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主姓刘，名讳备，字玄德，涿郡涿县人，是汉景帝的儿子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人。刘胜的儿子刘贞，元狩六年，受封在涿县为陆城亭侯，因为献祭的酎金不足，失去侯爵，既而在涿县安家。[107]先主的祖父刘雄，父亲刘弘，在州郡出仕为官，刘雄被举荐为孝廉，在东郡担任范县令。
[107]《典略》记载：刘备是临邑侯刘复的支属。
年少时，刘备的父亲去世，与母亲一起生活，靠织席贩履为业，谋持生活。刘备家的院子东南角篱笆旁，有一株桑树，高五丈余，遥望树冠重叠，犹如车盖，往来者奇怪，此树长得非凡，有人说这里应该出贵人。[108]年少时，刘备与族里的小儿们在树下玩耍，说：“我一定会乘坐这种羽盖车。”叔父刘子敬对刘备讲：“你不要胡说八道，会灭族的！”十五岁时，刘备的母亲送刘备上学，与同族人刘德然、辽西郡人公孙瓒，拜原九江郡太守同郡人卢植为老师。刘德然的父亲刘元起资助刘备，与德然的生活费相同。刘元起的妻子说：“各自都有家，能长期供给吗？”刘元起说：“我族中的这个孩子，绝非常人可比。”公孙瓒与刘备的关系很好。公孙瓒年长，刘备以兄长事之。刘备不太喜欢读书，而喜欢玩赏狗马、音乐，穿漂亮衣服。刘备身高七尺五寸，双手下垂，可触及膝盖，头颅回顾，可看到耳朵，刘备不太喜欢讲话，对普通人态度和善，喜怒不形于色，喜欢结交豪侠，年少者，很多豪杰与刘备结为好友。中山国大商人张世平、苏双等，有家产千金，在涿郡、中山国贩马，见了刘备，认为刘备绝非常人，送给刘备很多钱。刘备用这些钱聚集徒众。
[108]《汉晋春秋》记载：涿郡人李定云：“此家必出贵人。”
灵帝末年，黄巾军骤起，州郡各自发兵镇压黄巾军，刘备率领其部属，跟随校尉邹靖讨伐黄巾军有功，被任命为安喜县尉。[109]郡府督邮因为公事，到安喜县巡视，刘备拜谒，督邮没有接见，刘备径直闯入县衙，绑缚督邮，杖打二百下，解下系印的绶带，套在督邮的脖子上，把督邮绑缚在拴马桩上，弃官亡命。[110]不久，大将军何进派遣都尉毌丘毅到丹杨郡招募新兵，刘备与其同行，到了下邳县，遇上贼寇，刘备奋力拼杀，讨贼有功，被任命为下密县丞，不久，刘备辞去官职，又担任高唐县尉，升任县令。[111]高唐县被黄巾军攻破，刘备投奔中郎将公孙瓒，公孙瓒上表，任命刘备为幕府别部司马，派刘备与青州刺史田楷抵御冀州牧袁绍。刘备立下战功，代理平原县令，又兼领平原国相。郡中人刘平素来轻视刘备，耻于担任刘备的下属，派刺客刺杀刘备。刺客不忍心下手，告诉刘备，而后亡命。刘备在平原国甚得人心。[112]
[109]《典略》记载：平原郡人刘子平发现刘备勇敢，有谋略，当时，张纯反叛，朝廷诏命青州，派遣从事率领大军讨伐张纯，路过平原郡，刘子平向从事推荐刘备，刘备遂从军，跟随从事，在野战中与贼寇交锋，刘备受伤，佯装死亡，贼人去后，部属用车子载着刘备运回，得以免死。后来，刘备以军功，担任中山国安喜县尉。
[110]《典略》记载：州郡奉诏书，有军功者担任县长、县吏，要从中淘汰一部分，刘备怀疑自己有可能被淘汰。督邮来到安喜县，要遣送刘备，刘备早已有所准备，听说督邮在传舍，刘备求见督邮，督邮称病，不肯见，刘备恨之，回到治所，率领吏卒来到传舍，冲进大门，说：“我受府君密令，收捕督邮。”遂在床上拽下督邮，绑缚起来，将要出县界，解下印绶，系在督邮的脖颈上，绑缚在树上，用鞭子抽打一百下，刘备欲杀督邮，督邮哀求，这才释放。
[111]《英雄记》记载：灵帝末年，刘备曾经在京师，与曹公一起返回沛国，招募士兵。恰逢灵帝驾崩，天下大乱，刘备也举兵，跟随豪杰讨伐董卓。
[112]《魏书》记载：刘平结交门客，欲刺杀刘备，刘备不知道，对待刺客甚厚，刺客告诉刘备此行的目的，而后离去。在当时，人民陷于饥困，聚集起来，拦路抢劫。刘备对外抵御寇难，对内鼓励生产，积累财源，礼贤下士，与士人同席而坐，同簋而食，无所区别。众人多愿意归附刘备。
袁绍攻打公孙瓒，刘备与田楷同行，在东部驻扎在齐地。曹公讨伐徐州，徐州牧陶谦派遣使者向田楷告急，田楷与刘备前来救援。当时，刘备已经有士兵一千人，外加幽州的乌丸杂胡骑兵，又捕获饥民数千人。刘备进抵徐州，陶谦又为刘备增加四千丹杨兵，刘备遂离开田楷，归附陶谦。陶谦上表，任命刘备为豫州刺史，驻扎在小沛。陶谦患上重病，生命垂危，对别驾麋竺讲：“非刘备不能安定徐州。”陶谦病逝，麋竺率领徐州百姓迎接刘备，刘备谦让，声称不敢当此重任。下邳县人陈登对刘备讲：“如今，汉室衰微，海内倾覆，立功立事，就在今日。徐州殷富，有户口数上百万，欲委屈使君，主持徐州政事。”刘备答：“袁公路近在寿春，袁术的家族，在朝中四世五公，海内士人，众望所归，君可把徐州托付于袁术。”陈登说：“袁公路骄纵自负，绝非治乱之主。如今，欲为使君招集步骑十万，上可以匡扶朝廷，安抚百姓，成就五霸之业，下可以割地保民，建立功勋，留名于青史。如果使君不答应，陈登也不敢再听命于使君。”北海国相孔融对刘备讲：“袁公路岂是忧国忘家之人？不过冢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事，百姓皆愿意归附，天与不取，以后将追悔莫及。”刘备遂兼领徐州牧。[113]袁术进攻刘备，刘备在盱眙、淮阴迎战袁术。曹公上表，任命刘备为镇东将军，封为宜城亭侯，这一年是建安元年。刘备与袁术对峙几个月，吕布趁着双方对峙，攻取下邳。下邳守将曹豹背叛刘备，暗中迎接吕布。吕布俘虏刘备的妻子，刘备只好率军移至海西。[114]杨奉、韩暹在徐州、扬州之间寇掠，刘备截击杨奉、韩暹，斩杀二人。刘备向吕布请求讲和，吕布送还刘备的妻子。刘备派关羽驻守下邳。
