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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历年事迹(公元前236年-公元前221年)

时间:2023-09-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周赧王五十一年秦昭王四十三年,魏安矨王十三年,韩桓惠王九年,赵孝成王二年,齐王建元年,楚顷襄王三十五年,燕武成王八年。[秦昭襄王]四十三年,武安君白起攻韩拔九城,斩首五万。[秦]昭王四十三年,秦攻韩汾、陉,拔之,因城河上广武。(《韩世家》,《六国表》同。《范雎列传》作“秦攻韩汾、陉”,盖指汾水两岸汾城、陉城一带。

秦王政历年事迹(公元前236年-公元前221年)

周赧王五十一年(公元前二六四年)

 秦昭王四十三年,魏安矨王十三年,韩桓惠王九年,赵孝成王二年,齐王建元年,楚顷襄王三十五年,燕武成王八年。

[秦昭襄王]四十三年,武安君白起攻韩拔九城,斩首五万。(《秦本纪》)

[秦]昭王四十三年,白起攻韩陉城,拔五城,斩首五万。(《白起列传》)[秦]昭王四十三年,秦攻韩汾、陉,拔之,因城河上广武。(《范雎列传》)[韩桓惠王]九年,秦拔我陉,城汾旁。(《韩世家》,《六国表》同。)

案:《白起列传》谓“白起攻韩陉城,拔五城”,疑“陉城”乃“陉、汾”之误。《范雎列传》作“秦攻韩汾、陉”,盖指汾水两岸汾城、陉城一带。《韩世家》与《六国表》言“秦拔我陉,城汾旁”,而《范雎列传》则称“因城河上广武”,《索隐》引刘氏云:“此河上,盖近河之地,本属韩,今秦得而城。”此说可疑,陉城既在汾旁,因得陉城,而“城河上广武”,“河”疑“汾”之误。

秦攻韩,围陉。范雎谓秦昭王曰:“有攻人者,有攻地者,穰侯十攻魏而不得伤者(姚注:“得一作能”),非秦弱而魏强也,其所攻者地也。地者,人主所甚爱也;人主者,人臣之所乐为死也;攻人主之所爱,与乐死者斗,故十攻而弗能胜也。今王将攻韩围陉,臣愿王之毋独攻其地而攻其人也。王攻韩围陉,以张仪为言(鲍注:“仪死至雎之相,四十四年矣。仪亦未尝在韩,此必误”)。张仪之力多,且削地而以自赎于王(鲍本“削”作“割”。姚注:“钱、刘本无而字”),几割地而韩不尽;张仪之力少,则王逐张仪,而更与不如张仪者市(鲍本无“张”字。黄丕烈云:“无者当是,上文张字皆有讹”)。则王之所求于韩者,言可得也。”(鲍本“言”作“尽”。金正炜云:“按《广雅·释诂》:言,从也,谓所求从此可得也。亦与云同,发语词也。说详《经传释词》”)(《秦策三》第十二章)

案:马《绎史》亦云:“张仪死已久,且不在韩,此策舛误。”鲍彪列此在秦昭王四十三年,是也。惟误以为召陵之陉亭,吴师道以为汾水旁之陉是也。范雎不仅主张远交近攻,而且主张“毋独攻其地而攻其人”,此后长平之战,秦坑杀赵俘四十余万人,盖即雎之主张。“张仪”,以为“张平”之误,“据《史记·留侯世家》云:良父平相矨王、惠王,卒于惠王之二十二年。秦围韩陉,在秦昭王四十二年,当韩桓惠王九年,张平正为韩相。秦攻韩围陉,韩之执政者请割地言和,而范雎正谋大举破韩,不欲言和也。

秦攻陉,韩使人驰南阳之地(“驰”读作“移”,移,易也。详案语)。

秦已驰,又攻陉,韩因割南阳之地。秦受地,又攻陉。陈轸谓秦王曰:

“国形不便故驰,交不亲故割。今割矣而交不亲,驰矣而兵不止,臣恐山东之无以驰割事王者矣。且王求百金于三川而不可得,求千金于韩,一旦而具。今王攻韩,是绝上交而固私府也,窃为王弗取也。”(《韩策一》第十章)

案:鲍彪曰:“此事史不书。后至韩桓惠王九年秦拔我陉,然陈轸、张仪同时,仪死至桓惠九年,四十六年矣,轸必不存,故因旧。”鲍彪因陈轸与张仪同时,以为此事远在韩桓惠九年之前。

其实,此章之陈轸,与《秦策三》第十二章之张仪同为字误。此事固当在韩桓惠九年。王念孙曰:鲍说甚谬。驰读为移。移,易也。谓以南阳之地易秦地也。下文曰:“国形不便故驰,谓两国之地形不便,故交相易也。”王说尚不确切。此时韩以“驰割”(即移割)事秦,并非由于两国间地形不便而作友好之相互交易,而是在秦不断进攻中,韩以其他土地割让,换取秦正谋攻取之城邑。韩之南阳,指太行山东南一带之地,包括野王等地在内,此乃韩由中原连通上党之太行通道所在。此时秦相范雎之策谋,欲攻取南阳之太行道,以切断韩上党郡与其国都之联系,从而攻占全部上党地区。韩以“国形不便”,欲以其他地方“驰割”于秦,但秦一面接受“驰割”之地,一面继续进攻,欲韩割南阳之地,因此韩以“驰割”事秦,秦仍进攻不止,因而韩桓惠王十年秦即攻取韩之南阳之太行道,迫使韩上党郡守以上党郡降赵。

虞卿谓春申君曰:“臣闻之,于安思危,危则虑安。今楚王春秋高矣,而君之封地不可不早定也。为主君虑封者,莫如远楚。秦孝公封商君,孝公死而后王杀之(“王”原误作“不免”,从金正炜改正,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第二十三章作“秦孝公死,公孙鞅杀”)。秦惠王封冉子,惠王死而后王夺之(帛书作“惠王死,襄子杀”,“襄”与“穰”通,魏冉封穰侯,穰子即是冉子。“杀”疑为“°”字之误“°”古“夺”字。“惠王死”当是“太后死”之误)。公孙鞅功臣也,冉子亲姻也,然而不免夺死者,封近故也。太公望封于齐,邵公封于燕,为其远王室矣。今燕之罪大而赵怒深,故君不如北兵以德赵,践乱燕以定身封,此百代之一时也。”君曰:“所道攻燕,非齐则魏,魏、齐新怨楚(“怨”帛书作“恶”),楚虽欲攻燕,将何道哉?”(“何道”原作“道何”,今从帛书改正)对曰:“请令魏王可。”君曰:“何如?”对曰:“臣请到魏而使所以信之。”(帛书“使”作“便”,“信”作“言”)乃谓魏王曰:“夫楚亦强大矣,天下无敌,乃且攻燕。”魏王曰:“乡也子云天下无敌,今也子云乃且攻燕者何也?”对曰:“今为马多力则有矣,若曰胜千钧则不然者何也?夫千钧非马之任也。今谓楚强大则有矣,若越赵、魏而斗兵于燕(帛书“斗兵”作“关甲”,“关”通“擐”),则岂楚之任也哉?非楚之任而楚为之,是敝楚也。敝楚,强楚(“强楚”原误作“是强魏也”,今从帛书改正),其于王孰便也?”(《楚策四》第十三章,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第二十三章同)

案:吴师道曰:“按《史》考烈王元年封歇春申君,赐淮北地……此策言楚王春秋高,君之封地不可不早定,则在未封之前,顷襄王时乎?顷襄王三十四年,赵尝伐燕,岂或此时劝以践燕定封,亦欲其取地于大国如魏冉乎?”今案此云“秦惠王封冉子,惠王死而后王夺之”,“惠王死”当作“太后死”。虞卿之说春申,当在穰侯出之陶以后,即楚顷襄王三十五年以后,盖燕自成安君公孙操杀燕惠王而拥立武成王,引发内乱,三晋与楚尝伐燕干预,未能成功。虞卿谓“今燕之罪大而赵怒深”,当即指此,因而进说春申君“北兵以德赵,践乱燕以定身封”也。

王曰:“向也,子曰天下无道(金正炜曰:“道当作适,读如敌”),今也,子曰乃且攻燕者,何也?”对曰:“今谓马多力则有矣,若曰胜千钧则不然者,何也?夫千钧,非马之任也。今谓楚强大则有矣,若夫越赵、魏而斗兵于燕,则岂楚之任也哉?且非楚之任而楚为之,是弊楚也,强楚、弊楚,其于王孰便也?”(《韩策一》第二十二章)

案:吴师道谓此章“乃《楚策·虞卿谓春申君》之文脱简误衍,略有不同。”顾观光附此于《虞卿谓春申君》章后,曰:“即上文而佚其前半,应删并归一。”[赵孝成王]二年惠文后卒。田单为相。(《赵世家》)

【附编】

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书未发,威后问使者曰:“岁亦无恙耶?民亦无恙耶?王亦无恙耶?”使者不说,曰:“臣奉使使威后,今不问王而先问岁与民,岂先贱而后尊贵者乎?”威后曰:“不然。苟无岁,何以有民?苟无民,何以有君?故有舍本而问末者耶?”(“有”下原有“问”字,姚注:“一无问字”。金正炜云:“有问之问,当从一本省。”)乃进而问之曰:“齐有处士曰钟离子,无恙耶?是其为人也,有粮者亦食,无粮者亦食;有衣者亦衣,无衣者亦衣,是助王养其民者也,何以至今不业也。叶阳子无恙乎?是其为人,哀鳏寡,恤孤独,振困穷,补不足,是助王息其民也,何以至今不业也?北宫之女婴儿子无恙耶?彻其环調,至老不嫁,以养父母,是皆率民而出于孝情者也,胡为至今不朝也。此二士弗业,一女不朝,何以王齐国、子万民乎?於陵子仲尚存乎?是其为人也,上不臣于王,下不治其家,中不索交诸侯,此率民而出于无用者,何为至今不杀乎?”(《齐策四》第七章)

案:鲍彪谓赵威后乃惠文后,又编次于齐王建时。吴师道云:“问王而不及后,必非君王后、王建时。”顾观光列此在周赧王五十年。黄式三《周季编略》编入周赧王五十一年。

秦昭王问孙卿子曰:“儒无益于人之国?”孙卿子曰:“儒者法先王,隆礼义,谨乎臣子,而致贵其上者也(《新序·杂事五》第十章“致”上有“能”字)。人主用之,则势在本朝而宜(《新序》作“则进在本朝”),不用则退编百姓而悫(《新序》作“置而不用则退编百姓”),必为顺下矣(《新序》“必”上有“而敌”二字)。虽穷困冻鈋(《新序》“鈋”作“馁”),必不以邪道为贪(《新序》“贪”作“食”,梁启雄曰:“《新序》贪作食,义长”)。无置锥之地,而明于持社稷之大义(《新序》“义”作“计”)。呜呼而莫之能应(《新序》“呜”作“叫”,王先谦校改“呜”为“±”,谓“±”与“叫”同),然而通乎财万物、养百姓之经纪(《新序》“乎”作“呼”,“财”作“裁”)。势在人上,则王公之材也;在人下,则社稷之臣,国君之宝也。虽隐于穷阎漏室(《新序》“阎”作“闾”),人莫不贵,贵道诚存也(“贵”原作“之”,王先谦据《治要》校改,云:“言人所以莫不贵此人者,以其可贵之道在也。”)。仲尼将为司寇,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溃氏逾境而徙(《新序》“徙”作“走”),鲁之粥牛马者不豫贾(《新序》“粥”作“鬻”,古通用),必蚤正以待之也(《新序》无“必”字,“蚤”作“布”。俞樾云:“必字衍文,蚤疑修字之误”)。居于阙党,阙党之子弟,罔不必分(《新序》作“罔罟分”,王绍兰《读书杂记》云:“不即罘之省文”,梁启雄云:“罔2古今字”),有亲者取多,孝弟以化之也。儒者在本朝则美政,在下位则美俗,儒之为人下如是矣。”王曰:“然则其为人上何如?”孙卿曰:“其为人上也广大矣。志意定乎内,礼节修乎朝,法则度量正乎官,忠信爱利形乎下。

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不为也。此君义信乎人矣,通于四海,则天下应之如k(《新序》作“则天下之外应之而怀之”),是何也?则贵名白而天下治也。(《荀子·儒效》)应侯问孙卿子曰:“入秦何见?”孙卿子曰:“其固塞险,形势便,山林川谷美,天材之利多,是形胜也。入境,观其风俗,其百姓朴,其声乐不流污,其服不挑,甚畏有司而顺,古之民也。及都邑官府,其百吏肃然,莫不恭俭敦敬忠信而不眓,古之吏也。入其国,观其士大夫,出于其门,入于公门;出于公门,归于其家,无有私事也;不比周,不朋党,倜然莫不明通而公也,古之士大夫也。观其朝廷,其朝闲(“闲”上原脱“朝”字,从久保爱《荀子增注》据宋本补),听决百事不留,恬然如无治者,古之朝也。故四世有胜,非幸也,数也(顾广圻据《荀子》中《荣辱》、《王制》等篇,校改“治”为“愿”);故近者歌讴而乐之,远者竭蹶而趋之,四海之内若一家,通达之属莫不从服,夫是之谓人师。

《诗》曰: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夫其为人下也如彼,其为人上也如此,何谓其无益于人之国也。”昭王曰:“善。”(《荀子·儒效》,《新序·杂事五》第十章大体相同)力术止,义术行。曷谓也?曰:秦之谓也。威强乎汤、武,广大乎舜、禹,然而忧患不可胜校也;33然常恐天下之一合而轧己也,此所谓力术止也。曷谓乎威强乎汤、武?汤、武也者,乃能使说己者使耳。

今楚父死焉,国举焉,负三王之庙而辟于陈、蔡之间,视可,司间,案欲剡其胫而以蹈秦之腹,然而秦使左案左,使右案右,是乃使仇人役也。

此所谓威强乎汤、武也。曷谓广大乎舜、禹也?曰:古者百王之一天下臣诸侯也,未有封内千里者也。今秦南乃有沙羡与俱,是乃江南也。北与胡貉为邻,西有巴戎,东在楚者乃界于齐,在韩者逾常山乃

有临虑,在魏者乃据圉津(杨注:“圉当为围。《汉书》:曹参下修武,度围津。颜师古曰:在东郡,岂古名围津,转写为圉,或作韦津,今有韦城,岂是邪?《史记》:朱忌谓魏安矨王曰:秦固有怀、茅、邢丘,城篞津以临河内,河内共、汲必危。篞、围声相近,疑同”),即去大梁百有二十里耳。其在赵者剡然有苓而据松柏之塞,负西海而固常山,是地遍天下也,威动海内,强殆中国,然而忧患不可胜校也,33然常恐天下之一合而轧己也。此所谓广大乎舜、禹也。然则奈何?曰:节威反文,案用夫端诚信全之君子治天下焉,因与之参国政,正是非,治曲直,听咸阳。顺者错之,不顺者而后诛之。若是则兵不复出于塞外而令行天下矣。若是则虽为之筑明堂于塞外而朝诸侯,殆可矣。假今之世,益地不如益信之务也。(《荀子·强国》)

案:《周季编略》列荀况由齐如秦在周赧王五十一年。据《荀子·强国篇》所述秦“广大乎舜、禹”之疆域,以及“威强乎汤、武”之形势,当在秦大胜于长平之前,荀况入秦当在周赧王五十一至五十四年间。

周赧王五十二年(公元前二六三年)

 秦昭王四十四年,魏安矨王十四年,韩桓惠王十年,赵孝成王三年,齐王建二年,楚顷襄王三十六年,燕武成王九年。

[秦昭襄王]四十四年攻韩南阳,取之。(《秦本纪》,“阳”原误作“郡”,从《六国表》、《白起列传》改正)

秦昭王四十四年秦攻韩取南阳。(《六国表》,《集解》徐广曰:“一作郡。”作郡乃字误。按表例,“秦”字当为衍文)[秦昭王]四十四年白起攻南阳、太行道,绝之。(《白起列传》)[秦昭王]四十四年攻大行,□攻。(秦简《编年记》)[韩桓惠王]十年秦击我于太行,我上党郡守以上党郡降赵。

(《韩世家》)[韩桓惠王]十年秦击我太行。(《六国表》)

案:钱大昕《潜研堂文集》卷十二“答问九”,以为《秦本纪》攻韩南郡,《六国表》作南阳,当以南阳为是,甚确。钱氏又谓:“韩之南阳,即秦、汉之南阳郡,昭王三十五年初置南阳郡者也。昭王十六年拔韩宛城,又封魏冉穰侯,皆南阳郡地,是南阳属秦已久。而此时又云攻取韩南阳,盖战国时,大郡或领十数城,非一时所能尽拔。秦虽置南阳郡,尚未全有其地,至是始悉取之。”此说大谬。《白起列传·集解》曰:“此南阳,河内修武是也。”《正义》又曰:“案南阳属韩,秦攻之,则韩太行羊肠道绝矣。”此说是也。盖韩、魏有两处名南阳,一处即秦、汉之南阳郡,与楚上庸相近。另一处乃太行山之南阳,因地处太行山之南而得名。《续汉书·郡国志》:河内郡修武故南阳。《汉书·地理志》注引应劭曰:“晋始启南阳,今南阳城是也。”修武在今河南获嘉县,《白起列传》称昭王四十五年“伐韩之野王,野王降秦,上党道绝”。野王在今河南沁阳县,当修武之西南。是时秦攻取韩之南阳、野王,占有太行山东南一带,以绝断韩上党郡与韩国都之通道。

《白起列传》称“攻南阳、太行道,绝之”,又称“上党道绝”,《蔡泽列传》记蔡泽说范雎曰:“今君相秦,计不下席,谋不出廊庙,坐制诸侯,利施三川,以实宜阳;决羊肠之险,塞太行之道。”亦指此而言。此乃范雎攻破韩国之计谋。范雎说秦昭王曰:“北断太行之道,则上党之师不下;王一兴兵而攻荥阳,则其国断而为三。”秦简《编年记》称是年攻太行,《韩世家》称秦击我于太行,皆指太行道而言。

天下之士合从相聚于赵,而欲攻秦。秦相应侯曰:“王勿忧也,请今废之(“今”原作“令”,从王念孙改正。王念孙曰:“今犹即也,言请即废之也”)。秦于天下之士非有怨也,相聚而攻秦者,以己欲富贵耳(鲍本“欲”作“有”)。王见大王之狗,卧者卧,起者起,行者行,止者止,毋相与斗者,投之一骨,轻起相牙者何则?有争意也。”于是使唐雎载音乐(“使”字原缺,从鲍本补),予之五千金(“千”原作“十”,鲍本作“千”。黄丕烈云:“千字是也。下复载五十金同。”金正炜曰:“五十金并应作五千金,下文散不能三千金,可证”),居武安,高会相与饮,谓邯郸人谁来取者?于是其谋者固未可得予也,其可得与者(鲍本“与”作“予”),与之昆弟矣。“公与秦计功者,不问金之所之,金尽者功多矣。今令人复载五千金随公。”唐雎行,行至武安,散不能三千金,天下之士,大相与斗矣。(《秦策三》第十四章)

