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现主义对现代主义的影响

相对于再现论，体现近代艺术理论根本创新的标志是表现论的出现。表现论认为美和艺术是情感的表现或直觉，审美活动本质上是人们内在心灵的表现活动，艺术主要是表现艺术家的情感，表现世界在艺术家心中的投射，一种折光。在现代美学史上意大利的克罗齐首倡“表现说”，经英国人科林伍德的积极鼓吹和发挥，其影响逐渐扩大，后又被克莱夫·贝尔等人发展成为“形式说”，直到在德国哲学家卡西尔和苏珊·朗格那里演变成为“符号说”，逐步形成了在现代西方美学界影响很大的表现主义—形式主义流派，成为美学的正宗。

图329　克罗齐（1866—1952）

表现艺术观最早在18世纪浪漫主义时代就已经出现，之后基本占据西方艺术观的主流，主要代表是克罗齐和科林伍德。克罗齐把黑格尔以理念为核心的理性主义美学转变为以直觉为中心的非理性主义美学，他认为直觉即表现。由于直觉只与个体的、意象的知识有关，所以表现和直觉就是艺术，反过来说艺术也即直觉和表现。克罗齐还进一步认为，直觉就是抒情的表现，由于直觉与艺术是同一的，所以艺术也即抒情的表现。正由于直觉具有与个体、意象相关的特征，所以“直觉是表现，而且只是表现”^[9]。直觉、表现与艺术具有无可置疑的同一性。科林伍德则继承克罗齐“直觉说”的同时继续有所发展，明确地提出艺术“情感说”，认为真正的艺术不是技艺、再现、巫术、娱乐，而是表现情感和想象性的活动。“作为情感的表现，真正的艺术与上述一切毫不相干。真正的艺术家尽力解决表现某一情感的问题”^[10]。与再现论明显不同的是，表现主义更强调个人对世界的印象和情感，个性在此得到了鲜明的呈现，如果说再现论主要从艺术与世界的关系入手解释艺术，表现论则从艺术品与创作者的角度入手来解释艺术。再现艺术观着眼于艺术的题材对象，重在艺术的再现能力、摹仿能力，评价作品成功与否是在多大程度相似生活和客观世界。表现艺术观则恰恰相反，着眼的是艺术品的独特魅力，并由观照艺术品入手过渡到对于艺术家的兴趣。再现论的一个理论共识就是假设世界是客观存在的，且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是固定的、同一的、永恒的，客观世界本身即可作为一个参照系来评价艺术是否真实，是否达到了最好的再现和摹仿。表现论则逐渐发现世界的纷乱和差异，世界开始分化不再一统，且人与人间的差异日渐明显，他们从各个不同的作品入手，发现了人的巨大差异，发现了艺术家的独特品质和禀赋。这种禀赋在柏拉图那里被称为“神灵附体”、一种“迷狂”，在表现论这里则是天才和神似的创造者概念的出现。艺术家开始与创造、天才、神这样一些概念相联系，米开朗基罗最早被人用“神”来喻指，他的伟大创造力在作品中得到了恢宏的呈现。天才和创造这样的概念到18世纪浪漫主义时代才最终出现，标志着主体觉醒和个人化的时代的到来，与之相应的，则是浪漫主义所标举的表现观的横空出世。(www.xing528.com)

在艺术史上，表现论亦称表现主义（Expressionism）。绘画方面的表现主义，其矛头所向是印象主义的客观性。他们认为艺术既不应该“描写”，也不应该“象征”，而应该直接表现人类的精神与体验，即艺术并非“描写客观眼前所见之物”，而是要“主观地表现物体在我们眼睛中所出现的姿态”，也就是说要把作者的心灵世界，即所谓的内在精神表现出来。表现主义一词最初是1901年在法国巴黎举办的马蒂斯画展上茹利安·奥古斯特·埃尔维一组油画的总题名。1911年希勒尔在《暴风》杂志上刊登文章，首次用“表现主义”一词来称呼柏林的先锋派作家。1914年后，表现主义一词逐渐为人们所普遍承认和采用。在德国，1905年组织的桥社、1909年成立的青骑士社等表现主义社团崛起。它们的美学目标和艺术追求与法国的野兽主义相似，只是带有浓厚的北欧色彩与德意志民族传统的特色。表现主义受工业科技的影响，表现物体静态的美。前面提到，表现主义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出现于德国的一种艺术流派，战后在欧美风靡一时。表现主义也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表现主义仅指一战前后德国的表现主义运动。广义的表现主义则指包括整个欧洲和北美的，涉及文学、美术、戏剧、电影、音乐、建筑等多个领域的一场现代主义运动，它在很大程度上与人们称之为现代主义的东西相重叠，如表现主义对主观的强调，对异己力量的恐惧，对心灵世界的挖掘，对人类社会的不安，重表现的艺术手段等，都是现代主义的重要特征。现代艺术中的表现主义也可以看作是表现艺术观的后一代子民。应该说现代艺术都是强调主体表现的艺术，都强调艺术家个体对世界的独特领悟和表现，因而从这一方面来说，表现主义也具有典型的现代主义特征。有观点干脆认为，现代主义是广义的表现主义。

表现论和现代主义也存在着不容忽视的局限和不足。由于过于推崇个性和天才，强调主观和主体意识，漠视客观及其表现手段，漫无边界的创新导致艺术愈来愈观念化，也导致艺术与生活、艺术品与生活用品之间界限的日趋模糊，应验了黑格尔关于浪漫型艺术之后宗教和哲学将取代艺术的预言，艺术终结论随之诞生，艺术以及艺术学科有虚化乃至消失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