何事可劳,而启动銮驾,暴露于边境?

臣听说,山羊披上虎皮,望见青草依然欣喜,望见豺狼依然战栗,忘却身上之虎皮。若设置将帅不良,类似于此。故良言告诫:“患为之者,不知;知之者,不得所为。”在往昔,乐毅投奔赵国,心中仍思念燕国;廉颇身在楚国,睡梦中仍为赵将。臣生于乱世,长于军中,多次承教于武皇,伏见行军用兵之要,无须孙、吴兵书,暗与之合。揆度于心,常愿得一时机,前往京师朝觐,排金门,蹈玉陛,列有职,赐予须臾之问,使臣得以展示胸怀,抒发蕴积,死无所恨。

近日,臣看了大鸿胪发下的征兵文书,限令集合时间甚紧。又听说,豹尾已建,戎轩骛驾,陛下将再次启动銮驾,御驾亲征,扰挂神思。臣诚惶诚恐,不遑宁处,但愿能策马扬鞭,首当其冲,撮风后之尾,接孙、吴之要,慕卜商谏言于左右,效命先锋,毕命轮毂,虽无大益,冀有小补。然而,天高听远,情不上通,臣徒然望青云而拊心,仰高天而叹息。屈平曰:“国有骐骥,而不知用,焉惶惶而更索!”在往昔,管、蔡被杀,周公、召公担任辅弼;叔鱼陷狱,叔向匡扶国政。“三监”之责,臣当自荐;周公、召公之佐,求必不远。臣在宗室贵族、藩王之列,想必有合适人选。故《左传》曰:“无周公之亲,不得行周公之事。”愿陛下省察。

在近代,汉室封立藩王,藩国大者,连城数十,藩国小者,仅享有税赋、祖祭,并未像周室树立藩国,五等爵位之制。像扶苏劝谏始皇,淳于越诘难周青臣,可谓通达时变。能使天下倾耳注目,为当权者所重视,谋略能移主,权威能慑下。豪强执政,不在亲属;权力所在,虽疏必重,势之所去,虽亲必轻。取代姜齐,田氏也,并非吕氏宗室;瓜分晋国者,赵、魏也,并非姬姓。愿陛下省察。太平时,专权其位;遭遇凶厄,离心离德时,更为异姓之臣。欲国家长治久安,乞求家族富贵,共享其荣,没同其祸,只有宗室之臣。而今,陛下疏远宗室,亲近异姓,臣窃困惑焉。

孟子讲:“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而今,臣与陛下,犹如践冰履炭,登山浮涧,寒温燥湿,高下共之,岂能远离陛下?臣不胜愤懑,拜表陈情。若有不当之处,愿陛下暂且藏之于密府,切勿慨然毁弃,臣死之后,事实或可证明。若有毫釐挂意于圣心,愿陛下示之于朝臣,让博古通今之士,纠正臣不合情理之处。如是,则臣愿足矣。

明帝以善言回复。[742]