案:顾观光附此于周赧王四十九年,盖《魏世家》载安矨王十一年记齐、楚相约攻魏,魏使人求救于秦,而秦救不至。魏王使唐雎入见秦游说,于是秦发兵救魏。顾氏以为一时事。此事当在长平之战前。是时东方六国中以赵最强,因而天下之士有相聚于赵谋合纵攻秦之举。吴师道曰:“《秦记》尉缭说秦王曰:愿大王毋爱财物,赂其豪臣,不过亡三十万金,则诸侯可尽。《大事记》云:前此范雎之散合纵,后此陈平之间项羽,同出一术。”范雎赂天下之士以散合纵,盖欲个别击破韩、赵等国。

魏将与秦攻韩(《史记·魏世家》作“魏王以秦救之故,欲亲秦而伐韩,以求故地”)。朱己谓魏王曰(今本《史记》“朱己”误作“无忌”,《荀子·强国》篇杨絫注引《史记》作“朱忌”):“秦与戎翟同俗,有虎狼之心,贪戾好利而无信(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第十六章“信”作“亲”),不识礼义德行。苟有利焉,不顾亲戚兄弟,若禽兽耳。此天下之所同知也(《史记》“知”作“识”),非所施厚积德也。故太后,母也,而以忧死。穰侯舅也,功莫大焉(帛书“大”作“多”),而竟逐之;两弟无罪,而再夺之国。此于其亲戚兄弟若此(帛书、《史记》皆无“兄弟”二字),而又况于仇雠之敌国也。今大王与秦伐韩,而益近秦患(“患”字原脱,从帛书、《史记》补),臣甚惑之,而王弗识也,则不明矣。群臣知之而莫以此谏(帛书、《史记》皆作“群臣莫以闻”),则不忠矣。今夫韩氏,以一女子承一弱主(帛书、《史记》“承”作“奉”),内有大乱,外安能支强秦、魏之兵(帛书无“安能”二字,《史记》“安能支”作“交”),王以为不破乎?(帛书、《史记》“破”作“亡”)韩亡,秦尽有郑地,与大梁邻,王以为安乎?王欲得故地,而今负强秦之祸也(《史记》“祸”作“亲”),王以为利乎?秦非无事之国,韩亡之后必且更事(“更”原误作“便”,从帛书、《史记》改正),更事必就易与利,就易与利必不伐楚与赵矣。是何也?夫越山逾河,绝韩之上党而攻强赵,则是复阏与之事也,秦必不为也。若道河内,倍邺、朝歌(“倍”与“背”通),绝漳、滏之水,而以与赵兵决胜于邯郸之郊,是智伯之祸也,秦又不敢。伐楚,道涉谷(“谷”上误衍“山”字,从帛书、《史记》删),行三千里而攻黾隘之塞(“黾”原误作“危”,从王念孙改正,“黾隘”,帛书作“冥鰈”,《史记》作“冥?”,古通用),所行甚远,而所攻者甚难,秦又弗为也。若道河外,背大梁而右上蔡、召陵,以与楚兵决于陈郊,秦又不敢也。故曰:秦必不伐楚与赵矣,又不攻燕与齐矣(“燕”,原误作“卫”,《史记》同误,今从帛书改正)。韩亡之后,兵出之日,非魏无攻矣(帛书、《史记》“矣”作“已”)。秦故有怀、茅、邢丘(“故”,帛书、《史记》作“固”,“故”与“固”通。“茅”原误作“地”,从帛书、《史记》改正),城篞津,而以之临河内,河内之共、汲莫不危矣。秦有郑地,得垣雍,决荧泽,而水大梁(《史记》“水”下有“灌”字,帛书无“而水大梁”四字),大梁必亡矣。

王之使者大过矣,乃恶安陵氏于秦,秦之欲许久矣(“许”下原衍“之”字,今从帛书删。《史记》误作“诛之”)。然而秦之叶阳、昆阳与舞阳邻(“舞阳”下原衍“高陵”二字,从帛书、《史记》删),听使者之恶也,随安陵氏而欲亡之(“随”帛书作“堕”,“随”与“堕”通)。秦绕舞阳之北(“绕”帛书作“缭”,二字通用),以东临许,则南国必危矣。南国虽无危,则魏国岂得安哉?(帛书作“南国必危,国先害已”,《史记》“先”误作“无”)。且夫憎韩不爱安陵氏可也(“爱”原误作“受”,从帛书、《史记》改正),夫不患秦之不爱南国非也(帛书无“之”字,金正炜云:“之字疑又字之讹”)。异日者,秦乃在河西,晋国之去梁也,千里有余,河山以阑之,有周、韩而间之。从林军以至于今(《史记》“林”作“林乡”),秦七攻魏(“七”原误作“十”,从帛书、《史记》改正),五入囿中(“囿”误作“国”,从帛书、《史记》改正),边城尽拔,文台堕,垂都焚(“焚”帛书作“然”,通“燃”),林木伐,麋鹿尽,而国继以围。又长驱梁北,东至陶、卫之郊,北至乎阚(帛书、《史记》“阚”作“监”,音近通用),所亡于秦者,山南、山北、河外、河内(“山南”二字原脱,从帛书、《史记》补),大县数十(“十”原误作“百”,从帛书、《史记》改正),名部数百(“部”原误作“都”,“百”原误作“十”,从帛书改正),秦乃在河西。晋国之去大梁也尚千里,而祸若是矣,又况于使秦无韩而有郑地,无河山以阑之,无周、韩以间之,去大梁百里,祸必百此矣(《史记》“百”误作“由”)。异日者,从之不成也(“从”与“纵”通),楚、魏疑而韩不可得而约也。今韩受兵三年,秦挠之以讲,韩知亡犹弗听(帛书、《史记》“知”作“识”),投质于赵,而请为天下雁行顿刃。以臣观之,则楚、赵必与之攻矣(帛书、《史记》皆作“楚、赵必集兵”),皆知秦之欲无穷也(“欲”原脱,从《史记》补),非尽亡天下之兵而臣海内之民,必不休矣。

是故臣愿以从事乎王(“从”与“纵”通),王速受楚、赵之约,而挟韩之质(“韩”上原衍“魏”字,从帛书、《史记》删),以存韩为务,因求故地于韩,韩必效之。如此则士民不劳而故地得(帛书“得”作“反”,“反”与“返”通),其功多于与秦共伐韩,然而无与强秦邻之祸(帛书“无”上有“必”字,《史记》“无”误作“又”)。夫存韩安魏而利天下,此亦王之大时已。通韩之上党于共、宁(“宁”原误作“莫”,从帛书、《史记》改正),使道安成之关(原作“使道已通因而关之”,《史记》作“使道安成”,帛书作“使道安成之□”,今据以校正),出入赋之,是魏重质韩以其上党也,共有其赋(帛书“共”作“合”,《史记》误作“今”),足以富国,韩必德魏,爱魏,重魏,畏魏,韩必不敢反魏,是韩,魏之县也。魏得韩以为县,则卫大梁,河外必安矣(帛书“河外”作“河北”)。今不存韩,则二周必危,安陵必易(帛书“易”作“}”,与“弛”通),楚、赵大破,燕、齐甚卑(原误作“卫、齐甚畏”,《史记》同误,今从帛书改正),天下之西乡而驰秦、入朝为臣之日不久矣。”(帛书“乡”作“舟”,“舟”与“′”通。

“矣”字从帛书、《史记》补)(《魏策三》第八章,《魏世家》与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第十六章同)

案:《魏世家》系此于安矨王十一年后,顾观光列此于周赧王四十九年,林春溥、于鬯列此于周赧王五十三年,皆不确。此云穰侯见逐,穰侯出之陶,在秦昭王四十二年九月,已是岁末,此事必在周赧王五十一年以后,此谓“今韩受兵三年”,考是时秦伐韩,起于秦昭王四十二年,则此事必在昭王四十四年即周赧王五十二年。此又谓“夫越山逾河,绝韩之上党而攻强赵,则复阏与之事也,秦必不为也”,可知必在此年秦攻绝韩之太行道之前。

《秦策三》第十四章,谓“天下之士合从相聚于赵而欲攻秦”,正此时事,朱己即是谋合纵攻秦之士而游说于魏安矨王者。彼分析当时形势,了若指掌,此后未见魏助秦攻韩,或与此有关。

楚顷襄王病,太子不得归。而楚太子与秦相应侯善,于是黄歇乃说应侯曰:“相国诚善楚太子乎?”应侯曰:“然。”歇曰:“今楚王恐不起疾(《史记会注考证》:“枫山、三条本王下有病字。”《资治通鉴》作“楚王疾恐不起”),秦不如归其太子。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国无穷,是亲与国而得储万乘也。若不归,则咸阳一布衣耳。楚更立太子,必不事秦,夫失与国而绝万乘之和(《资治通鉴》“夫”作“是”),非计也。愿相国孰虑之。”应侯以闻秦王。秦王曰:“令楚太子之傅先往问楚王之疾,返而后图之。”黄歇为楚太子计曰(《资治通鉴》“为”作“与”,“计”作“谋”):“秦之留太子也,欲以求利也。今太子力未能有以利秦也,歇忧之甚。而阳文君子二人在中,王若卒大命,太子不在,阳文君子必立为后,太子不得奉宗庙矣。不如亡秦,与使者俱出,臣请止,以死当之。”楚太子因变服为楚使者御以出关,而黄歇守舍,常为谢病(《资治通鉴》“为”下有“太子”二字)。度太子已远,秦不能追,歇乃自言秦昭王曰:“楚太子已归,出远矣,歇当死,愿赐死。”昭王大怒,欲听其自杀也。应侯曰:“歇为人臣,出身以徇其主,太子立,必用歇,故不如无罪而归之,以亲楚。”秦因遣黄歇。歇至楚三月,楚顷襄王卒,太子完立,是为考烈王。(《春申君列传》)[楚顷襄王]三十六年顷襄王病,太子亡归。秋顷襄王卒,太子熊元代立,是为考烈王。考烈王以左徒为令尹,封以吴,号春申君。

(《楚世家》)考烈王元年以黄歇为相,封为春申君,赐淮北地十二县。(《春申君列传》,《六国表》亦记“黄歇为相于考烈王元年”)楚考烈王完。(《楚世家》“太子熊元”下引《世本》作“完”)

案:考烈王之名,或作元,或作“完”,音同通用。金文作“肯”,见楚王荖肯鼎、之铭文。“元”古读若昆,《说文》“阮”字下云:“读若昆”,元、肯乃一声之转。

  又案:《楚世家》谓春申君受封于考烈王立年是也。初受封,即赐淮北十二县,当以《春申君列传》为是。春申君改封于吴,在此后十五年。《资治通鉴》作“考烈王即位,以黄歇为相,封以淮北地,号曰春申君”,甚是。

[赵孝成王]三年相邦建μ君(“μ”读作“信”),邦左厍工师□□,冶尹月执齐(“齐”读作“剂”)。(三年相邦建信君矛刻铭,《周金文存》卷六著录)[赵孝成王]三年相邦建μ君(“μ”读作“信”),邦右厍工师……

(三年相邦建信君剑刻铭,《善齐吉金录·古兵下》著录)

案:此外尚有八年相邦建信君矛、剑刻铭,见于《三代吉金文存》卷二十等。矛剑刻铭,“建信君”皆作“建?君”,古“信”与“伸”“身”同音通用。《赵策三》第十六章记魏公子牟称建信君为“幼艾”,即《孟子·万章上》所谓“知好色,则慕少艾”。古称年轻美貌之男子为少艾或幼艾。《赵策三》第十七章又载或谓建信曰:“君之所以事王者色也。”赵孝成王因好男色,宠幸建信君而任以为相邦,当在此年或即位之后。今人或以西汉千乘郡之建信作为建信君之封邑,尚无确证。千乘郡之建信,在千乘之西,漯水之南,在今山东高青西北,已是齐之腹地。建信疑是封号。

【附编】

或谓建信:“君之所以事王者色也,葺所以事王知也(“葺”原作“?”,今从鲍本)。色老而衰,知老而多。以日多之知,而逐衰恶之色,君必困矣。”建信君曰:“奈何?”曰:“并骥而走者,五里而罢;乘骥而御之,不倦而取道多。君令葺乘独断之车,御独断之势,以居邯郸,令之内治国事,外刺诸侯,则葺之事有不言者矣。君因言王而重责之,葺之轴今折矣。”建信君再拜受命,入言于王,厚任葺以事能,重责之。未期年而葺亡走矣。(《赵策三》第十七章)魏魁谓建信君曰(“魁”原作“·”,吴师道云:一本作“豞”,皆误字,今从《文选》陈琳《檄吴将校部曲文》李注所引改正):“人有置系蹄者而得虎,虎怒,决蹯而去。虎之情,非不爱蹯也,然而不以环寸之蹯,害七尺之躯者,权也。今有国者,非直七尺之躯也,而君之身于王,非环寸之蹯也,愿公之熟图之也。”(《赵策三》第二十章)翟章从梁来,甚善赵王。赵王三延之以相,翟章辞不受。田驷谓柱国韩向曰:“臣请为卿刺之。客若死,则王必怒而诛建信君。建信君死,则卿必为相矣。建信君不死,以为交,终身不敝。卿因以德建信君矣。”(《赵策四》第十章)

案:顾观光以此系秦王政三年,即赵悼襄王元年,不确。建信君以色为赵孝成王之幸臣。《魏世家·索隐》引《纪年》谓魏襄王八年“翟章伐卫”,《水经·汾水注》引《纪年》,又谓魏襄王十二年“翟章率师救皮氏围”。魏襄王八年乃公元前三一一年,距此已有四十八年。此从梁来赵之翟章,疑为同名之另一人。

周赧王五十三年(公元前二六二年)

 秦昭王四十五年,魏安矨王十五年,韩桓惠王十一年,赵孝成王四年,齐王建三年,楚考烈王元年,燕武成王十年。

[秦昭襄王]四十五年五大夫贲攻韩,取十城。叶阳君悝出之国(《集解》:“一云华阳”),未至而死。(《秦本纪》,《六国表》作“攻韩取十城”)

案:叶阳君,《集解》云:“一云华阳”。梁玉绳曰:“华形近叶,传写致讹。华阳君即昭王舅芈戎,悝乃昭王母弟高陵君,此纪当有脱误。不然,将以芈戎为公子悝矣。”今案:此疑“华阳君芈戎”之误,说在周赧王五十年案语中。

[秦昭王]四十五年攻大?王(“?”即“野”之别体)。十二月甲午鸡鸣时喜产。(秦简《编年记》)

[秦昭王]四十五年伐韩之野王,野王降秦,上党道绝。其守冯亭与民谋曰:“郑道已绝,韩必不可得为民。秦兵日进,韩不能应,不如以上党归赵。赵若受我,秦怒,必攻赵。赵被兵,必亲韩。韩、赵为一,则可以当秦。”因使人报赵。赵孝成王与平阳君、平原君计之。平阳君曰:“不如勿受。受之,祸大于所得。”平原君曰:“无故得一郡,受之便。”赵受之,因封冯亭为华阳君。(《白起列传》)[赵孝成王]四年王梦衣偏譠之衣,乘飞龙上天,不至而坠,见金玉之积如山。明日王召筮史敢占之,曰:“梦衣偏譠之衣者,残也。乘飞龙上天不至而坠者,有气而无实也。见金玉之积如山者,忧也。”后三日,韩氏上党守冯亭使者至,曰:“韩不能守上党,入之于秦。其吏民皆安为赵,不欲为秦。有城市邑十七(《赵策一》第十一章“十七”误作“七十”),愿再拜入之赵,听王所以赐吏民。”(“听”或作“财”。《史记会注考证》云:“宋、中统、王、柯、毛本作财,今从古钞本、枫山、三条本、凌本”)王大喜,召平阳君豹告之曰:“冯亭入城市邑十七,受之何如?”对曰:“圣人甚祸无故之利。”王曰:“人怀吾德,何谓无故乎?”对曰:“夫秦蚕食韩氏地,中绝不令相通,固自以坐而受上党之地也。韩氏所以不入秦者,欲嫁其祸于赵也。秦服其劳而赵受其利,虽强大不能得之于小弱,小弱顾能得之于强大乎?岂可谓非无故之利哉?且夫秦以牛田之(《赵策一》第十一章无“之”字,“之”字疑衍),水通粮,蚕食(《赵策一》无此二字,当涉上而衍),上乘倍战者裂上国之地,其政行(《赵策一》作“令严政行”),不可与为难,必勿受也。”王曰:“今发百万之军而攻,逾年历岁未得一城也。今以城市邑十七币吾国,此大利也。”赵豹出,王召平原君与赵禹而告之。对曰:“发百万之军而攻,逾岁未得一城,今坐受城市邑十七,此大利,不可失也。”王曰:“善。”乃令赵胜受地,告冯亭曰:“敝国使者臣胜,敝国君使胜致命,以万户都三封太守,千户都三封县令,皆世世为侯,吏民皆益爵三级,吏民能相安,皆赐之六金。”冯亭垂涕不见使者,曰:“吾不处三不义也(《赵策一》“处”上无“不”字,疑此“不”字衍文)。为主守地,不能死固,不义一矣;入之秦,不听主令,不义二矣;卖主地而食之,不义三也。”赵遂发兵取上党。廉颇将军军长平。(《赵世家》,《赵策一》第十一章大体相同。梁玉绳曰:“廉颇上失书六年二字。”)秦王谓公子他曰:“昔岁?下之事,韩为中军,以与诸侯攻秦,韩与秦接境壤界,其地不能千里,辗转不可约。日者,秦、楚战于蓝田,韩出锐师以佐秦,秦战不利,因转与楚,不固信盟,唯便是从。韩之在我,心腹之疾,吾将伐之。何如?”公子他曰:“王出兵韩,韩必惧,惧则可以不战而深取割。”王曰:“善。”乃起兵,一军临荧阳(鲍本“荧”作“荥”),一军临太行。韩恐,使阳成君入谢于秦(鲍注:“疑当作成阳,秦昭十七年入朝者也”),请效上党之地以为和,令韩阳告上党之守靳1曰(鲍改“1”为“?”,以为字书无此字):“秦起二军以临韩,韩不能有(鲍本“有”作“支”,金正炜云:“当从之”),今王令韩兴兵以上党入和于秦(金正炜云:“令韩兴兵疑当作全韩舆兵”),使阳言之太守,太守其效之。”靳1曰:“人有言:挈瓶之知,不能守器。王则有令而臣太守(黄丕烈云:“今本太误失”),虽王与子亦有猜焉,臣请悉发守以应秦,若不能卒,则死之。”韩阳趋以报王。王曰:“吾始已诺于应侯矣,今不与,是欺之也。”乃使冯亭代靳1。冯亭守三十日,阴使人请赵王曰:“韩不能守上党,且以与秦,其民皆不欲为秦,而愿为赵,今有城市之邑十七(“十七”原误作“七十”,从王念孙据《赵世家》改正),愿拜内之于王,唯王才之(鲍注:“才,财,裁同”)。”赵王喜,召平阳君而告之曰:“韩不能守上党,且以与秦,其吏民不欲为秦,而皆愿为赵,今冯亭令使者以与寡人(黄丕烈云:“今本今误令”),何如?”赵豹对曰:“臣闻圣人甚祸无故之利。”王曰:“人怀吾义,何谓无故乎!”赵豹对曰:“秦蚕食韩氏之地,中绝不令相通,故自以为坐受上党也。且夫韩之所以内赵者,欲嫁其祸也。秦被其劳而赵受其利,虽强大不能得之于小弱,而小弱顾能得之强大乎?今王取之,可谓有故乎?且秦以牛田,水通粮,其死士皆列之于上地(《赵世家》作“裂上国之地”),令严政行,不可与战。王自图之。”王大怒曰:“夫用百万之众攻战,逾年历岁,未得一城也(“得”原误作“见”,从王念孙据《赵世家》改正),今不用兵而得城十七,何故不为?”赵豹出,王召赵胜、赵禹而告之曰:“韩不能守上党,今其守以与寡人,有城市之邑十七。”二人对曰:“用兵逾年,未得一城,今坐而得城十七,此大利也。”乃使赵胜往受地。赵胜至,曰:“敝邑之王使使者臣胜,太守有诏,使臣胜谓曰:请以三万户之都封太守,千户封县令,诸吏皆益爵三级,民能相集者赐家六金。”冯亭垂涕而勉曰(鲍改“勉”为“免”,黄丕烈云:“此以勉为?字也。”):