[113]《献帝春秋》记载：陈登等派遣使者到袁绍处，说：“天降灾难，祸臻鄙州，州将殂殒，生民无主，百姓担心，奸雄一旦趁徐州疲敝，以贻盟主日昃之忧，遂共同敬奉原平原国相刘备府君作为徐州宗主，可以使百姓知有所归。而今，寇难纵横，不遑释甲，谨派遣下吏，前来禀告执事。”袁绍答：“刘玄德为人弘雅，谨守信义，今徐州百姓愿意拥戴，诚副所望。”
[114]《英雄记》记载：刘备留下张飞驻守下邳，引兵与袁术在淮阴石亭大战，互有胜负。陶谦原来的部将曹豹在下邳，张飞欲杀之，曹豹坚守在军营，派人招来吕布。吕布攻取下邳，张飞败走。刘备听说后，引军撤回，进抵下邳，刘备军溃散，刘备收拾剩下的士卒，向东攻取广陵，与袁术再战，又战败。
刘备回到小沛，[115]刘备又聚集起一万余人，吕布心存忌惮，亲自领兵，进攻刘备，刘备战败，投奔曹公。曹公厚遇刘备，任命刘备为豫州牧。刘备欲前往小沛，收集打散的士卒，曹公供给刘备军粮，还为刘备增加兵力，让刘备东进，攻打吕布。吕布派遣高顺迎战刘备，曹公派遣夏侯惇前来助战，刘备战事不利，被高顺打败，高顺再次俘虏刘备的妻子，送予吕布。曹公亲自东征，[116]曹公帮助刘备，在下邳围困吕布，生擒吕布。刘备再次与妻子见面，跟随曹公返回许都。曹公上表，拜刘备为左将军，对刘备礼遇甚厚，出则同舆，坐则同席。袁术欲经过徐州，北上与袁绍联合，曹公派遣刘备率领朱灵、路招截击袁术。大军还未到达，袁术病死。
[115]《英雄记》记载：刘备在广陵驻军，陷于饥困，军队困守在广陵，吏士大小，自相抢掠，穷愁无路，欲返回小沛，刘备派属下官吏向吕布请降。吕布令刘备返回徐州，欲与刘备联合，进攻袁术。吕布把刘备的车马童仆，还有刘备的妻子、部众的家属送回泗水上，军中一片欢乐。
《魏书》记载：诸将对吕布讲：“刘备实乃反复小人，难以豢养，应当及早图之。”吕布不听，把这些话告诉刘备。刘备心中不安，请求自谋生路，派人请求吕布，愿意驻扎在小沛，吕布答应。
[116]《英雄记》记载：建安三年春天，吕布派人带着金子，欲到河内郡买马，被刘备的士兵抢劫。吕布因此派遣中郎将高顺、北地郡太守张辽等攻打刘备，九月，攻破沛城，刘备单身逃走，吕布擒获刘备的妻子。十月，曹公亲自征伐吕布，刘备在梁国界与曹公相遇，遂跟随曹公一起东征。
刘备未出兵时，献帝的妻舅车骑将军董承[117]接受献帝的衣带诏，欲诛杀曹公。刘备参与其中，还未来得及动手，当时，曹公从容对刘备讲：“如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之辈，不足挂齿。”刘备在酒宴上，与曹公宴饮，正在夹菜，听了此话，吓得手中的汤勺、筷子掉在地上。[118]刘备遂与董承及长水校尉种辑、将军吴子兰、王子服等商议。此时，曹公派刘备出兵，还未出动。后来，衣带诏之事被曹公发觉，董承等被诛杀。[119]
[117]裴松之按：董承，是汉灵帝的母亲董太后的侄子，也是献帝的老丈人。古时候，没有丈人的称谓，因此，称之为“妻舅”。
[118]《华阳国志》记载：当时，天上打雷，刘备借机对曹操讲：“圣人云‘迅雷风烈必变’，的确如此。雷震之威，竟然至于此！”
[119]《献帝起居注》记载：董承等与刘备密谋，还未暴露，而刘备领兵出征。董承对王子服讲：“郭多有数百士兵，打败李傕数万人，就看足下能否与我齐心协力！在往昔，吕不韦作为商人，借子楚之力，成为秦国相，今天，我与先生也可以效法。”王子服答：“臣恐惧，不敢当此重任，而且兵太少。”董承说：“举事以后，就可以获得曹公的士兵，还有什么忧虑？”王子服说：“而今京师还有担此重任的吗？”董承答：“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是我的心腹，可以成大事。”遂定下计谋。
刘备回到下邳。朱灵等撤军，刘备杀了徐州刺史车胄，留下关羽镇守下邳，自己回到小沛。[120]东海郡人昌霸反叛，很多郡县背叛曹公，倒向刘备，刘备拥有部众数万，派遣孙乾与袁绍联合。曹公派遣刘岱、王忠进攻刘备，战事不利。建安五年，曹公亲自率领大军，东征讨伐刘备，刘备大败。[121]曹公收编刘备的余众，俘虏刘备的妻子，擒获关羽，胜利而归。
[120]胡冲著《吴历》记载：曹公多次派遣亲信，暗中窥视诸将与宾客私下聚会宴饮，借机告发，予以惩治。刘备当时紧闭大门，带领人种植芜菁，曹公派人窥视。来人走后，刘备对张飞、关羽讲：“吾岂肯种植蔬菜？曹公多有疑心，不能再留。”当夜打开后栅栏，与张飞等轻骑逃走，所得到的赏赐及衣服，全部留下，前往小沛整顿兵力。
裴松之按：魏武帝派遣先主率领诸将截击袁术，郭嘉等劝阻，魏武帝不听，此事显然并非因为种菜，遁逃而去。如胡冲所言，何其乖谬之甚！
[121]《魏书》记载：当时，曹公将在官渡与袁绍对峙，留下诸将驻扎在官渡，亲自率领精兵讨伐刘备。刘备当初认为，曹公与袁绍大军对峙，不可能再顾及东面，侦察骑兵猝然而至，报告曹公亲自率领大军前来。刘备大惊失色，然而，依然不肯相信，又亲自率领数十骑，出城观察曹公的大军，看见旌旗蔽野，刘备遂弃众逃走。