[742]《魏略》记载:此后,明帝大发感慨,诏令举荐国士。曹植以诸国士或死、或年龄垂暮,剩余者年龄稚弱,在者无几,乞求能被举荐,曹植上书:“臣听说,古者圣君,与日月齐其明,四时等其信,是以戮凶无重,赏善无轻,怒若雷霆,喜若时雨,恩不中绝,教无二可,以此临朝,则臣下甘愿赴汤蹈火。受任在万里以外,审主之所授官,必以之所投命,虽有谄谀之徒,淡然不以为惧者,盖君臣互信之明效也。在往昔,章子担任齐将,有人告发其谋反,齐威王曰:‘不然。’左右曰:‘王何以知之?’威王答:‘听说章子改葬死母;彼尚不欺死父,顾当叛生君乎?’此君之信臣也。在往昔,管仲射伤桓公,后囚禁在牢中,从鲁国槛车押运,派少年挽而送齐。管仲知道桓公一定会重用自己,担心鲁国后悔,对少年讲:‘吾为汝唱歌,汝为之和声,声和声,宜快走。’管仲唱之,少年走而和之,日行数百里,第二天,到达齐国。桓公很快拜管仲为国相,此臣之信君也。臣当初受封,策书曰:‘曹植受兹青社,封于东土,以屏翰皇家,为魏国藩辅。’臣所得士兵一百五十人,皆年在六十耳顺,或七十不逾矩,虎贲骑兵及官属大约二百余人。即使不老,皆使年壮,备有不虞,检校乘城,顾不足以自救,更何况皆年老耄耋,风烛残年乎?名为魏国东藩,使屏翰王室,臣窃自羞愧。观察诸国,国有士子,合计不过五百人。即使作为三军益损,也不能依赖此辈。方外不定,必当须办者,臣愿率领部众,倍道兼程,夫妻负襁,子弟怀粮,蹈锋履刃,以徇国难,怎么能像小儿游戏哉?臣诚以挥涕增河,鼷鼠饮海,于朝廷万无损益,于臣家计甚有废弃。臣属下老迈去世,前后三送,能用者已竭。唯剩小儿辈,七八岁以上,十六七岁以下,三十余人。臣剩下的部属,皆年迈耆老,卧在床席,非糜不食,眼不能视,气息衰微者,还有三十七人;勉力挣扎,或盲或聋者,还有二十三人。臣只能倚恃小儿辈,大者可备宿卫,虽不足以御寇,或可以防小偷;再小者未堪大用,或可使耕耘锄草,驱赶鸟雀。一旦休息一人,则一事废,一旦一日狩猎,则众业散;臣不亲自经营,则诸事不成;臣常事必躬亲,不敢委任下吏。陛下仁圣,恩诏三至,士子报国,年长者不复征发。明诏之下,有若皦日,保金石之恩,必明神之信,筹划然后自固,如天如地。能够习业者,并不见送,暗无天日,怅然失图。臣以为,陛下既然封臣爵位,在百官之上,居藩国之任,为臣设置卿士,屋名为宫,冢名为陵,不要使臣危居独立,无异于凡庶。就像柏成欣于野耕,子仲乐于灌园;蓬户茅牖,原宪之宅;陋巷箪瓢,颜子之居:臣才能不见效用,常慨然青云之志。若陛下听臣归还部属,罢省官员,撤去监察,让臣解玺释绂,追随柏成、子仲之业,经营颜渊、原宪之事,居住子臧之庐,宅在延陵之室。如此,虽进无成功,退有可守,身死之日,犹如松、乔也。然臣思忖国朝,终未肯听臣之谏言,固当羁绊于世俗,维系于禄位,怀屑屑之小忧,执无已之百念,安得荡然肆志,逍遥于宇宙之外?此臣愿未从,陛下必欲崇亲亲,笃骨肉,润白骨,荣枯木,唯遂仁德,以副此前恩诏。”皆遂还之。

这一年冬天,明帝下诏,诸侯王在太和六年正月到京师朝觐。二月,明帝以陈郡四县封曹植为陈王,享有食邑三千五百户。曹植每当有所欲求,欲与明帝单独交谈,讨论时政,希望能得到重视,终不见诏问。曹植返回封国,怅然若失,越来越感到绝望。按照当时的制度,朝廷对藩国的政策异常严厉,藩国的官属都是些庸俗、毫无才学、无能之辈,兵员都是些年迈体衰、残疾之人,数量不能超过二百。加上曹植此前有罪过,还要减去一半,在十一年里,曹植三次改变封国,曹植越发感觉郁郁寡欢,最后发病,去世,享年四十一岁。[743]曹植留下遗嘱,要求薄葬。曹植认为小儿子曹志是保家之主,欲立小儿子为后嗣。当初,曹植登上鱼山,俯瞰东阿县,喟然长叹,有终老在此地之愿,遂在此地营建坟墓。儿子曹志继承爵位,改封为济北王。景初年间,明帝下诏:“陈思王曹植此前虽有过失,之后能克己慎行,以补正以往,而且自始至终,古文典籍不离于手,诚难能可贵。整理黄初年间弹劾曹植罪状的奏疏,公卿以下官员,与尚书、秘书、中书省三府、大鸿胪讨论,一律销毁。整理曹植去世前撰写、著述的辞赋、辞颂、诗铭杂论,大概有一百余篇,誊写副本,收藏于宫中内外藏书阁。”明帝又多次为曹志增加食邑,合并之前,共享有九百九十户。[744]