“是吾处三不义也:为主守地而不能死,而以与人,不义一也;主内之秦,不顺主命,不义二也;卖主之地而食之,不义三也。”辞封而入韩,谓韩王曰:“赵闻韩不能守上党,今发兵已取之矣。”韩告秦曰:“赵起兵取上党。”秦王怒,令公孙起、王"以兵遇赵于长平。(《赵策一》第十一章,吴师道云:“公孙起即白起,《史》王非",秦将有桓",此恐讹舛。”黄丕烈云:“吴说非也。《秦始皇本纪》王"、?公,徐广注:一作。《索隐》曰:王"即王。《六国表》秦庄襄王三年王"击上党,徐广亦注:一作,是王"即王,其证甚明,与桓"迥不相涉。”)

案:以上两则,大体相同,而文不全同,盖一事而两传,《白起列传》又有概括之记述,而冯亭所谈,又有不同。《资治通鉴》既采《白起列传》冯亭之谋,又据《赵世家》记赵受上党之经过。赵豹云:“且秦以牛田,水通粮,其死士皆列之于上地,令严政行,不可与战。”此从经济与政治以说明秦之强大,颇为重要。吴师道云:“牛耕积谷,水漕通粮,秦从渭水漕运入河、洛。”可知其时秦奖励耕战,已普遍推广牛耕。并以水漕通粮,支持前线军队之作战。所谓“其死士皆列之于上地”,《赵世家》作“上乘倍战者裂上国之地”,“列”当读作“裂”,即指秦按军功分割田宅以赏赐之二十等爵制。再加“令严政行”,因而不能战胜之。鲍彪以牛田为秦地名,无据。

  又案:《赵策一》言冯亭辞封而入韩,而《白起列传》谓赵封冯亭为华阳君。《汉书·冯奉世传》云:“赵封亭为华阳君,与赵将括距秦,战死于长平。宗族由是分散,或在赵。在赵者为官师将,官师将子为代相,及秦灭六国,而冯亭之后冯无择、冯去疾、冯劫皆为秦将相焉。汉兴,冯唐即代相之子也。”《赵世家·集解》曾引此为证。《后汉书·冯衍传》亦有相同之记载。可知《白起列传》所载确实。《赵世家·集解》又引《上党记》云:“冯亭冢在壶关城西五里。”楚考烈王元年秦取我夏州。(《六国表》,“夏”字原脱,《苏秦列传》“东有夏州”下,《集解》引徐广曰:“楚考烈王元年秦取夏州。”今据补)[楚]考烈王元年纳夏州于秦,是时楚益弱。(《楚世家》,“夏”字原脱,今据《苏秦列传·集解》引徐广之说,加以补正)

案:《苏秦列传》楚“东有夏州”下,《集解》云:“徐广曰:楚考烈王元年秦取夏州,s案《左传》楚庄王伐陈,乡取一人焉以归,谓之夏州。”注者不说夏州所在。车胤《桓温集》云:“夏口城上数里有洲名夏州,东有夏州谓此也。”《正义》云:“大江中州也,夏水口在荆州江陵县东南二十五里。”《周季编略》据《集解》所引徐广说,改作“楚纳夏州于秦”,甚是。惟据《正义》以为夏州在江陵县,不确。秦昭王二十九年白起攻取楚都郢及其周围地区,江陵县一带当早已为秦所取。江永《春秋地理考实》谓“夏州盖在北岸江、汉合流之间,其后汉水遂有夏名”。程恩泽《国策地名考》以为夏州当指汉阳一带,亦即《离骚》所谓夏浦。今案夏州当为楚东部之地区名,指汉水与长江合流之间,包括汉阳以下,长江以西之水泽地带,为楚东边之要地,此时楚被迫而献纳于秦,故《楚世家》云“是时楚益弱”。若仅为一城名州,《楚世家》不能据此谓“楚益弱”。但《楚世家·集解》引徐广曰“南郡有州陵县”以解释,《续汉书·郡国志》南郡州陵县下有注云:“楚考烈王纳州于秦,即其地。”则《楚世家》早已作“纳州”而脱“夏”字。盖《楚世家》先脱“夏”字,后人又据《楚世家》误删《六国表》之“夏”字。楚顷襄王时有封君夏侯,《楚策四》庄辛谓楚顷襄王:“君王左州侯,右夏侯。”夏侯当即封于夏州。

周赧王五十四年(公元前二六一年)

 秦昭王四十六年,魏安矨王十六年,韩桓惠王十二年,赵孝成王五年,齐王建四年,楚考烈王二年,燕武成王十一年。

赵孝成王五年使廉颇拒秦于长平。(《六国表》)

案:《赵世家》记此事于上年。

[秦昭王]四十六年秦攻韩缑氏、蔺,拔之。(《白起列传》,“蔺”乃“纶”之音转)

案:《正义》云:检诸地记,颍川无蔺,《括地志》云:洛州嵩县本夏之纶国也。在缑氏东南六十里。《汉书·地理志》云:纶氏属颍川郡。按既攻缑氏、蔺,二邑合相近,恐纶、蔺声相近,字随音而转作蔺。”缑氏在今河南登封县西北,纶氏在今登封县西南。

传世有戈,刻铭云:“七年仑氏命(读作“令”)韩□、工师荣原、冶□。”仑氏即纶氏,乃韩之兵器。见黄盛璋《试论三晋兵器的国别和年代及其相关问题》(收入所著《历史地理考古论丛》)。

[秦昭王]四十六年王之南郑。(《六国表》)[秦昭王]四十六年攻□亭。(秦简《编年记》,“亭”上缺一字,不详何地)[鲁顷公]十九年楚伐我取徐州。(《鲁世家》)

案:《鲁世家》言顷公二年秦拔楚之郢,楚顷襄王东徙于陈,可知鲁顷公元年当周赧王三十六年,十九年当周赧王五十四年。

是年楚乘秦攻韩与赵之时机,攻取鲁之徐州。徐州即薛,乃鲁往年乘齐为五国攻破时所取得者。

秦大饥,应侯请曰:“五苑之草著、蔬菜、橡果、枣栗,足以活民,请发之。”昭襄王曰:“吾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有罪而受诛,今发五苑之蔬草者,使民有功与无功俱赏也。夫使民有功与无功俱赏者,此乱之道也。夫发五苑而乱,不如弃蔬而治。”一曰:“令发五苑之?、蔬、枣、栗,足以活民,是用民有功与无功争取也。夫生而乱,不如死而治,大夫其释之。”(《韩非子·外储说右下》)

案:今本《战国策》末章(姚宽据苏辙《古史·白起传》增补)记秦昭王既息民缮兵,复欲伐赵,谓武安君白起曰:“前年国虚民饥,君不量百姓之力,求益军粮以灭赵。”此当秦昭王四十八年九月秦复发兵攻赵邯郸时。今据此定《韩非子》所载“秦大饥”于是年。《周季编略》编此于周赧王五十六年,较迟二年。

周赧王五十五年(公元前二六年)

 秦昭王四十七年,魏安矨王十七年,韩桓惠王十三年,赵孝成王六年,齐王建五年,楚考烈王三年,燕武成王十二年。

[秦昭王]四十七年秦攻韩上党,上党降赵,秦因攻赵,赵发兵击秦,相距。秦使武安君白起击,大破赵于长平,四十余万尽杀之。(《秦本纪》,《六国表》作“白起破赵长平,杀卒四十五万”)

[赵孝成王六年]廉颇将军,军长平。(《赵世家》原脱“六年”二字) 赵孝成王六年使赵括代廉颇将,白起破括四十五万。(《六国表》) [秦昭王]四十七年,秦使左庶长王攻韩,取上党。上党民走赵。赵军长平,以按据上党民。四月因攻赵。赵使廉颇将。赵军士卒犯秦斥兵,秦斥兵斩赵裨将茄。六月,陷赵军,取二鄣四尉。七月赵军筑垒壁而守之。秦又攻其垒,取二尉,败其阵(阵,《集解》引徐广曰:“一作乘”),夺西垒壁。廉颇坚壁以待秦,秦数挑战,赵兵不出。

赵王数以为让。而秦相应侯又使人行千金于赵为反间,曰:“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子赵括将耳,廉颇易与,且降矣。”赵王既怒廉颇军多失亡,军数败,又反坚垒不敢战,而又闻秦反间之言,因使赵括代廉颇将以击秦。秦闻马服子将,乃阴使武安君白起为上将军,而王为尉裨将,令军中有敢泄武安君将者斩。赵括至,则出兵击秦军。秦军佯败而走,张二奇兵以劫之。赵军逐胜,追造秦壁(《正义》云:“秦壁一名秦垒,今亦名秦长垒”)。壁坚拒不得入,而秦奇兵二万五千人绝赵军后,又一军五千骑绝赵壁间,赵军分而为二,粮道绝。而秦出轻兵击之,赵战不利,因筑壁坚守,以待救至。秦王闻赵食道绝,王自之河内,赐民爵各一级,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及粮食。至九月,赵卒不得食四十六日,皆内阴相杀食。来攻秦垒,欲出。为四队,四五复之,不能出。其将军赵括出锐卒自搏战,秦军射杀赵括。括军败,卒四十万人降武安君。武安君计曰:“前秦已拔上党,上党民不乐为秦而归赵。赵卒反覆,非尽杀之,恐为乱。”乃挟诈而尽坑杀之,遗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归赵。前后斩首虏四十五万人。赵人大震。(《白起列传》)

案:《赵世家·正义》引《括地志》云:“长平故城在泽州高平县西二十一里,即白起败括于长平处。”《白起列传》“赵军长平”下,《集解》引徐广曰:“在泫氏。”《索隐》云:“泫氏今在上党郡也。”今案泫氏与长平并非一城,泫氏在今山西高平县,长平故城则在高平县西北二十一里,汉时属于泫氏县,故徐广谓在泫氏。

《水经·沁水注》云:“绝水东南流,左会长平水。水出长平县西北小山,东南径其县故城,泫氏之长平亭也。……括四十万众降起,起坑之于此。”  又案:《白起列传》“陷赵军,取二鄣四尉”下,《正义》引《括地志》云:“赵鄣故城一名都尉城,今名赵东城,在泽州高平县西二十五里,又有故谷城,此二城即二鄣也。”今案“鄣”乃“障”之通假。亭、障原为作战前线或关塞、长城上所建守望之所,设有尉主管。《白起列传》“夺西壁垒”下,《正义》引《括地志》云:“赵西垒在泽州高平县北六里,即廉颇坚壁以待秦,王夺赵西垒壁者。”《白起列传》:“赵战不利因筑壁垒守”,《正义》引《括地志》云:“赵壁,今名赵东壁,亦名赵东长垒,在泽州高平县北五里,即赵括作壁败处。”可知长平之战遗迹至唐犹存,在今高平县西北一带山地中。

[赵孝成王]七年廉颇免而赵括代将,秦人围赵括,赵括以军降(“以”当为“死”字之误,当读作“赵括死,军降”)。卒四十余万皆坑之。王悔不听赵豹之计,故有长平之祸焉。(《赵世家》)

 案:沈家本云:“疑‘以’字乃‘死’字之讹。”甚是。梁玉绳云:

“七年,七月之误,《白起列传》可证。”其说不确。《赵奢列传》亦记在赵孝成王七年,《范雎列传》亦记秦大破赵于长平在“昭王四十三年”之“后五年”,即昭王四十八年,亦即赵孝成王七年。《韩世家》亦记“秦拔赵上党,杀马服子卒四十余万于长平”于桓惠王十四年,亦即秦昭王四十八年。《春申君列传》亦记秦“破赵之长平军四十余万”,于春申君为相之四年,即楚考烈王七年,亦即秦昭王四十八年。《白起列传》称大败赵括军在秦昭王四十七年九月,是时秦用颛顼历,九月已是岁末,盖战争结束,赵军四十余万之受降,挟诈而尽坑杀之,已在翌年。长平之战首尾有三年之久,《吕氏春秋·应言》篇已言之。

[秦昭王四十三年]后五年,昭王用应侯谋,纵反间卖赵,赵以其故,令马服子代廉颇将,秦下破赵于长平,遂围邯郸。(《范雎列传》)[赵孝成王]七年秦与赵兵相距长平。时赵奢已死,而蔺相如病笃,赵使廉颇将攻秦,秦数败赵军,赵军固壁不战。秦数挑战,廉颇不肯。赵王信秦之间。秦之间言曰:“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赵王因以括为将,代廉颇。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赵王不听,遂将之。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亦不谓善。括母问奢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即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及括将行,其母上书言于王曰:“括不可使将。”王曰:“何以?”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饮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大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予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东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藏于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王以为如其父,父子异心,愿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决矣。”括母因曰:“王终遣之,即有如不称,妾得无随坐乎?”王许诺。

赵括既代廉颇,悉更约束,易置军吏。秦将白起闻之,纵奇兵,详败走,而绝其粮道,分断其军为二,士卒离心。四十余日军饿,赵括出锐卒自搏战,秦军射杀赵括。括军败,数十万之众遂降秦,秦悉坑之。

赵前后所亡凡四十五万。(《廉颇蔺相如列传》,《太平御览》二百七十二引《战国策》二百四十六字,大体与此相同)[秦昭王]四十七年攻长平。十一月敢产。(秦简《编年记》)秦虽大胜于长平,三年然后决,士民倦,粮食□。(《吕氏春秋·应言》“粮食”下原缺一字)

案:长平之战首尾三年,《编年记》与《秦本纪》、《六国表》、《白起列传》相同,记长平之战于秦昭王四十七年,盖是年为秦用全力攻破长平也。

《上党记》曰:长平城在郡之南,秦垒在城西,二军共食流水,涧相去五里。秦坑赵众,收头颅筑台于垒中,因山为台,嵬嵬桀起,今仍号之曰白起台。城之左右沿山亘湿,南北五十许里,东西二十余里,悉秦、赵故垒,遗壁旧存焉。……《上党记》曰:长平城在郡南山中,丹水出长平北山,南流,秦坑赵众,流血丹川,由是俗为丹水,斯为不经矣。

(《水经·沁水注》)

案:《赵世家·正义》佚文云:“《白起列传》云:斩首虏四十五万人。《括地志》云:头颅山一名白起台,在泽州高平县西五里。

《上党记》云:秦坑赵兵,收头颅,筑台于垒中,因山为台,嵬嵬桀起,今称白起台是也。”(见南化、枫、三、梅、狩本)见张衍田《史记正义佚文辑校》第一六七页。《元和郡县图志》泽州高平县下,亦云:“头颅山一名白起台,在县西五里。秦坑赵众,收头颅筑此台。”秦、赵战于长平,赵不胜,亡一都尉。赵王召楼昌与虞卿曰:“军战不胜,尉复死,寡人使束甲而趋之(《新序·善谋》“趋”作“赴”),何如?”楼昌曰:“无益也,不如发重使为媾。”虞卿曰:“昌言媾者,以为不媾,军必破也,而制媾者在秦。且王之论秦也,欲破赵之军乎?不邪?”王曰:“秦不遗余力矣,必且欲破赵军。”虞卿曰:“王听臣发使,出重宝以附楚、魏,楚、魏欲得王之重宝,必内吾使。赵使入楚、魏,秦必疑天下之合从,且必恐(此二句《新序》作“秦必疑天下,恐天下之合从必一心”),如此则媾乃可为也。”赵王不听,与平阳君为媾,发郑朱入秦,秦内之。赵王召虞卿曰:“寡人使平阳君为媾于秦,秦已内郑朱矣,卿以为奚如?”虞卿曰:“王不得媾,军必破矣。天下贺战胜者皆在秦矣,郑朱贵人也(《赵策三》第十二章“郑朱”下有“赵之”二字),入秦,秦王与应侯必显重以示天下。楚、魏以赵为媾,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不救王,则媾不可得成也。”应侯果显郑朱以示天下贺战胜者,终不肯媾。长平大败,遂围邯郸,为天下笑。(《虞卿列传》,“秦、赵战于长平”以下,《新序·善谋》篇第十章同。末有“不从虞卿之谋也”一句。《赵策三》第十二章亦同,惟末节作:“赵卒不得媾,军果大败。王入秦,秦留赵王而后许之媾。”)

案:《赵策三》谓赵于长平大败之后,赵王入秦,秦留赵王而后许之媾。今本《战国策》末章载白起对答秦昭王,谓长平战后,“赵之死者不得收,伤者不得疗,涕泣相哀,戮力同忧,耕田疾作,以生其财。”又曰:“赵自长平已来,君臣忧惧,早朝晏退,卑辞重币,四面出嫁,结亲燕、魏,连好齐、楚,积虑并心,备秦为务。其国内实,其外交成,当今之时赵未可伐也。”秦攻赵长平(姚注:“一本无长平二字”,《田世家》亦无“长平”二字),齐、燕救之(《田世家》“燕”作“楚”,《田世家·索隐》云:《战国策》“楚字皆作燕”)。秦计曰:“齐、燕救赵(鲍本改“燕”为“楚”,《田世家》作“楚”),亲则将退兵,不亲则且遂攻之。”赵无以食,请粟于齐,而齐不听。周子谓齐王曰(“周子”原作“苏秦”,《田世家》作“周子”,《索隐》云:“盖齐之谋臣,史失名也。《战国策》以周子为苏秦,而楚字皆作燕,然此时苏秦死已久矣。”鲍本改“苏秦”为“苏子”。《太平御览》三百二十五引《春秋后语》亦作周子,今据以改正):“不如听之,以却秦兵(《田世家》“却”作“退”),不听则秦兵不却。是秦之计中,而齐、燕之计过也。且赵之于燕、齐,隐蔽也(《田世家》“隐”作“磗”),犹齿之有唇也,唇亡则齿寒。今日亡赵,则明日及齐、燕矣。且夫救赵之务,宜若奉漏瓮、沃遶釜(《田世家》“遶”作“焦”)。夫救赵,高义也,却秦兵,显名也。义救亡赵(《田世家》“赵”作“国”),威却强秦之兵,不务为此而务爱粟,则为国计者过矣。”(《齐策二》第七章,《田世家》系于“王建立六年”下,结语作“齐王弗听,秦破赵于长平四十余万,遂围邯郸”)