刘备败走青州。青州刺史是袁谭，刘备此前举荐袁谭为茂才，袁谭亲自率领步骑，前来迎接刘备。刘备跟随袁谭到了平原郡，袁谭派使者骑快马疾驰报告袁绍。袁绍派遣将领，在路上迎接刘备，距离邺城二百里，袁绍与刘备相见。[122]在邺城，刘备驻留一个月，刘备被打散的士卒逐渐又汇聚在刘备身边。曹公与袁绍在官渡对峙，汝南郡黄巾军刘辟等背叛曹公，响应袁绍。袁绍派遣刘备与刘辟等，率领军队攻打许都附近的县邑。关羽逃离曹公，重新回到刘备身边。曹公派遣曹仁率领大军进攻刘备，刘备归还袁绍的军队，准备离开袁绍，劝说袁绍向南联合荆州牧刘表。袁绍派遣刘备率领本部兵马，进抵汝南郡，与黄巾军首领龚都等会合，双方有数千人马。曹公派遣蔡阳进攻刘备，被刘备斩杀。
[122]《魏书》记载：刘备归附袁绍，袁绍父子倾心敬重刘备。
曹公在官渡大败袁绍，随后亲自率领大军南下，进攻刘备。刘备派遣麋竺、孙乾与刘表联络，刘表亲自在郊外迎接，以上宾礼接待刘备，为刘备增加兵力，让刘备驻扎在新野。荆州豪杰归附刘备者，日渐增多，刘表心存忌惮，暗中布置，以提防刘备。[123]刘表派刘备在博望坡抵御夏侯惇、于禁。刘备设下伏兵，一天早晨，刘备烧毁驻扎的营地，佯装遁逃，夏侯惇等追击，被伏兵打败。
[123]《九州春秋》记载：刘备住在荆州数年，与刘表在一起闲聊，起身如厕，看到髀肉增多，慨然流涕。刘备返回后坐下，刘表奇怪，问刘备，刘备答：“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身不离马鞍，髀肉已经消失。而今不再骑马，髀肉增多。日月如梭，老之将至，而功业迟迟未立，是以悲哀。”
《世语》记载：刘备驻扎在樊城，刘表以礼相待，然而，忌惮刘备，并不十分信任。刘表曾经请刘备赴宴，蒯越、蔡瑁借机欲杀害刘备，刘备察觉，佯装如厕，悄悄溜出刘表的府邸，骑上快马，名字叫“的卢”，刘备骑上的卢疾走，坠落在襄阳城西的檀溪水中，在水中受困，拼命挣扎，不能逃离。刘备惶急中大喊：“的卢，的卢，今日困厄，当努力！”的卢一跃三丈，遂脱离险境，刘备乘坐木排渡过檀溪河，木排行至中流，而追兵已至，谎称刘表派来，问刘备：“为何离去！”
孙盛曰：此不然之言。刘备当时在刘表处，身为羁旅之客，客主势力悬殊，如果有此变，岂能终刘表之世，二人没有变衅发生？此皆世俗妄说，并非事实。
建安十二年，曹公北上征伐乌丸，刘备劝说刘表袭击许都，刘表不敢，故未采纳刘备的谏言。[124]曹公南下讨伐刘表，此间刘表病逝，[125]儿子刘琮继任荆州牧，派遣使者，向曹公请降。刘备驻扎在樊城，不知道曹公率领大军猝然而至，曹军进抵宛城，刘备才知道，遂率领部众逃遁，经过襄阳，诸葛亮劝说刘备进攻刘琮，夺取荆州。刘备说：“我不忍心。”[126]刘备经过州部，停住兵马，呼喊刘琮，刘琮心中有愧，不敢回话。刘琮身边人及荆州人，很多人归附刘备。[127]刘备行至当阳县，跟随刘备者，仍有十余万人，辎重车辆有数千辆，日行十余里，刘备派遣关羽，乘坐战船数百艘，先期抵达江陵。有人对刘备讲：“应该尽快进军，守住江陵，如今，我们虽然拥有很多百姓，奈何能披甲战斗者很少，如果曹公大军追上，如何抵抗？”刘备答：“举大事者，一定要以百姓为本，如今，百姓追随我，我怎么能忍心抛弃他们！”[128]
[124]《汉晋春秋》记载：曹公从柳城返回，刘表对刘备讲：“不用君言，故失去此次机会。”刘备答：“而今天下分裂，干戈不断，机会还会有，岂有终极乎？若能应之于后者，此次未足为恨。”
[125]《英雄记》记载：刘表有病，上表推荐刘备代理荆州刺史。
《魏书》记载：刘表病危，向刘备托付后事，对刘备讲：“我的两个儿子不才，诸将皆已凋零，我死之后，卿可摄理荆州。”刘备答：“诸子可谓贤者，君无须担心，但专心养病。”有人劝刘备按照刘表的嘱托行事，刘备答：“他人待我甚厚，今日从其言，人必以为我为人浅薄，不忍心也。”
裴松之认为：刘表夫妻素来宠爱刘琮，舍弃嫡子，立庶子为嗣子，计划早已有安排，无缘在临终时举荆州，以授刘备，此亦不然之言。
[126]孔衍著《汉魏春秋》记载：刘琮乞降，不敢告诉刘备。刘备也不知道，过了很久，刘备才发觉，派遣亲信问刘琮。刘琮令宋忠到刘备处，宣告旨意。当时，曹公已经进抵宛城，刘备大吃一惊，对宋忠讲：“卿诸人竟然这样行事，不早些告诉我，而今大祸已至，方才告诉我，不亦太晚乎！”刘备引刀指向宋忠：“今日砍断卿的头颅，不足以泄恨，也耻于大丈夫在临别时还要杀卿辈！”放宋忠回去，刘备招呼部将商议。有人劝刘备劫持刘琮及荆州吏士，径直南下，攻取江陵，刘备答：“刘荆州临死前，向我托付遗孤，背信弃义，吾不愿为，死后还有何面目，再去见刘荆州！”
[127]《典略》记载：刘备经过刘表的坟墓，涕泣而去。
[128]习凿齿曰：刘备虽然颠沛流离，遇上无数的艰难险阻，而信义著明；大势所逼，面临危殆，讲话始终不失道义。追述景升之遗嘱，情动三军；眷恋赴义之士，众人愿与刘备赴难。观察刘备的所作所为，就能明白，刘备能团结人，岂仅投醪抚寒含蓼问疾而已！最终，刘备能创立大业，不亦宜乎！
曹公以江陵有军队、物资，担心被刘备所拥有，放下辎重，命令轻军疾驰，抵达襄阳。听说刘备已经过去，曹公率领轻骑兵五千人，在后面紧追不舍，一日一夜，行军三百余里，及至进抵当阳县长坂坡。刘备扔下妻儿，与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数十人骑上快马，慌忙逃走，曹公俘虏其部众，缴获其辎重甚多。刘备从近路直奔汉津，与关羽的战船会合，渡过沔水，遇到刘表的长子江夏郡太守刘琦，率领部众一万余人，来到夏口。刘备派遣诸葛亮前往江南，与孙权联络，[129]孙权派遣周瑜、程普等，率领水军数万，与刘备合力抗曹，[130]孙、刘联合，与曹公在赤壁大战，大败曹公，焚烧曹公的舟船。刘备与吴军水陆并进，追至南郡，当时瘟疫暴发，北军有很多人患上瘟疫死亡，曹公只好撤军。[131]
