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彤彤的往事与外婆

魏天真

这一段往事是这个叫彤彤的女孩带来的。她匆匆走到我面前时，我感到一阵恍惚。她叫我姨妈，尤其使我意识到造化的神奇，这么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儿和我竟然是关联紧密的。她长得不像她妈妈而酷肖她的外婆，而她的外婆，是我众位姨妈中长得最像我外婆的一个。

彤彤的外婆和我的外婆之间也有明显的不同。从画像上看我的外婆，她有一副坚韧的神情，紧皱的眉头和紧抿的嘴唇，像一个自视甚高而怀才不遇的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还在和这个世界、也和自己生气。留在我记忆里的彤彤的外婆是一副安详随和的样貌，脸上永远流泻着笑意，不笑的时候也是一脸欢喜明亮的神色。似乎她的舒展的眉毛、眼睛里的光芒，乃至她在睁大眼睛时掀起的抬头纹，都在合力表现她与生活、命运和谐共处的恬静的愉悦。(www.xing528.com)

由于是初次见面，眼前的小姑娘彤彤，显得拘谨、羞涩，还带着她这个年纪特有的矜持。我一边问她话，一边不由自主地想着她跟我的关联。不错，按照人间伦常，我们只算亲戚而非本家，在世易时移、物非人也非的今天，也可以说没什么相干了。如果我们都突发奇想，各自寻找自己的来路——恍惚中我看到自己变成了一只蝌蚪，顺着时间的长河溯回——虽说是外姓人，但“外”不了两下就会找到相同的来处。命运真奇妙，可叹的是奇妙的命运并不就是美妙的。彤彤没有见过她的外婆；她的妈妈、我的表妹义方，她也完全可以说没有见过。对，她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还有，表妹的妈妈、我的姨妈，也不是在她自己母亲的怀抱里长大的……

此刻，在我和彤彤身后，仿佛真有一连串隐约可见的省略号，其中的每一个小点都在迅速膨胀，仿佛要幻化出一幕幕云水翻腾的场景，朝我旋转着呼啸而来。我已经感觉到了那种催逼或压力。如果不能如实说出那些被省略掉的故事，这些省略号就会像一个个极速膨胀的星云，随时可能爆炸，并且将我裹挟着呼啸而去。