案:《齐策》言“齐、燕救之”,《田世家》作“齐、楚救之”,鲍彪改《国策》为“齐、楚”,非是。《田世家·正义》云:“此时秦伐赵上党欲克,无意伐齐、楚,故言赵之于齐、楚为磗蔽也。”此一解释亦不确。张琦《战国策释地》云:“楚原作燕,于隐蔽义为得,赵无由蔽楚也。但此役无与于燕,盖衍字耳。”当以作燕为是,燕非衍文。是时燕、齐虽言救赵,徒为空言,未出兵往救,请粟亦不听。

故秦计曰:“亲则将退兵,不亲则且遂攻之。”周子曰:“不听则秦兵不却。”长平之役,平都君说魏王曰:“王胡不为从?”(“从”与“纵”通)魏王曰:“秦许吾以垣雍。”平都君曰:“臣以垣雍为空割也。”魏王曰:“何谓也?”平都君曰:“秦、赵久相持于长平之下而无决,天下合于秦则无赵,合于赵则无秦。秦恐王之变也,故以垣雍饵王也。秦战胜赵,王敢责垣雍之割乎?曰不敢。秦不胜赵,王能令韩出垣雍之割乎?曰不能。臣故曰垣雍空割也。”魏王曰:“善。”(《魏策四》第十章,“曰不敢”与“曰不能”上,原皆有“王”字。今从王念孙之说改正。王念孙曰:“王曰不敢、王曰不能,两‘王’字皆后人所加也。曰不敢,曰不能,皆平都君之语,与上文自为问答,是以‘秦战不胜赵’上,‘臣故曰’上,皆无‘曰’字。而魏王答平都君之语,则必加‘魏王曰’三字以别之。后人误以‘不敢’、‘不能’为魏王答语,故于‘曰’上加‘王’字耳。”王校甚是)

案:据此可知,秦、赵久相持于长平时,秦以韩之垣雍许割于魏,使魏与秦连横而不参与合纵攻秦。垣雍为韩地,在今河南原阳县西,正当魏长城以南,与魏长城以北魏之卷正相对。此处为韩、魏交界之交通要道,又为水上交通之要道。《水经·济水注》云:“济隧上承河水于卷县北河,南径卷县故城东,又南径衡雍城西。”又云:“言济水荥泽中北流,至衡雍西,与出河之济会。”衡雍即垣雍,此地有济水北通河水,南会于荥泽。《魏策三》第八章朱己谓魏王曰:“秦有郑地,得垣雍,决荧泽而水大梁(《魏世家》“水”下有“灌”字),大梁必亡矣。”《魏世家》同。《正义》曰:“言韩亡之后,秦有郑地,得垣雍城,从荥泽决沟灌大梁是也。”《大事记》又云:“始皇灭魏,果用此策。”可知垣雍一地,于魏之安危关系重大。因而秦以此为饵而使魏不敢变心。《秦本纪》载秦昭王四十八年十月韩献垣雍,盖秦破赵长平后,即迫使韩献垣雍于秦,秦不但如平都君所言,以空割垣雍饵魏,且迫使韩献垣雍于秦,从而以此威胁于魏。

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食昴,而昭王疑之。(邹阳《狱中上书》,见《邹阳列传》)

传书言……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蚀昴,此言精感天,天为变动也。……太白蚀昴,实也。……卫先生之画感动皇天……太白蚀昴者,虚也。(《论衡·感虚篇》)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计,太白食昴,复妄言也。……夫太白食昴,犹钩星在房心也。谓卫先生长平之议,令太白食昴,疑矣。(《论衡·变动篇》)

案:《邹阳列传·集解》引苏林曰:“白起为秦伐赵,破长平军,欲遂灭赵,遣卫先生说昭王益兵粮,乃为应侯所害,事用不成。其精诚上达于天,故太白为之蚀昴。昴,赵地分野,将有兵,故太白食昴。食,干历之也。”《索隐》引服虔曰:“卫先生秦人。

白起攻赵军于长平,遣卫先生说昭王,请益兵粮,为穰侯(当为应侯之误)所害。事不成,精诚感天,故太白食昴。昴,赵分也。”又引如淳云:“太白主西方,秦在西,败赵之兆也。食谓干历之也。”据齐藤国治、小泽贤二《中国古代天文记录检证》,当公元前二六年前后,太白与昴确为接近之时期,确有“太白蚀昴”之“天变”。(见该书第八至八一页)

【附编】

[孔]子高生子慎,年五十七,尝为魏相。(《孔子世家》)

 案:子高名穿,孔子后六世。《孔子世家》谓:“子慎生鲋为陈王涉博士,死于陈下。”子慎,《汉书·孔光传》作“顺”,“慎”“顺”音同通用。伪《孔丛子》详记穿、顺、鲋三世行事,皆出于伪托虚构。黄式三《周季编略》因《孔丛子》记子顺(名斌)述及“秦伐赵”,定子顺为魏相,当秦攻赵长平之役,当魏安矨王十七年。并无确据。钱穆《孔丛子载孔子顺事迹辨》有详辨。(《先秦诸子系年》第四八九至四九一页)周赧王五十六年(公元前二五九年) 秦昭王四十八年,魏安矨王十八年,韩桓惠王十四年,赵孝成王七年,齐王建六年,楚考烈王四年,燕武成王十三年。

[秦昭襄王]四十八年十月韩献垣雍。秦军分为三军。武安君归。王将伐赵武安、皮牢,拔之。司马梗北定太原,尽有韩上党。

正月兵罢,复守上党。其十月,五大夫陵攻赵邯郸。(《秦本纪》)[秦昭王]四十八年十月,秦复定上党郡。秦分军为二:王攻皮牢,拔之。司马梗定太原。韩、赵恐,使苏代厚币说秦相应侯曰(“苏代”二字有误,此时苏代当已去世,《秦策三》第十五章仅作“谓应侯曰”,无游说者姓名):“武安君禽马服子乎?”曰:“然。”又曰:“即围邯郸乎?”曰“然。”“赵亡则秦王王矣,武安君为三公。武安君所为秦战胜攻取者七十余城,南定鄢、郢、汉中,北擒赵括之军(《秦策》“赵括”作“马服”,下有“不亡一甲”一句),虽周、召、吕望之功,不益于此矣(《秦策》“益”作“过”)。今赵亡,秦王王,武安君为三公,君能为之下乎?虽无欲为之下,固不得已矣。秦尝攻韩,围邢丘(《秦策三》无“丘”字),困上党,上党之民皆反为赵,天下不乐为秦民之日久矣。今亡赵,北地入燕,东地入齐,南地入韩、魏(《秦策》“韩”误作“楚”),则君之所得民亡几何人(《秦策》作“则秦所得亡几何”),故不如因而割之,无以为武安君功也。”(“武安君禽马服子乎”以下,至此,《秦策三》第十五章相同)于是应侯言于秦王曰:“秦兵劳,请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王听之,割韩垣雍、赵六城以和,正月皆罢兵。武安君闻之,由是与应侯有隙。其九月,秦复发兵,使五大夫王陵攻赵邯郸。

是时武安君病,不任行。(《白起列传》)[赵氏]悉其士民军于长平之下,以争韩之上党,大王以诏破之,(《秦策一》第五章“诏”误作“诈”),拔武安。(《韩非子·初见秦》,《秦策一》第五章同)[秦昭王]四十八年攻武安。(秦简《编年记》)

案:《秦本纪》言王伐赵武安、皮牢,拔之,而《白起列传》仅言攻皮牢拔之,不言攻武安。梁玉绳曰:“不言武安是也,盖前二十年,秦封白起武安,则其地久已属秦,何待是时拔乎?二字宜衍。”张文虎亦云:“盖武安二字,涉上而衍。”其说非是。《秦本纪》载昭王二十九年白起为武安君。《正义》云:“言能抚养军士,战必克,得百姓安集,故号武安。”又谓:“故城在潞州武安县西南五十里,七国时赵邑,即赵奢救阏与处也。”崔适论之曰:“案是名号侯之滥觞也。……七国时或有封邑而别为名号……或有名号而无封邑……赵有两武安君,始苏秦,终李牧,而秦亦以是名封白起,亦但有名号耳。《正义》故号武安是也,故城以下又以为封邑,一名而两释之,乖矣。秦攻韩阏与,军武安西,大为赵奢所破,在秦昭王三十七年,则前此秦安得有武安以封白起耶?”其说是也。秦简《编年记》言秦昭王四十八年攻武安,足证《秦本纪》之确实。《韩非子·初见秦》篇与《秦策一》第五章所言,并可作证。

应侯攻韩八年,成其汝南之封。(《韩非子·定法》篇)

案:范雎说秦昭王伐韩,始于昭王四十一年,至八年而得封汝南,汝南即应,即因攻韩成功而得封。《范雎列传》谓雎拜相即封于应,出于游士之夸说。已说明在周赧王四十九年案语中。

秦赵战于长平……赵卒不得媾,军果大败。王入秦,秦留赵王而后许之媾。(《赵策三》第十二章)

秦攻赵于长平,大破之,引兵而归,因使人索六城于赵而讲。

(《赵策三》第十章,下接“赵计未定,楼缓新从秦来”一段)秦既解邯郸围,而赵王入朝,使赵郝约事于秦,割六县而媾。

(《虞卿列传》,“既解邯郸围”当是“既破赵长平”之误)[赵孝成王]七年,王还,不听秦,秦围邯郸。武垣令傅豹、王容、苏射率燕众反燕地。赵以灵丘封楚相春申君。(《赵世家》)

案:《秦本纪》言是年十月韩献垣雍,武安君归,正月兵罢。

《白起列传》谓:应侯言于秦王曰:“秦兵劳,请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王听之,割韩垣雍、赵六城以和,正月皆罢兵。可知秦破赵长平后,确如《赵策》所云“引兵而归”。《虞卿列传》言“秦既解邯郸围,而赵王入朝,使赵郝约事于秦,割六县而媾”,所谓“既解邯郸围”,当是“既破赵长平”之误。秦围赵邯郸,久攻不克,后因魏、楚合纵出兵救赵,秦军在赵与魏、楚军内外夹击中大败,因而赵得胜解围。赵王决无入朝秦而割六县以和之事。鲍彪曰:“史书此事在邯郸围解后,按邯郸之围,非秦德赵而解也,之是也。”其说是。《虞卿列传》谓此时赵王与虞卿皆言秦兵“倦而归”,即《白起列传》谓应侯言于秦王曰:“秦兵劳,请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可知必为秦破赵长平后事。《赵世家》谓是年“王还,不听秦,秦围邯郸”。所谓“王还”,即指赵王在长平大败后“入朝”于秦而还。赵史讳言赵王入朝于秦,而但言“王还”耳。《赵世家·正义》佚文云:“还犹仍也”(见南化、枫、三、梅、狩本,《史记正义佚文辑校》第一六七页),此乃曲解。崔适云:“王还不听秦五字不知所谓,当是衍文。”其实,并非衍文,确是赵史之实录。《赵策三》第十二章谓“王入秦,秦留赵王而后许之媾”。盖赵王入朝于秦,请割地求和。一度赵王为秦所留,其后秦“许之媾”而许其归国。赵王归国后,与群臣商讨“割六城而媾”之事。秦使人索六城于赵,不能得,因而秦再伐赵,攻邯郸。

秦既解邯郸围(当作“秦既破赵长平,引兵而归”),而赵王入朝,使赵郝约事于秦,割六县而媾(《新序·善谋》篇第十章与此同。而《赵策三》第十章记:“秦攻赵于长平,大破之,引兵而归,因使人索六城于赵而讲。赵计未定,楼缓新从秦来,赵王与楼缓计之。”楼缓以为“不如予之”,虞卿闻之入见王,王以楼缓言告之,虞卿曰:“此饰说也。”王曰:“何谓也?”此后即有虞卿言,以及楼缓之辩论,与此赵郝之辩论相同)。虞卿曰:“秦之攻王也,倦而归乎?亡其以力尚能进(“亡”原作“王以”,《赵策》姚注:“钱、刘去‘王以’字,添‘亡’字。”王引之曰:“钱本、刘本并作亡其,与《新序·善谋》篇合,亡其,转语词也。”今从之),爱王而弗攻乎?”王曰:“秦之攻我也,不遗余力矣,必以倦而归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归,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赵策》“送”作“资”),是助秦自攻也。来年秦复攻王,王无救矣。”王以虞卿之言告赵郝,赵郝曰(《赵策》“赵郝”作“楼缓”):(www.xing528.com)

“虞卿能尽秦之力之所至乎?(《新序》,“尽”作“量”,作“量”义长)诚知秦力之所不能进(《赵策》“能进”作“至”),此弹丸之地弗予(《赵策》“弗予”作“犹不予也”),令秦来年复攻王(《赵策》无“王”字),王得无割其内而媾乎?”王曰:“请听子割矣(《赵策》“请”作“诚”),子能必使来年秦之不复攻我乎?”(《赵策》、《新序》皆无“使”字)赵郝对曰(《赵策》“赵郝”作“楼缓”):“此非臣之所敢任也。他日三晋之交于秦相善也(《新序》“善”作“若”,《赵策》“他”作“昔”)。今秦善韩、魏而攻王(《赵策》“善”作“释”),王之所以事秦,必不如韩、魏也。今臣为足下解负亲之攻,开关通币(《新序》误“币”作“弊”,《赵策》作“敝”),齐交韩、魏,至来年而王独取攻于秦(《新序》无“王”字,《赵策》“取攻”作“不取”),此王之所以事秦,必在韩、魏之后也。此非臣之所敢任也。”王以告虞卿,虞卿对曰:“郝言不媾(《赵策》“郝”作“楼缓”),来年秦复攻王,王得无割其内而媾乎?(《赵策》无“王”字,“割”上有“更”字)今媾,郝又以不能必秦之不复攻也(《赵策》“郝”作“楼缓”,《新序》、《赵策》无“以”字),今虽割六城何益(《新序》、《赵策》皆作“虽割何益”)。

来年复攻,又割其力之所不能取而媾,此自尽之术也,不如无媾。秦虽善攻,不能取六县。赵虽不能守,终不失六城(《新序》“终”作“亦”,《赵策》“终不”作“亦不至”),秦倦而归,兵必罢(《新序》“罢”作“疲”,“罢”“疲”古通用)。我以六城收天下以攻罢秦,是我失之于天下而取偿于秦也。吾国尚利,孰与坐而割地、自弱以强秦哉?今郝曰(《赵策》“郝”作“楼缓”):‘秦善韩、魏而攻赵者,必王之事秦不如韩、魏也’(“必”字下原有错简“以为韩、魏不救赵也而王之军必孤有以”十六字,从王念孙据《赵策》、《新序》删去),是使王岁以六城事秦也,即坐而城尽(《赵策》、《新序》“城”作“地”,作“地”义长),来年秦复求割地(《新序》“求”作“来”),王将与之乎?弗与,是弃前功而挑秦祸也;与之,则无地而给之,语曰:‘强者善攻,弱者不能守。’(《赵策》“守”上有“自”字)今坐而听秦,秦兵不弊而多得地,是强秦而弱赵也。以益强之秦(《赵策》“强”上有“愈”字),而割愈弱之赵,其计故不止矣(《赵策》、《新序》“故”作“固”)。且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赵策》作“且秦,虎狼之国也,无礼义之心,其求无已,而王之地有尽”),以有尽之地给无已之求,其势必无赵矣。”(《虞卿列传》,《新序·善谋》篇第十章相同,《赵策三》第十章与此语辞相同,而“赵郝”皆作“楼缓”,盖一事而两传)赵王计未定(《赵策三》无“王”字),楼缓从秦来(《赵策》“从”上有“新”字),赵王与楼缓计之,曰:“予秦地,如毋予,孰吉?”(“如”上原衍“何”字。《新序·善谋》篇作“予秦地,与无予,孰吉?”如者,与也。

《赵策》作“与秦城何如不与何如”,“不与”下误衍“何如”二字。《太平御览·人事部》引此作“与秦地何如勿与”,盖后人误读“与秦城何如”为句,因于“不与”下加“何如”二字。今皆从王念孙改正)缓辞让曰:

“此非臣之所能知也。”王曰:“虽然,试言公之私。”楼缓对曰:“王亦闻夫公甫文伯母乎?(《新序》“甫”作“父”,古“甫”“父”通用)公甫文伯仕于鲁(《赵策》“仕”作“官”),病死,女子为之自杀于房中者二人(《赵策》“女子”作“妇人”,“二人”作“二八”),其母闻之,弗哭也(《赵策》、《新序》“弗”作“不肯”),其相室曰:“焉有子死而弗哭者乎?”其母曰:

“孔子贤人也,逐于鲁,而是人不随也。今死而妇人为之自杀者二人(《赵策》“自杀”作“死”,“二人”作“十六人”),若是者,必其长者薄而于妇人厚也。”故从母言之是为贤母(《赵策》“是”作“之”),从妻言之是必不免为妒妻(《赵策》两“妻”字作“妇”,《新序》“妒妻”作“妒妇”)。

故其言一也,言者异则人心变矣。今臣新从秦来而言勿予,则非计也;言予之,恐王以臣为为秦也,故不敢对。使臣得为大王计,不如予之。”王曰“诺。”虞卿闻之,入见王曰:“此饰说也,王o勿予。”(《新序》“o”作“慎”,《赵策》无“王o勿予”一句,下接“王曰何谓也?”虞卿曰“秦之攻赵也,倦而归乎”一大段)楼缓闻之,往见王。王又以虞卿之言告楼缓。楼缓对曰:“不然。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赵策》“得”作“知”)。夫秦、赵构难而天下皆说,何也?曰:‘吾且因强而乘弱矣。’今赵兵困于秦,天下之贺战胜者,则必尽在于秦矣。故不如亟割地为和(《赵策》“为”作“求”),以疑天下而慰秦之心。不然,天下将因秦之怒(“怒”上原衍“强”字,今从《赵策》、《新序》删去),乘赵之弊,瓜分之。赵且亡,何秦之图乎?故曰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赵策》无以上二句),愿王以此决之(《赵策》“决”作“断”),勿复计也。”虞卿闻之,往见王曰:“危哉楼子之所以为秦者,是愈疑天下(《赵策》此句上有“夫赵兵困于秦又割地为和”一句),而何慰秦之心哉?独不言其示天下弱乎?(《赵策》“独不言其”作“是不亦大”)且臣言勿予者,非固勿予而已也。秦索六城于王,王以六城赂齐(《赵策》“六”作“五”),齐、秦之深仇也,得王之六城(《赵策》“六”作“五”),并力西击秦,齐之听王,不待辞之毕也。则是王失之于齐而取偿于秦也。而齐、赵之深仇可以报矣,而示天下有能为也。王以此发声,兵未窥于境,臣见秦之重赂至赵而反媾于王也。从秦为媾,韩、魏闻之,必尽重王,重王,必出重宝以先于王(《赵策》无“则是王失之于齐而取偿于秦也”以下至此一节),则是王一举而结三国之亲,而与秦易道也。”赵王曰:“善。”则使虞卿东见齐王(《赵策》“则使”作“因发”),与之谋秦。虞卿未返,秦使者已在赵矣。楼缓闻之亡去(《赵策》“亡”作“逃”)。赵于是封虞卿以一城。(《虞卿列传》,《新序·善谋》篇第十章相同,惟无“虞卿未返”以下四句,而末有结论云:“虞之谋行而赵霸,此存亡之枢机。枢机之发,间不及旋踵,是故虞卿一言而秦之震惧趁风驰指而请备,故善谋之臣其于国岂不重哉?微虞卿,赵以亡矣。”《赵策三》第十章与此大体相同,而先后次序不同,末无“赵于是封虞卿以一城”句)

案:赵于长平大败后,赵王入朝于秦,请割地求和。赵王一度为秦所留,由赵郝讲定割六城而赵王得还。赵王归国后,虞卿反对割六城,力言割六城无益,将使赵亡国,先与赵郝辩论。其后,秦使人索六城于赵而讲,楼缓新从秦来,楼缓为赵亲秦之老臣,一度曾为秦相,主张割与。虞卿又大加驳斥,主张与齐合纵而抗秦,为赵王所许诺。秦因索城不得,于是又发动攻赵,围攻赵都邯郸。《虞卿列传》与《新序·善谋》所载,当为事实。《赵策三》第十章偏重于叙述虞卿驳斥楼缓之经过,而将虞卿与赵郝之辩论,亦作为虞卿与楼缓之辩论,前后不协调。《资治通鉴》取《虞卿列传》之说是也。

秦始皇帝者,秦庄襄王子也。庄襄王为秦质子于赵,见吕不韦姬,悦而取之,生始皇。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于邯郸。及生,名为政,姓赵氏。(《秦始皇本纪》)

案:政,《集解》云:“徐广曰:一作正,宋忠曰:以正月旦生,故名正。”《索隐》云:“《世本》作政,又生于赵,故曰赵政。一曰:秦与赵同祖,以赵城为荣,故姓赵氏。”《正义》曰:“正音政,周正建子之正也。始皇以正月旦生于赵,因曰政,后以始皇讳,故音征。”吕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知有身。子楚从不韦饮,见而说之,因起为寿,请之。吕不韦怒,念业已破家为子楚,欲以钓奇,乃遂献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子楚遂立姬为夫人。

(《吕不韦列传》)

案:《集解》徐广曰:“期,十二月也。”梁玉绳《史记志疑》云:

“《左传》僖十七年孕过期,疏云:十月而产,妇人大期,则大期乃十月之期,不作十二月解,即如《史》注,十二月曰大期,夫不及期,可疑也,过期尚何疑?若谓始皇之生本不及期,隐之至大期而乃以生子告,则子楚决无不知之理,岂非欲盖弥彰乎?……史公于《本纪》特书生始皇年月,而于此更书之,犹云世皆传不韦献匿身姬,其实秦政大期始生也,别嫌明征,合于《春秋》书子同之义,人自误读《史记》尔。”今案:吕不韦本为大贾,以商业之投机运用于政治,以质于赵之秦公子子异为“奇货可居”,为之谋归国而立为太子,确为事实。但所谓不韦“欲以钓奇”及遂献其“有身”之姬,并非情实。《吕不韦列传》又称秦昭王五十年秦围赵邯郸,“赵欲杀子楚妻子,子楚夫人赵豪家女也,得匿,以故母子竟得活”。若子楚夫人原为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安得为豪家女?