[129]《江表传》记载：孙权派遣鲁肃前来凭吊刘表，慰问刘表的两个儿子，并令鲁肃与刘备联络。鲁肃还未到，曹公已经渡过汉水。鲁肃继续前进，与刘备在当阳相遇，鲁肃向刘备转达孙权的旨意，谈论天下大势，非常诚恳。鲁肃问刘备：“豫州今欲何往？”刘备答：“与苍梧郡太守吴巨有旧谊，欲前往投奔吴巨。”鲁肃说：“孙讨虏聪明，为人仁慈，敬贤礼士，可谓江东英豪，贤者士大夫多愿意归附，孙权已经据有六郡，兵精粮多，足以谋成大事。今为使君计，不如派遣心腹到江东，与孙权结为联盟，双方联合，共同创建大业。而云投奔吴巨，吴巨不过庸人，而且地处偏远，中途将会被他人兼并，岂足托付？”刘备大喜，遂进驻鄂县，当即派遣诸葛亮跟随鲁肃前往孙权处，双方结为同盟。
[130]《江表传》记载：刘备按照鲁肃的计议，率军进驻鄂县的樊口。诸葛亮去见孙权，还未返回，刘备听说曹公率领大军南下，越发恐惧，当日派遣巡逻士兵，沿江观望孙权的水军。士兵望见周瑜的大船，骑快马返回报告刘备，刘备问：“何以知道并非青州、徐州的曹军？”士兵回答：“从船的形状可知。”刘备派人慰劳周瑜。周瑜说：“身负军任，不能停留，玄德若能屈尊，诚副其所望。”刘备对关羽、张飞讲：“彼欲招请我，我今日已经与江东结为联盟，如果不去，非同盟之意。”刘备乘坐小船来见周瑜，问：“而今，将军抗拒曹公，深为得计。将军率领的战士有多少？”周瑜答：“有三万。”刘备说：“还是太少。”周瑜说：“此足以拒敌，刘豫州但观看周瑜破曹。”刘备欲招呼鲁肃一起共商大计，周瑜答：“受命不得妄自招请，如果刘豫州欲见子敬，可亲自前去。而且，孔明已经过江东，不用三两日，就可以见面。”刘备虽然敬佩周瑜的豪言，心中依然怀疑周瑜是否能打败曹军，故差池在后，率领二千人与关羽、张飞一起过江，不肯归周瑜指挥，以作为进退之计。(www.xing528.com)
孙盛曰：刘备雄才大略，处必亡之地，向东吴告急，而且慌慌张张地渡过大江，请求帮助，不应再顾盼江渚，重怀进退之计。《江表传》之言，应该是吴国人欲专美周瑜之辞。
[131]《江表传》记载：周瑜担任南郡太守，分出南岸一部分土地，留给刘备驻扎军队。刘备在油江口另外设立军营，改名称为公安县。刘表的士兵在北军者，有很多人背叛，来投奔刘备。刘备以周瑜所给的土地太少，不足以安置军队和民众，又向孙权借荆州数郡。
刘备上表，举荐刘琦为荆州刺史，随后率领大军南下，攻占江南四郡。武陵郡太守金旋、长沙郡太守韩玄、桂阳郡太守赵范、零陵郡太守刘度投降。[132]庐江郡人雷绪率领部众数万人，归附刘备。刘琦病死，刘琦属下推举刘备为荆州牧，治所设在公安县。孙权心存忌惮，把妹妹嫁给刘备，以巩固双方联盟。刘备来到京口，会见孙权，与妻子新婚燕尔，感情绸缪。[133]孙权派遣使者，前来游说刘备，欲与刘备共同攻取蜀地，刘备部下有人认为，应该答应孙权，吴国终不能越过荆州攻取蜀地，蜀地可以据为己有。荆州主簿殷观谏言：“如果为吴国充当先驱，进不能攻克蜀地，退则为吴国留下可乘之机，君侯大事去矣。可暂且答应孙权征伐蜀地，既而解释，新占领诸郡还未安定，不可轻举妄动，东吴决不能越过我们独取蜀地。如此进退之计，可兼收吴、蜀两利。”刘备采纳谏言，孙权果然放弃计划。刘备提拔殷观为别驾从事。[134]
[132]《三辅决录注》记载：金旋，字元机，京兆人，历任黄门侍郎、汉阳郡太守，受朝廷征召，担任议郎，升任中郎将，兼领武陵郡太守，被刘备攻打，死在战场。儿子金祎，详情记载在《魏武本纪》。
[133]《山阳公载记》记载：刘备返回，对身边人讲：“车骑将军孙权，长上短下，心怀叵测，我不能再见此人。”刘备昼夜兼行。
裴松之按：《魏书》记载刘备与孙权的谈话，与《蜀志》记载诸葛亮与孙权的谈话相同，不在赤壁大战。破魏军之前，刘备还未与孙权相见，不可能有此记载。故知《蜀志》为是。
[134]《献帝春秋》记载：孙权欲与刘备共同攻取蜀地，派遣使者通报刘备：“米贼张鲁盘踞在巴郡、汉中郡，为曹操充当耳目，窥伺益州。刘璋不武，不能自守。如果曹操获得蜀地，则荆州危险。而今，孤欲先攻取刘璋，再讨伐张鲁，首尾相接，一统吴、楚，即使有十个曹操，无须担忧。”刘备欲自己占领蜀地，拒绝孙权：“益州民众富裕，兵力强盛，而且蜀地险阻，刘璋虽然暗弱，足以自守。张鲁虚伪，未必肯忠于曹操。而今，出兵攻取蜀、汉，需要万里转运粮草，欲克敌制胜，大举成功，恐怕很难，若此战不胜，吴起不能定其规，孙武不能善其事。曹操虽然心怀叵测，目无朝廷，仍然有奉主之名，廷议者看到曹操失利于赤壁，以为曹操受挫，不复再有远志。曹操三分天下有其二，欲饮马于沧海，观兵于吴会，岂肯坐守成败，以待终老？孙、刘同盟，无故自相攻伐，将为曹操提供出兵的机会，若敌寇承其空隙，这绝非深谋远虑。”孙权不听，派遣孙瑜率领水军驻扎在夏口。刘备不让吴军通过，对孙瑜讲：“将军欲能攻取蜀地，我当披发入山，不失信于天下。”刘备派关羽驻扎在江陵，派张飞驻扎在秭归，派诸葛亮占据南郡，刘备亲自驻扎在孱陵。孙权知道刘备的用意，召孙瑜撤军返回。