[743]曹植常弹奏琴瑟,谱写歌曲,歌辞曰:“吁嗟此转蓬,居世何独然!长去本根逝,夙夜无休闲。东西经七陌,南北越九阡,卒遇回风起,吹我入云间。自谓终天路,忽焉下沉渊。惊飚接我出,故归彼中田。当南而更北,谓东而反西,宕宕当何依,忽亡而复存。飘摇周八泽,连翩历五山,流转无恒处,谁知吾苦艰?愿为中林草,秋随野火燔,糜灭岂不痛,愿与根荄连。”

孙盛曰:异哉,魏室之封建!不参照先王之典,不思考藩屏之术,违背敦睦之风,背离维城之义。汉建国初封建,或权侔人主,有尾大不掉之弊,时势然也。魏氏封建诸侯,其鄙陋等同匹夫,虽然汉初有七国之乱,魏室封建,矫枉过正。更何况,魏室代汉,非积德之由,风泽既微,六合未一,而凋翦枝干,委权异族,势同瘣(huì)木,危若巢幕,不嗣忽诸,非天丧也。五等之制,万世不易之典。六代兴亡,曹冏论之详矣。

[744]《志别传》记载:曹志,字允恭,好学有才。晋武帝时,担任中抚军,在邺城迎常道乡公,曹志夜间与晋武帝相见,晋武帝与曹志谈话,从晚上直至第二天清晨,甚为器重。及至晋室接受魏室禅让,改封曹志为-城公。晋武帝诏令,任命曹志为乐平郡太守,曹志历任章武郡、赵郡太守,又改任散骑常侍、国子监博士,后改任博士祭酒。及至齐王司马攸应当回到藩国,下礼官廷议崇锡之典,曹志叹息道:“安有如此之才,如此之亲,而不能树本助化,远赴海隅?”曹志建议晋武帝再考虑,辞意恳切。晋武帝大怒,免去曹志的职务。后来,曹志又担任散骑常侍。曹志的母亲去世,居丧甚哀,因此而得病,喜怒失常,太康九年去世,谥号为定公。

萧怀王曹熊,很早去世。黄初二年,文帝追赐曹熊谥号为萧怀公。太和三年,明帝又追封曹熊为诸侯王。青龙二年,曹熊的嗣子曹炳继承爵位,享受食邑二千五百户。青龙六年去世,谥号为哀王,没有子嗣,撤销封国。

陈寿评论如下:任城王曹彰武艺高强,勇猛无畏,有将军之才。陈思王曹植,文采飞扬,辞章华丽,所著辞赋得以流传后世,然而,曹植早年不能克己,没有防人之心,终遭到帝王猜忌。《左传》讲:“楚国失之矣,而齐国亦未得也。”此之谓欤![745]

[745]鱼豢曰:有谚语:“贫不学俭,卑不学恭。”这无关乎人性,形势使其然也。此实然之势,信不虚矣。如果曹公遏制曹植等人,在于过往的教训,以此贤者之心,何缘有窥视乎?曹彰之挟恨,尚且无所至。至于曹植,又岂能发难?曹公以杨修倚注而杀害,丁仪以希意遭灭族,哀夫!余每当读到曹植的文章,文章华采,思若有神。以此推论,曹公为之动心,也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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