此亦可见吕不韦献姬之说不实。《吕不韦列传》谓吕不韦为子楚入秦游说立以为太子,事在昭王时,而《秦策五》第五章则谓已在孝文王时,秦王政生已十年,不韦安得预为钓奇?钱穆辨之是也。

(见《春申君见杀考》,《先秦诸子系年》第四九一至四九二页)吕不韦者,阳翟大贾人也,往来贩贱卖贵(《集解》引徐广曰:“一本云:阳翟大贾也,往来贱买贵卖”),家累千金。秦昭王四十年太子死,其四十二年,以其次子安国君为太子。安国君有子二十余人。安国君有所甚爱姬,立以为正夫人号曰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无子。安国君中男名子楚,子楚母曰夏姬,毋爱。子楚为秦质子于赵。秦数攻赵,赵不甚礼子楚。子楚,秦诸庶孽孙,质于诸侯,车乘进用不饶,居处困,不得意。吕不韦贾邯郸,见而怜之,曰:“此奇货可居。”乃往见子楚,说曰:“吾能大子之门。”子楚哭曰:“且自大君之门,而乃大吾门。”吕不韦曰:“子不知也。吾门待子门而大。”子楚心知所谓,乃引与坐,深语。吕不韦曰:“秦王老矣,安国君得为太子。窃闻安国君爱幸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无子,能立适嗣者独华阳夫人耳。今子兄弟二十余人,子又居中,不甚见幸,久质诸侯,即大王薨,安国君立为王,则子毋几得与长子及诸子旦暮在前者争为太子矣。”子楚曰:“然,为之奈何?”吕不韦曰:“子贫,客于此,非有以奉献于亲及结宾客也。不韦虽贫,请以千金为子西游,事安国君及华阳夫人,立子为适嗣。”子楚乃顿首曰:“必如君策,请得分秦国与君共之。”吕不韦乃以五百金与子楚,为进用,结宾客,而复以五百金买奇物玩好,自奉而西游秦,求见华阳夫人姊,而皆以其物献华阳夫人,因言子楚贤智,结诸侯宾客遍天下,常曰:“楚也以夫人为天,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夫人大喜。

不韦因使其姊说夫人曰:“吾闻之,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今夫人事太子,甚爱而无子,不以此时蚤日自结于诸子中贤孝者,举立以为适子而子之,夫在则重尊,夫百岁之后,所子者为王,终不失势,此所谓一言而万世之利也。不以繁华时树木,即色衰爱弛后,虽欲开一语,尚可得乎?今子楚贤,而自知中男也,次不得为适,其母又不得幸,自附夫人,夫人诚以此时拔以为适,夫人则竟世有宠于秦矣。”华阳夫人以为然,承太子闲,从容言子楚质于赵者绝贤,来往者皆称誉之。乃因涕泣曰:“妾幸得充后宫,不幸无子,愿得子楚立以为适嗣,以托妾身。”安国君许之,乃与夫人刻玉符,约以为适嗣。安国君及夫人因厚馈遗子楚,而请吕不韦傅之,子楚以此名誉益盛于诸侯。(《吕不韦列传》)

案:子楚于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政于邯郸。子楚夫人为邯郸豪家女,乃吕不韦所献,史称子楚质于赵,因“秦数攻赵,赵不甚礼子楚”,未言及秦破赵长平事,则不韦进说子楚及入秦游说华阳夫人当在长平之役前。

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见秦质子子异(“子异”原误作“异人”,《秦始皇本纪·索隐》云:“按《战国策》本名子异”,今本《战国策》作“异人”者二处,作“子异人”者七处,皆当作“子异”为是。其异母兄弟曰子,子异后又改名子楚,盖安国君之子,皆以“子某”为名)。归而谓其父曰(原脱“其”字,从《吕不韦列传·正义》及《太平御览》四百八十所引增补):“耕田之利几倍?”曰:“十倍。”“珠玉之赢几倍?”曰:“百倍。”“立主定国之赢几倍?”(原作“立国家之主赢几倍”,今从《吕不韦列传·正义》及《太平御览》四百八十改正),曰:“无数。”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余食(《吕不韦列传·正义》引“余食”作“饱食”),今建国立君,泽可以遗世,愿往事之。”秦子异质于赵(“异”下原衍“子”字,以下有六处皆衍“子”字,今一律删去),处于?城(《吕不韦列传·正义》引作“聊城”,但“聊城”为齐城,不见赵城亦有聊城),故往说之,曰:“子有承国之业,又有母在中。今子无母于中,外托于不可知之国,一日倍约,身为粪土。今子听吾计事求归,可以有秦国。吾为子使秦必来请子。”乃说秦王后弟阳泉君曰:“君之罪至死,君知之乎!

君之门下无不居高官尊位(“官”字原脱,从《吕不韦列传·正义》所引补),太子门下无贵者,君之府藏珍珠宝玉,君之骏马盈外厩,美女充后庭。王之春秋高,一日山陵崩,太子用事,君危于累卵,而不寿于朝生。计有可以使君富贵千万岁(“计有可以”原误作“说有可以一切而”,今从《吕不韦列传·正义》所引改正),其宁于太山四维,必无危亡之患矣。”阳泉君避席曰:“请闻其说。”不韦曰:“王年高矣,王后无子,子有承国之业,士仓又辅之(“士”疑“杜”字之误,杜仓当为秦昭王之相),王后之门必生蓬蒿。子异贤材也,弃在于赵,无母于内,引领西望,而愿一得归,王后诚请而立之,是子异无国而有国,王后无子而有子也。”阳泉君曰:“然。”入说王后,王后乃请于赵而归之。赵未之遣,不韦说赵曰:“子异,秦之宠子也,无母于中,王后欲取而子之,使秦而欲屠赵,不顾一子以留计,是抱空质也。若使子异归而得立,赵厚送遣之,是不敢倍德畔施,是自为德讲。秦王老矣,一日晏驾,虽有子异,不足以结秦。”赵乃遣之。子异至(“子异”原误作“异人”,今改正),不韦使楚服而见,王后悦其状,高其知,曰:“吾楚人也,而自子之。”乃变其名曰楚,而使子诵,子曰:“少弃捐在外,尝无师傅所教学,不习于诵。”王罢之,乃留止(姚注:“止,曾作请”)。间曰:“陛下尝轫车于赵矣,赵之豪桀,得知名者不少,今大王反国,皆西面而望,大王无一介之使以存之,臣恐其皆有怨心,使边境早闭晚开。”王以为然,奇其计,王后劝立之,王乃召相,令之曰:“寡人子莫若楚,立以为太子。”子楚立,以不韦为相,号文信侯,食蓝田十二县,王后为华阳太后,诸侯皆致养邑。(《秦策五》第五章,鲍注:“致邑为太后养地也。”“养”原作“秦”,从金正炜据鲍注改正)

案:以上二则,盖一事而传闻异辞。

【附编】

八年,谓魏王曰:“昔曹恃齐而轻晋,齐伐矨莒(“矨”读作“莱”),而晋人亡曹。缯恃齐以悍越(“悍”读作“捍”,鲍本“以悍”作“而轻”),齐和子乱,而越人亡缯。郑恃魏以轻韩,伐榆关而韩氏亡郑。原恃秦、翟,以轻晋,秦、翟年谷大凶而晋人亡原。中山恃齐、魏以轻赵,齐、魏伐楚而赵亡中山。此五国所以亡者,皆其所恃也(鲍本改“其”作“有”)。非独此五国为然而已也,天下之亡国皆然矣。夫国之所以不可恃者多,其变不可胜数也。或以政教不修、上下不辑而不可恃者。或有诸侯邻国之虞而不可恃者。或以年谷不登、H积竭尽而不可恃者。或化于利、比于患。臣以此知国之不可必恃也。今王恃楚之强,而信春申君之言,以是质秦(鲍本改“质”为“宾”,非是,“质”谓箭靶,“质秦”谓为秦之攻击目标),而久不可知。即春申君有变,是王独受秦患也。即王有万乘之国,而以一人之心为命也。臣以此为不完,愿王之熟计之也。”(《魏策四》第二章)

案:《策》首“八年”,鲍彪于“八”上补“十”字,以为此乃魏安矨王十八年之事,张琦《战国策释地》从之。黄式三隶此于秦王政六年,即魏景盡王二年,顾观光、于鬯皆主此说。盖秦王政六年五国合纵攻秦,楚王被推为纵长,春申君正用事。但与《策》首“八年”之记载不合。魏安矨王十八年,当秦昭王四十八年,赵孝成王七年,正当秦大破赵于长平之后,秦使人索六城于赵,赵不听,谋合纵抗秦,赵以灵丘封楚相春申君,盖楚春申君正欲合纵攻秦,魏亦信春申君而参与。《秦本纪》称是年十月将军张唐攻魏,疑即因此故。此策游说者谓魏王曰:“今王恃楚之强,而信春申君之言,以是质秦”,疑即指此而言。

周赧王五十七年(公元前二五八年)

 秦昭王四十九年,魏安矨王十九年,韩桓惠王十五年,赵孝成王八年,齐王建七年,楚考烈王五年,燕武成王十四年。

[秦昭襄王]四十九年正月益发卒佐陵,陵战不善,免,王代将。

其十月将军张唐攻魏,为蔡尉捐弗守,还斩之。(《秦本纪》)[秦昭王]四十九年正月陵攻邯郸,少利,秦益发兵佐陵,陵兵亡五校。武安君病愈,秦王欲使武安君代陵将。武安君言曰:“邯郸实未易攻也。且诸侯救日至,彼诸侯怨秦之日久矣。今秦虽破长平军,而秦卒死者过半,国内空。远绝河山而争人国都,赵应其内,诸侯攻其外,破秦军必矣。不可。”秦王自命,不行,乃使应侯请之,武安君终辞不肯行,遂称病。秦王使王代陵将,八九月围邯郸不能拔。(《白起列传》)昭王既息民缮兵,复欲伐赵。武安君曰:“不可。”王曰:“前年国虚民饥,君不量百姓之力,求益军粮以灭赵。今寡人息民以养士,蓄积粮食(鲍本“食”作“实”),三军之俸,有倍于前,而曰不可,其说何也?”武安君曰:“长平之事,秦军大(鲍本“”作“克”,“克”“”字通),赵军大破,秦人欢喜,赵人畏惧。秦民之死者厚葬,伤者厚养,劳者相飨,饮食?馈,以靡其财。赵人之死者不得收,伤者不得疗,涕泣相哀,戮力同忧,耕田疾作,以生其财。今王发军,虽倍其前,臣料赵国守备,亦以十倍矣。赵自长平已来,君臣忧惧,早朝晏退(鲍本“退”作“罢”),卑辞重币,四面出嫁,结亲燕、魏,连好齐、楚,积虑并心,备秦为务。其国内实,其交外成,当今之时,赵未可伐也。”王曰:“寡人既以兴师矣。”乃使五大夫王陵将而伐赵(“五”下原有“校”字,涉下而衍。今从黄丕烈删去)。陵战失利,亡五校。王欲使武安君,武安君称疾不行。王乃使应侯往见武安君,责之曰:“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君前率数万之众入楚,拔鄢、郢,焚其庙,东至竟陵,楚人震恐,东徙而不敢西向。韩、魏相率兴兵甚众,君所将之卒(“卒”字从鲍本补),不能半之,而与战之于伊阙,大破二国之军,血流漂卤,斩首二十四万,韩、魏以故至今称东藩。此君之功,天下莫不闻。今赵卒之死于长平者已十七八,其国虚弱,是以寡人大发军(鲍注:“雎称王命,故曰寡人”),人数倍于赵国之众,愿使君将,必欲灭之矣。君尝以寡击众,取胜如神,况以强击弱、以众击寡乎?”武安君曰:“是时楚王恃其国大,不恤其政,而群臣相妒以功,谄谀用事,良臣斥疏,百姓心离,城池不修,既无良臣,又无守备,故起所以得引兵深入,多倍城邑,发梁焚舟以专民心(“心”原作“以”,从《大事记》改正),掠于郊野,以足军食。当此之时,秦中士卒(金正炜云:“中当为军”),以军中为家,将帅为父母,不约而亲,不谋而信,一心同功,死不旋踵。楚人自战其地,咸顾其家,各有散心,莫有斗志,是以能有功也。伊阙之战,韩孤顾魏,不欲先用其众,魏恃韩之锐,欲推以为锋,二军争便之力不同,是以臣得设疑兵以待韩阵,专军并锐,触魏之不意。魏军既败,韩军自溃,乘胜逐北,以是之故能立功。皆计利形势,自然之理,何神之有哉?今秦破赵军于长平,不遂以时乘其振惧而灭之,畏而释之,使得耕稼以益蓄积,养孤长幼以益其众,缮治兵甲以益其强,增城浚池以益其固。主折节以下其臣,臣推体以下死士。至于平原君之属,皆令妻妾补缝于行伍之间,臣人一心,上下同力,犹句践困于会稽之时也。

以今伐之(“今”原作“合”,今从鲍本改正),赵必固守;挑其军战,必不肯出;围其国都,必不可克;攻其列城,必未可拔;掠其郊野,必无所得。兵出无功,诸侯生心,外救必至。臣见其害,未睹其利。又病,未能行。”应侯惭而退,以言于王。王曰:“微白起,吾不能灭赵乎!”复益发军,更使王代王陵伐赵,围邯郸八九月,死伤者众而弗下。赵王出轻锐以寇其后,秦数不利。武安君曰:“不听臣计,今果何如?”王闻之怒,因见武安君,强起之曰:“君虽病,强为寡人卧而将之。有功,寡人之愿,将加重于君,如君不行,寡人恨君。”武安君顿首曰:“臣知行虽无功,得免于罪,虽不行无罪(金正炜曰:“虽,假令也。或本在不行下,误淆于上”),不免于诛。然惟愿大王览臣愚计,释赵养民,以观诸侯之变(“观”字原脱,从于鬯、关修龄据《战国策纂》、《大事记·解题》补),抚其恐惧,伐其賅慢,诛灭无道,以令诸侯,天下可定,何必以赵为先乎?此所谓为一臣屈而胜天下也。大王若不察臣愚计,必欲快心于赵,以致臣罪,此亦所谓胜一臣而为天下屈者也。夫胜一臣之严焉,孰若胜天下之威大耶?臣闻明主爱其国,忠臣爱其名,破国不可复完,死卒不可复生。臣宁伏受重诛而死,不忍为辱军之将,愿大王察之。”王不答而去。(姚本《战国策》末章,姚注:“子由《古史》云《战国策》文,并收入。”盖采自苏辙《古史·白起王翦列传》)

[燕武成王]十四年武成王卒,子孝王立。(《燕世家》)

【附编】

秦攻赵,鼓铎之音闻于北堂。希卑曰:“夫秦之攻赵,不宜急如此,此召兵也。必有大臣欲衡者耳。王欲知其人,旦日赞群臣而访之,先言横者,则其人也。”建信君果先言横。(《赵策三》第二十一章)

案:顾观光、于鬯皆隶此于秦王政十一年秦伐赵取九城之时,不确,是年秦分两路攻赵,一路攻取上党之阏与等城,一路攻取漳水流域之邺等城。此谓“鼓铎之音闻于北堂”,当指秦攻赵围邯郸之时,希卑云:“此召兵也。”乃谓如此行军使鼓铎之声闻于北堂,疑是内应者以此为信号,盖大臣中有欲与秦连横者作为内应,请赵王查访,结果建信君“先言横”。缪文远《战国策新校注》以为当在周赧王五十七年秦王攻赵邯郸时,此说可从。

周赧王五十八年(公元前二五七年)

 秦昭王五十年,魏安矨王二十年,韩桓惠王十六年,赵孝成王九年,齐王建八年,楚考烈王六年,燕孝王元年。

赵孝成王九年秦围邯郸,楚、魏救我。(《六国表》)[赵孝成王]八年(当作九年)平原君如楚请救,还,楚来救,魏公子无忌亦来救,秦围邯郸乃解。(《赵世家》)楚考烈王六年春申君救赵。(《六国表》)[楚考烈王]六年秦围邯郸,赵告急楚,楚遣将军景阳救赵。(《楚世家》)[楚考烈王]五年(当作六年)围邯郸,邯郸告急于楚,楚使春申君将兵救之。秦兵亦去。春申君归。(《春申君列传》)秦破马服君之师(“君”当为“子”字之误),围邯郸,齐、魏亦佐秦伐邯郸,齐取淄鼠,魏取伊是。公子无忌为天下循便计,杀晋鄙,率魏兵以救邯郸之围,使秦弗有而失天下,是齐入于魏而救邯郸之功也。