建安十六年，益州牧刘璋听说曹公将派遣钟繇等率领大军讨伐汉中郡张鲁，顿时恐慌。别驾从事蜀郡人张松劝说刘璋：“曹公军势强盛，无敌于天下，如果收服张鲁，借张鲁拥有的财富，攻取蜀地，谁能抵挡？”刘璋说：“我也正在为此事忧虑，不知该如何是好。”张松说：“刘豫州与主公同为宗室，也是曹公的大敌，善于用兵，如果让刘使君讨伐张鲁，张鲁必败无疑。张鲁失败，则益州强大，曹公虽来，无可奈何。”刘璋同意张松的见解，派遣法正率领四千人前去迎接刘备，前后送予刘备的军用物资多达亿计。法正向刘备献上攻取益州之计。[135]刘备留下诸葛亮、关羽等巩固荆州，亲自率领步兵数万，进军益州。大军进抵涪城，刘璋亲自从成都赶来，迎接刘备，二人相见甚欢。张松令法正禀告刘备，加上谋士庞统劝说，欲在二人会面时袭击刘璋。刘备说：“这是大事，绝不可草率行事。”刘璋上表，举荐刘备代行大司马职事，兼领司隶校尉；刘备也上表，举荐刘璋代行镇西大将军职事，兼领益州牧。刘璋为刘备增加兵力，让刘备进攻张鲁，又令刘备都督白水军。刘备合并蜀军，共计有三万人马，车甲器械军用物资充足。同一年，刘璋返回成都。刘备北上进抵葭萌关，还未讨伐张鲁，欲在蜀地树立恩信，施惠于百姓，以笼络蜀地民心。
[135]《吴书》记载：刘备此前见到张松，后来得到法正，皆以恩意相待，极尽殷勤。通过二人，询问蜀地的情况，地形地貌，兵器府库，人马多少，以及诸险峻要害，距离远近，张松等详细告诉刘备，又画出地图，详细描述蜀地的山川地貌，刘备因此了解益州的虚实。
第二年，曹公讨伐孙权，孙权向刘备求救。刘备派遣使者禀告刘璋：“曹公讨伐东吴，东吴现在陷于危急。孙氏与孤唇齿相依，而且，乐进在青泥关与关羽对峙，如今，孤不去解救关羽，乐进必定大败关羽，转而侵犯益州，其危险远大于张鲁。张鲁不过是守成之贼，不足以挂虑。”刘备向刘璋请求拨付一万军队及军用物资，欲率领军队东进，救援关羽。刘璋仅答应拨付四千军队，其余需要的物资，也仅答应拨付一半。[136]张松写信给刘备、法正：“如今，欲举大事，唾手可得，为何要放弃益州，就此离去？！”张松的哥哥广汉郡太守张肃担心受到张松牵连，报告刘璋。刘璋随即收捕张松，诛杀张松，刘璋、刘备之间的矛盾遂公开化。[137]刘璋敕令守关诸将，不要再将文书送予刘备。刘备大怒，召来刘璋的白水关督军杨怀，责备其无礼，将其诛杀，随后派遣黄忠、卓膺率领军队，进攻刘璋。刘备率领大军，进抵白水关，将守关诸将及士卒包括其妻子拘押，而后，刘备引军与黄忠、卓膺等进抵涪城，占据涪城。刘璋派遣刘璝、冷苞、张任、邓贤等在涪县阻击刘备，[138]结果被刘备逐一打败，退守绵竹。刘璋又派遣李严统率绵竹诸军，李严率领众将领投降刘备，刘备的军队越发强大，刘备派遣诸将分别平定各县邑。诸葛亮、张飞、赵云等率领军队，溯江而上，平定白帝城、江州、江阳。刘备留下关羽镇守荆州，继续进军，围困雒城，当时，刘璋的儿子刘循镇守雒城，刘备攻打雒城，战事持续一年。
[136]《魏书》记载：刘备借机激怒其部众：“我为益州征伐强敌，军队竭尽全力，疲惫不堪，不遑宁居；而今，刘璋有大量的帑藏，却吝啬用以奖赏军功，还希望士大夫为其出力效命，能行吗？！”
[137]《益部耆旧杂记》记载：张肃有威仪，容貌魁伟。张松长得矮小，为人放荡，不能谨守节操，然而，张松有识人断物之才能，遇事果断，颇有才干。刘璋派遣张松联络曹公，曹公对张松无礼；曹公的主簿杨修对张松颇为器重，向曹公推荐，曹公不肯以礼相待。杨修以曹公所撰写的兵书展示给张松，张松在宴饮之间，通读一遍，便能背诵，杨修因此更加看重张松。
[138]《益部耆旧杂记》记载：张任，蜀郡人，家中世代贫寒。年少时，张任勇敢无畏，有胆气，有志向，出仕州部，担任从事。
建安十九年夏天，雒城被攻破，[139]刘备随后进军，围困成都，经过数十日围城，刘璋献出成都，投降刘备。[140]蜀地物产丰富，百姓丰衣足食，生活安逸，刘备设置酒宴，犒赏全军将士，取出成都城里的金银财宝，分赏给将士，归还借贷百姓的谷帛。刘备兼领益州牧，诸葛亮担任股肱大臣，法正担任幕僚，参与军事，关羽、张飞、马超都是虎贲猛将，许靖、麋竺、简雍担任幕僚。董和、黄权、李严等原来是刘璋的近臣，为刘璋所重用，吴壹、费观等又与刘璋有姻亲，彭羕被刘璋疏远，刘巴此前被刘备所痛恨，有宿怨，此时，全部受到刘备重用，位置显赫，刘备尽量发挥他们的才干。有志之士，莫不踊跃。
[139]《益部耆旧杂记》记载：刘璋派遣张任、刘璝率领精兵，在涪陵抵御先主，被先主打败，张任、刘璝退军，与刘璋的儿子刘循守卫雒城。张任勒兵，出城守卫雁桥，迎战先主，再次战败，被先主擒获。先主听说张任忠诚，作战勇敢，令张任命令蜀军投降，张任厉声喝道：“老臣终不肯再事二主。”先主只好杀了张任。先主叹惜不已。
[140]《傅子》记载：当初，刘备进军蜀地，丞相府掾赵戬讲：“刘备能达成所愿？刘备拙于用兵，逢战必败，奔亡无暇，何以再图谋蜀地？蜀地偏狭，区域有限，然而，蜀地有四塞险固，可谓独守之国，难以兼并。”征士傅幹讲：“刘备为人宽仁，用人有度，能赢得他人为其效死力。诸葛亮通达，见事知变，为人公正，善于用谋，可以担任刘备的丞相；张飞、关羽作战勇敢，而且讲义气，皆为万人敌的将军，作为刘备的大将：此三人，皆为人杰。以刘备的谋略，再加上有三杰辅佐，为何不能达成所愿？”
《典略》记载：赵戬，字叔茂，京兆长陵县人。为人质朴好学，言必称《诗经》《尚书》，无论亲疏，对人有爱恤之心。受三公府征召，赵戬担任尚书选部侍郎。董卓因私心，欲派人充任台阁，赵戬拒绝，不听。董卓大怒，召赵戬，欲杀之，旁观者皆为赵戬担心，而赵戬泰然自若，径直来见董卓，引经据典，正言解释，陈说是非，董卓虽然凶残暴戾，听罢赵戬的解释，也只好作罢，改任赵戬为平陵县令。王允在长安被李傕杀害，没有人敢靠近尸首，赵戬弃去官职，为王允收殓。三辅陷于大乱，赵戬客居荆州，刘表以宾客礼善待赵戬。曹公平定荆州，握着赵戬的手，说：“相见恨晚！”任命赵戬为丞相府掾。后来，赵戬升任五官中郎将曹丕的司马，又担任相国钟繇的长史，享年六十余岁，去世。
