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体诗平仄对《全唐诗》与《十抄诗》异文甄别的重要性

律体诗(包括律诗、律绝)都很讲究平仄。平就是指字的声调为平声，仄就是指字的声调为上声、去声或入声中的一种。律诗中，平仄的规则比较严格也极其重要，可以说没有平仄就没有诗词格律^[13]。七言律诗的平仄格式(句式)主要有四种基本形式：平仄 平仄， 仄平平 仄平， 仄 平 仄仄， 平 仄仄平平。一般情况下，这四种句式有一个共同特点，即每句的二、四、六字平仄必须相间。也就是说，如果某句的第四字用了平声字，那么该句第二、六字就一定要用仄声；反之，若某句的第四字用了仄声字，那么该句第二、六字就一定要用平声。尽管律诗的平仄有拗救的变式，但也只有在“ 仄 平 仄仄”、“ 平 仄 平仄”两种句式变成“ 仄 平仄平仄”和“ 平 仄 仄仄”(大拗)时，句中第四、六字才会平仄相同。其余两种句式不管有无拗救，句中二、四、六字依然是平仄相间的。明白了律诗用字的这种平仄特点之后，我们就可以借助它来甄别《全唐诗》和《十抄诗》部分异文的优劣了。下面请看具体诗例。

《全唐诗》卷六百六十二罗隐《寄韦赡》：

石城蓑笠阻心期，落尽山花有所思。羸马二年蓬转后，故人何处月明时。风催晓雁一作燕看看别，雨胁秋蝇渐渐痴。禅智阑干市桥酒，纵然相见只相悲。

《十抄诗》卷下罗隐《寄韦瞻》：

石城蓑笠阻心期，落尽槐花有所思。羸马二年蓬转后，故人何处月明时。风催晓莺看看别，雨胁秋蝇渐渐痴。禅智栏干桥市酒，纵饶相见只相悲。

此诗《全唐诗》与《十抄诗》所录共有四处异文。很显然，除了“莺”与“雁”、“燕”平仄相异外，其他几处异文并不存在平仄相异问题(“桥市”用了拗救，属于变式，所以该句平仄合乎格律要求)。从意义上来看，“莺”和“雁”、“燕”之间很难区分孰优孰劣。不过，从诗句的平仄格式来看，是不难分出高下的。依据黏对要求，全诗颈联出句必用“ 平 仄 平仄”格式，再加上前面所说的这种格式二、四、六字必须平仄相间的特点，所以不难判断“莺”所处的第四字位置上应该用一个仄声字为是，而“莺”实际上属平声“庚”韵，所以不合格律；而“雁”字属去声“谏”韵，“燕”字属去声“霰”韵，二字均合格律。故《全唐诗》作“雁”、“燕”字均比《十抄诗》为佳。

《全唐诗》卷六百五十八罗隐《东归途中作》：

松一作村橘苍黄覆钓矶，早年生计近年违。老知风月终堪恨，贫觉家山不易归。别岸客帆和雁落，晚程霜叶向人飞。买臣严助精灵在，应笑无成一布衣。

《十抄诗》卷下罗隐《东归途中》：

松橘苍黄覆钓矶，早年计近老年违。知风月生终堪恨，贪觉家山不易归。别岸客帆和雁落，晚程霜叶向人飞。买臣严助精灵在，应笑无成一布衣。

不难看出，这首诗涉及到平仄问题的异文只有《十抄诗》的“知风月生”和《全唐诗》的“老知风月”。依据近体诗的黏对规律，本诗颔联出句平仄格式应为“ 平仄 平仄”，再加上这种句式若非大拗，二、四、六字必平仄相间的限制，所以可知《全唐诗》的“老知风月”合乎平仄规律，而《十抄诗》的“知风月生”中，由于“生”字属平声“庚”韵，所以有悖格律。(www.xing528.com)

《全唐诗》卷六百四十三李山甫《隋堤柳》：

曾傍龙舟拂翠华，至今凝恨倚天涯。但经春色还秋色，不觉杨家是李家。背日古阴从北朽，逐波疏影向南斜。年年只有晴风便，遥为雷塘送雪花。

《十抄诗》卷下李山甫《隋堤柳》：

曾傍龙舟拂翠华，至今凝恨何天涯。但终春色还秋色，不觉杨家是李家。背日古阴从北朽，逐波疏影向东斜。年年只有晴空便，遥为电塘导落花。

这首诗涉及到平仄问题的异文是《十抄诗》的“何天涯”和《全唐诗》的“倚天涯”。依据平仄格式，《十抄诗》的“何天涯”显然不妥。原因是“何天涯”三字皆属平声，此为“三平调”。三平调是古风的特点之一，是古风专用的形式^[14]，怎么可能出现在作为律诗选集的《十抄诗》中呢？ 诚如上文所言，既然《十抄诗》是高丽王朝为应对科举必试科目“律诗”考试而编订的一种教科书，那就不可能选录一首古风作为学习范式。《全唐诗》作“倚天涯”于格律甚切，而且“倚”有“立”义，又与诗意吻合。所以《全唐诗》的“倚天涯”远比《十抄诗》的“何天涯”为优。

《全唐诗》卷三百六十刘禹锡《河南王少尹宅燕张常侍白舍人兼呈卢郎中李员外二副使》：

将星夜落使星来，三省清臣到外台。事重各衔天子诏，礼成同把故人杯。卷帘松竹雪初霁，满院池塘春欲回。第一林亭迎好客，殷勤莫惜玉山颓。

《十抄诗》卷上刘禹锡《王少尹宅宴张常侍二十六兄白舍人大监兼呈卢郎中李员外二副使》：

将星夜落使星来，三省清臣到外台。事重各御天子诏，礼成同把故人杯。卷帘松竹雪初霁，满院池塘春欲回。第一林亭迎好客，殷勤莫惜玉山颓。

这首诗中，《全唐诗》和《十抄诗》的异文在颔联出句第四字上，依据粘对规则，本句平仄格式应为“ 仄 平 仄仄”。尽管这种句式的第六字可以用平声，但第四字必用平声却是一定的。因为“御”字属去声“御”韵，所以于格律不合，当误。而“衔”字为平声“衔”韵，甚合格律。按，“衔”字亦作“衔”、“衘”，字形与“御”极近，《十抄诗》的“御”字当是“衘(衔)”字之形误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