(《齐策三》第十二章国子曰)

案:淄鼠,金正炜疑是区鼠。伊是,程恩泽疑即猗氏。吴师道曰:“循便计,行便宜之计,言窃符夺兵事。”又曰:“按《史·年表》、《魏世家》、《公子无忌传》,公子矫杀晋鄙、破秦兵,皆在安矨王二十年。《资治通鉴》以矫杀晋鄙在前一年,《大事记》以晋鄙留军壁邺在前一年,谓以《传》修。今按《传》亦止一年事也。当考。”今案,据《秦本纪》秦昭王五十年十二月“攻邯郸,不拔,去,还奔汾军”,可知邯郸之围确解于魏安矨王二十年,《六国表》所记是也。《赵世家》作孝成王八年,《春申君列传》作考烈王五年,皆误前一年。《资治通鉴》以平原君如楚请救,春申君将兵救赵,在周赧王五十七年,公子无忌破秦师于邯郸,王解围在次年,分别为两年事,不确。楚不与赵接界,中隔魏国,赵得楚合纵来救,必待魏参与,而后楚、魏方能联合救赵。赵都邯郸,地处赵之东南边,东与齐接界,南与魏接界,救赵最便者为齐、魏,但当秦围邯郸时,齐、魏正谋乘机略取赵地,不能救赵,因而赵向楚求救。及魏公子无忌“为天下循便计”,终于使魏、楚联合救赵,而取得破秦军之大功。

秦之围邯郸,赵使平原君求救合从于楚,约与食客门下有勇力文武备具者二十人偕。平原君曰:“使文能取胜,则善矣。文不能取胜,则歃血于华屋之下,必得定从而还。士不外索,取于食客门下足矣。”得十九人,余无可取者,无以满二十人。门下有毛遂者前,自赞于平原君曰:“遂闻君,将合从于楚,约与食客门下二十人偕,不外索。今少一人,愿君即以遂备员而行矣。”平原君曰:“先生处胜之门下几年于此矣?”毛遂曰:“三年于此矣。”平原君曰:“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今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于此矣,左右未有所称诵,胜未有所闻。是先生无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毛遂曰:

“臣乃今日请处囊中耳。使遂蚤得处囊中,乃颖脱而出,非特其末见而已。”平原君竟与毛遂偕。十九人相与目笑之而未发也(《索隐》本“发”作“废”,《正义》本作“发”。《索隐》云:“按郑氏曰:皆目视而轻笑之,未能即废弃之也。”《正义》佚文云:“言十九人相与目视之,窃笑,未敢发声也。发字或作废者,非也。毛遂不由十九人而得废弃也。”见南化、幻、梅、狩野、高本,《史记正义佚文辑校》二六一页。王念孙曰:“废即发之借字,谓目笑之而未发于口也。”)。毛遂比至楚,与十九人议论,十九人皆服。平原君与楚合从,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决。十九人谓毛遂曰:“先生上。”毛遂按剑历阶而上,谓平原君曰:“从之利害,两言而决耳。今日出而言从,日中不决,何也?”楚王谓平原君曰:“客何为者也。”曰:“是胜之舍人也。”楚王叱曰:“胡不下!吾与而君言,汝何为者也?”毛遂按剑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之众也。今十步之内,王不得恃楚国之众也,王之命县于遂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闻汤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诸侯,岂其士卒众多哉,诚能据其势而奋其威。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此霸王之资也。以楚之强,天下弗能当。白起小竖子耳,率数万之众,兴师以与楚战,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三战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赵之所羞,而王弗知恶焉。合从者为楚,非为赵也。吾君在前,叱者何也。”楚王曰:“唯唯,诚若先生之言,谨奉社稷而以从。”毛遂曰:“从定乎?”楚王曰:“定矣。”毛遂谓楚王之左右曰:“取鸡、狗、马之血来。”毛遂奉铜盘而跪进之楚王曰:“王当歃血而定从,次者吾君,次者遂。”遂定从于殿上。毛遂左手持盘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相与歃此血于堂下。公等录录,所谓因人成事者也。”平原君已定从而归,归至于赵,曰:“胜不敢复相士。胜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数,自以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于毛先生而失之也。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赵重于九鼎大吕。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胜不敢复相士。”遂以为上客。(《平原君列传》)

案:《资治通鉴》记楚王使春申君将兵救赵,魏王亦使将军晋鄙将兵救赵,公子无忌杀晋鄙而进兵在周赧王五十七年,而记公子无忌大破秦师于邯郸下在次年,分为两年事,不确。据《秦本纪》“攻邯郸不拔,去,还奔汾军”,在秦昭王五十年十二月,魏、楚合纵救赵而进兵解邯郸之围必在周赧王五十八年,不当在上年。

魏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公子[无忌]闻之,往请,欲厚遗之,不肯受,曰:“臣修身薭行数十年,终不以监门困故而受公子财。”公子于是乃置酒大会宾客。坐定,公子从车骑,虚左,自迎夷门侯生。侯生摄敝衣冠,直上载公子上坐,不让,欲以观公子。公子执辔愈恭。侯生又谓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愿枉车骑过之。”公子引车入市,侯生下见其客朱亥,俾倪,故久立与其客语,微察公子。公子颜色愈和。当是时,魏将相宗室宾客满堂,待公子举酒。市人皆观公子执辔。从骑皆窃骂侯生。侯生视公子色终不变,乃谢客就车。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遍赞宾客,宾客皆惊。酒酣,公子起,为寿侯生前。侯生因谓公子曰:“今日嬴之为公子亦足矣(《集解》徐广曰:“为一作羞”)。嬴乃夷门抱关者也,而公子亲枉车骑,自迎嬴于众人广坐之中,不宜有所过,今公子故过之。然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车骑市中,过客以观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嬴为小人,而以公子为长者能下士也。”于是罢酒,侯生遂为上客。

侯生谓公子曰:“臣所遇屠者朱亥,此子贤者,世莫能知,故隐屠间耳。”公子往,数请之,朱亥故不复谢,公子怪之。魏安矨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赵长平军,又进兵围邯郸。公子姊为赵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数遗魏王及公子书,请救于魏。魏王使将军晋鄙将十万众救赵。

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赵旦暮且下,而诸侯敢救者,已拔赵,必移兵先击之。”魏王恐,使人止晋鄙,留军壁邺,名为救赵,实持两端以观望。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于魏,让魏公子曰:“胜所以自附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义,为能急人之困。今邯郸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纵轻胜,弃之降秦,独不怜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数请魏王,及宾客辩士说王万端。魏王畏秦,终不听公子。

公子自度终不能得之于王,计不能独生而令赵亡,乃请宾客,约车骑百余乘,欲以客往赴秦军,与赵俱死。行过夷门,见侯生,且告所以欲死秦军状。辞决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从。”公子行数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备矣,天下莫不闻,今吾且死,而侯生曾无一言半辞送我。我岂有所失哉?”复引车还,问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还也。”曰:“公子喜士,名闻天下。今有难,无他端而欲赴秦军,譬若以肉投馁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复返也。”公子再拜,因问。侯生乃屏人间语,曰:“嬴闻晋鄙之兵符常在王卧内,而如姬最幸,出入王卧内,力能窃之。嬴闻如姬父为人所杀,如姬资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报其父仇,莫能得。如姬为公子泣:公子使客斩其仇头,敬进如姬。如姬之欲为公子死无所辞,顾未有路耳。公子诚一开口请如姬,如姬必许诺,则得虎符夺晋鄙军,北救赵而西却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从其计,请如姬。如姬果盗晋鄙兵符与公子。公子行,侯生曰:

“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国家。公子即合符,而晋鄙不授公子兵而复请之,事必危矣。臣客屠者朱亥可与俱,此人力士。晋鄙听,大善;不听,可使击之。”于是公子泣。侯生曰:“公子畏死邪?何泣也?”公子曰:“晋鄙鉆宿将,往恐不听,必当杀之,是以泣耳,岂畏死哉?”于是公子请朱亥。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亲数存之,所以不报谢者,以为小礼无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遂与公子俱。公子过谢侯生。侯生曰:“臣宜从,老不能。请数公子行日,以至晋鄙军之日,北乡自刭,以送公子。”公子遂行。至邺,矫魏王令伐晋鄙。晋鄙合符,疑之,举手视公子曰:“今吾拥十万之众,屯于境上,国之重任,今单车来代之,何如哉?”欲无听。朱亥袖四十斤铁椎,椎杀晋鄙,公子遂将晋鄙军,勒兵下令军中曰:“父子俱在军中,父归;兄弟俱在军中,兄归;独子无兄弟,归养。”得选兵八万人,进兵击秦军。秦军解去,遂救邯郸,存赵。赵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于界,平原君负?矢为公子先引。赵王再拜曰:“自古贤人未有及公子者也。”当此之时,平原君不敢自比于人。公子与侯生决,至军,侯生果北乡自刭。魏王怒公子之盗其兵符,矫杀晋鄙,公子亦自知也。已却秦存赵,使将将其军归魏,而公子独与客留赵。赵孝成王德公子之矫夺晋鄙兵而存赵,乃与平原君计,以五城封公子。公子闻之,意骄矜而有自功之色,客有说公子曰:“物有不可忘,或有不可不忘。夫人有德于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也。且矫魏王令,夺晋鄙兵以救赵,于赵则有功矣,于魏则未为忠臣也。公子乃自骄而功之,窃为公子不取也。”于是公子立自责,似若无所容者。赵王埽除自迎,执主人之礼,引公子就西阶。公子侧行辞让,从东阶上。

自言鱙过,以负于魏,无功于赵。赵王侍酒至暮,口不忍献五城,以公子退让也。公子竟留赵。赵王以?为公子汤沐邑,魏亦复以信陵奉公子,公子留赵。(《魏公子列传》)信陵君杀晋鄙,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赵王自郊迎。唐且谓信陵君曰:“臣闻之曰:事有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有不可忘者,有不可不忘者。”信陵君曰:“何谓也?”对曰:“人之憎我也,不可不知也;吾憎人也,不可得而知也;人之有德于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于人也,不可不忘也。今君杀晋鄙,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此大德也。今赵王自郊迎,卒然见赵王,臣愿君之忘之也。”信陵君曰:“无忌谨受教。”(《魏策四》第二十三章,与上列《魏公子列传》末节所载,盖一事而二传)秦围赵之邯郸,魏安矨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于荡阴不进。

魏王使客将军辛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谓赵王曰:“秦所以急围赵者,前与齐闵王争强为帝,已而复归帝,以齐故(《史记·鲁仲连列传》无“以齐故”三字)。今齐已益弱(“齐”下原有“闵王”二字,盖涉上而衍,今删。《史记》作“盡王”,亦衍),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贪邯郸,其意欲求为帝,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秦必喜罢兵去。”平原君犹豫未有所决。此时鲁仲连适游赵,会秦围赵,闻赵将欲令赵尊秦为帝,乃见平原君曰:“事将奈何矣?”平原君曰:“胜也何敢言事。百万之众折于外(《史记》作“前亡四十万之众于外”),今又围邯郸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将军辛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是,胜也何敢言事!”鲁仲连曰:“始吾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梁客辛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归之。”平原君曰:“胜请为召而见之于先生。”(《史记》“召”作“绍介”,“召”与“绍”古通)平原君遂见辛垣衍,曰:“东国有鲁仲连先生者,其人在此,胜请为绍介而见之于将军。”(《史记》“见”作“交”)辛垣衍曰:“吾闻鲁仲连先生齐国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职,吾不愿见鲁仲连先生也。”平原君曰:“胜已泄之矣。”辛垣衍许诺。鲁仲连见辛垣衍而无言。辛垣衍曰:“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视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曷为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也?”鲁仲连曰:“世以鲍焦无从容而死者(《史记》“容”作“颂”,“容”“颂”古通),皆非也。令众人不知(鲍本“令”作“今”,《史记》无此字),则为一身。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彼则肆然为帝(《史记》“则”作“即”),过而遂正于天下(《史记》“遂”作“为”),则连有赴东海而死耳(《史记》“赴”作“蹈”),吾不忍为之民也。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辛垣衍曰:“先生助之奈何?”鲁仲连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齐楚则固助之矣。”辛垣衍曰:“燕则吾请以从矣(“从”与“纵”通),若乃梁,则吾乃梁之人也,先生恶能使梁助之耶?”鲁仲连曰:“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也,若梁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辛垣衍曰:“秦称帝之害将奈何?”鲁仲连曰:“昔齐威王尝为仁义矣,率天下诸侯朝周,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居岁余,周烈王崩(据《六国表》,周烈王七年崩,当齐威王十年,但《六国表》齐威王年世有误。“烈王”当为“显王”之误,周显王四十八年卒,当齐威王三十六年),诸侯皆吊,齐后往,周怒,赴于齐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东藩之臣田婴齐后至(《史记》“田婴齐”作“因齐”,按齐威王名因齐,“婴”当为“因”字之误。

齐威王之少子名婴,即靖郭君。决无父子同名与君臣同名之例),则蒟之。’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为天下笑。故生则朝周,死而叱之,诚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无足怪。”辛垣衍曰:“先生独未见夫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宁力不胜、智不若耶?畏之也。”鲁仲连曰:“然梁之比于秦若仆耶?”辛垣衍曰:“然。”鲁仲连曰:“然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辛垣衍怏然不悦曰:“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鲁仲连曰:“固也,待吾言之:昔者鬼侯、鄂侯、文王(“鬼”《史记》作“九”,“九”“鬼”古通),纣之三公也。

鬼侯有子而好,故入之于纣,纣以为恶,醢鬼侯。鄂侯争之急,辨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于牖里之库,百日而欲舍之死(舍,鲍本作“令”,《史记》亦作“令”)。曷为与人俱称帝王(《史记》无“帝”字),卒就脯醢之地也?齐闵王将之鲁,夷维子执策而从,谓鲁人曰:‘子将何以待吾君?’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维子曰:‘子安取礼而来待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诸侯辟舍,纳?键(《史记》“键”作“硁”),摄衽抱几,视膳于堂下,天子已食,退而听朝也。’鲁人投其硁,不果纳,不得入于鲁。将之薛,假涂于邹(《史记》“涂”作“途”,“涂”“途”古通)。当是时,邹君死,闵王欲入吊,夷维子谓邹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将倍殡柩,设北面于南方,然后天子南面吊也。’邹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将伏剑而死。’故不敢入于邹。邹、鲁之臣,生则不得事养,死则不得饭含(《史记》“饭含”作“赙離”),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之臣,不果纳。今秦万乘之国,梁亦万乘之国,俱据万乘之国,交有称王之名,睹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是使三晋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且秦无已而帝,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予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

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于是辛垣衍起,再拜,谢曰:“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而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吾请去,不敢复言帝秦。”秦将闻之,为却军五十里。适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击秦,秦军引而去。于是平原君欲封鲁仲连,鲁仲连辞让者三,终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为鲁仲连寿。鲁仲连笑曰:“所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所取也。即有所取者,是商贾之人也,仲连不忍为也。”遂辞平原君而去,终身不复见。(《赵策三》第十三章,《鲁仲连列传》同)

案:此谓晋鄙军“止于荡阴不进”,与《魏公子列传》谓“留军壁邺”不同。荡阴在今河南汤阴县。邺尚在荡阴之北约八十里,在河北磁县以南、正当赵长城之南,北距赵都邯郸亦不过八十里地。盖魏使辛垣衍入邯郸时,晋鄙军正停留于荡阴,当信陵君循便计杀晋鄙时,晋鄙已进至邺。邺为魏之北边重镇,此所谓“秦将闻之,为却军五十里”,当游士之夸说,不足信。

平原君既返赵,楚使春申君将兵赴救赵,魏信陵君亦矫夺晋鄙军往救赵,皆未至。秦急围邯郸,邯郸急,且降,平原君甚患之,邯郸传舍吏子李谈说平原君曰(“谈”,司马迁避其父讳改作“同”,今从《说苑·复恩》篇第九章作“谈”):“君不忧赵亡乎?”平原君曰:“赵亡则胜虏,何为不忧乎?”李谈曰:“邯郸之民炊骨易子而食,可谓急矣(《说苑》“急矣”作“至困”),而君之后宫以百数,婢妾被绮鄃(《说苑》“婢”作“妇”,“被”作“荷”),余粱肉(《说苑》“余”上有“厨”字),而民褐衣不完,糟糠不厌。民困兵尽,或剡不为矛矢(《说苑》“矢”作“戟”),而君器物钟磬自若(“钟”原作“锺”,今从《说苑》改正,“若”《说苑》作“恣”)。使秦破赵,君安得有此?使赵得全,君何患无有?今君诚能令夫人以下,编于士卒之间,分工而作,家之所有尽散以飨士,士方其危苦之时,易德耳(《说苑》“德”作“为惠”)。”于是平原君从之,得敢死之士三千人。李谈遂与三千人赴秦军,秦军为之却三十里。亦会楚、魏救至,秦兵遂罢,邯郸后存。李谈战死,封其父为李侯。(《平原君列传》,《说苑·复恩》第九章大体相同)

案:《集解》引徐广曰:“河内成皋有李城。”《正义》曰:“怀州温县本李城也,李同(当作谈)所封。隋炀帝从故温城移县于此。”《水经·济水注》于“又南当巩县北,南入于河”下,云:“济水故渎东南合奉沟水,水上承朱沟于野王城西,东南径阳乡城北。

又东南径李城西……李同死,封其父为李侯。故徐广曰:河内平皋县有李城,即此城也。”李城在今河南温县,此说不可信。温县一带为魏地,赵不能以此封李谈之父。李侯当为称号,并无

封邑。

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郸为平原君请封。公孙龙闻之,夜见平原君曰:“龙闻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郸为君请封,有之乎?”平原君曰:“然。”龙曰:“此甚不可。且王举君而相赵者,非以君之智能为赵国无有也。割东武城而封君者,非以君为有功也,而以国人无勋,乃以君为亲戚故也。君受相印不辞无能,割地不言无功者,亦自以为亲戚故也。今信陵君存邯郸而请封,是亲戚受城而国人计功也(《集解》引徐广曰:“一本,是亲戚受城而以国许人”,今案徐广所引一本非是。

《赵策三》第十一章相同)。此甚不可。且虞卿操其两权,事成操右券以责,事不成以虚名德君。君必勿听也。”平原君遂不听虞卿。(《平原君列传》,公孙龙之言,与《赵策三》第十一章有相同处)秦攻赵,平原君使人请救于魏,信陵君发兵至邯郸城下,秦兵罢,虞卿为平原君请益地,谓赵王曰:“夫不斗一卒,不顿一戟,而解二国患者,平原君之力也。用人之力而忘人之功,不可。”赵王曰:“善。将益之地。”公孙龙闻之,见平原君曰:“君无覆军杀将之功而封以东武城,赵国豪杰之士多在君之右,而君为相国者,以亲故。夫君封以东武城,不让无功,佩赵国相印,不辞无能,一解国患,欲求益地,是亲戚受封而国人计功也。为君计者,不如勿受便。”平原君曰:“谨受令。”乃不受封。(《赵策三》第十一章)