建安二十年，孙权以刘备已经攻占益州，派使者向刘备祝贺，同时索要荆州。刘备答：“等到攻取凉州，再归还荆州。”孙权听了使者汇报，非常愤怒，派遣吕蒙袭击并攻取长沙郡、零陵郡、桂阳郡。刘备率领五万大军，攻取公安县，令关羽进入益阳。这一年，曹公平定汉中，张鲁逃往巴西。刘备闻报，又与孙权讲和，分出荆州的江夏郡、长沙郡、桂阳郡归属于东吴，南郡、零陵郡、武陵郡仍然属于刘备。刘备引军，撤退回江州，派遣黄权率领军队迎接张鲁，张鲁已经投降曹公。曹公派遣夏侯渊、张郃驻扎在汉中，多次侵犯巴郡。刘备令张飞率领大军，进抵宕渠，与张郃等在瓦口大战，大败张郃等，张郃收兵，退回南郑。刘备撤军，返回成都。
建安二十三年，刘备率领诸将进兵汉中。又派遣将军吴兰、雷铜等攻入武都，皆被曹军所败。刘备驻扎在阳平关，与夏侯渊、张郃等对峙。
建安二十四年春天，刘备从阳平关南下，渡过沔水，沿着山边，慢慢推进，在定军山，依据山势，设置军营。夏侯渊率领魏军前来争夺地利。刘备命令黄忠登上高坡，擂响战鼓助阵，蜀军与夏侯渊大战，大败夏侯渊，斩杀夏侯渊及曹公委派的益州刺史赵颙等。曹公亲自从长安率领大军，前来讨伐刘备。刘备推断曹公的兵势，说：“曹公虽然亲自率领大军赶来，也不会有大的作为，我一定会攻取汉川。”及至曹公大军赶到，刘备率领蜀军拒险而守，始终不与曹公正面交锋，一连数月，曹军战事不利，逃亡者日渐增多。到了夏天，曹公只好引军撤退，刘备遂占领汉中，派遣刘封、孟达、李平等在上庸攻打申耽。
当年秋天，群臣拥立刘备为汉中王，上表汉献帝：“平西将军都亭侯臣马超、左将军领长史兼镇军将军臣许靖、营司马臣庞羲、议曹从事中郎军议中郎将臣射援、[141]军师将军臣诸葛亮、荡寇将军汉寿亭侯臣关羽、征虏将军新亭侯臣张飞、征西将军臣黄忠、镇远将军臣赖恭、扬武将军臣法正、兴业将军臣李严等一百二十人上奏：在往昔，唐尧身为至圣帝王，四凶在朝廷逞其凶狂，周成王身为仁贤帝王，诸侯仍然有四位发难，高后临朝称制，诸吕窃夺帝命，孝昭帝幼冲，上官桀谋反叛逆，这些逆贼，凭借世代受到王室宠幸，篡夺朝廷大权，穷凶极恶，几乎颠覆社稷，令王室蒙受灾难。若非虞舜、周公、朱虚侯刘章、博陆侯霍光，不能制服这些逆贼，逆贼或被流放，或被诛杀，天下归于安宁。伏唯陛下英姿勃发，有圣德之资质，统理万邦，遭逢厄运不造之艰。董卓在朝中发难，颠覆京畿，曹操延续祸难，窃据天衡；皇后、太子，皆被曹操杀害，曹操祸乱天下，蹂躏黎民，摧毁祠庙。令陛下长久蒙尘，陷于忧困，偏处虚邑。当今天下，人神无主，隔绝王命，厌昧皇极，群雄逐鹿，欲盗取神器。左将军领司隶校尉，豫州、荆州、益州三州牧宜城亭侯刘备，接受朝廷封爵，志在输诚，以殉国难。目睹曹操凶残，赫然奋发，与车骑将军董承同谋，欲诛杀曹操，安定国家，恢复旧都。然而，董承谋事不密，令曹操游魂为恶，荼毒海内。臣等常担心王室有阎乐之祸，或有定安之变，[142]夙夜惴惴不安，战栗悚惧。在往昔，《尚书·虞书》记载，舜帝敦睦九族，周室借鉴夏、商二代教训，封建同姓诸侯，《诗经》肯定要义，周室绵延长久。汉兴之初，封建诸侯，割疆裂土，尊崇刘氏诸侯，以此挫败诸吕之难，成就太宗之基。臣等以刘备为刘氏肺腑，宗室藩国子孙，心存国家，志在消弭祸乱。自从曹操受挫于汉中，海内英雄莫不望风蚁附，刘备爵号不显，九锡未加，安能镇守社稷，光昭万世！臣等谨奉诏命在外，礼仪断绝。在往昔，河西郡太守梁统等正值汉室中兴，限于山河阻隔，官位相同，不能相互统率，推举窦融为元帅，最终建立功勋，摧毁隗嚣。当今天下，社稷蒙难，形势危于陇、蜀。曹操欲吞并天下，对内残害朝廷忠臣，朝廷有萧墙之祸，御侮之军未建，可为寒心。臣等依照旧典，奏请封刘备为汉中王，拜为大司马，统领六军，集合同盟，扫灭凶逆。以汉中郡、巴郡、蜀郡、广汉郡、犍为郡为汉中原，所设衙署，按照汉初诸侯王旧典。此乃权宜之计，苟利社稷，专之可也。待功成事立，臣等退伏矫诏之罪，虽死无恨。”群臣遂在沔阳设立坛场，布置军阵，百姓观看，群臣陪侍，诵读奏章完毕，刘备戴上汉中王冠。
[141]《三辅决录注》记载：射援，字文雄，右扶风人。其先人本来姓谢，与北地郡诸谢是同一宗族。始祖谢服担任将军，出征，天子以谢服并非好名字，改为射，子孙遂以“射”为姓氏。哥哥射坚，字文固，年少时，有美名，受三公府征召，担任黄门侍郎。献帝初年，三辅陷于饥荒，射坚辞去官职，与弟弟射援南下入蜀，依附刘璋，刘璋任命射坚为长史。刘备代替刘璋，统治蜀地，任命射坚先后担任广汉郡、蜀郡太守。射援年少时有名气，太尉皇甫嵩很欣赏射援的才气，把女儿嫁给射援为妻，丞相诸葛亮任命射援为祭酒，改任从事中郎，在官任上去世。
[142]赵高派阎乐杀害二世皇帝。王莽废除孺子，自立为定安公。
刘备上奏汉献帝：“臣以备位之才，承受上将军之任，都督三军，谨奉陛下诏命，在外征战，不能扫除贼寇，匡扶王室，长久目睹陛下圣教衰微，六合之内，否而未泰，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痛心疾首。在以往，董卓为王室元凶，从此群凶肆虐，纵横天下，荼毒海内。幸赖陛下圣德威灵，人神回应，或忠义奋发讨贼，或上天降罚除恶，暴虐逆贼先后伏诛，冰消瓦解。唯曹操肆虐朝堂，久未翦除，专擅国政，恣心作乱。臣昔日与车骑将军董承密谋，刺杀曹操，行事不密，董承被害，臣流离失所，颠沛失据，忠义不得实现。遂使得曹操穷凶极恶，皇后惨遭杀戮，皇子惨遭鸩害。臣集合同盟，志在奋力抗曹，然而懦弱不武，历年未效。常担心一旦殒没，辜负国恩，臣寤寐长叹，朝夕砥砺。而今臣及群僚认为，在往昔，《尚书·虞书》记载：舜帝敦睦九族，有贤明辅臣辅佐，[143]五帝虽有损益，此道不废。周室借鉴夏、商二代教训，封建姬姓诸侯，实赖晋、郑辅弼之福，王室中兴。高祖龙兴，尊崇刘氏子弟为诸侯，封建刘氏九位诸侯，诛杀诸吕反贼，以安定刘氏大宗。而今曹操恶直丑正，有党徒追随，包藏祸心，篡权盗国，显露无遗。然而宗室衰弱，帝族无位，斟酌古人之举措，依照权宜之计，群僚上奏陛下，尊臣为大司马汉中王。臣伏身自我三省，蒙受国家厚恩，担负重任，虽努力奋斗，还未见成效，所任职已嫌过分，不宜再增高职位，以加重臣之罪，受人讥谤。群僚见逼，臣以义为重，退而深思，唯贼臣还未枭首，国难尚未清除，宗庙颓废，社稷将坠，臣深深自责，有碎首报国之责。如应权变之计，为国靖难，以安宁圣朝，即使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岂谨守常规，以防后悔。臣顺从众议，拜受印玺，以崇尚国威。仰唯爵号，位高宠厚，俯思报效，忧深责重，惊恐不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臣将尽力输诚，鼓舞六师，率领众士，应天顺时，讨伐凶逆，以恢复社稷，以报效朝廷，谨拜奏章，通过驿马，上缴所领左将军、宜城亭侯印绶。”而后，刘备返回成都，把王都设在成都。擢拔魏延为都督，镇守汉中。[144]当时，关羽攻打曹仁，在樊城擒获于禁。很快，孙权袭击荆州，又杀了关羽，攻取荆州。
[143]《郑玄注》解释：庶，众也；励，作也；叙，次序也。序九族而亲之，以众明为羽翼之臣。
[144]《典略》记载：刘备建造传舍，修筑亭障，从成都至白水关，有四百余处。
建安二十五年，魏文帝曹丕接受汉室禅让，登上帝位，改纪元为黄初元年。有人传闻说汉献帝已经被曹丕杀害，刘备为献帝发丧，穿上孝服，追尊献帝谥号为孝愍皇帝。此后，蜀国各地上奏汉中王，有吉祥嘉瑞显现，日月相属，议郎阳泉侯刘豹、青衣侯向举、偏将军张裔、黄权、大司马府掾史殷纯、益州别驾从事赵莋、治中从事杨洪、从事祭酒何宗、议曹从事杜琼、劝学从事张爽、尹默、谯周等上奏：“臣听说，《河图》《洛书》和五经记载的谶纬，孔子亲自甄别，效验遥远。谨按《洛书·甄曜度》所言：‘赤三日德昌，九世会备，合为帝际。’《洛书·宝号命》所言：‘天度帝道备称皇，以统握契，百成不败。’《洛书·录运期》所言：‘九侯七杰争命民炊骸，道路籍籍履人头，谁使主者玄且来。’《孝经·钩命决录》所言：‘帝三建九会备。’臣下的父辈未亡时，都说西南方有黄气出现，矗立高达数丈，已经有几年，时有庆云祥风从北斗下来回应，此为异常祥瑞。建安二十二年，又有瑞气似旗帜，从西延伸至东，在中天运行，《河图》《洛书》讲：‘必有天子出其方。’这一年，太白金星、火星、土星，跟随岁星。近代汉室初兴，五星跟随岁星；岁星主义，汉室在西方，这是义之方位，故汉室历代帝王，常以岁星对应人主。有圣主起于益州，以中兴汉室。汉献帝还在时，群臣不敢泄露机密。最近，火星追随岁星，在胃宿、昴宿、毕宿；昴宿、毕宿为天纲，《经》书讲：‘帝星处之，众邪消亡。’圣讳已显现，推论经过检验，与符命吻合，不止一次。臣听说，圣王出现，在天象前面，天不违人道，如在天象后面，则尊奉天时，顺天应命，与神灵契合。愿大王应天顺民，即帝位，弘扬圣业，以安定海内。”
太傅许靖、安汉将军麋竺、军师将军诸葛亮、太常赖恭、光禄勋黄权、少府王谋等上奏：“曹丕篡汉，弑杀汉帝，湮灭汉室，窃据神器，胁迫忠良，残酷无道。人神愤怒，思念刘氏。而今上无天子，海内惶惶，无所仰仗。群臣前后上书者，已有八百余人，都在引述符瑞，图谶明徵。在此间，黄龙在武阳赤水出现，九日消失。《孝经·援神契》讲：‘德至渊泉则黄龙出现。’龙者，君之象。《易经·乾卦》九五也说：‘飞龙在天。’大王应当龙升，登上帝位。此前，关羽围困樊城、襄阳，襄阳男子张嘉、王休献上玉玺，玉玺落入汉水，伏于深渊，晖景烛耀，灵光彻天。汉朝，是高祖起兵，统一天下的国号，大王继承先帝轨迹，在汉中兴起。而今，天子的玉玺神光再出现，玉玺在襄阳，是汉水的下游，表明大王继承天子位，瑞命符应，非人力所致。在往昔，周武王伐纣，有乌鸦、鲤鱼之祥瑞，可谓佳美。高祖、世祖二祖接受天命，《河图》《洛书》有注明，可作为验徵。而今上天告知祥瑞，群儒英俊，进献《河图》《洛书》之记载，孔子生前有谶言、传记，所有条件，均已具备。大王出自孝景帝中山靖王之贵胄，本支百世，乾祇降临福祚，圣姿英硕，神武在躬，仁覆积德，爱人好士，四方归心。考察《灵图》，阐释谶纬，神明之表，名讳昭著。大王应即帝位，继承二祖宏业，绍嗣昭穆位序，天下幸甚。臣等谨与博士许慈、议郎孟光，议定礼仪，选择吉日，大王上皇帝尊号。”刘备在成都武担山的南麓即皇帝位。[145]刘备制作诏书文告：“唯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午，皇帝刘备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祇：汉室拥有天下，历数无疆。在以往，王莽篡汉，盗取帝位，光武震怒，诛杀王莽，恢复社稷。而今，曹操倚仗威势，拥兵自重，残杀皇后，罪恶滔天，罔顾天威。曹操孽子曹丕，原本凶逆，窃取神器。群臣将士认为，汉室社稷将要倾覆，刘备应挺身而出，继承高帝、光武二位圣祖，躬行天罚。刘备思忖缺乏帝德，担心忝列帝位。向庶民咨询，向蛮夷君长询问，大家都说：‘天命不可不应，祖业不可缺失，四海不可一日无主。’率土之滨仰望，在于刘备一人。刘备畏惧上天明命，担心汉阼将湮没于尘埃，谨选择吉日，与百僚登上祭坛，接受皇帝玺印绶带。焚烧瘗埋祭礼，向天神祷告，唯神灵飨祚于汉家，永绥四海！”[146]