案:此章言虞卿为平原君请益地,谓赵王曰:“夫不斗一卒,不顿一戟而解二国之患者,平原君之力也。”所言不符当时情实。

信陵君发兵至邯郸救赵,经过赵与来救之魏、楚联军内外夹攻,激烈之大战,岂有“不斗一卒,不顿一戟而解两国之患”之事?盖游士之夸说。当以《平原君列传》所记为是。

秦昭王五十年王、郑安平围邯郸。及还军,拔新中。(《六国表》) 秦昭王五十年攻邯郸。(秦简《编年记》)秦王使王代陵将,八九月围邯郸,不能拔。楚使春申君及魏公子将兵数十万攻秦军,秦军多失亡。武安君言曰:“秦不听臣计,今何如矣。”秦王闻之怒,强起武安君。武安君遂称病笃。应侯请之不起,于是免武安君为士伍,迁之阴密,武安君病,未能行。居三月,诸侯攻秦,军急,秦军数却,使者日至,秦王乃使人遣白起,不得留咸阳中。

武安君既行,出咸阳西门十里,至杜邮,秦昭王与应侯、群臣议曰:“白起之迁,其意尚怏怏,有余言。”秦王乃使使者赐之剑自裁。武安君引剑将自刭,曰:“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良久曰:“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坑之,是足以死。”遂自杀。武安君之死也,以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死而非其罪,秦人怜之,乡邑皆祭祀焉。(《白起列传》)

案:《甘茂列传》附《甘罗传》言:“应侯欲攻赵,武安君难之,去咸阳七里而立死于杜邮。”《水经·渭水注》云:“渭水北有杜邮亭,去咸阳十七里,今名孝里亭,中有白起祠。嗟乎,有制胜之功,惭尹商之仁,是地即其伏剑处也。”《三国志·吴书·钟离牧传》,记钟离牧云:“武安君谓秦王曰:‘非成业难,得贤难。非得贤难,用之难。非用之难,任之难。’”若其说可信,白起已有先见之明。

秦大破赵于长平,遂围邯郸。已而与武安君有隙,言而杀之。任郑安平,使击赵。郑安平为赵所围,急,以兵二万人降赵。应侯席稿请罪。秦之法,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于是应侯罪当收

三族。秦昭王恐伤应侯之意,乃下令国中:“有敢言郑安平事者,以其罪罪之。”而加赐相国应侯食物日益厚,以顺适其意。(《范雎列传》)郑平于秦王臣也,其于应侯交也,欺交反王,为利故也。方其为秦将也,天下所贵无不以者,重也。重以得之,轻以失之,去秦将,入赵魏,天下所贱之无不以也,所可羞无不以也。行方可贱可羞,而无秦将之重,不穷奚待?(《吕氏春秋·无义》)

案:郑平即郑安平,盖平其名,安平其字。《赵世家》载孝成王十一年“武阳君郑安平死,收其地”,《集解》引徐广曰:“故秦将降赵也。”《吕氏春秋》称其“去秦将,入赵、魏”,盖郑安平为秦将军而围攻邯郸,魏信陵君率兵来救,为赵、魏内外夹攻而包围,郑安平以二万人降赵,赵封为武阳君,并有封地,三年即死,收其地。

秦攻邯郸,十七月不下。庄谓王稽曰:“君何不赐军吏乎?”王稽曰:“吾与王也,不用人言。”庄曰:“不然。父之于子也,令有必行者,必不行者。曰:‘去贵妻,卖爱妾’,此令必行者也,因曰:‘毋敢思也’,此令必不行者也。守闾妪曰:‘某夕某孺子内某士’(“夕”上“某”字原作“其”,今从鲍本改“某”。“孺”原作“懦”,姚注:“刘作孺”,作孺是也),贵妻已去,爱妾已卖,而心不有(金正炜曰:“不有疑为不肯”),欲教之者,人心固有。今君虽幸于王,不过父子之亲,军吏虽贱,不卑于守闾妪,且君擅主轻下之日久矣。闻‘三人成虎,十夫?椎,众口所移,毋翼而飞’,故曰不如赐军吏而礼之。”王稽不听,军吏穷,果恶王稽、杜挚以反。秦王大怒,而欲兼诛范雎。范雎曰:“臣东鄙之贱人也,开罪于魏(“魏”上原衍“楚”字,从鲍本删),遁逃来奔,臣无诸侯之援,亲习之故,王举臣于羁旅之中,使职事,天下皆闻臣之身与王之举也。今遇惑与罪人同心(“惑”下原衍“或”字,从鲍本删),而王明诛之,是王过举显于天下,而为诸侯所议也。臣愿请药赐死,而恩以相葬臣,王必不失臣之罪,而无过举之名。”王曰:“有之。”(金正炜曰:

“有字当读为宥”)遂弗杀而善遇之。(《秦策三》第十七章)

案:《范雎列传》言郑安平降赵“后二岁,王稽为河东守,与诸侯通,坐法诛”,盖事发与郑安平降赵同时,而定罪坐法在后二年,此章连言之。

[秦昭襄王]五十年十月武安君白起有罪,为士伍,迁阴密。张唐攻郑(“郑”疑为“邺”字之误),拔之。十二月益发卒军汾城旁。武安君白起有罪死。攻邯郸,不拔,去,还奔汾军。二月余,攻晋军,斩首六千。晋、楚流死河二万人(“死”下疑脱“我”字,“河”当作“汾”),攻汾城。即从唐拔宁新中,宁新中更名安阳。初作河桥。(《秦本纪》) 

案:上年十月秦遣将军张唐攻魏,盖秦久围邯郸不克,为防止魏越赵长城北上袭其后路,先发制人,遣将军张唐越赵长城南下攻魏。是年魏信陵君循便计,杀晋鄙,北上进攻正在围攻邯郸之秦军,张唐乃包抄魏军之后路。《秦本纪》言是年“张唐攻郑拔之”。梁玉绳辨之曰:“此所拔之郑,为旧郑欤?则即咸林之地,东迁时已属秦也。以为新郑欤?韩徙都于其地,不闻是时韩失国都也,疑是?字之讹,赵地也。”梁说非是。“郑”疑为“邺”字之误。当时魏军进军路线,由荡阴,经宁新中至邺,再由邺越漳水与赵长城而北上攻邯郸外围之秦军。邺为魏北边之重镇,张唐拔邺城,即包抄魏军之后路。《六国表》称“及还军,拔新中”,新中即宁新中,亦即安阳,在今河南安阳市西南,正当邺与荡阴之中点。《秦本纪》称“即从唐拔宁新中”,唐即张唐,盖王由邯郸溃退,一路“还奔汾军”,另一路即与张唐会合,共攻宁新中。

盖由邺南下而攻取安阳,企图包抄魏军后路而制服魏,并抵御北上救赵之楚军。

  又案:《秦本纪》言是年“十二月益发卒军汾城旁”,《正义》引《括地志》云:“临汾古城在绛州正平县东北二十五里,即古临汾县故城也,按汾城即此城也。”汾城即汉河东郡临汾,在今山西侯马市西北,为当时河东郡之郡治所在。近年江西遂川出土秦戈铭文有称“临汾守”者,可以证明。《资治通鉴》胡三省注云:“秦盖屯兵于此,为王声援。”其实,不仅是声援,即为秦支援其大军进攻邯郸之主要基地,故“益发卒军汾城旁”。是时范雎既任郑安平为将军与王同攻邯郸,又任王稽为河东郡守,坐镇汾城而支援前线作战,以便取得拔邯郸而灭赵之大功。及秦将郑安平为赵、魏夹击大败,以二万人降赵,秦围攻邯郸之王所部亦在赵、魏两军夹击中溃退,其中一部随从张唐共攻取魏宁新中,即《秦本纪》所谓“即从唐拔宁新中”。其中大部则“还奔汾军”,即回师至汾城与驻屯汾城旁之大军会合,以抵御乘胜追击之魏、楚联军。所谓“二月余,攻晋军,斩首六千”,盖秦军自称在“还奔汾军”之后,反攻魏军而取得“斩首六千”之战果。所谓“晋、楚流死河二万人,攻汾城”,《集解》引徐广曰:“楚一作走。”《正义》云:

“按此时无楚军,走字是也。”梁玉绳驳之曰:“改楚为走,则流死文不可接,谓时无楚军,尤为呓语。即楚救邯郸之兵,始缘秦伐邯郸而救赵,继缘秦伐魏宁新中而救魏。《楚世家》称救赵至新中可证。愚谓晋即魏也。”此说甚是。是时魏、楚救赵之联军,不仅与赵内外夹击,大胜于邯郸,迫使秦将郑安平率军二万降赵,秦将王解围邯郸而溃退,并与秦将张唐相战于宁新中。魏、楚联军更乘胜追击至河东,进攻屯驻汾城之秦军。“晋、楚流死河二万人”,“死”下疑脱“我”字,“河”当为“汾”字之误。汾城离河甚远而在汾水西岸。盖驻屯汾城之秦军,在魏、楚联军进攻下又大败,由汾水东岸渡汾而退守汾城之际,遭魏、楚联军袭击,流死于汾二万人。于是魏、楚联军得以渡汾水而“攻汾城”。《范雎列传》称“王稽为河东守,与诸侯通,坐法诛”。《秦策三》第十七章称河东郡之军吏“告王稽、杜挚以反”。盖王稽于汾城大败之后,亦尝有投降赵、魏之计议。

  又案:“初作河桥”,《正义》云:“此桥在同州临晋县,渡河至蒲州,今蒲津桥也。”盖是年秦为攻取赵都邯郸,以便于进军与支援前线而建设者。

  又案:《周本纪》赧王五十八年“三晋距秦,周令其相国之秦,以秦之轻也,还其行……秦信周,发兵攻三晋。”所载不确。《东周策》第二十五章“三国隘秦,周令其相国之秦”云云,原指赧王十七年齐、韩、魏三国攻秦而军于函谷之事,《周本纪》误系于五十八年,改作“三晋距秦”,已详赧王十七年案语中。鲍彪、吴师道原定在周赧王十七年,甚是。顾观光、黄式三据《周本纪》编之于赧王五十八年,与史实不合。

秦罢邯郸,攻魏,取宁邑。吴庆恐魏王之构于秦也(“吴”当读作“虞”,吴庆即虞卿,“构”鲍本作“眐”,改作“讲”),谓魏王曰:“秦之攻王也,王知其故乎?天下皆曰王近也,王不近秦,秦之所去。皆曰王弱也,王不弱二周,秦人去邯郸,过二周,而攻王者,以王为易制也,王亦知弱之召攻乎?”(《魏策四》第十七章)

案:吴师道曰:“凡攻赵皆言邯郸,此策罢邯郸,必非赧王五十八年解邯郸围时事。且《秦记》书拔宁新中,次年赧王五十九年,《年表》韩、魏、楚救赵新中,而秦兵罢,不闻卒拔也。是岁赧王入秦,而此云过二周攻王,是二周无恙时也,决为在前无疑。

宁新中非宁邑。”此说不确。《秦本纪》与《六国表》皆谓秦将王攻邯郸不拔而去,还军拔宁新中,宁新中或称新中,此谓宁邑当即宁新中之简称。吴师道谓吴庆无考,其实,“吴”当读作“虞”,“庆”“卿”同音通用,吴庆即虞卿。《韩非子·外储说左上》虞庆亦即虞卿。虞卿为赵臣之主合纵者。是时魏、楚合纵救赵,击败秦围攻邯郸之秦军,秦还军攻拔魏之宁新中(即安阳),盖欲制服魏而分解合纵,因而虞卿为此进说魏王。

秦拔宁邑,魏王令人谓秦王曰(“人”原误作“之”,今从鲍本改):

“王归宁邑,吾请先天下构。”或谓秦王曰(原误作“魏魏王曰”,今改正):“王无听。魏王见天下之不足恃也,故欲先构。夫亡宁者,宜割二宁以求构。夫得宁者,安能归宁乎?”(《魏策四》第十六章)

案:“魏王曰”,鲍彪改作“魏冉曰”,不确。此时魏冉已免相,执政者为范雎。于鬯以为当作“王”,云:“此时王拔宁,王下脱字也。”亦无据。是时魏未尝因此先讲于秦。故下年韩、魏、楚联军合攻新中,迫使“秦兵罢”,新中即宁邑。

天下合从,赵使魏加见楚春申君曰:“君有将乎?”曰:“有矣,仆欲将临武君。”魏加曰:“臣少之时好射,臣愿以射譬之,可乎?”春申君曰:“可。”加曰:“异日者,更羸与魏王处京台之下,仰见飞鸟。更羸谓魏王曰:‘臣能为王引弓虚发而下鸟。’(“能”字原脱,从《荀子· 议兵·注》、《文选·西都赋·注》、《子虚赋·注》、《东门行·注》、《魏都赋·注》所引及《太平御览》四百六十二引《春秋后传》补)魏王曰:‘然则射可至此乎?’更羸曰:‘可。’有间,雁从东方来,更羸以虚发而下之,魏王曰:‘射之精乃至于此乎?’(原作“然则射可至此乎”,今从《荀子·议兵·注》、《文选·东门行·注》所引改正)更羸曰:‘此孽也。’王曰:‘先生何以知之?’对曰:‘其飞徐而鸣悲。飞徐者故疮痛也(《荀子·议兵篇·注》所引疮作创,下同),鸣悲者久失群也,故疮未息而惊心未去也(“去”原作“至”,鲍本作“去”,《荀子· 议兵· 注》、《文选·东门行·注》、《太平御览》七百四十四所引皆作“去”,作“去”是)。闻弦音引而高飞(《荀子·议兵篇·注》引“引”作“烈”,《鲍本》“引”作“烈”),故疮陨也(黄丕烈云:“烈者裂之误,当在疮字下,云故疮裂而陨也”)。’今临武君尝为秦孽,不可为拒秦之将也。”(《楚策四》第十章)

案:黄式三、顾观光皆列此于秦王政六年,非是。《春申君列传》称为相二十二年(即秦王政六年)合纵伐秦,而“楚王为从长,春申君用事”。但据《赵世家》称赵悼襄王四年(即秦王政六年)“庞眗将赵、楚、魏、燕之锐师攻秦蕞,不拔,移攻齐,取饶安”,可知实际主其事者为赵将庞眗。且楚于此年将国都东徙寿春,以避秦之锋芒。此章所谓“天下合从”,即指楚、魏合纵救赵攻秦,时人称之为天下合纵攻秦。当春申君已赞同合纵攻秦后,赵因使魏加问何人为将,率军出战。春申君以临武君对,临武君疑即景阳。即《楚世家》言“楚遣将军景阳救赵”。《淮南子·?论训》云:“景阳淫酒,被发而御于妇人,威服诸侯。”高注:“景阳楚将。”《?论训》又谓颜喙聚、段干木、孟卯、景阳,“此四人者,皆有所短,然而功名不灭者,其略得也。”高注:“略犹道也。”《荀子·议兵》篇记临武君与孙卿子(即荀卿)议兵于赵孝成王前,盖临武君率楚军救赵得大胜,故赵孝成王先向临武君“请问兵要”,因而引起荀卿与临武君议兵于赵孝成王前。

临武君与孙卿子议兵于赵孝成王前。王曰:“请问兵要。”临武君对曰:“上得天时,下得地利,观敌之变动,后之发,先之至,此用兵之要术也。”孙卿子曰:“不然。臣所闻古之道,凡用兵攻战之本,在乎壹民。弓矢不调,则羿不能中微;六马不和,则造父不能以致远;士民不亲附,则汤、武不能以必胜也。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者也。故兵要在乎善附民而已。”临武君曰:“兵之所贵者势利也,所行者变诈也(《新序·杂事三》第二章“变诈”下有“攻夺”二字),善用兵者,感忽悠暗(《新序》作“奄忽焉”,“感”“奄”声近。《韩诗外传》卷三第三十六章作“犹脱兔”),莫知其所从出,孙、吴用之无敌于天下,岂必待附民哉。”孙卿子曰:“不然。臣之所道,仁人之兵,王者之志也。君之所贵,权谋势利也;所行,攻夺变诈也;诸侯之事也。仁人之兵,不可诈也;彼可诈者,怠慢者也,路者也(《新序》“路”作“落单”,王念孙曰:“路犹羸惫也”)。君臣上下之间,涣然有离德者也(“涣”原误作“滑”,《新序》作“涣”,《韩诗外传》作“突”,王引之以作“涣”为是,涣然,离貌)。故以桀诈桀,犹巧拙有幸焉。以桀诈尧,譬之若以卵投石,以指挠沸;若赴水火,入焉焦没耳。故仁人上下,百将一心,三军同力;臣之于君也,下之于上也,若子之事父,弟之事兄,若手臂之磗头目而覆胸腹也。诈而袭之,与先惊而后击之,一也。且仁人之用十里之国,则将有百里之听;用百里之国,则将有千里之听;用千里之国,则将有四海之听。必将聪明警戒和传而一。故仁人之兵,聚则成卒,散则成列,延则若莫邪之长刃(《韩诗外传》“延”下有“居”字,《新序》“延”作“铤”),婴之者断;兑则若莫邪之利锋(《新序》、《韩诗外传》“兑”皆作“锐”,“兑”与“锐”通),当之者溃。圜居而方止,则若盘石然,触之者角摧,案角鹿?陇种东笼而退耳(《新序》作“触之者陇种而退耳”,《韩诗外传》作“触之摧角折节而退尔”。郝懿行云:“鹿?、陇种、东笼,盖皆摧败披靡之貌)。且夫暴国之君,将谁与至哉!彼其所与至者,必其民也,而其民之亲我欢若父母,其好我芬若椒兰,彼反顾其上,则若灼黥,若仇雠;人之情,虽桀、跖,岂又肯为其所恶、贼其所好者哉。是犹使人之子孙自贼其父母也,彼必将来告之,夫又何可诈也。故仁人用国日昭,诸侯先顺者安,后顺者危,虑敌之者削,反之者亡。诗曰:‘武王载发,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遏。’此之谓也。”(《荀子·议兵》,《新序·杂事三》第二章、《韩诗外传》卷三第三十六章载此一节,大体相同,略有改动)孝成王、临武君曰:“善。请问王者之兵设何道?何行而可?”孙卿子曰:“凡在大王,将率末事也;臣请遂道王者诸侯强弱存亡之效,安危之势。君贤者其国治,君不能者其国乱。隆礼贵义者其国治,简礼贱义者其国乱。治者强,乱者弱,是强弱之本也。上足?则下可用也(“?”古“仰”字),上不足?则下不可用也。下可用则强,下不可用则弱。是强弱之常也。隆礼效功,上也;重禄贵节,次也;上功贱节,下也;是强弱之凡也。好士者强,不好士者弱。爱民者强,不爱民者弱。政令信者强,政令不信者弱。民齐者强,民不齐者弱。赏重者强,赏轻者弱。刑威者强,刑侮者弱。械用兵革攻完便利者强,械用兵革窳眓不便利者弱。重用兵者强,轻用兵者弱。权出一者强,权出二者弱。是强弱之常也。齐人隆技击,其技也,得一首者则赐赎锱金,无本赏矣,是事小敌毳则偷可用也,事大敌坚则涣焉离耳,若飞鸟然,倾侧反复无日,是亡国之兵也,兵莫弱是矣,是其去赁市佣而战之几矣。魏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服矢五十个(“服”通“諹”,弩矢諹也),置戈其上,冠?带剑(“?”同“胄”),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是数年而衰而未可夺也(《资治通鉴》于“数年”上增“其气力”三字,“未”上增“复利”二字),改造则不易周也,是故地虽大,其税必寡,是危国之兵也。秦人,其生民也??(《资治通鉴》“?”作“隘”),其使民也酷烈,劫之以势,隐之以?,忸之以庆赏(杨絫注:“忸与狃同,惯习也”),?之以刑罚(王先谦云:à盖即遒之借字,《说文》:“遒,迫也”),使天下之民所以要利于上者(《资治通鉴》无“天下”二字。顾广圻云:“天字疑不当有,此以‘下之民’与‘要利于上’相对为文”。陶鸿庆曰:“天乃夫之误”),非斗无由也。?而用之,得而后功之,功赏相长也,五甲首而隶五家,是最为众强长久,多地以正(“正”读为“征”),故四世有胜,非幸也,数也。故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秦之锐士不可以当桓、文之节制,桓、文之节制不可以敌汤、武之仁义;有遇之者,若以焦熬投石焉。兼是数国者,皆干赏蹈利之兵也,佣徒鬻卖之道也,未有贵上安制綦节之理也。诸侯有能微妙之以节,则作而兼殆之耳。故招延募选(“延”原作“近”,从杨絫改),隆势诈,尚功利,是渐之也;礼义教化,是齐之也。故以诈遇诈,犹有巧拙焉;以诈遇齐,辟之犹以锥刀堕太山也(“辟”读作“譬”,“太”读作“泰”),非天下之愚人莫敢试,故王者之兵不试。汤、武之诛桀、纣也,拱挹指麾(“挹”通“揖”),而强暴之国莫不趋使,诛桀、纣若诛独夫。