[145]《蜀本纪》记载：武都郡有男子化为女子，姿容美貌，其实山精。蜀王娶女子为妻，不习水土，患上疾病，欲归国，蜀王挽留，不久去世。蜀王征发蜀卒到武都担土，在成都城郭安葬，墓地覆盖数亩，墓高十丈，号称武担。
裴松之按：武担，山名，在成都西北方向，一般来讲，乾位在西北方，在此地登上帝位。
[146]《魏书》记载：刘备听说魏王曹操去世，派遣府掾韩冉奉书吊唁，并送上赙赠之礼。文帝恶其因丧求好，敕令荆州刺史斩杀韩冉，断绝使命。
《典略》记载：刘备派遣军谋掾韩冉带着文书，前来吊唁，并且贡献蜀锦。韩冉称病，住在上庸。上庸送上文书，恰逢曹丕接受禅让，登上帝位，有诏报答，以礼引韩冉到洛阳。刘备得到报书，遂称帝。
章武元年夏天四月，刘备颁布大赦令，改纪元为章武元年，拜诸葛亮为丞相，拜许靖为司徒，设置百官，建立宗庙，祫祭高皇帝以下诸皇帝。[147]当年五月，先主立吴氏为皇后，立儿子刘禅为皇太子。六月，立儿子刘永为鲁王，立刘理为梁王。车骑将军张飞被身边人杀害。当初，刘备对于孙权袭击杀了关羽，异常愤恨，准备东征，当年秋天七月，先主率领诸军讨伐吴国。孙权派遣使者，送来书信求和，先主盛怒之下，没有答应。吴国将军陆议、李异、刘阿等驻扎在巫县、秭归。蜀国将军吴班、冯习在巫县攻破李异等，蜀军进抵秭归，武陵五溪蛮夷派遣使者，请求先主出兵，安定地方。
[147]裴松之认为：先主虽说出自汉景帝一脉，而世数悠远，昭穆难明，既然绍继汉祚，不知以何帝为元祖，建立亲庙。在当时，英贤作辅，儒生在宫，宗庙制度，必有宪章，而载记缺略，良可恨哉！
章武二年春天正月，先主率领大军，返回秭归，蜀国将军吴班、陈式率领水军，驻扎在夷陵夹江两岸。当年二月，先主率领诸将从秭归进军，翻山越岭，在夷道猇亭，从佷（héng）山打通武陵道路，派遣侍中马良安抚五溪蛮夷，蛮夷相率响应蜀军。镇北将军黄权统率江北诸军，与吴军在夷陵对峙。当年夏天六月，有黄气在秭归出现，长达十余里，宽约数十丈。又经过十余日，吴国将军陆议在猇亭大败蜀军，蜀国将军冯习、张南等全军覆没。刘备从猇亭退回秭归，收拢四散逃亡的蜀军，舍弃舟船巨舫，由陆路退回鱼复县，改鱼复县为永安县。吴国派遣将军李异、刘阿等追击蜀军，驻扎在南山。当年秋天八月，吴军收兵，退回巫县。蜀国司徒许靖去世。当年冬天十月，先主诏命诸葛亮在成都南北郊营建祭坛。孙权听说刘备住在白帝城，异常恐惧，派遣使者请求讲和。刘备答应讲和，派遣太中大夫宗玮到吴国复命。当年冬天十二月，汉嘉郡太守黄元听说先主重病不豫，举兵据险坚守。
章武三年春天二月，丞相诸葛亮从成都来到永安县。三月，黄元进兵攻打临邛县。先主派遣将军陈曶（hù）讨伐黄元，黄元战败，顺长江乘船东下，被其亲兵生擒，绑缚至成都，被诛杀。先主病情越发沉重，向丞相诸葛亮托孤，任命尚书令李严辅助。当年夏天四月癸巳日，先主在永安宫驾崩，享年六十三岁。[148]
[148]《诸葛亮集》记载：先主遗诏，敕令后主：“朕当初患病，只是下痢疾，后来转为其他杂病，恐怕难以痊愈。人五十岁不称夭寿，朕已经享年六十余岁，有何遗恨，无须伤悲，但以卿兄弟为念。射君到，说丞相感叹卿有智慧、雅量，学习有很大进步，超过我的期望，如果能这样，吾复何忧！勉之，勉之！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唯贤唯德，能服于人。汝父德薄，勿效之。可读《汉书》《礼记》，闲暇时，历观诸子及《六韬》《商君书》，益人意智。听说丞相为你写《申子》《韩子》《管子》《六韬》一遍，已完成，还未送来，途中遗失，可自求丞相重新誊写。”先主临终时，呼喊鲁王，与之语：“吾亡之后，汝兄弟要以父亲事丞相，令卿与丞相共事始终。”
丞相诸葛亮上奏后主刘禅：“伏唯大行皇帝建立仁德，泽被无疆，昊天不愍，患上重疾，弥留之际，本月二十四日，溘然离世，臣妾哀号痛哭，若丧考妣。既而顾念遗诏，国事唯有大宗，服丧期间，动容损益；百官发哀，满三日后，除去丧服，到安葬时，再按照葬礼举丧；各郡国太守、国相、都尉、县令、县长，三日后，可除去丧服。臣诸葛亮亲受先帝敕令，谆谆告诫，敬畏神灵，不敢有违。臣奏请陛下宣示臣下执行。”当年五月，梓宫从永安运回成都，尊先主谥号为昭烈皇帝。当年秋天八月，葬于惠陵。[149]
[149]葛洪著《神仙传》记载：仙人李意其，蜀人。传说此人是汉文帝时的人。先主欲讨伐吴国，派人请来李意其，向其咨询。李意其到，先主以礼相待，向其询问吉凶。李意其不答，而求纸笔，画出兵马器仗数十张纸，又一一用手撕毁，又画一个大人，掘地埋之，而后，径直走了。先主看了，心中不乐。自从蜀军出兵，征伐吴国，大败而归，先主忧愤，终于发病去世，众人才知其意。李意其画大人，而后埋之，指的是先主去世。
陈寿评论如下：先主恢宏大度，性格坚毅，为人宽厚，知人待士，有高祖遗风，有英雄才器。先主临终时，举蜀国向诸葛亮托孤，心中并无杂念，君臣皆出于公心，为古今之表率。先主机智，有权谋、才智，但不如魏武帝曹操，而且，蜀国地处偏僻，地域狭小。先主依然百折不挠，终不肯臣服于魏，抑或先主揆度曹操气度，必不肯接纳，并非仅为争夺帝位，且以免受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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