故《泰誓》曰:‘独夫纣’,此之谓也。故兵大齐则制天下,小齐则治邻敌(王念孙曰:“治读为殆,殆,危也,谓危邻敌也”)。若夫招延募选,隆势诈,尚功利之兵,则胜不胜无常,代翕代张,代存代亡,相为雌雄耳矣。夫是之谓盗兵,君子不由也。故齐之田单、楚之庄?、秦之卫鞅、燕之缪虮(“缪虮”即“乐毅”,音转通用),是皆世俗之所谓善用兵者也,是其巧拙强弱则未有以相君也,若其道一也,未及和齐也,掎契司诈(杨絫注:“契读为挈,挈,持也。掎挈犹言掎摭也。司读为伺,诈,欺诳也”),权谋倾覆,未免盗兵也。齐桓、晋文、楚庄、吴阖闾、越句践,是皆和齐之兵也,可谓入其域矣,然而未有本统也;故可以霸而不可以王,是强弱之效也。”孝成王、临武君曰:“善,请问为将。”孙卿子曰:“知莫大乎弃疑,行莫大乎无过,事莫大乎无悔,事至无悔而止矣,成不可必也。故制号政令欲严以威;庆赏刑罚欲必以信;处舍收藏欲周以固;徙举进退,欲安以重,欲疾以速;窥敌观变,欲潜以深,欲伍以参;遇敌决战,必道吾所明,无道吾所疑;夫是之谓六术。无欲将而恶废,无急胜而忘败,无威内而轻外,无见其利而不顾其害,凡虑事欲孰而用财欲泰(“孰”读作“熟”),夫是之谓五权。所以不受命于主有三:可杀而不可使处不完,可杀而不可使击不胜,可杀而不可使欺百姓,夫是之谓三至。凡受命于主而行三军,三军既定,百官得序,群物皆正,则主不能喜,敌不能怒,夫是之谓至臣。虑必先事而申之以敬,慎终如始,终始如一,夫是之谓大吉。凡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败也必在慢之,故敬胜怠则吉,怠胜敬则灭;计胜欲则从,欲胜计则凶。战如守,行如战,有功如幸。敬谋无圹(“圹”通“旷”),敬事无圹,敬吏无圹,敬众无圹,敬敌无圹,夫是之谓五无圹。慎行此六术、五权、三至,而处之以恭敬无圹,夫是之谓天下之将,则通于神明矣。”临武君曰:“善。请问王者之军制。”孙卿子曰:“将死鼓,御死辔,百吏死职,士大夫死行列。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顺命为上,有功次之;令不进而进,犹令不退而退也,其罪惟均。不杀老弱,不猎禾稼,服者不禽(“禽”读作“擒”),格者不舍(《资治通鉴》“舍”作“赧”),奔命者不获。凡诛,非诛其百姓也,诛其乱百姓者也;百姓有磗其贼,则是亦贼也。以故顺刃者生,苏刃者死(杨絫《注》:“苏读为莍,莍,向也,谓相向格斗者”),奔命者贡(刘师培云:“贡系置字之讹,《说文》:赦,置也。

奔命者置,犹言奔命者舍之勿获也”)。微子开封于宋(“开”当作“启”,盖避汉景帝讳而改),曹触龙断于军;殷之服民所以养生之者也无异周人;故近者歌讴而乐之,远者竭蹶而趋之,无幽闲辟陋之国,莫不趋使而安乐之,四海之内若一家,通达之属莫不从服,夫是之谓人师。《诗》曰:‘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王者有诛而无战,城守不攻,兵格不击。上下相喜则庆之。不屠城,不潜军,不留众(高亨曰:“留假为镏,《说文》:“镏,杀也”),师不越时。故乱者乐其政,不安其上,欲其至也。”临武君曰:“善。”(《荀子·议兵》)

案:刘向《荀子叙》谓荀子见秦昭王及秦相应侯皆不能用,“至赵与孙膑议兵赵孝成王前”。所谓孙膑,即深通孙、吴兵法之临武君之误。此深通孙、吴兵法之临武君,据当时形势而论,当即景阳。景阳以楚之主将与魏信陵君合纵救赵攻秦,不仅解邯郸之围,并大破秦军,迫使秦将郑安平以二万人降赵,并追击至河东,大破秦军于汾城,因而威震诸侯,为赵孝成王所推崇,得以与荀子议兵于王前。《淮南子·?论训》称景阳“威服诸侯”,其所以“功名不灭者,其略得也”。盖景阳在合纵破秦之战役中,颇以谋略得胜。即临武君所谓“孙、吴用之无敌于天下”者。《荀子》于此所述,仅为荀子之儒家理论。临武君所述“用兵之要术”,为荀子所略。

有能比知同力,率群臣百吏而相与强君矫君,君虽不安,不能不听,遂以解国之大患,除国之大害,成于尊君安国,谓之辅。有能抗君之命,窃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国之危,除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国之大利,谓之拂。……平原君之于赵可谓辅矣,信陵君之于魏可谓拂矣。传曰从道不从君,此之谓也。(《荀子·臣道》)争然后善,戾然后功,出死无私,致忠而公,夫是之谓通忠之顺,信陵君似之矣。(《荀子·臣道》)

案:平原君率食客出围城邯郸,往楚求救成功,又数遗魏王及魏公子无忌书请救于魏,更从李谈之建议,令夫人以下编于士卒之间,分工而作,家之所有尽散以飨士。又得敢死之士三千人与秦作战。白起称是时赵国“主折节以下其臣,臣推体以下死士,至于平原君之属皆令妻妾补缝于行伍之间,臣人一心,上下同力,犹句践困于会稽之时也”。荀子盖目睹平原君于赵之行事,因而称之“可谓辅矣”。至于信陵君循便计,窃虎符,杀晋鄙,夺兵权,以救解邯郸之围,因而大破秦军,使当时形势转危为安,尤为荀子所称道。荀子赞许平原君与信陵君之评价,高出太史公甚多。太史公赞许信陵君者,不过“接岩穴隐者,不耻下交”而已,太史公评平原君则曰:“平原君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然未睹大体。”盖荀子于时尝亲至赵访问,身历其事,因而极称平原、信陵之功绩。

秦昭王五十年使王"围邯郸(“"”与“”通),急,赵欲杀子楚。子楚与吕不韦谋,行金六百斤予守者吏,得脱,亡赴秦军,遂以得归。赵欲杀子楚妻子,子楚夫人赵豪家女也,得匿,以故母子竟得活。

(《吕不韦列传》)秦王立帝宜阳,令许绾诞魏王,魏王将入秦,魏敬谓王曰:……乃辍行。秦虽大胜于长平,三年然后决,士民倦,粮食□(“食”下原缺一字)。当此时也,两周全,其北存赵(“赵”原误作“魏”,今改正),举陶削卫地方六百(“百”下疑脱“里”字),有之势是(陶鸿庆曰:“势是当作是势,高注释之云有是之势,是其所见本不误”),而入大蚤,奚待于魏敬之说也?(《吕氏春秋·应言》)

案:孙锵鸣曰:“其北存三字未详,疑有衍文。”陶鸿庆曰:“存字衍文。”谭戒甫曰:“其北下疑脱一宅字,读作其北宅存为句。”许维?曰:“其北存犹云梁北尚存。”陈奇猷曰:“北当为比,形近之讹也。比,并也。”以上诸家校勘,皆无确证。“其北存”三字不误,“存”下“魏”当为“赵”字之误。所谓“北存赵”,指魏信陵君救邯郸之围,破秦兵,存赵国。《魏策四》第二十三章,称“信陵君杀晋鄙,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唐雎谓信陵君曰:“今君杀晋鄙,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此大德也。”《平原君列传》又谓“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郸为平原君请封”。“存赵”与“存邯郸”为当时成语。“其北存赵”,盖赵在魏之北,谓魏乘秦经三年长平战后“士民倦,粮食□”之时机,救邯郸之围,得以破秦兵而存赵。

所谓“举陶削卫地方六百”,盖魏北向破秦存赵之后,乘胜利之时机,又东向攻取秦在破齐时取故宋地而建立之陶郡。陶即定陶,乃当时中原最富庶之地区,向为秦、齐、魏等国所欲夺取者。同时卫都濮阳一带亦为繁华富庶之区,时人常以陶、卫并称。如鲁仲连与燕将书,尝云:“请裂地定封,富比陶、卫。”故卫亦成为魏欲夺取之目标。此篇谓秦昭王十九年王于宜阳称帝,魏昭王将入秦朝见,魏敬劝阻,乃辍行。“秦虽大胜于长平”以下,乃此篇作者评论之辞,谓魏昭王之入秦为时太早,其后当魏安矨王时,秦虽大胜于长平,进而围邯郸,欲灭赵,但魏犹能利用时势,取得“北存赵”及“举陶削卫地方六百”之盛势。足见魏之国力尚强,本可不入秦朝见,何待于魏敬之劝说而辍行耶?

初时者,魏数年东乡(“乡”与“向”通),攻尽陶、卫。(《韩非子·饰邪》)

魏安矨王攻燕救赵(乾道本作“攻赵救燕”,从顾广圻改正),取地河东,攻尽陶、卫之地(“卫”原误作“魏”,据《饰邪》篇改正),加兵于齐,私平陆之都;攻韩拔管,胜于淇下;睢阳之事(“睢”,乾道本误作“雎”,今改正),荆军老而走,蔡、召陵之事,荆军破。兵四布于天下,威行于冠带之国。(《韩非子·有度》)

案:所谓“取地河东”,即指信陵君率魏师破秦兵于邯郸后,乘胜追击溃退之秦兵至河东,攻汾城,夺回若干河东郡之城邑。

所谓“攻尽陶、卫之地”,即《吕氏春秋·应言》篇所称“举陶削卫地方六百”,亦当开始于此时,经“数年东向”进攻而取得。盖秦既为魏、楚联军大破于邯郸,再大败于河东,于是地处魏东之秦陶郡,陷于孤立无援之境地,成为便于魏攻取之目标。地处陶郡西北之卫国,亦同时成为魏兼并之目标。

周赧王五十九年(公元前二五六年)

 秦昭王五十一年,魏安矨王二十一年,韩桓惠王十七年,赵孝成王十年,齐王建九年,楚考烈王七年,燕孝王二年。

魏安矨王二十一年韩、魏、楚救赵新中,秦兵罢。(《六国表》)韩桓惠王十七年秦击我阳城。救赵新中。(《六国表》)[韩桓惠王]十七年秦拔我阳城、负黍。(《韩世家》)[楚考烈王]七年至新中,秦兵去。(《楚世家》楚考烈王六年“楚遣将军景阳救赵”之后。《六国表》作“救赵新中”)

案:《史记会注考证》以为《六国表·魏表》有误,云:“韩未尝救,魏不应挨入。当书曰:赵、楚救我宁新中军,秦兵去。”不确。

是时秦大军溃退,但秦一路南下攻取魏新中,因而韩、魏、楚合兵反攻新中,秦兵罢去。是年韩亦参与合纵救赵。

[秦昭襄王]五十一年将军詉攻韩,取阳城、负黍,斩首四万。攻赵取二十余县,首虏九万。西周君背秦,与诸侯约从,将天下锐兵出伊阙攻秦,令秦毋得通阳城,于是秦使将军詉攻西周。西周君走来自归,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城,口三万。秦王受献,归其君于周。

(《秦本纪》)[周赧王]五十九年秦取韩阳城、负黍,西周恐,倍秦,与诸侯约从,将天下锐师出伊阙攻秦,令秦无得通阳城。秦昭王怒,使将军詉攻西周。西周君奔秦,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口三万。秦受其献,归其君于周。周君、王赧卒,周民遂东亡。秦取九鼎宝器,而迁西周公于á狐。(《周本纪》)

案:《太平御览》八十五引《帝王世纪》云:“赧王五十九年秦攻韩、赵、魏,大破之,王惧,乃背秦,与诸侯合从,将天下锐师出伊阙攻秦,秦昭襄王大怒,使将军詉攻周王,王恐乃秦顿首受罪,尽献其邑。秦尽纳其献,使赧王归于周,降为庶人,以寿终。”此以西周君之事改为周赧王所为,大误。《资治通鉴》沿用《帝王世纪》之误谬,而不采《史记》所载,殊非。

[西周惠公]其子武公为秦所灭。(《太平寰宇记》卷五引皇甫谧云) 

案:《周本纪·正义》引郭缘生《述征记》亦谓西周惠公“子武公为秦所灭”。《索隐》亦云:“徐以西周武公是惠公之长子,此周君即西周武公。盖此时武公与王赧皆卒,故连言也。”《太平御览》八十五引《帝王世纪》云:“秦尽纳其献,使赧王归于周,降为庶人,以寿终”,盖隐讳之辞。《太平寰宇记》卷三引《帝王世纪》云:“赧王尽献其邑三十六于秦,秦昭襄王纳其献,立为三川郡,初理洛阳。”此说不确。《秦本纪》谓庄襄王元年灭东周及取得韩之成皋、巩,秦界至大梁,“初置三川郡”。

  又案:《秦本纪》又谓周亡后“其九鼎入秦”。《封禅书》云:

“秦灭周,周之九鼎入于秦。或曰:“宋太丘社亡而鼎没于泗水彭城下。”所谓“宋太丘社亡”,事在周显王三十三年,早于赧王卒八十年。《秦始皇本纪》谓二十八年自琅邪还,“过彭城,斋戒祷祀,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可知秦昭王灭周后,九鼎实未尝入秦。所谓“九鼎入秦”,乃夸饰之辞。

[赵孝成王]十年燕攻昌壮(《集解》引徐广曰:“一作社。”《正义》曰:“壮字误,当作城。《括地志》云:昌城故城在冀州信都县西北五里。此时属赵,故攻之也。”),五月拔之。赵将乐乘、庆舍攻秦信梁军,破之。太子死。而秦攻西周,拔之。徒父祺出。(《赵世家》)

案:“赵将乐乘、庆舍攻秦信梁军”,《集解》引徐广曰:“《年表》云新中军也。”《索隐》云:“信梁秦将也。”《正义》曰:“信梁盖王号也。《秦本纪》云昭襄王五十年王从唐拔宁新中,宁新中更名安阳,今相州理县也。《年表》云韩、魏、楚救赵新中军,秦兵罢是也。”梁玉绳评之曰:“《集解》、《正义》皆谓此即前年秦拔宁新中事,非也。是岁为赵孝成王十年、秦昭王五十一年,《秦记》言将军詉攻赵取二十余县,首虏九万,疑即此事。信梁即詉号也,此言破秦,《记》言取县、首虏者,秦讳言败,虚功非实。史公于《本纪》依秦史书之而未改耳。”梁说是也。秦简《编年记》载秦昭王五十一年攻阳城,盖是年秦攻韩阳城得胜,若如《秦本纪》,是年秦攻拔韩阳城后,继而攻赵,取得二十余县,首虏九万,所得远较攻韩为大,《编年记》不应但书攻阳城也。

  又案:“太子死”,《集解》引徐广曰:“是年周赧王卒,或者太子云天子乎?”《索隐》云:“赵之太子也,史失名。”当以徐广之说为是。“太子”当为“天子”之误。“徒父祺出”,《正义》云:“赵见秦拔西周,故令徒父祺将兵出境也。”是年周赧王死,秦拔西周,使天子绝灭,故赵使徒父祺出访邻国,图谋联合挽救。

应侯失韩之汝南。秦昭王谓应侯曰:“君亡国(姚注:“一本亡下有汝南二字”),其忧乎?”应侯曰:“臣不忧。”王曰:“何也?”曰:“梁人有东门吴者,其子死而不忧,其相室曰:‘公之爱子也,天下无有,今子死而不忧何也?’(“而”字原缺,从鲍本补)东门吴曰:‘吾尝无子,无子之时不忧,今子死,乃即与无子时同也,吾无忧焉。’(“吾”原作“臣”,依《文选·西征赋》李注引《列子》改正)臣亦尝为余子,为余子时不忧(上二句“子”上原脱“余”字,今补),今亡汝南,乃与即为梁余子同也(姚注:“一无即为二字。”鲍本改“与即”为“即与”),臣何为忧。”秦王以为不然,告蒙傲曰(黄丕烈曰:“李善注《求自试表》作骜,傲、骜同字”):“今也,寡人一城围,食不甘味,卧不便席,今应侯亡地而言不忧,此其情也?”(姚注:“一本情下有何字?”)蒙傲曰:“臣请得其情。”蒙傲乃往见应侯,曰:“傲欲死。”应侯曰:“何谓也?”曰:“秦王师君,天下莫不闻,而况于秦国乎!今傲势得秦为王将(姚注:“一本无为字”,鲍本改“为王”作“王为”,金正炜曰:“疑本作今傲势得为秦王将。”),将兵,臣以韩之细也,显逆诛(吴师道曰:“显逆乱之诛,又作显违诛戮,义亦通。”金正炜曰:“显逆二字误倒”),夺君地,傲尚奚生,不若死。”应侯拜蒙傲曰:“愿委之卿。”蒙傲以报于昭王。自是之后,应侯每言韩事者,秦王弗听也,以其为汝南虑也。(《秦策三》第十六章,“虑”原误作“虏”,从金正炜改正)

案:鲍注:“汝南,豫州郡,近应国,应侯尝取得之。”鲍说非是。汉汝南郡分秦颍川郡设置,离应三百余里,应侯无由得之。

张琦、顾观光以为汝南即指应,应在今河南宝丰县南,当汝水之南。因而亦称汝南。《韩非子·定法》篇云:“应侯攻韩八年,成其汝南之封”,可证。此言应侯失韩之汝南,又言“应侯亡地”,即指其封邑无疑。蒙骜谓“以韩之细也,显逆诛,夺君地”,可知是时应侯封邑为韩所夺。盖魏、楚合纵救赵攻秦得胜,韩亦参与合纵攻秦,夺回应邑,当即在此年。《周季编略》系之于上年,非是。上年韩尚未参与合纵攻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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